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75章

“接下去可能会很危险，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是，如果有玛丽安小姐在的话，我会无法好好战斗的。”

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误，也不知道那个恶魔君王的降临体到底会做些什么，玛格莉塔的语气因而变得严肃。

她用尽可能简洁和不含指责意味的话语向玛丽安说明为什么她不能跟去。这个时候，露娜也出现在了银镜的另一面，她抬起手，让银色的镜子变成连接现实与镜中世界的门扉。

看到这位公主殿下的身影，玛丽安完全呆住了，但忽然间，这位文静的淑女，却变得像是任性的小孩子一样，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

“我要和玛格莉塔小姐在一起！”

“玛丽安·提莉哥黛拉小姐！”

玛格莉塔不由得又加重了一些语气。

忽然被以全名称呼，少女一下子露出了慌张的表情，但她的手没有放开。在玛格莉塔严厉的目光下，虽然玛丽安就好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但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和眼前的骑士解释：

“请听我说！玛格莉塔小姐一个人去对付那个男人的话，一定会遇到危险的！刚刚船忽然动起来的时候，那张牌、我从那位占卜师那里得到的牌突然告诉我，只有我可以对付那个男人！那张牌、那张牌……为、为什么不见了啊！掉到哪里去了……”

“那张牌？”

“就是我占卜之后，那位占卜师告诉我去哪里买这些内衣的牌！牌背的花纹是十二芒星的那张「女王」！掉到哪里去了啊……”

玛丽安焦急地在身上四处摸索。那张塔罗牌自那之后就被她当成护身符带在身上，刚刚在船只晃动起来的时候，就从那张牌中传出了声音，那个声音告诉玛丽安，她要和骑士并肩作战，现在只有“女王”可以对抗“君王”。

但是那张牌现在却，不见了。

“玛丽安小姐……”

玛格莉塔看了看露娜，又看了看玛丽安，她下意识地想告诉玛丽安那只是她的幻觉，那张塔罗牌康妮·李有检查过，不具备任何神秘的性质，不可能传出声音——但及阻碍话叨嘴边的时候，女孩忽然警惕起来了。

那位占卜师告诉了玛丽安去哪里买那些内衣？

那些……自己格外地喜欢的内衣？

除了姐妹们和露娜大人之外，这件事是没有其他人知道的，因为这种暴发户似的品味完全不值得夸耀，那么，那个占卜师为什么能指示玛丽安去买这些内衣？

在要和自己一起结伴参加游轮上的宴会的一天前、这样恰好的时候？

占卜？

可自己因为使用过「轻蔑命运的三之钥」，又成天携带着，任何占卜都无法指向自己，那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占卜师能够让玛丽安去买那些内衣？

“呜哇！”

“又开始了吗！？”

才平稳了些许的船只又开始剧烈地晃动了，简直就像是驾驶舱里不同的人正在拼命抢夺舵轮。摇晃让玛格莉塔从思考中暂离，她看向游轮的引擎室，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玛丽安小姐，跟我来。露娜大人，这边请交给我，然后，露娜大人可以去帮助船上其他的机构人员吗？但是，千万、千万不要从镜中世界里出来，可以吗？”

“……真有你风格的回答。”

镜中的公主露出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似的无奈表情，但在这里，她选择听从专家的意见，于是点了点头后，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镜中。

“……我们走吧，玛丽安小姐。”

“嗯、嗯……”

河面上的游轮，在做着毫无规律的运动，甚至有一次，这艘船直接在河中心来了一个设计这艘游轮的人可能都想不到的三百六十度大回转。因为这样的阻碍，不远的一段距离却花了玛格莉塔和玛丽安不少的时间，当她们走进游轮的引擎室的时候——

一瘸一拐的男人正站在那巨大的动力猛兽前，这台足以推动钢铁巨轮的蒸汽引擎的外壳上，每一个螺母都比他的拳头还要巨大，而他正吃力地拿着一个可以拧动这巨大螺母的扳手，吃力地用浑身的力量，吃力地往下压，然后——

螺母纹丝不动。

“……”

“……”

就连玛丽安都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不得不说，这一幕实在是有些滑稽。

已经注意到门口两位少女的这位恶魔君王的降临体，废了好些力气也没能拧动这个螺母，最后祂像是放弃了一样，把扳手从六边形的螺母上拿了下来，哐、哐地砸了两下那钢铁的外壳——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因为祂连个凹印都没砸出来。

“上一次我降临的时候，你们人类的这些机械还是拿个扳手和螺丝刀就能撬开，往齿轮组里随便丢点硬东西就能瘫痪掉一艘船。”

茵普罗波斯感慨地看着这个比他本体的拳头还要大的巨型引擎，摊了摊几个弹孔已经不再流血的双手。

因为喉咙上被开了个洞，祂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恐怖，但随着祂又轮了两下扳手砸在引擎坚固的外壳上，还是连个坑都没砸出来，还把那沉重的扳手给脱手后——这种恐怖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滑稽感驱散了。

