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09章

既然如此，这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玛格莉塔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这片黑暗之中散落着的碎片上。

并不是像上一次那样，她置身入亡灵记忆之中的场景。

当少女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像是有着无数个被切削的断面，形似不规则钻石的碎片上时，一幕幕凝固的，或者仅仅维持数秒的记忆影像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有年幼的女孩，茂密的雨林，在巨大岛屿上的城市。记忆的主人名字是海伦，她还看到很多这个女性——这些残余记忆的主人生活的场景，房间，图书馆，宫殿，少女成长，披上华贵的长袍，握持辉煌而带刺的权杖。

然而这些记忆与记忆之间的缺失太多，完全无法联系起来变成一个有意义的故事。当然，也无从得知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遗留下了强烈的怨恨。

有些景象甚至看不到她的身影：夜色弥漫着森白的光芒，血色的圆月挂于高天，好些女性倒在一个有无数细小水渠的平台上身无片缕。她们的血液染红了水渠，但凝固的景象没有后续，再往后又回到了某个日常。

“唔……这样下去可不行，记忆空缺太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玛格莉塔困扰地歪了歪头。

通灵是消耗灵性的，即使是她也无法长时间地维持下去——要不，只看看最后，这位女性为何会在这里留下那溃散的灵体遗存好了？

毕竟，这位女性是在这里死去的，并且一定有着什么让她灵体中的一些事物留存到了如今，形成了那危险的灵性雾气。

而且哲思暗穴并没有作为墓地的机能，考虑到在记忆中她的身份——执政官，自从某个时间点之后，她就被如此称呼——的话，作为一位执政官，玛格莉塔相信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她应该会有体面的葬礼。

但这已经溃散的灵体遗存却切实地出现在这里的最深处，而且岛民的向导说，曾经他们没有发现过这个墙上的裂缝。

那到底是多久之前的曾经，已经无从知晓。但会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一个女性的执政官最后在这样的地方死去呢？

短暂的思考结束，玛格莉塔在那些凝固的画面中开始寻找可能是这位名为海伦的女性在生命结束之前留下的最后的记忆。

这不太容易，或许是因为残留并不完整的缘故，这些画面的前后并不严格依照时间尺度的前后，对于她年幼和成年时的记忆还可以通过身体和容貌的成长判断，但从某一刻开始，这位名为海伦的女性的容貌似乎就没有发生改变了。

她完全没有衰老。

“唔……”

灵性在消耗，众多画面闪过，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可能根本找不到所需情报的玛格莉塔在焦急中，忽然看到了欠片的一个断面，天空如烧透一般火红，建筑的轮廓在血红的天空下化作漆黑的剪影。

——不详。

玛格莉塔犹豫了一下，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断面上。本来少女只期待着看到某些画面，但随着注意力的集中，在她眼前剪影般的城市忽然动了起来。

——沉没。

大地皲裂，就像是一块从中央被粉碎的薄饼，漆黑的海水从泥土的间隙涌出，漆黑如腐朽的鲜血。人们在尖叫，但并不是为了灾难和倾覆的灭亡而尖叫，那像是古老的吟唱，吟唱者们漫山遍野，在楼房上、在街道间、在雨林中、在水渠畔，他们的声音令海洋激荡，城市的轮廓陷落，。

“该死！该死！”

记忆的主人在逃窜，在其他画面中总是梳理整齐的发丝凌乱。

她身着华丽的服饰，脚步却狼狈慌张。

怒火烧灼面容令眉眼扭曲。鲜血染红的唇中吐露诅咒的话语。

不断重复。

“该死的愚民！该死的乌撒维维玛，该死的猩红！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叛国者，逆王者！你们的灵魂永远也无法得到安息！！”

不断重复。

“——？！”

玛格莉塔愣住了。

猩红——她确实是在说这个吧？

在远离远方的城市，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赤脚奔跑着的海伦，从口中吐出的咒骂中的那言辞的发音——的确是「Scarlet」（猩红）没错吧？

忽然，一片黑暗闪过。

少女缩看到的影像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糟！”

灵性的消耗和因为那句话语受到的冲击让少女的精神状态与通灵仪式都不稳定了起来，玛格莉塔竭力稳定住自己的灵性，让眼前闪烁着再次出现了画面。

在这个画面里，女人奔跑在街道上，但忽然，她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愤怒的面容迅速变得苍白、发青，然后变成一种淡紫，仿佛溺水的死骸。她翻着白眼，呕吐着，就好像想要将肚子或者喉咙里满溢的水吐出，但她什么也没有吐出来，最后——

