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夜
“你、你听到了吗？！”
一位执行人员忽然跳了起来，他警觉地向一旁的同事问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10米，显然另一位执行人员也听到了，只不过他要更加冷静，做了个手势让紧张过头的同事冷静一下，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啪！啪嗒！
这声音来自地下。
最初的笃笃声就好像是僵硬的身体在狭小空间中活动时与木头的碰撞，而现在，这就像是某种凶猛的东西正用它有力的手臂撞击着阻碍它的事物，想要从那个狭小的空间挣脱。
“——”
土地之下，还传来了不知为何，不像人类的恐怖嘶吼，冷汗沿着男人的脸颊滑落，他连忙招手，向更多同事们报告。
“出、出现了！在这里！”
一支小队立刻赶了过来，他们中的两人携带着工兵铲，肩膀到手上配备着由背负的蒸汽炉驱动，由齿轮和连动杆组成的辅助乙太装甲。抵达发出怪声的墓地后，两人就挥舞起铁铲将泥土掘开。
置放棺材的坑洞很深，长满青草的土层在他们的手下就像是奶酪一样柔软。
当可以直接看到因为下方的拍打而跳动的泥土时，按照在行动前发放给每一位参与者的行动手册，持有工兵铲的两人停止了挖掘退开，四个持枪的成员上前，朝着下方举起了长铳。
每一把长铳上都附带了消声器，本来在夜晚一旦扣下扳机周围上百米都能听到的枪声因为这消音器的缘故，变成了一连串气球破裂的密集声响。
在每个人各打完一个转轮后，泥土下方的动静也止息，变得微弱，这个时候两名工兵才继续上前，清理满是弹孔与焦味的泥土，将工兵铲的边缘切入棺材的缝隙，把泥土下方的棺材打开。
满是弹孔的棺材中，一具尸体正在里面挣扎着，那是一个女人，在密封的棺材之中，尸体没有严重的腐败而仅仅是干皱，她的身上布满了弹孔，子弹打穿了她的身体，让苍白的如同光的液体从中流出，在空气之中消散。
她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以至于相当一段时间里无法行动，剩下的队员看到那张可怕的面容，忍不住一哆嗦。
接着又有队员上前来。
这两位队员各拿着一支长矛。长矛的尖端是黄金铸就的十字架，十字架上铭刻着神秘的图案和符文，他们一边将身上携带的一种液体浇在矛尖上，一边，低声咏颂着古代语的咒文让十字架上浮现出金色的光芒。
而后他们举起长矛，用力地刺向女人的胸膛和眼睛，让泛着光芒的十字没入她的头颅与心脏，女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但立刻又有队员瞄准她的喉咙开枪令其失去惨叫的能力，苍白色的光从她身上剧烈地翻腾而出。
大约十几秒之后，这个女人重新变回了一具尸体。
于是周围的机构成员们才松了口气，发出“渴血兽已净化”的报告。
在钟塔上目睹了这一幕的玛格莉塔从眼前移开望远镜，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那就是苍白之血的力量吗？”
“对喔。让死者以怪物的姿态复苏，那就是这件收容物最危险的力量。”
康妮·李朗诵了一段仿佛颂词的话语，
“「血月降临，苍白之血布满天空，人与非人的界限变得模糊。那是赋予死者新生的圣血，救赎不幸之人的圣膏。」这是吸血鬼的典籍。”
她轻声地说着：
“但对于人类来说，这就是制造怪物的邪恶之血，亵渎死者的……苍白之血。”
第649节 EP.4 机构的特殊任务操典
死者不能复生。
在法兰索丝大陆的医学界，这早就是一个共识。就算是没有上过学的人，只要生活在城市之中也会懂得，那些宣传能让死者复生的都是没脑子的骗子，甚至不如那些自称能和死者对话的灵媒更加可信。
然而死者是可以复生的——在那些远离城市的乡村中，老妇人们在黑夜里低声传递着这个秘密，当血月降临，在人和兽的界限暧昧不清的夜晚，如果天空之中布满苍白的光，像是海洋一样广阔，光与光之间影子的摇晃像是波浪一样轻柔，还未腐烂的死者就会被那活人无法听见的涛声惊醒，他们会掘开墓穴，从泥土中起身。
但复生的人已经不再是人，因此要锁好房门，用木板将门窗钉紧，手握尖刀和草叉，防止可怖的、渴求新鲜血肉的亡灵夺走你的生命。