“好吧，你们的优点就是日新月异，一百年前最尖端的东西在一百年后可能就被更新的所取代。”

“……噗嗤。”

一位恶魔君王的降临体，恐怖的「堕落」的主宰，虽然降临体在刚刚被降临时不会有很强的力量，需要进行各种神秘仪式接纳来自更多的本体的力量，而船只引擎这么关键的设备不可能让随便哪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拆卸，而且这个降临体的双手还因为之前的枪击受了伤，恐怕子弹还嵌在骨头里——

但，连引擎上的一个螺母都拧不动……

很难让人不笑出声。

当然，这个恶魔的君王拧不下来螺母的主要原因是选错了工具。恐怕作为祂降临体的男人也没有如何拆卸大型船只引擎的相关知识，为了安全考虑而用在这种设备上的大型螺母，是需要专门的工具的。

在引擎舱墙壁上的工具盒里，就有一个大小相仿，有着小型的蒸汽动力结构和乙太胶囊插槽、以及一个可更换不同大小的螺母形状的金属框的机器——其名为特型螺栓装卸器。玛格莉塔合理猜测，这个恶魔的君王根本不认识这玩意，所以只好拿了那个在这件机械损坏时作为备用的普通扳手。

“不过，带着美丽的女士来和我对峙……”

恶魔的君王对玛格莉塔的嗤笑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祂转过身，看着玛丽安，燃烧着紫色火焰的双眼中露出了一抹叹服。

“已经察觉到了吗？真是敏锐啊，你们人类总是能给人以惊喜。”

“……？”

维持着嗤笑的表情，玛格莉塔的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

察觉到了？察觉到什么？

这个家伙，莫非在玛丽安的身上动了手脚？什么时候？！

接二连三的惊疑在女孩的小脑瓜里炸响，但已经算是经验丰富的执行人员的玛格莉塔没有让自己透露出丝毫的动摇，她冷漠地看着这个恶魔君王的降临体，以威胁的语气开口：

“赶快把你在玛丽安小姐身上做的手脚消除掉。”

“哎呀，那可做不到呢，毕竟，堕落的种子不需要任何人给予，它们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体，并随着血脉的延续传递给你们的每一个后裔。相比起来，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察觉到的，「堕落之种」的诱发动静可是很小的。”

“那就与你无关了。”

玛格莉塔抬起手铳。老实说，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玛丽安有什么异常，而且就算要求这个恶魔君王解除掉祂在玛丽安身上动的手脚也很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必须这么绷着，否则，被祂发现其实自己没有发觉，情况就糟了——

“赶快把那玩意解除掉！”

“……如你所愿。”

沉默了一下，这个恶魔的君王举起了手。只从这个动作看，就像是屈服于枪口与子弹的威胁——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我本来想着你会把这位小姐交给你的同事们保护，然后自己一个人来，那么堕落的瘟疫就能从她身上传播开来，不过……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就让这最后起一点作用吧。”

祂“啪”地打了个响指——在这之前，玛格莉塔的子弹就打断了祂竖起来的手指。但与此同时，玛丽安忽然感到心口一热，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跪倒在地。

“哈啊、玛格莉塔小姐、我感觉……好奇怪……”

几乎同一时间，男人朝着少女们所在的门口扑了过来，玛格莉塔将枪指向祂的头颅，然而被他一个低身的俯冲撞在了自己的腰上——

即使没有乙太力场的保护，这一击也完全没有造成伤害，「群鸦之母」没有触发，两人被拖入了极近距离的格斗战。但紧接着男人就一拳挥在女孩的身上，这一击造成了伤害，也将玛格莉塔从祂的拘束中解放，当怀里的少女化作黑烟飘散时，祂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接连的三枪打穿了胸口之中仍在跳动的心脏。

“玛丽安小姐！该死，动作只是幌子吗？！”

玛格莉塔本来有机会将祂的脑壳掀开，但如果这么做了，当世界法则的伟力降下时，她和玛丽安也会被卷入——世界的法则可不会在意在抹杀一个严重与自己冲突的恶魔君王的降临体时会不会波及无辜的人，她一脚把这个男人踹离引擎室附近，然后来到了玛丽安的身边。

“哈啊、玛格莉塔小姐……玛格莉塔……玛格莉塔……”

刚刚靠近，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忽然猛地扑到了女孩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女孩的小腹上用力地磨蹭着。

“玛丽安小姐！”

“玛格莉塔小姐……不要离开我……玛格莉塔小姐……请留在我的身边、一直、一直……”

“哦，看起来，她现在最强烈的欲望，就是让你留在她的身边。这份欲望的放纵，自然就是一种堕落了。”

