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83章

“两位对我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毫不惊讶，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了。”

“无意义的寒暄就免了吧，我不太喜欢你们贵族那套啰里吧嗦的说话方式。”

凯撒翘着腿，双手交叉在胸前。

“所以，我应该加入谁？虽然我并没有打算掺和你们家族的继承权争端，但毕竟你——”

他看向玛丽，不过，却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看到那位在自己面前冒冒失失地暴露了真容的菜鸟怪盗。

“——对我有恩情，而我很不喜欢欠人恩情，能够尽早还清也好。”

凯撒的话让汤姆一愣。

恩情？

玛丽·罗曼罗兰对凯撒·L·布林迪有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青年一下子想到了两天之前发生在西西里岛的那场瘟疫。

就在「西西里岛出现未知瘟疫」的消息传来、罗曼王国还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实际性对策和反应的隔天，「未知的瘟疫已经被扑灭」这样的消息也传遍了翡翠海沿岸，所有的城邦国都茫然无措——他们都还没准备抵御危机，危机就自己消失了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以一般人的视角来看那也相当奇怪，莫非，所谓的恩情是和这个有关？

“啊啦？难道说邀请函上我忘记写了吗，今天邀请布林迪先生和汤姆来，是为了谈生意哦。”

对凯撒的话语，玛丽依然满面笑容。

必须得说，气氛从一开始就很紧张。

至少在房间的橱柜里藏匿着的玛格莉塔已经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了。

接受过骑士训练，面对敌人都可以冷静地思考策略，即使是有着危及生命的危险也能大胆地发起进攻的少女，唯独对这种事不太擅长。明明她在这场会谈中的角色是姐姐阴影中的护卫，但现在，她反而比自己的姐姐更加紧张。

玛丽直接和汤姆会面是一件有很大风险的事。

一旦汤姆把会面的事泄露出去，她们计划在家族宴会上一举击溃对手的计划就会增添大量的不确定性。

可即便如此，玛丽还是坚持“这值得一场更完美的胜利”，坚决地安排了这次会面，就连露娜都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相信我吧，考虑到收益的丰厚，这是承担多大的风险都值得的。

于是，玛格莉塔她们也只好相信她了。

“谈生意……吗？”

这个回答还不算出乎凯撒的意料，他也用着这样的口气，微微垂下眼帘。

“我们都是商人，对于我们而言最好的交流就是谈生意，而我准备了以我来看相当值得我们投资与合作的生意，不打算听听看吗？”

“……那就让我听听看吧。不过，生意归生意，可不要指望我在这方面因为那份恩情而有多少退让。”

凯撒凝视了玛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我们各自都背负着相信、跟随于我们的下属以及他们家人的生活的责任。恩义归恩义，生意归生意，这可是商人最重要的素养。”

玛丽游刃有余地从芙拉·雅的手里拿过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了桌面上。

只有汤姆仍旧一语不发地看着玛丽。

意识到玛丽和凯撒暂时将自己放在一边的青年并未对现状表达不满，和凯撒一样，他也正等待着玛丽继续说下去。

“我们要谈的是这个。”

把木盒打开，玛丽平静地将放置在其中的事物展示在了两位男性的面前。

那是一个可以轻松地放在手心里的漏斗状小道具。雪白的橡胶光亮细腻，有着优美的弧线，在末端则有一根比少女的小拇指还要纤细的，短短的握柄。

即使大多数商人都是见多识广的家伙，凯撒和汤姆也都完全没有见过这种物品，他们疑惑地看着玛丽，但没有唇口询问，只是等待着少女为他们解释。

“这件商品的发明者把这个小道具命名为「月亮杯」，必须说，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不过在向两位说明这个道具的用法与它的市场前景之前，我想先问一问——两位，你们对女性的生理用品市场有多少了解？”

“……？”

“……？！”

…………………………………………………………………………………………………

无论是凯撒还是汤姆都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女性的生理用品市场，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市场。