最后，她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街道附近的一座建筑，沿着楼梯走下，玛格莉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出现在了最底端，在一片黑暗之中用某种神秘的力量切开了墙壁，在墙壁的后方掘出洞穴。她走了进去，将洞穴封闭，除了重复那段诅咒之外的语言机能仿佛已经损毁，只是不断地、不断地——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叛国者，逆王者！你们的灵魂永远也无法得到安息！！”

最后，这一幕也闪烁着消失。

“——！！”

睁开眼睛，玛格莉塔剧烈地呼吸着，在花了好一会儿冷静下来之后。

两支蜡烛上，灵性的火焰彻底消失了。

第750节 EP.104 遗骨

“呼、呼、呼——呼……”

深深地吸气，玛格莉塔按着自己的脑袋，轻轻地揉捏着。

她看了一眼怀表，从通灵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大约二十分钟，难怪她的灵性会消耗这么大，之前那一次连十分钟都没到——不对，现在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凝视着眼前那微薄的灵性雾气，通灵得到的所有情报在脑海中汇聚：这是远在香料群岛还不是群岛时的一个女性执政官的遗留。这位女性执政官可能认识猩红。在某次大地开裂，海水涌现的灾难中她诅咒着猩红和其他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逃进了这个哲思暗穴的深处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最后死在了这里。这灵性的雾气就是她最后的遗留。

“……”

起身，玛格莉塔握住圣银的铳刃，让瑟莱忒伸出触须把用于灵性雾气通灵的蜡烛切碎，将代表自己的那一根收起，准备带回去做处理。

可是她不明白。

这件事和猩红有什么关系？

那个叫做海伦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看到的大地破裂城市沉没的景象又是什么？和猩红有关系吗？

庞大的疑问在少女的心中跳动着，让她有些焦躁不安。少女回过头，几乎想要立刻去到猩红的身边把这些问题一口气说出来。

不过在向外走出一步时，玛格莉塔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适合追问这些事的时候，至少在金·凯莉离开前不适合。而且玛格莉塔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重新面对那片灵性的雾气——准确地说，是灵性雾气下的泥土。

玛格莉塔没有忘记她们来这里的目的，现在，这让三个误入这个洞穴的采集队队员遭难的神秘力量的正体已经清晰，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救治他们的关键也在这里。

机械之神在上，幸好脚下的是泥土而不是圣银难以撼动的坚硬岩地。

“……瑟莱忒小姐，可以麻烦你变成铲子的形状吗？”

“答案是肯定的。”

尽可能轻的对话后，圣银变成了一把工兵铲子，玛格莉塔维持着灵视站在稀薄的雾气之外，双手握住握柄将铲子的尖端刺入泥土。

稍微深入几厘米，瑟莱忒就因触及了坚硬而非岩石的什么而振动了起来。无言地，玛格莉塔抬起铲子，泥土破开，圣银缠绕的事物被起出，看着那个，玛格莉塔沉默了。

那是一截骸骨，看起来，是一根小腿骨。

“……就算肉体腐烂，骨骸仍旧长存吗……”

“毕竟是人类身体最容易长存的部位呢。”

玛格莉塔又一次下铲。

泥土被翻开，更多的骨骸被掘出，不知什么时候猩红已经来到了玛格莉塔的身后，皱着眉，看着这些骸骨在瑟莱忒的拼凑下变成人形。

“……就是这个！”

最后被掘出的是颅骨，当圣银把这块骨骼从泥土中挖出时，玛格莉塔忍不住低低地轻呼。

在灵视的视野中，其他骸骨被挖掘都没有让那灵性的雾气有任何扰动，但这块沾满泥土的骨骼一出来，那已经很稀薄的雾气立刻就随着它的移动而飘荡。

“亡灵的「楔」吗……”

看到这个后，事情的始末一下子在猩红的脑海中清晰地展现了出来。

很久以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有人死在这里，产生了亡灵，但是在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在悠久的时光中就连能让亡灵诞生的怨念也磨灭，最后只剩下了这样的怨念的残余，是连诅咒也称不上的东西，而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力量也会慢慢消失，但是有一天，原本封闭的洞穴墙壁倒塌，然后就在昨天，采集队的三人走进了这里。

