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344章

要不是这样，刚刚玛格莉塔会做的就不是刺杀而是将瑟莱忒抓起就走了。

她没有丝毫地放松，面对着梅林，她蛰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压制着内心的焦急。

稀薄的空气意外地没有对她造成多少影响，或许是因为年轻，但更大的可能是「双树之种」的功劳。

时间不一定是她的朋友，但却一定是这个巫师的敌人，强撑着年迈的身体踏上战场，做着自己这个年纪已经不太能做的冒险行为。

毫无疑问，梅林一定不愿意再次暴露行踪使用动静太大的巫术引起飞空艇的注意，再次被拖入危险的追逐之中，即使利用影驹的脱身方法还是有效，他自己又还能撑多久呢？面对机构千奇百怪的收容物的阻击，他又还有多少吃定这一点的玛格莉塔在周围游走着，等待着机会。

可机会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呢？

看着围绕巫师毫无缝隙的力场墙，玛格莉塔不确定。

“……看起来你的确是打自心底的认为这把「钥匙」所能够指引人们获得的力量不该被任何人染指呢，玛格莉塔·罗曼罗兰小姐。”

此时，平复着呼吸的巫师忽然又开口了。

“否则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不立刻发出信号告诉机构的人我在这里。”

“……”

玛格莉塔没有回答，虽然她也没有指望这件事能隐瞒多长的时间，但这个老巫师这么快就注意到这点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心惊。

不愿意引起飞空艇注意的并不只有梅林自己，玛格莉塔自己也是。

如果引来了机构，最终哪怕是战胜了梅林，凭借她的力量也无法保住瑟莱忒，就算机构到现在还是因为信息差而不知道瑟莱忒在巫术会眼中是能够指引人获得改写命运之力的「钥匙」，但是梅林亲自率领的进攻在未成功后从她身上把这个东西拿了就走这件事看到的人并不少，只要他们没有蠢到离谱的程度，就不可能还让自己持有着圣银。

在这件事上，巫术会和莫比乌斯机构就好像是前后环伺的凶狼与猛虎，借任何一方的力量对抗另一方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事态的发展往往都是与人的希望相违背的。

很快，玛格莉塔的尖耳朵抖了抖，听到了马蹄铁踏足与车轮的响动还有呼喝的声音，数量不止一辆，在马匹的嘶鸣声中玛格莉塔意识到这是机构的执行小队，是除了她们之外的追逐者，因为飞空艇停下而聚集了过来。

很快马蹄声就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人的脚步声，玛格莉塔看来一眼梅林，意识到这个巫师还没有注意到，他似乎从自己的沉默中得到了某种笃定的确信，甚至都坐在了一旁因为「绝对领域」的覆盖而完好的躺椅上。

这样下去他会面临的毫无疑问是围剿和包围，那么自己呢？

自己能借助这场围剿夺回瑟莱忒吗？

即使可以，圣银的存在也会暴露在机构的视野之中。那么帮助梅林反过来对抗机构？先不说梅林是否同意，玛格莉塔自己也不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她毕竟还是莫比乌斯机构的一员，内心的自尊让她不会选择这样的背叛，更何况，就算加上机构的执行小队——大概率还不是作为最高战斗力的特遣小队，她们就能对付梅林了吗？也许死伤惨重是更有可能的。

这样的问题还在脑海之中旋转流淌，让少女难以做出抉择，她甚至萌生出。但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轻微的咳嗽声。

比起消失了一小段时间的脚步声，这轻微的咳嗽更近了。

“……梅林，我有一个提议。”

没有时间了，玛格莉塔咬了咬牙，朝梅林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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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这边没有发现痕迹。”

“我这边也没有，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人在的迹象，或者说，就算有也应该离开了。”

“啧，那个该死的巫师，苏雅，能够占卜点什么吗？”

“不行，什么也占卜不不出来，那个巫师身上一定有很强的反占卜遗物。”

两人一组四散搜查的执行小队重新聚集起来之后，听着下属的报告，队长啧了一声。

“分配给我们的收容物不是用来侦察的实在是糟糕透了，没办法了，也许那个巫师已经离开了这里，把这里交给后续的有搜查能力的队伍，我们沿着这附近开始搜查吧。”

就算是莫比乌斯机构也没有宽裕到为每一支小队都提供复数的收容物，更不用说存在于大部份成员中对神秘事物与收容物的排斥也让他们不会去想要携带更多的收容物。在快速地进行了一次探查之后，他们朝着上方的飞空艇用旗语打出了信号，然后快速地朝其他方向离开了。