自古以来，女性的经期用品就是自己制作的，最原始的时候或许是用天然的海绵，纺织技术提升之后则是各种材质的布，并且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进化成用吸水性较好的棉布纺织成小包然后在其中填入碎布或棉花制成碎布袋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最多，也就是增加了一种叫做卫生围裙的东西作为辅助，通过更厚的棉布穿过两腿间，将装满碎布的袋子固定在血液会流出的地方。

数百年过去了，现在的女性在生理期时使用的道具还是和她们的曾曾曾祖母没有任何区别，这样的东西当然不会营造出一个市场来。

但月亮杯不同。

“在你们眼前的这个小东西会改变这一切，绅士们，它的意义堪比蒸汽机和火铳，它是女性生理用品历史的颠覆者，是能从无到有造就一个庞大的必需品市场的事物——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你们似乎还是不太能理解呢。”

“毕竟我们从未听说、也用不上这种东西。所以我对玛丽小姐对这件东西的评价持保留意见，说实话，我甚至想象不到这应该如何使用，自然也无法判断其前景……不过，玛丽小姐，你说这将会开辟一个必需品市场……这句话让我有些在意。”

凯撒说着，伸手掂起了那雪白的月亮杯。

“你先是说现在根本没有关于女性生理用品的市场，然后又说这是必需品……你不觉得这有些矛盾吗？如果是必需品，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甚至没有听说过有人兜售生理用品这种东西？既然没有市场，那么这又为什么会是必须品？”

“要从这里开始解释吗……好吧，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玛丽撇了撇嘴，示意芙拉·雅将一些文件拿了过来。

人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总是会表现得冷漠与无知，这并不奇怪，玛丽也当然不可能料错这样的情况。

不过，为了确定他们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她还是继续追问了下去：

“但姑且，女性的生理期会流血，并且会被人以异样——或者更准确地说，嫌恶和鄙夷这件事，两位应该还是能够了解的吧，无论是布林迪先生还是汤姆都有女性的下属，而她们每个月必定会有一段时间显得比较神经质——又或者你们也亲眼见过那些人裙摆上的血迹，以及那血迹被其他人看到后的反应？不论是她们自己的，还是周围人的。”

“……确实见过这样的情况。”

凯撒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的秘书就是一位正年轻的女性，每个月月末的一周，总可以发现她的状态不是很好，也总是有些神经质，玛丽说的血迹他同样也见过。

不如说，在某座城市的小巷中，看到满是补丁的裙摆上沾着血迹的芬妮被一群屁大的小孩欺凌——那正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那么，你们也应该见过年长的女性酿晒一种沾有血迹的布带是吗？晾晒时会和其他衣物保持一段距离，也不会和衣服被单什么的一起洗涤。在贵族家的话，因为嫌弃沾染了经血的布料晦气，通常是是拿去烧掉的。”

——很好。

暗地里，玛丽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让正值妙龄的少女向两位男士——其中一位辈分还比自己大——从女人每个月会有一段特殊的时期开始讲，这就已经足够值得赞许了。

“这个是？”

“对罗曼城超过两千位年轻的、拥有工作的女性进行的问卷调查，当然是有偿且匿名的，这样的问卷结果会比较可信。直接看结果吧，因为从古至今女性的生理用品一直只有各种各样的布料这一种，所以她们也全都用着这样的东西度过每个月的那几天。而对这些生理用品，她们几乎无一例外地觉得这样的生理用品非常不舒适——这很好理解，即使两位绅士无法体验到我们女性每个月那段时间身体和精神上的煎熬也可以想象一下，在这三十多度的炎热天气里要用棉布一层一层紧紧裹着整个屁股。上厕所很不方便，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干爽的棉布会逐渐被血濡湿，变得潮湿、黏在最需要干净、最脆弱的皮肤上摩擦。即使这些咬着牙忍耐下来了，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产生的气味也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一旦被旁人察觉就会受到烦人的羞辱和嘲笑。没有人会觉得那些布制品会是什么令人满意的产品，更加致命的是，每个人在生理期流血的量是不同的，有些人会很多，多到即使像是尿布一样裹着厚厚的棉布也不能全部吸收，血会顺着腿流下了——关于现在世界上普遍正在使用的生理用品的缺陷，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吗？”

