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12章

在这期间她的容貌和体型不断地变化，时而变成稍显年幼的少女，时而变成雍容的贵妇，变成那与周围已经倒下、失去生命的周围的女性中的某一位一模一样的样子。

除了那仿佛熊熊燃烧的血色发丝。

除了——那猩红的眼眸。

最终，她变成了玛格莉塔陌生的一位女性，而随后，那仿佛熊熊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发丝与眼眸都熄灭了，变得如同黑色的玛瑙。变成了……玛格莉塔所熟悉的色彩。

“……猩红小姐，那到底是……我看到的，难道说……”

那就是玛格莉塔在幻景中看到的全部了。

“是哦，就像汝猜到的那样。”

对玛格莉塔那难以置信的疑问，猩红只是收敛起那恶作剧没能得逞的笑容，静静地、静静地说着。

“汝所见的，是吾之诞生。”

“香料群岛是吾阔别许久的故乡，而这里，这片灰色的岩石和月光照耀的夜晚则是——”

“——吾之摇篮。”

第754节 EP.108 她所诞生之处「下」

灰色的岩石平台上燃起了火光。

岛民们已经布置好了仪式所需的一切，在靠近海面的地方，让三个男人躺在平台上，双足浸没于海水。

古老的歌谣吟唱，白垩和墨黑的颜料在他们身上涂抹成了原始粗犷的花纹，在蜡烛围成的圆圈之中，乌鲁萨满用一艘只有脸盆大小的“船只”装着那颗颅骨，在骨骸的周围，用翠绿的树叶，木枝制成层层叠叠的花环。

“——，————。”

“————。”

“——、——、——、——。”

古老的岛歌回荡。玛格莉塔听不懂这群岛的语言，但在少女的身边，发丝与眼眸变回漆黑的猩红轻轻地哼着同样的歌谣，用通用语。

歌声讲述着古老的故事：人们遭遇了可怕的海兽袭击，向大海献上祭品祈求海洋的神灵赐予他们的勇者战胜敌人的加护。

围绕着仪式的蜡烛附近没有任何火种，但当歌谣传唱着那些被献上的祭品一个一个被海浪吞噬的短句结束，海龟壳制成的手鼓被富有韵律地拍响，用兽油和鱼油制成的原始的蜡烛逐一点亮，亮起幽蓝的灵性火光。

“海喰仪式，通过将某些事物献给大海，借助大海的力量达成某些目的，原始，繁杂，但正因如此而具备泛用性。在歌谣中，最后被大海吞没的就是那个受到加护消灭了海兽的勇士，因为他就是那个仪式中最后的一个祭品。”

猩红停止了歌唱，望着那被托举的木质小船。萨满们在烛火全部点亮后用小刀划开了男人们的肌肤，从他们的身体里取出鲜血，洒在船只上。

“在这次仪式里，那颗颅骨就是那个‘勇者’。当它和其他的祭品被海洋吞没，那些男人身上的遗留的怨念也会被彻底清除。”

“那猩红小姐你不会有事吗？在仪式之前，你也将血撒在了上面……”

“所以在仪式开始前我又用操纵血液的力量把那血滴回收了。”

坐在海滩上，猩红满不在乎地说着。说完，她才又看向抱着膝盖，坐在她身边的玛格莉塔，迟疑了一下，开口询问。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那？玛格莉塔小姐。”

“对这个海喰仪式吗？”

“对我，我得说，在所有知道过我过往的人中，你是最冷静的，冷静地让我有点……不太自在。”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只能说很让我吃惊。”

想了想，玛格莉塔诚实地说着。

从猩红那里得到的故事，是已经太过久远的历史。要从翡翠海沿岸那个最崇高和强盛的帝国开始说起。

黑暗纪元早期，这个帝国征服了庞大的疆域，而在那个没有莫比乌斯机构，甚至连巫师们都还能够光明正大的行走于大陆上的时代，强大的帝国必然有着相应水准的神秘力量。

按照机构的资料，神秘开始式微是黑暗纪元中期，大陆各国都意识到神秘知识泛滥的危害之后开始的事了。

所谓香料群岛曾经诞生的文明，其实就是这个帝国的征服。

在有一片庞大的疆域，继续扩张的难度过高而收益过低后，统治者们就会停止扩张的步伐，转而在其他方面寻求突破，而这个帝国在这一次的转向中，将目标瞄准了神秘学，希望通过对神秘学的探索来解决人类的两个终极问题：

衰老、以及死亡。

然后经年累月的研究让他们找到了方向，并且开始了实验——那就是玛格莉塔所看到的景象，他们在香料群岛设置了研究基地，建立起了试验场，在他们认为合适的时间，进行了第一次的实验。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仪式，我至今也不清楚。”

猩红是这样告诉玛格莉塔。

“那是帝国的最高机密，一直到那个帝国从历史中衰亡我也没能弄到哪怕一星半点的资料。只知道当时那些人是盯上了血族，认为血族最接近于完美的不死不灭——但依然有能够在苍白之血下被消灭的性质，而且除非在婴儿时就夭折，否则根本不可能成为血族，他们打算着手改变这一切，对苍白之血下手，于是就有了玛格莉塔小姐看到的仪式。”

