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夜
“……莫非，你是故意为了露娜生气才说那样的话的？”
看到自己这个笨妹妹平安回来的欧琳丝本来还想摆一摆姐姐的架子说些什么，听到这句话后，她也是为之一愣。
“嗯……”
“……为什么要故意惹露娜生气？”
“那是因为……”
把马车上时自己感受到的露娜的心情告诉欧琳丝后，金发的少女这才露出了“与拿来是这么回事”的表情。
欧琳丝确实忽略了拥有强大的灵性的玛格莉塔能够感受到露娜的心情这一点，因为她的灵性并不强大，但是听玛格莉塔的描述，还是能想象到当时就在露娜身边的自己的妹妹，是多么地难熬。
她说出那些话的举动也变得不是那么不合时宜了——尽管这样，那依然可以说是愚蠢的行径，是可以用来证明「好心也会搞砸事」的教科书般的典型案例。
“……你明白露娜为什么生气吗？玛格莉塔。”
“诶？那是因为……明明露娜大人都说过自己不会采用潘朵拉小姐的方法，我作为露娜大人的皇家圣卫却再次提起，让露娜大人觉得我根本没听她的命令……？”
“汪呜——”
趴在一旁的狗狗打了个哈欠，用“她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似的目光看着仍旧站在门口的两位女性客人。灯光照亮欧琳丝的侧脸，她叹息似的表情让玛格莉塔紧张了起来。
“不、不对吗？”
“把你送到露娜的身边是个正确的选择，你如果真的像普通的贵族小姐一样进社交场，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再度确认自己这个妹妹即使有了极高的灵性，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懂得揣摩他人在想什么，欧琳丝叹了口气。
“露娜生气的不是因为你重提这件事，而是——你就那么轻易、随便、就好像完全不珍惜自己一样，说出那种话。”
“随……我可不是随便说的！”
“但听起来就是那样啊，你忘了吗？那是在街上行驶着的马车上，外面是行人，不远处有其他家族的车夫，就在车厢里，还有玛丽安小姐，在那种情况下，作为皇家圣卫你说出那种话，会让露娜怎么想？会让露娜觉得玛丽安小姐会怎么想？虽然我相信玛丽安小姐不会产生无关的联想，但你那时候说出来的话让自己变成了必要时可以为露娜献上自己的身体干些下流勾当的女人，这既伤害了你自己的尊严——也伤害了露娜的。”
对现在都没搞清楚情况的玛格莉塔，欧琳丝叹了口气。
“用那样的方法实现梦想是露娜所不能接受的，即使真的通过那样的办法通过了选拔，在露娜看来那也是污点，这就是她绝不采用那样做法的原因，而你试图劝说她用这样的方式，献上自己的身体——无论你多么想帮忙，无论我多么希望你真的能帮上露娜的忙，那个时候说那些话都是在侮辱你自己，也侮辱了露娜的自尊和梦想。”
玛格莉塔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这个时候，她忽然意识到露娜看向自己的“失望”是因为什么了。又为什么是“失望”，而不是愤怒了。
一般被人所称赞的实现梦想的方法有哪些？
努力、拼搏、汗与血，牺牲与觉悟——可如果加入某些床第之事呢？
这倒是不难找例子，这个现实就是不乏成功者在迈向成功的某一步中用自己的身体获得了利益可一旦这个被翻出来，就很容易成为挥之不去的污点——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很多英雄传记都把英勇的主角在床上征服一位又一位美丽的女性，借由她们的帮助成就伟大事业的过程作为美谈——当然，这些英雄的传记主角全都是男性。
至少市面上，人们不费力就能获得的那些全都是。
虽然这个到底算不算是污点还有待商榷，但很显然，在世俗的观念里，这只是性别对调的同一件事，对于男性是一种值得称赞的荣耀，对女性而言却是污点，至少也是不会被大肆宣扬的。这样的观念也在那位公主的身上，即使知道这种事不会为人所知，但是，她自己的道德和自尊是无法容忍自己的梦想染上这样的污点的。
不是其他人，而是她自己。
所以自己那时所说的话，让她那样生气。
所以欧琳丝姐姐告诉自己，那些话只有露娜主动要求或者拜托她——这意味着露娜可能改变了相关的观念——的时候，她才能作为回复说出口。
“……必须，去道歉才行。”
玛格莉塔抬起头。
但她在迈出脚步时，欧琳丝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自己这个傻妹妹叹了口气。
“要是你傻乎乎地区道歉，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诶？”
“那些话虽然是我教你的，但是——那是被你的真心驱使的吧。露娜肯定可以感受到这一点，所以虽然失望，虽然很失望，但她还是相信这是你出于一种真挚的心绪才做出这样出格的事的，可如果你现在跑过去道歉，去说那只是自己不过大脑的一时冲动……就算是你也知道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吧？玛格莉塔。”
“……可是，如果我不道歉的话会让露娜大人……”