就好像现在玛格莉塔看到的。在苍白的天光下，神秘的力量由天而至地。墓穴中的尸体复苏，拍打着本应让它们安息的棺木，从中挣扎着想要回到世界之上，黑暗纪元的人们一定也目睹过这恐怖的一幕，从而留下了诸多可怕的传说，而事实上，苍白之血这件收容物也的确可以看作是大陆上众多关于死者复苏的传说的源头之一。
而X-9-2，渴血兽——这就是莫比乌斯机构对这些死而复生的怪物的命名。
从望远镜中看到渴血兽被净化后，背着另一个罐子的执行人员来到墓穴前，将一种淡紫色的粉末洒在了渴血兽的身上，然后又洒上另外一种溶液，很快，那具尸体就在两种物质的反应下迅速地溶解，无论是血肉还是骨骼都变成焦炭一样的黑色物质——这一幕实在是令人有些反胃，玛格莉塔拿开了望远镜，转身问着。
“按照行动任务操典处理这样一只渴血兽需要八个人，大约十五分钟，如果每一具尸体都变成渴血兽，这里两千多具尸体要搞到什么时候。”
“放心吧，并不是所有的尸体都会变成渴血兽，而且变成渴血兽的时间也有，最初的阶段是零零散散复苏的，这个阶段可以用来给执行人员们熟悉和消除紧张感，无论多么可怕的怪物，只要亲手杀死过一次，恐惧感就会大幅下降。”
康妮·李摆了摆手，让玛格莉塔不要想那么可怕的事。
“接下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他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而且一旦渴血兽的数量变多，就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交给我吧。”
玛格莉塔点了点头，回忆起今夜的行动流程。
现在，行动还不算正式开始，因为第一个渴血兽才刚刚从墓地中爬出，苍白之血的力量还没有到高峰。
这件收容物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是不确定的，但机构毕竟是大陆规模的神秘组织，因此在对付这件事上有相当充足的经验。
在机构的《苍白之血特别任务》操典之中，机构把苍白之血出现的夜晚分成四个阶段。
首先是“潜伏期”。这一阶段，这件收容物的影响还没有呈现，因为苍白之血的出现往往是前一天才能通过占星勉强确定，所以在可能出现苍白之血的地区的机构就主要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人员和战力的调配，疏散或者转移人群，建立阵地。
接下来是“复苏期”。这一阶段，渴血兽会开始零星出现，不过这些最初出现的这些渴血兽算是‘早产儿’，它们的力量并不大，普通人只要能紧密合作，及时发现，就能在它们爬出地面之前消灭它们，就像她们看到的。
即使有多个渴血兽同时出现的场合，因为它们的数量依旧不会太多，也比较孱弱，所以不会造成太大问题，机构会利用这些渴血兽来减少行动人员的紧张。
也就是现在。
很快玛格莉塔就听到墓地里的各处逐渐传来了报告，在钟塔之上，她可以很轻松地俯瞰整个方形的，中央有一个小丘的墓园。
在第一个渴血兽被净化，复苏的尸体被销毁后大约十分钟，在墓地的南侧第二个渴血兽冒了出来。
在一小队人处理好这个渴血兽，撒上粉末和药剂销毁尸体时，在墓地的小丘上，又有巡逻的执行人员察觉到了地下的动静，第二支配备了净化仪式工具的小队赶过去处理，但是因为相邻的两个墓地同时出现渴血兽，让他们一阵手忙脚乱但最后还是顺利完成了行动。
“感觉上还蛮顺利的。”
“复苏期的顺利什么也代表不了就是了。”
接下来，接二连三地又出现了好几次渴血兽，都被墓地中的执行人员们按照操典逐一消灭，但依然出现了伤亡。
在处置一个渴血兽时，因为棺木上金属铭牌的装饰导致用来对渴血兽造成伤害的子弹有一部分在穿透了棺木后失去了杀伤力，在两个执行人员打开棺木时，暴起的渴血兽把其中一个人直接扔上了数米高的天空，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墓碑上，发出了咔嚓一声——
那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快到玛格莉塔和康妮·李也来不及反应，等到把他抬上担架时，或许是脊柱彻底折断刺入了某个器官吧，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生息。