玛格莉塔看到的十三位女性就是帝国为了这个实验准备的对象，十三位宫廷中的高级女支女，而以她们的生命为代价，在苍白之血降临的夜晚，使用另一个至少和那早就血族的神秘天象同级的另一个收容物，其结果——

——就是猩红。

从十三位女性的血中诞生，拥有她们的外貌并且能够自由变换的血族。

而那位海伦就是实验完成的时代，帝国的最高权力者、执政官之一。

她们比她们的前任更幸运，因为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但她们又更加的不幸，因为在漫长的验证、等待下一次机会、寻找另一件在仪式中消耗的收容物的时间里，即使她们已经实现了不老，死亡依然朝她们一步步靠近。

最终，被死亡的恐惧几乎压垮的他们采取了一个疯狂的方案：把整座岛屿作为仪式的平台，将唯一成功的实验品，也就是猩红作为仪式中的消耗品，几百倍几千倍地增加献祭的数量，在最后来一场豪赌。

他们再也等不及了。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样的计划，在计划最后的最后，一位执政官的心腹背叛了他们，联合岛民们和猩红一起为了自己的生命发起了反抗，而这场反抗的结果——

——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喰仪式。

为了破坏已经完全被建设成仪式场所的岛屿，成千上万的岛民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沟通了大海的力量，将那些成为仪式关键节点的陆地作为祭品让海洋吞噬。

那就是玛格莉塔在通灵中看到的景象——大地碎裂，城市沉没，海水喷涌，完整的土地碎裂成海上的一片群岛。

计划失败的执政官咒骂着背叛者仓皇逃窜，海喰仪式的力量却没有放过她们。那位海伦拼尽全力来到不会被大海吞没的土地上，深入地下，意图借助大地的力量抵御大海，但最终还是死在了那个哲思暗穴的深处，灵魂化作恶灵，又在漫长至极的时光中连憎恨也无法维持，最终只残留下那片雾气般的怨念，然后又在几天前，伤害了误入那里的采集队成员。

“……猩红小姐说，当时因为自己是仪式的核心，所以也没有关注这些被拖入了仪式里的执政官的情况吧？”

想了想，玛格莉塔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着乌鲁萨满在歌声结束之后走向平台的边缘，将那艘盛有颅骨的小木船庄重地从昏迷的男人身边放入水中。

木船顺着海流飘向海的远方。岸上，一位岛民的弓箭手将前端沾满油脂，用华美的鸟羽装饰的箭矢搭在弓上。

“确实是这样没错呢，那个时候我也觉得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把自己也当作海喰仪式的祭品了，确实是没有功夫去在意那些败犬一样的执行官的去向，反正，同样作为祭品，她们是逃不了的。”

“如果那时你注意一下，或者岛民们事后的检查认真一点找到找到那个海伦，把她的尸体安魂或者烧掉，会不会就没有现在这件事了呢？”

“……难道说，玛格莉塔小姐，你的感想就只有这个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感想呢。”

玛格莉塔挠了挠头。

她有些不明白猩红想从自己这里听到什么。

难道她觉得自己会因为她是从女支女的血中诞生的而鄙夷她？会因为她和其他的血族不同而大惊小怪？不过少女的震惊已经在幻景中用完了，而现在，猩红完好无损地坐在自己身边，表情淡然。

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有因为这段堪称传奇的回忆而留下的任何情绪——自豪、悔恨或者不满。她也没有详细说明她诞生的生活，在最后又像是故事中的英雄一样击败了邪恶。甚至如今的香料群岛也是这位血族的王女所造就的。

但就算知道了，除了震惊和知晓历史真相，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愉快感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特别的感想。

——实在是太遥远了。

或许可以拍拍手，表示尊敬？但总感觉那么做的话，猩红会说着‘我所作的只是为了自保，没有什么可尊敬’的，反而会觉得自己在打趣她。

“这是猩红小姐的过去，确凿无误的历史，我不认为我可以评价什么。非要说的话……那个时候如果猩红小姐成为了仪式的祭品，那么为什么现在还……而且，为什么会变成血族的王女呢？”

“……那当然是因为就算是海喰仪式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呀。至于成为王女，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说吧。”

猩红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扑哧一笑，站了起来。

弓箭手在箭头上点燃了火焰。承载着颅骨的木船已经远离岸边，飘入一片月光的曳影。他举起弓，拉满了弓弦。

“海喰仪式原本是要等待大海自然地将祭品吞没的，不过后来有了简化的办法，用同样作为祭品的箭点燃木船，加快这一过程，而只有最优秀的弓箭手才能胜任这份工作。”

猩红说着。话音未落，火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了木船上，以玛格莉塔的视力能清楚地看到木船摇晃但未倾覆，上面的祭品燃烧，包围了颅骨，仿佛在海面上亮起的一盏灯火。