没有人操控，是那三个男人主动走入了这亡灵遗留有力量的洞穴，然后遭受了那力量的侵蚀。

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

“做的好，这下我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呢。”

“只要将亡灵留下的「楔」破坏，亡灵留下的力量应该也会随之彻底净化，但是，我们没有圣水……”

“交给群岛的萨满吧，有了这个，他们肯定有办法把那三个倒霉蛋救下来……嗯？为什么盯着我看呢？”

确认猩红即使看到这具骸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玛格莉塔皱了皱眉。

“……有很多事想要问，但是，时机不合适。”

“啊，我明白我明白，那么接下来？”

“……嗯。”

在最底层入口处有些不安站着的金·凯莉，忽然听到之前那像是圣歌的曲子再一次地奏响。一段时间后，红发的记者看到银月假面和不知名的那位黑发少女走了过来，手中还不知为何多了个布袋。

那里面装得是什么呢？

金·凯莉只看到布袋里似乎有不少尖锐的事物。想了想，不敢问出口。

“两、两位要离开了吗？”

“嗯，在这里要做的事已经没有了，金·凯莉小姐最好也尽快离开这座岛吧，我相信有这些照片，你至少能写一篇保住自己工作的报道。”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带着露出感激表情的红发女记者，玛格莉塔和猩红回到了遗迹的入口。三个男人聚集在这里，受伤的那位已经得到了包扎，看起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不过在金·凯莉拿着成像仪和银月假面以及这个不认识的黑发女性出现后，他们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金·凯莉的脸。

“你、该不会……”

然后因为玛格莉塔从面具下投过去的冷眼而猛地住嘴。

“如果有办法去海心岛的话，说不定你们还能采访到这次事件的当事人。”

想了想，玛格莉塔对着红发的记者随口说着。

她有些担心这位记者会不会因为她的帮助反而招致这三个男同事的嫉妒或者威胁，毕竟拍到的那些照片可以说是金·凯莉一个人的功劳。

这功劳说大不大，却有可能招来危险。

就算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也有可能流露出恶意与残忍——虽然以恶意去揣测他人并不好，但自从有过迪亚小镇的经验后，为了做些预防，玛格莉塔觉得这种行为也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一个普通人还是有忽然变成危险的杀人犯的可能的，孩子们都是如此，更不用说这些在脸上写着惊讶和后悔的男人们了。

“真的吗？！”

金·凯莉的眼睛一亮，她的三个同事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显然他们意识到这会带来怎样的收益——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点了点头，玛格莉塔看了猩红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和猩红离开了遗迹，走入雨林之中，然后——

在杂志社的四人组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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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这个是——”

“恐怕，这就是让那三人陷入危险的神秘力量的源头，一个古老的，不知多么古老的人的怨念，这个颅骨似乎就是维系怨念最后的「楔」，在那个哲思暗穴中，我们找到它时，我用灵视看到了和他们体内一样的力量就像雾气般聚集在颅骨的附近。当然，那种力量本身已经想办法净化掉了。”

“是的，我感觉到了，这个颅骨中还有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

海心神庙，乌鲁萨满听完她们的讲述之后，并没有问起两位少女是用怎样的方式找到了这堆骸骨。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索之后，他对着相隔半夜和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之后再度见到玛格莉塔与猩红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古老的知识中记载有拔除遗留怨念的方法，只要有了这骸骨，我们就可以举行仪式，救治那三位年轻人了。”

“仪式要多久才能完成呢？”

“那个仪式并不困难，不过准备需要花上一些时间，而且必须等到退潮，月亮升起的时候，在海边。”

“是这样吗……”

乌鲁萨满所说的仪式是什么玛格莉塔并不清楚，不过这位岛民的萨满向她和采集队的另外三名成员保证，一定会治好那三人，然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将在夜晚举行的救治仪式了。

“仪式……吗……”

“但既然昨晚强尼他们的情况都没有恶化……”

虽然来自「阿克索的药槌」的三人还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们的同伴在岛民们神神秘秘的仪式里情况没有恶化却是不争的事实。无论那是某种药浴还是迷信巫术，在事实面前，他们即使感到不合理也只有接受了。

在离开前，玛格莉塔试着在三个依然浸泡在水中的男人使用了「灰百合」的安魂曲和「菲尼克斯之血」，但是几乎没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