“……机构会照顾好他的家人的。”
“可是他的家人再也见不到他了。”
玛格莉塔并不是想要责怪什么人，她很清楚在神秘学的事件里，牺牲再所难免。
但她能够做的也只是告诉自己，永远——永远不要对他人的死亡感到麻木。
时钟指向了三点。
渐渐地，天空中那些苍白的卷积云的光芒，变得好像比月光更为明亮了。大约十分钟之后，在城市的一处，一枚信号弹忽然升上了天空。
一枚金黄的信号弹。
“……来了。”
玛格莉塔吸了一口气，按下了乙太织甲的开关。她看了康妮·李一眼，后者回以一个冷静与肯定的眼神。
“——注意婴儿的啼哭。”
这就是最后的要点了。
玛格莉塔沉默着点了点头，拉了拉从钟楼放下去的绳索，滑落而下。在落地后，她迅速跑向了同样看到那金色信号弹的执行人员们，对他们喊到：
“收拢分散哨岗和巡逻队，以墓地边缘为界限构筑防线，通知街道上的拦截队准备好，不要将任何一个渴血兽放走！”
顿了顿，玛格莉塔严肃地宣告：
“爆发期要到了！”
第650节 EP.5 猎杀之夜「I」
虽然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女士对着许多看年龄大概与她父亲是一辈的男人们发号施令难免有些滑稽，但血色的月光就在头顶，苍白之血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这样的情形下谁也没心思笑，执行成员们在玛格莉塔开口之后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分散在墓地中的人们聚集起来，巡逻的队伍开始收拢。以墓园用灰色的石砖和黑色铁栏杆组成的围墙为界，墓园内外各一圈的防线很快建立起来了。
这道防线并不紧密，弗朗西克斯墓地是一个周长大约四千米的长方形墓园，而莫比乌斯机构在这里投入的人数只有两百五十二人，这其中还有三十人不是战斗人员，负责后勤，治疗，以及包围墓地的减少噪音的结界。
这样的人数根本不可能构筑密不透风的防线，因此从墓园外的马车上，一桶桶新鲜的猪、牛血被搬了下来。
墓园中，机构在入夜后抓紧时间建立了六个速成的作战地堡，这些鲜血将被送到那里。
刚刚复苏的渴血兽对血液的渴求比即将溺水的人对空气的渴求更甚，它们对血腥味的嗅觉比苍蝇更敏锐，这些血液会把他们集中起来，然后迎接子弹的风暴，务求让它们一直处于无法行动的状态，阻止它们离开墓地。
执行小队们将会依托这些简单的防御工事对抗这些渴血兽，尽可能地净化，销毁它们，但这一阶段——“爆发期”。顾名思义，苍白之血的力量达到一夜之中的最强，渴血兽的数量爆发性的增长，即使它们复苏与从棺木中挣脱的时间有差异，数量也会成为它们最强的武器。
而机构的人手并不充裕，至少没有充裕到在每一个墓碑前都派人守着。更何况这些渴血兽力量大，速度快，虽然没有智慧，但消灭它们唯一的方法就是那些以黄金的长矛配合圣水进行的净化仪式。
此外，净化仪式也需要时间，即使被净化过了，如果不能立刻将尸体销毁，那些尸骸仍旧有可能再度成为渴血兽。这销毁的过程也需要时间。
人手是有限的，黄金的仪式器具是有限的，仪式所需的驱邪圣水也不是能当场制作无限供应的。
换言之，就算是机构也不能快速，大面积地消灭大量渴血兽。
一旦消灭的速度不够快，这些渴血兽的数量就会慢慢增多，而它们的力量、速度等各方面能力也会上升，面对成群结队的这些渴血兽，普通的执行人员就有可能出现伤亡。
而执行人员数量减少就会导致净化的效率降低，这样反过来让拥有自我恢复能力的渴血兽数量更多，形成恶性循环。
就算是机构也不能用重型火力把帕列斯城的每一个墓地都覆盖一遍，这就是每一个墓地都要分配一些具备优秀战斗能力的精锐的缘故。
——这个精锐的含义是，要能够在不借助支援的情况下，对抗大量渴血兽。
简而言之，这场战斗的目标在于将所有渴血兽困在墓地之中，而目标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拖延，拖过渴血兽数量不断增多的“爆发期”。
只要坚持下来，在第四个“衰退期”时，苍白之血的力量将衰退，由尸体转变的怪物，渴血兽出现的频率将大幅降低， 然后他们就有办法慢慢料理它们了。
“「血鸡尾酒」的位置已经放好了吗？”
“是的，罗曼罗兰小姐，在拖延的过程之中请务必活用那些「血鸡尾酒」，酒精会让血腥的味道迅速蔓延，可以用来分散一些渴血兽的注意力。”