“道歉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欧琳丝严肃地盯着自己这个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即使变成女孩子后也好像丝毫不懂得女性那纤细微妙、以及别扭麻烦的心思的妹妹。
“如果坚持自己没有错，坚持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你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这份这之前也出现过的某种奉献心、坚持和真挚反而会让露娜更能接受。”
“真的吗……”
“啊啊，真的，关于这个……”
欧琳丝忽然停止了话语。
“……欧琳丝姐姐？”
“不，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她含糊其辞地敷衍了过去，但是，回忆起在收到玛格莉塔报平安的那封邮件后，在提莉哥黛拉宅邸发生的事，也不可避免地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
……要，告诉她吗？
第944节 EP.70 玛丽安的话语「下」
“……玛格莉塔已经解决那些……疯子了。”
在提莉哥黛拉家的会客室，放下了手中信纸的露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正在协助警察处理善后，等这些事结束就会回来了。”
虽然有些担心，但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在神秘学的专业领域中，自己这位圣卫小姐的能力绝对值得信任——但这个时候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注意到在这个会客室里，除她之外的两位少女显然更加松了一口气。
“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不过，说是结束之后会回来，到底是要什么时候呢？”
欧琳丝抿着嘴凝视着把手放在胸口，脸上一副“不愧是玛格莉塔小姐”表情的玛丽安，总感觉那里不对劲，但理性又告诉她，自己应该处理得非常好了。
很奇怪
但她一时真的找不到哪里奇怪。
“那些繁杂的手续做完吧，一定要说是什么时候，恐怕她自己都说不好。”
“那个、如果知道玛格莉塔小姐在哪个警局的话，提莉哥黛拉家族可能有些人脉……对了，康妮·李表姐说不定能帮上忙！”
人脉是贵族重要的力量，而且少女所说的人的确帮的上忙，不过——
“我相信玛格莉塔小姐会主动联络康妮·李小姐的。但即使如此，恐怕还是要花很长一段时间。”
死骸游行的规模很大，在这个前提上，今天还发生了变化。作为三人中对莫比乌斯机构了解得比较多的人，露娜摇了摇头，做好了即使一切顺利也要明天才能看到自己这位圣卫小姐的心理准备。
不过，这样也好。
露娜现在还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玛格莉塔。当在马车上，她甚至没有在意玛丽安的存在而说出的那些话让露娜收到了很大的冲击。在那个时候她的脑海里最先冒出的想法就是，在玛格莉塔身上，她非常珍视的一种事物，那份可贵的纯真到底还是收到了污染——
而那个原因是可以想象得到的，那个连和自己的妹妹都能做那种事的家伙，还有，变得古怪的欧琳丝。
不过那些话应该不是欧琳丝唆使她说的，但无论如何，她都需要重新思考一下，要如何与自己的这位圣卫小姐相处。人是会改变的，而改变之后，关系与相处的模式也会改变，只是……
只是露娜感到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望而已。
“……那么，我们也不叨扰了，玛丽安小姐，等到玛格莉塔小姐回来之后再来拜访，现在……我们该离开了。”
说着，露娜收好了信纸，朝玛丽安告辞。她们最先来到这里一是归程时坐得是提莉哥黛拉家族的马车，二就是是担心这位小姐贸然想帮助玛格莉塔，结果牵涉到不该牵涉的事里。
现在事件结束，玛格莉塔也平安，那么她们是该离开了。
“啊，嗯，不过，在那之前，露娜小姐，可以请你听我说些话吗？”
“说些话？”
不过在这个时候，玛丽安却这样说了。
“嗯，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
这位文静的小姐，说出了让露娜脸色微变的话语：
“请不要逃避玛格莉塔小姐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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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小姐，玛格莉塔小姐已经回来了吗？”
“嗯、嗯……”
萨德小姐的书房里，听到门扉开启的声音，黑发的少女停下羽毛笔，微笑着回头。
露娜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向了这几天里成为自己阅读座位的椅子旁。
“太好了呢，这样，露娜小姐就可以安下心读书了。”
不过，接下来这位少女说出的话让露娜的嘴角一阵抽搐。