“……”

凯撒点了点头。虽然可以看出他正在尽力保持平常心，可惜那份尴尬还是表现在了他的脸上。当然，汤姆也一样。

这是他们长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和他们正儿八经地说女性的生理期问题，而且还是一位年龄相差并不大的女性。

“那么相对于这些传统的……生理用品，这个又有哪些优势呢。我们都很清楚，传统的力量是很大的，”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认真地听着。在凯撒提出这个问题之后，玛丽也向他们仔细解释了月亮杯的优势，尤其是和传统生理用品最大的不同之处，也就是不会让血流出来——

“这件产品最大的特点是这个？说实话，我还是没搞懂它要怎么不让血流出来。”

这是汤姆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因为玛丽还没有介绍使用方式，所以他把玩着月亮杯，半是猜测地说着。

“我以为它的优势在于能让使用者有更舒适的使用体验。”

“事实上使用的舒适度是因人而异的，就好像衣服一样，没有任何一件衣服能让所有人穿着舒服。”

玛丽耸了耸肩，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不过请记住，月亮杯最具颠覆性的就是这一点，接下来的说明都是基于这一点进行的。”

接过文件，凯撒和汤姆迅速地翻看了一眼，发现这是罗曼王国以及周边城邦国统计的，最近几年学院内女性学生、老师所占比例，以及劳动者中女性所占比例。瓦卢瓦王国的也有，这些数据来源于报纸，而且是冠以皇室名号的报纸，具备最基本的可信度。

“可以看到，虽然比例并不算太大，但这依然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而且在劳动者这边只统计了签署过合同的工作者。而很多女性为了家庭，往往会在诸如餐饮业，街道纺织厂之类的地方做兼职，或者自己制作小工艺品和点心沿街叫卖，实际数字只会更多。而这些女性——无论是成年的妇女还是在学校的学生都面临着一个难题，那就是在生理期时，她们的工作和学业都会不可避免地受到阻碍。我相信这也是能从我们的生活经历中找出对应实例的事，比如班级里某位女生每个月都会请相当长时间的假，比如某位女性老师总会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需要找人代课。”

玛丽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有个傲慢的学者曾经说过「女人注定不能像男人一样在知识与事业的领域取得伟大的成就，因为她们在最适合学习、精力最充沛的年龄中，每个月都要花上大量的时间对抗与生俱来的缺陷」——就连我，在大学时因为这恼人的生理期，每个月都要自学一段时间，顺便一提，就算是我们的公主殿下也是如此。这是否是我们与生俱来的缺陷姑且不谈，生理期时流出的血液……这的确对女性的学习和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经血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是污秽的。

在生理期教师会请假，因为万一在学生的注视下滴落鲜血会让自己落下一个极坏的名声。

学生也难以好好学习，那种气味就算用浓郁的香水掩盖，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只要不小心暴露就会遭遇讥讽与欺凌，虽然这样的欺凌主要来自无知也无同情心的男生，但来自女性的迫害也很可怕。

基于同样的理由，很多女性在生理期来时都无法好好地去做她们的工作。

服务行业的人会担心客人发现自己下面正流淌着血而感觉受到了冒犯和侮辱让自己工作不保。

纺织行业的人万一被发现工作时有血从腿上流到地上也很容易被车间的负责人赶回去，当然也不会有当日的工资。虽然概率较低，不过要是不小心把血弄到了商品上更是会受处罚，说不定好几天的工资都要陪进去。

餐饮行业就更不用说了，一不小心甚至会丢掉工作，尤其是在酒吧之类的场所，而自己的年龄又已经偏大的情况下说不定老板就差一个开除掉自己的理由。

其他行业的女性即使面临的问题没有这么严重，但也不会好得太多。毕竟生理期的影响是实打实的，越是需要和人接触的行业，影响就越大。而就算是自己当老板，至少也是不能带着生理期时那种血液的味道去和客户谈生意的——这关乎礼仪和尊重，玛丽自己也从未这样做过。