执行人员开始在以六个地堡组成的第一道防线集中第二道防线则在墓地的围墙之外，由加固的大型马车组成。在第一道防线的守卫进入用石砖与速干水泥建成的地堡之前，一支执行小队的队长这样回答着玛格莉塔的询问，并递给她一张纸。
纸张上的十余个红点，代表着机构为了应对苍白之血而在这片墓地做的另一种准备，一种刺鼻的血鸡尾酒，用牲畜的血与高浓度的酒精混合酿造，配合上一些能让血腥的气味更加刺鼻的魔植，比起一般的牲畜鲜血更加能够迅速吸引那些渴血的尸体，在短时间里减轻战斗的压力。
这些血酒被装在玻璃瓶中，放置在墓园内那些一眼就能够将其与其他墓碑分开的造型独特的墓碑旁，玛格莉塔接过纸张，迅速地记下位置后对这个男人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赶快躲到里面去吧，我会尽可能帮你们分担压力。”
说完，玛格莉塔抖了抖耳朵，迅速地朝墓地的中央跑去，那是她预定的作战位置，就好像不擅长近身战斗的康妮·李的位置是在钟塔之上，她则会在墓地的中央，尽可能地缠住那些已经在地底开始拍打棺木的尸体。
她已经听得到了，虽然不像她开玩笑说的那样两千多具尸体都会复苏，但在十具里面至少也会有三、四具变得渴血而危险。“爆发期”真的来了，那些逐渐频繁的响动简直像是地底的一片浪潮。
“——你还很年轻，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玛格莉塔的脚步一顿，有些好笑地想回过头告诉那个男人，全身都有乙太织甲保护的自己可比他们安全多了——但少女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作为无声地回应。
几分钟后，玛格莉塔来到了预定的作战地点，墓地中央的小丘上，除去教堂和教堂的钟楼，这里是墓地的最高处，她站在小丘的边缘，仰头看向天空的血月，最后调整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平复呼吸。
“——来了。”
饥渴嚎叫之声，木板破裂之声，泥土被挖掘之声，尸骸破土之声，枪械开火之声。
在弥漫着血腥气味的墓园之中她尖尖的耳朵听着这些蠢动的声响，最近的甚至不超过五米，声音彼此共鸣以至于她无法分辨准确的数量。
但数量在她面前毫无意义，就好像普通的士兵在全副武装的乙太骑士面前那样毫无意义。
再睁开眼环视时，原本并不存在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墓园中。这些身体的下方是泥土的坑洞，它们身边的石碑是它们作为人时一生的注解但现在。
这些怪物有的把目光看向了少女，似乎闻到了她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但更多的是贪婪地望向了地堡的方向，因为那里的血腥更加强烈。
看到这一幕，玛格莉塔举起了手上的血瓶，那是她在来这里的途中顺手拿的。瓶中的血酒能极大地吸引这些渴血的尸骸，虽然原本的用法是在受到攻击时投向远处以吸引它们，但同样也可以反过来用。
“瑟莱忒小姐，你觉得会有多少尸体从墓穴里爬出来呢？”
望着那些渴血的尸骸，少女将自己最好的搭档贴在脸颊上。
“这些由尸体转变的‘渴血兽’在过去是不存在的，至少在我沉睡之前，法兰索丝大陆上并不存在这样的物种，不过，悲观的估计，如果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二会被苍白之血影响，数量也在一千以上。”
“如果我们尽可能多地牵制它们，那些作战的执行人员会安全许多吧。”
“答案是肯定的，不过，在这个地方可不一定能吸引到那么多的敌人。”
圣银微微振动着，让玛格莉塔的脸感觉有一些痒痒的，虽然面临的张狂可以说是非常之严苛，但少女却微笑了起来。
“但直觉告诉我我能做到，要试试看吗？”
“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帮助你的。”
“嗯，那么，瑟莱忒小姐，让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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