那灯火之中，很快亮起了另一种微弱的火光，那是冥思暗穴深处，遗留的光芒。

“看起来那个颅骨里最后残留的怨念也被仪式的力量激发出来了，甚至不用灵视也看得到，这就是所谓的垂死反抗……玛格莉塔小姐就真的没有任何感想了吗？”

“……猩红小姐，为什么我感觉你非常执着于我的感想呢？”

“要说的话……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某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而将这些过去的事告诉某个人，本来我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哦？另外，虽然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但那些都是我亲口告诉他们的，亲眼看到的，只有玛格莉塔小姐一个，所以。”

“……所以？”

“所以你什么特别的反应让我觉得很没面子。”

“……我觉得我更加了解猩红小姐了，这样算吗？”

“虽然很敷衍，但算吧。”

你一言，我一语，两位少女在沙滩上看着承载着海伦颅骨的小木船渐行渐远。这次的事件这样就算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玛格莉塔想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蒸汽船的鸣叫忽然响起，忽然之间，在海岸边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一艘小艇朝着海上被点燃的灯火，呼啸而去。

第755节 EP.109 总有人作死

那是一艘常见的蒸汽动力小艇，流线型的船身漆得雪白。艇身两侧。水车一样的转轮在船尾裸露的蒸汽机的带动下卷起海水，让它获得在大海上驰骋的磅礴动力。

这种两侧有轮的外轮船设计近年来已经被螺旋桨式的蒸汽船逐步淘汰，但在小型船只上依旧运用广泛。这艘小艇从海岸线的一处死角驶向海面，追逐着那燃烧的火焰。玛格莉塔甚至看到小艇上的一个人手里握着有长杆的大型捕获网。

“——那些家伙该不会是？！”

少女直觉性地意识到这小艇上的两人打算做什么了，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们在岸边，小艇在海上，彼此之间的距离远超一般手铳的有效射程。岸上的岛民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发出呼喊的时候，那艘小艇距离燃烧着却未沉没的“小船”已经很近了，近到上面握着捕获网的人一挥网，小木船先是被网压入了海水中，那红色的火焰顷刻间熄灭，然后他用力一提，就将那不知为何还发着一种令人本能地感到寒冷的玩意从海上揽入网中。

“哈！成功了！哈维，我们快走！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岛民进行祭祀仪式时用到的祭品！我敢保证等我们回到罗曼城，这篇报道一定能够大卖，然后我们就可以回老家过我们的好日子了！就像前两天写那篇报道的人一样！”

但男人的激动比本能更加强烈，他看着那奇怪地发着光，被火焰烧灼得焦黑的颅骨，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卖给某个科学家——这奇怪的颅骨一定可以卖一个高价！

“哦，对了，照片、照片！”

然后他又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放在小艇旁边的成像仪，也不顾最后洗出来的照片会变成什么样，对着那颗颅骨和海岸被烛火照亮的仪式场一顿猛拍，一边拍着那些原始的群岛人发出狒狒一样滑稽的叫喊声又拿他们没有办法的样子，一边催促着自己的搭档。

但是船没有动。

“快走、快走——该死，哈维，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开船！难道你小子希望那群原始人反应过来后用弓箭把我们扎成筛子吗？！”

男人扭过头对着自己棕发的搭档怒吼着。可是正满头大汗地操纵着小艇，被他叫做哈维的同伴看着飞速旋转的外轮和完全没有在动的小艇，，激动退却的面容上，一种不安和惊恐爬了上去。

“杰克，我已经把功率调到最大了！但是、海水、海水……海面不太对劲！哇啊！”

“你说什么？！啊！”

——摇晃。

杰克一个没拿稳，贵重的成像仪带着刚刚拍好的相片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落入黑暗的海中。他用力地抓住船舷才没让自己从小艇上掉下去。

这个时候杰克才看到，明明没有风，海面却忽然激荡了起来，月亮明明在天空中，海水上却没有了明亮的倒影，甚至连自己的身影都在海面上不可见，下方的海水变得黑暗，幽深，仿佛……

无尽的深渊！

哗啦！哗啦！

浪头慢慢变大了，即使是对航海一无所知的人也能感觉到不对，杰克忍不住想起了和香料群岛隔海相望的城市中出生成长的人都一定听说过的传说，岛民们的信仰，海神，那神秘鬼祟的力量，但是——该死，那不都是迷信吗？！

“该死、该死。哈维，我们可能摊上事了，哈维……哈维？”

没有回应。

杰克在惊涛骇浪中扭过脸，看到自己的搭档正倒在小艇的甲板上。刚刚小艇晃动时他摔倒，他的脸和焦黑的颅骨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不会昏过去了吧？

杰克脸色铁青地想着，他稳住自己的身体，在越来越高的浪头中伸手去摇晃同伴，但这个时候哈维忽然跳了起来，双手抓着那颗颅骨。

“没事吗？没事的话就想想办法……哈维？”

抬起头的男人脸上忽然冒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视线对上的一霎那，杰克只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冷，他僵住了，而哈维，这个褐色的眼瞳中亮起森冷白光的男人忽然面朝海岸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尖啸。

杰克敢保证，那绝对——绝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然后，在海浪中，一声落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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