随后，天空之中的飞空艇也开始驶离，在这支最快赶到的执行小队离开之后，在古董店的黑暗之中，玛格莉塔解除了「阴影的轻纱」。

稍远处，黑暗之中的巫师一同现身，两人维持着对立的姿态，巫师有些诧异地看了少女一眼，但站在店面一角，一架已经完全损坏的古董钢琴旁的玛格莉塔只是冷冷地望着他，开口说着。

“将瑟莱忒小姐，还给我。”

于是梅林明白了，这个少女之所以忽然提出协助的理由。

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同意呢，玛格莉塔·罗曼罗兰小姐。”

“我从未想过你会同意，梅林。”

但少女同样摇了摇头。

“现在，让我们开始谈判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谈判呢？”

“因为你一定不想真的再次陷入被追击窘境，而这不取决于你。”

玛格莉塔说着，抬起了手，将漆黑的手铳指向古董店外。

而她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扳机的上方。

一时间，巫师沉默了，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思考与自己隔着力场墙对峙的少女的行为，然后忽然启动了一枚藏在手中的符咒，在玛格莉塔警惕的目光中，他的身上闪过一抹红光，接着他才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

“你一定很擅长做生意，玛格莉塔·罗曼罗兰小姐。”

他明白少女的意图了。

她之所以忽然提议要帮助自己躲避莫比乌斯机构的搜查并不是因为她突然改变了心意要站在巫术会这边，而是不希望那条衔尾蛇发现她们的存在，由此爆发战争，对于这个少女而言，机构现在是和巫术会一样棘手的敌人，一旦她想要夺回的「钥匙」落入了机构手中，她想要夺回来就更加困难了。

一旦瞒过了那一波探查，接下来，是否让他们被发现，主动权就在她的手上了。这种情况下，在这场“谈判”——如果这赤裸裸地对彼此进行威胁的对话称得上谈判的话——之中，更不愿意自己重新陷入被追击局面的人就变成了自己，而掌握了主动权的玛格莉塔·罗曼罗兰就能以此为威逼，以放他离开为利诱。

这就是玛格莉塔的筹码。

第626节 EP.414 谈判

虽然这个少女与他一样——或许比他更不希望机构再次发现他的存在，但如果真的在让他将「钥匙」带走和让莫比乌斯机构得到「钥匙」的二选一中做抉择，她应该还是会选择后者。

毕竟就算让衔尾蛇得到了「钥匙」之后她将之夺回来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那也至少比他将「钥匙」带到巫术会后的零要更高。

但终归还是太天真了。

“和我的姐妹们相比，我只是最笨拙的那一个。梅林先生，我想我已经展现过我的诚意了。”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的确，我开始愿意相信你的确是一位有自己坚持和原则的高尚女士了，但一个人的高尚在这个世界上无足轻重，你无法保证衔尾蛇不谋求那种力量，也就无法保证任何人的安全。”

梅林摇着头。

“巫师不能这样受迫害下去，我更不可能让我的同胞们面对某一天就从世界上，从命运中被抹去的风险。”

“那么为什么你不加入呢？”

“什么？”

“加入莫比乌斯机构，这样我们就可以互相帮助，掩藏下关于瑟莱忒小姐的事，你也可以监视我究竟是否会去追寻那不该由任何人得到的力量。埃尔兰达已经这么做了，我相信他们和机构的共存派一定有办法改变机构的风气。”

玛格莉塔说着。

这句话让梅林一怔，他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错愕表情，过来好一会儿听玛格莉塔没有接着开口，好像那句话真的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梅林这才张了张嘴，叹息了一声，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果然。年轻人就是天真啊……”

然后不等少女继续开口，巫师冷笑了一声，继续说着：

“没有见过战争的小女孩果然是天真得可笑，你以为为什么埃尔兰达和他们「共存派」得以存在？”

“……因为和平？”

“那么为什么存在和平？”

玛格莉塔愣住了。

为什么存在和平？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对于她来说，和平是理所当然的，这片大陆自从纪元的更替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战争，人们在和平中创造着前所未有的繁荣，战争则已经是历史书本上用鲜血写就却已经发黑干涸的词条。

法兰索丝大陆上最后一场能称之为战争的战事就是纪元真正更替的前夕，那场有多个王国的多位国王联合发起的「弑神战争」，但那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次针对神职人员的清剿活动，是在「如果连最虔诚的信徒即将消失殆尽也不会降下神迹，那么这样的神存在与否都没有意义。」的口号下展开的屠杀。

自那之后，大陆上虽偶有冲突，但却没有战争，和平就那样理所当然地维持了三百年，就像每天升起的太阳一样自然。

谁会去想为什么存在和平呢？

面前少女的表情就和大多数年轻人面对这个问题时的表情一样，这没有出乎巫师的预料，人总是健忘的，要遗忘一场惨烈的战争连一百年都不需要，如果那和自己无关就更加快速。

“和平，是因为战争。”