离开提莉哥黛拉家族时那位非常崇敬她的圣卫小姐的话重新回荡在了这位公主殿下的耳边。
在自己的圣卫小姐回到萨德宅邸之后，偶然地迎接了她之后，露娜才猛然意识到，就是这句话让自己在回到萨德宅邸后心神不宁地在从面前的这个窗户看到任何马车的靠近都忍不住冲出房间到大厅里去，也是这句话让她在玛格莉塔回来，在和她见面之后又匆匆……匆匆地离开。
“……是啊。”
她坐在那张舒适的椅子上，却仿佛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提莉哥黛拉宅邸的会客室，就在目光的对面，那位玛丽安小姐身沐橘色的晚霞，用认真的目光凝视着她。
“请不要逃避玛格莉塔小姐的心意。”
这句话造成了她当时数分钟的错愕。
“逃避……玛丽安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她意识到——或者说大概意识到这位玛丽安小姐想要说什么后，她这样回答道。
“我想您其实是明白的，露娜小姐。玛格莉塔小姐是一位优秀的淑女，优秀的骑士，她绝不是一位轻浮的，对自己的身体不珍惜的女士。”
而玛丽安之后所说的话也不出乎她当时的预料。
为玛格莉塔辩护，辩护那些话语都是出自好意与担心，那并不怀任何恶意和失敬，只是用词不够合适，方法有些急切。
从大陆南方到东方，连飞空艇都要飞上漫长时光的遥远距离，贵族的言辞却听不出什么不同，这位帕列斯的贵族小姐和罗曼城的贵族小姐也没有什么不同。她们只知道马车上的那场冒犯，却不知道那为什么是一场冒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愤怒。只是希望通过社交场上的些许话语抚平这件事本身，就像是急于治愈伤口，却忽视伤口下的弹片。
“这种事我也很清楚——”
“那么您就应该可以明白为了说出那些话，玛格莉塔小姐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可是玛丽安接下来的话是她所没有……所没有想到的。
这句话让她又呆滞了好一会，而在这段时间里，玛丽安则是不断地说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玛格莉塔小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会让您生气，可即使如此她依然鼓足了勇气对您说了出来。玛格莉塔小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所说的奉献身体对一位淑女而已意味着什么，但她依然对您说出了那样的话。露娜小姐，我就坐在玛格莉塔小姐的对面，我看得到她的紧张，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说了那些话！”
“玛格莉塔小姐的这份心意……露娜小姐，无论如何，请不要逃避。”
……玛格莉塔是明知道这样会让自己生气，明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却还是说出了口？
那样的话，自己似乎就更该生气了，无论是作为上下级关系还是友人关系，说出明知道会让对方生气的话语触怒对方都是不该做的，可是……
玛丽安说的，玛格莉塔的心意，又是什么意思？
玛格莉塔对自己……有着什么样心意？
露娜不明白。这句话对她造成超乎她想象之上的冲击。可是玛丽安没有解释，在说完后，她送已经明显表露出离开意图的露娜和欧琳丝离开了提莉哥黛拉家族，让露娜问都没有好时机问。
至于之后……在马车上，露娜忍不住问欧琳丝，那是否是她的授意，因为冷静下来一想，欧琳丝本来似乎就图谋着让自己和玛格莉塔之间建立一种超越正常的公主和保镖的关系。但是这位之前就和她的姐姐一起与自己约好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的友人只是淡淡地说，“那时我看起来像是表演吗？”
不，当然不像。
当时在马车里，欧琳丝是对玛格莉塔说的话反应最大的人，虽然露娜的直觉让她觉得那时欧琳丝的反应太大有些不自然，不过，或许听到自己的妹妹、自己喜欢的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要向另一个人奉献自己的身体就是有那么令人震惊……大概吧？露娜没有真的谈过恋爱的经历，只能用自己看过的罗曼蒂克小说来推断。
“露娜小姐、露娜小姐。”
“啊，诶，萨德小姐，有什么事吗？”
“要喝杯茶吗？一点花草茶，能帮助你更快地平静下来。”
“嗯、啊，谢谢……”
“不用客气，希望你能从这些小说里找到答案。”
放下一杯芳香的花草茶，有着黑色眼睛的女士的话语听起来仿佛意有所指。
“嗯、嗯……”
露娜看着她回到书桌前开始书写现在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小说，重新低头，借助一点洋甘菊与柑橘精油在热水里泡开的清香，她努力使自己不去想玛丽安所提起的那个心意——那个她不知道的，不知道的心意——
——请你不要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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