不远处的男人低头，看着自己心脏将鲜血从弹孔中泵出，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却并没有逃离或者采取其他的任何行动，就像失去了力量一样靠着船舱的舱壁缓缓坐下。

“希望她的内心深处有关于这份欲望的某条由她自己设立的不可逾越的准则吧，一旦她过于放纵自己的欲望，沉溺其中以至于逾越了那条界限，她就真正地「堕落」了。”

“玛格莉塔小姐……请不要离开我的身边，请和我做更多的、更多的……”

“玛、玛丽安小姐，冷静一点！哇！”

玛格莉塔慌忙地将玛丽安试图把她领口拉开，裙摆掀起的手控制住，她愤怒地扭过头，对着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再做的男人质问着——哪怕她知道这样的事恐怕不会有用。

但更多的情报，才能为后续对玛丽安的救治提供帮助！

“哦，堕落，你们人类虽然总喜欢随随便便指责一个人为‘堕落’，只是因为其纵欲、做一些人所不能接受的事，或者是思想、行为、道德方面下落至可耻可鄙的地步，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不至于几十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降临体了。”

「堕落」的君王则自顾自地说着。

就好像人类贴上坏人标签的人未必真的就是坏人一样，你们斥责的堕落也不是真正的堕落，一个人真正的、至少能和我产生神秘学上的联系的堕落需要满足两个条件——首先，得有他自己为自己设立并且坚信且遵守的准则、或许一条、或许很多条。但必须有，不存在这样准则的人是无法堕落的。其次，他得打破这条准则，由他自己凭借自己的意愿。满足这两个条件，才能算是堕落。

这样对堕落的解释玛格莉塔简直闻所未闻，在她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抹白金色的发丝。

“自己打破自己设下的准则，就叫堕落吗？”

而对此，茵普罗波斯只是耸了耸肩，用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说着。

“至少这种行为能和我产生神秘学上的联系。”

第1007节 EP.131 不一样的恶魔君王

“当然，不要误会，并不是所有的堕落都能让我降临。你们人类真的非常有趣，有时候一个人把他发誓不去做的所有事都做了个遍，他的内心依然有坚守的事物。有的人只是偷一颗糖，被人打一巴掌。就好像这个家伙。”

恶魔君王拍了拍作为自己降临体的男人的身体：

“他和我契约的，必须要让他们彻底消失的那三个是他的朋友，来自同一个村庄，当年来帕列斯这座大城市时互相约定要帮衬彼此，而且一直以来他们也都是这么做的，但是，和我契约时他发自内心的想毁了那三个人，这场堕落多么宏大，于是我就和他签订了契约，要为他完成这件事。而既然契约签订，我们就绝对会做到，在这一点上，我们比你们人类有信用多了。”

“你这混蛋……玛丽安小姐，冷静一点，不要被欲望所吞没！”

咒骂了一句，玛格莉塔看着玛丽安的双眼，把灵性聚集了起来。

——用灵视，刺激玛丽安小姐的灵性。

银花与手背接触的位置，瑟莱忒的提示在她的皮肤上写就。

而这真的有用。

“玛格莉塔……小姐……”

眼前忽然亮起的光，令面色绯红，双目迷离的少女清醒了一些。

但片刻后，她张开嘴唇，就像是痛苦卡在咽喉之中，却无法说出——

强烈的情绪席卷着她的脑海，她的意识被自己脑中的一幅幅画面包围着，就好像被卷入不安、焦虑、痛苦与渴慕的漩涡。

——你真的甘心吗？

她看到帕列斯的空港。

自己心仪的骑士带着自己送给她的纪念，与自己挥手告别。她将和她的公主和姐妹离开这座城市，回去她的故国。

——你真的接受这样的别离吗？

她看到自己房间的窗户。

向阳的书桌上放着稿纸，描绘着一位身材娇小却聪明敏锐、同时身手不凡的乙太骑士改行做侦探，而一位贵族家的小姐成为她助手的故事，而这，就是她仅有的聊以自|慰的事物。

“玛丽安小姐！”

呼唤与摇晃让玛丽安暂时摆脱了这些画面，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的脸，这一瞬间，就好像所有的情感都爆发了出来。她的脑海中再度闪过在宴会上，自己的父亲带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对自己介绍的画面。这个男人将会成为自己的丈夫，尽管今天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但日后他将和自己共度余生——

不！不要！我不要！

啪啦！！

——你真的愿意到此为止吗？

——真的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吗？！

怀中拥抱的身体，那为自己担忧的目光，强烈的情感击碎了一切画面，每一个画面的欠片都在如此质问。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在她身下的，是玛格莉塔、是她心仪的骑士和其他人——和她的那位公主和姐妹在一起时，展露的笑颜，明明近在咫尺，可是这美好的一幕中却没有自己的身影，也没有自己进入的余地，就好像镜子中的另一个世界，无论多么接近，也始终只能——

“不、我不要这样，其实我……不想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