但他不会忘却。

“为什么唯独在帕列斯，巫术会和机构维持了至少表面上的和平，让巫师们受到的迫害没有那么多？因为战争。这座城市的建立是因为我们巫师，我们用一场惨烈的、没有被任何史书记载的战争，即使是衔尾蛇也在那场战争之中损失惨重，因而我们最终得到了和平，因而这座城市才能孕生出共存的派系，因而埃尔兰达才能做出那个选择。”

梅林想起了这座城市的建立。

在黑暗的纪元之中，全大陆的巫师掀起抗争的狂潮，一部分先贤来到这里，得到了那让巫术会终于有底气与那拥有可怖能力的衔尾蛇对抗的至宝，然后巫师纷至沓来，那条长蛇也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和平。

只限于帕列斯一城的，和平。

那个时候，他们为取得的胜利而欢呼，挚友们和他一同宣誓不再重复巫托邦的错误。

但千年之后再回首，梅林看到的却是，和平，真的是莫比乌斯机构对付他们所采取的最优秀的一步棋。

长久和和平虽然孕育出了共存的希望，但是也让巫术会的总部与大陆其他分部几乎孤立了起来，很多帕列斯出生的新一代的年轻巫师们，都已经忘记了现在他们能够谈共存，能够假借“投降”的名义进入敌人的内部，尝试与那长久的偏见做斗争，去改变，去推动共存的力量，由抗争和牺牲，由无数的血与火带来的。

“如果没有我们在抗争，和平就不会存在，就不会有共存派的存在，但除了帕列斯，大陆上其他的巫师还在遭受苦难。”

但在帕列斯之外，巫术会和莫比乌斯机构——或者说不是每一个巫术会的分部和莫比乌斯机构的分部都维持着和平。

迫害与反抗，杀戮与求生，那延续数千年的愚蠢的仇恨锁链依然在一重一重地加重，锁链的每一环中都浸透了鲜血。

而且还有另一个缘由。

梅林看着玛格莉塔，这个天真的女孩，他的眼睛已经浑浊，看不清她的双眼，但那一定是如同“玛格莉塔”这个名字一样，像珍珠一样闪耀而纯净的眼睛吧。

这个世界上有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才能去做的事。

但同样也有着，被仇恨和愤怒蒙蔽了双眼的人才能去做的事。

“我为什么要加入一个我所恨的组织呢？在他们夺走了我不知道多少友人的生命之后？”

那个活了不知道多么悠久，不知道背负了多少牺牲，心中不知道蕴藏着多少仇恨的巫师，对他而言，如果两条道路都不是错误的，那么——

他一定会去选择能够宽慰他仇恨的那一个。

所以，在昨夜。

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心怀仇恨者与不知仇恨者，分道扬镳。

“……那么，谈判破裂了？”

玛格莉塔说着，语气很平静。

“如果你打算用我给你的血对我做些什么的话还是放弃比较好，我已经用符咒切断了那滴血与我自身的联系。”

“那么就让我们在这里对峙下去吧，反正其他的小队很快就会抵达，而在你被拖住的期间，巫术会将会一点一点被机构所消灭，要离开这个世界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机构的允许。否则在这个收容物的力量消失时，所有人都会坠入星界。”

“是吗？那倒是个好消息，如果钥匙和我一同流落在星界，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一把老骨头活了这么多年，也是该休息了。”

梅林笑了一下，他甚至锤了锤自己的腰，一副轻松的样子。

“那么你呢？年轻的小姐，你愿意为你所认为正确的事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

对话到这里中断了。

玛格莉塔看着梅林，忍不住一时失语，这个老人似乎真的做好了死亡的打算，可难道他想不到失去自己之后巫术会的下场吗？或者说——巫术会还有什么后手？

这样的念头从少女的脑海之中闪过，直觉告诉玛格莉塔，或许的确是这样。

巫术会仍旧有某种后手，而且是决定性的——

忽然间，梅林的腰带上，圣银的铳刃忽然开口了。

“小心！”

而与此同时，玛格莉塔的灵视之中，巫师忽然抬起手，而力场的大手猛然握来。

这一击非常突然，但玛格莉塔一刻也没有放松过警惕，她猛然一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藏着的匕首在脸庞划过一道伤口，将鲜血抹在黑色的纱巾之上，与此同时她扣下了扳机，可是充当信号的焰火却在室内炸开。

玛格莉塔在错愕中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古董店的门窗都被力场所掩盖起来了。这让本应升上高天的焰火被阻碍在了室内，因为燃烧升起了浓郁的烟雾。

烟雾之中，巫师的圣银慢条斯理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