当然也因为这样错失过某些机会。

“绝大多数女性的生理期会有4到7天，也就是差不多一周，但也有长达十余日的，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而除非怀孕。否则这会从12岁左右一直持续到50甚至接近60岁，一段非常漫长的时间。算一算，生理期是非常漫长的一部分，而一直以来陪伴着她们的劣质生理用品不但在这期间无法缓解她们感受到的煎熬，甚至还会阻碍她们的学习和工作。而现在出现一款能够杜绝这一切的生理用品，让她们即使在生理期也可以正常地工作与学习，那么，她们有什么理由不把它当作必需品呢？”

玛丽用这样一段话结束了自己长长的讲述。

而凯撒和汤姆的表情在这期间经历了惊愕、怀疑、思索、震惊、最后，又重归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之后，凯撒才点了点头：

“……舒适度，还有在工作生活中的积极效果。的确，虽然有采取芬妮的提议，我手下的职员除了每周末的三天休假可以自由调整之外，每个月还有两天月假，但大部分的雇佣机构都不可能给这么宽厚的条件。而且即使如此，我印象里还是有几个人有几次让她们的家属前来请额外的病假……”

“就算是同一个人，根据生理状况，每一次生理期的时间和出血量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变化，有些时候如果身体状况不好，时间特别长，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班，因为不那样做可能会失去工作，这样的女性是最需要月亮杯这样的生理用品的，哪怕价格稍微昂贵一些。而这样的女人很多，这也是我对这个市场乐观的原因。”

“……”

“……”

凯撒摩挲着下巴，仍然在沉思着，虽然理智多少可以理解玛丽的话，但是果然，这个生意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布林迪先生现在还是有些困惑的话，我还有一个建议。”

于是，玛丽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是什么建议呢？”

“今天的会面暂时到这里结束，而我会送几个月亮杯给布林迪先生，虽然作为男性，两位没法试用这个……但是，可以寻找你信得过的女性验证一下，比如您的那位秘书……此外，这件商品可不仅仅是有前景哦。现在在罗曼城的贵族女性之间也已经成为话题了，如果有渠道的话，两位也可以打听一下，事实比单纯的报告总是更具说服力。”

“我也有吗？”

“当然，等到明天，我们再在这里商谈进一步的事项吧。”

带着绝对的自信与余裕，玛丽就这样为第一天的会面拉上了帷幕。

定时设错了，吓死我了qwq

月末求刀片票票和道具投食呀——0w0

顺便，女性生理用品算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虽然想靠这个变得富可敌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对一个小国的商业家族，如果能够成为这样市场的先行者和规范的制定者，依然是很有吸引力的。

现实中月亮杯也只是生理用品中很普通的一个品类，但是，那也得看和什么比，吊打原始的棉布肯定是毫无悬念的……

第864节 EP.218 更远更大的利益「上」

“玛丽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计划着这种事……”

大概是想到了这两人平常的样子和「女性生理用品」之间的不搭调，罗曼罗兰公爵的脸色稍微显得有些古怪。

“……于是，他们去打听了吗？”

“嗯。”

玛格莉塔点了点头。

“为了观察他们到底会有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在会面结束后，我有偷偷地跟踪他们……”

想起在第一次的会面后各自离开的凯撒和汤姆的行动，少女的表情也不免有些古怪。

毕竟，当听到自己的姐姐打算用月亮杯作为诱饵拉拢凯撒时，就和欧琳丝以及露娜一样，少女的脑海之中闪过的想法也是：这怎么做得到？

这就好像给居住在不下雨的沙漠中的人兜售雨伞，向盲人售卖成像仪。

而随后玛格莉塔的跟踪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凯撒、以及汤姆对这件事确实一无所知，因为，他们真的是按照玛丽的提议去做的。

去通过自己的渠道向贵族打听，找自己信得过的女性给她们试用，听取感想，可以说是完全被玛丽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