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爱丽丝加入狩猎 第333章

作者:九渊

  ……理所当然,玛修不愿意和我签订契约哪怕是临时契约。当我降临到那浩瀚的十八世纪北美大陆时也没能够获得任何一位自由从者的帮助。不过无所谓,我本来就不需要它们正如同它们不需要我一样——我隐藏起了身份,暗中挑拨大陆上的数股从者势力相互争斗。同时我横穿北美,在各处地脉节点中埋下隐晦的咒符。

  平心而论,这种程度的仪式对我来说有些超纲了。但那位眷顾过我的存在给予了我不少帮助,她让我获得了灵感,让我的魔道技艺提升。而当北美大陆上的战争愈演愈烈的时候,我织出了一座足够细密的罗网。

  我削弱了自由从者们的力量——用咒术的奶酪剑去刺伤梅芙。鼓动吟游诗人去请求库丘林在杀死他们之前吃下狗肉。用龙牙去戳伤贝奥武夫,驱使魔猪去对付迪尔姆德……我做了很多,我也知道这很卑鄙。但我又不是人人都爱的藤丸立香,我只是一个凡人,只有用这种办法来获得胜利。

  玛修依旧尊敬我,如同她尊敬所有人一般将我视作她的‘前辈’之一。但当北美大陆上的战争抵达临界,我将要动手引爆灵脉时她却

  我捧回了代表特异点的圣杯。如我所料一般,当我归来之时,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有的只是看怪物一般充满畏惧和距离感的眼神。所有人都将我视作屠杀了一个洲的凶手……而这也的确是事实。

  我杀光了他们,而我愿意承担这份罪孽。因为在藤丸和芥醒过来之前,也只有我能够承担得起这份罪孽。

  而藤丸依旧在昏迷。依旧没有苏醒。

  一日之后,我踏上了前往

  藤丸和芥醒了过来并且降下,我在圣城大地上不再能够调动迦勒底的资源。唯一的亚从者玛修也不再听从我的命令。我被废弃了,而我知道就算一切都顺利,奥尔加在回收适格者时大概也不会为我准备名额。

  而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将这份阵图交付给我的梅林。

  而到了现在,我注定在此孤独死去。

  我并不后悔,因为我是魔术师,魔术师芙罗拉。而我的魔道终点不是抵达根源而是修复人理。为此,我自身的存亡与修复过程中所造成的一切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不过,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从者们才对我不搭不理的吧——英灵降世,成为从者,为的是守护人类。而魔术师大概算不得人类。所以,从始到终,从者们只会眷顾身为纯粹人类的藤丸,以及结下了许多缘法,有着隐藏秘密的芥么?

  不,或许并不止是如此。内中应该还有更加复杂的秘密。但是这些秘密……应该和我是没有多大关系了。

  啊……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脖子以下和脸部也失去了知觉……这次大概是很快就要死个透彻。就算不被封闭的边界之塔碾成粉末,接下来也肯定会堕入无尽的时空乱流之中永久的消失吧。

  啧,还真是别致的死法。对于一位魔术师而言,排场算是够大了。人生无常,一夜梦,一昼死。我这一生走到现在大概也没有多少遗憾,就这么永久的消逝倒也无妨。

  ……说起来,那位眷顾过我的存在到底是谁来着?

第一节·根源

  【我乃旧日之秩序。】

  【我所司掌之物为光暗与雷火。】

  【唤我之名为……】

  ……………………………………

  最先开始的时候,芙罗拉感觉自己正在下沉。不是在水里,也不是在空中,而是从某个地方沉向另一个地方。没有冷,没有热,没有舒适,没有痛苦。但她能够感知得到自己正在下沉。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连触觉都不复存在,她却知道自己正在‘下沉’。下沉的速度具体是快还是慢她也不知晓,但她知道自己正在不断地朝着‘深处’坠下。

  深处……什么是深处?

  她理解不了这个名词,或者说在这个时间段她什么都理解不了。她的智力在她认知到自我存在的这个时间点宛若一个新生的婴儿。然而既然存在时间点,那么就存在过去,既然存在过去,那么应该就存在未来。

  【真奇怪,时间是因为人的认知而存在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是否就是藤丸她们回到迦勒底的时间呢?】

  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意识海中。然后她在这一刻立刻便感知到了坠落的加剧,而下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后背碰触到了‘深处’的底!

  ‘呀——’

  有着无声的叫喊从少女的喉间迸发。她眼眸中的万物旋即自空无一物的虚无中诞生,转变,构筑出具备实际意义的景象。自己那在先前完全感知不到的躯壳以及五感也迅速地回归到自己身边,然后——

  ——双脚着地!

  视界之中显化万色,万色聚合回归实体。她在落地之后的数秒便意识到自己脚下所铺设的是灵子转移的强化魔法阵。身侧便是迦勒底管制室坏毁后用以应急的操作平台。抬起头,宛若地球投影的‘迦勒底亚斯’如同过往的漫长岁月一般静默地漂浮静滞,而她的视线无声垂落,便看见迦勒底的工作人员以及留守从者们正以惊喜交加的眼神看着她!

  惊喜交加的眼神!看着她!

  甚至有从者一脸欢欣地扑过来,似乎是要给她一个拥抱!

  【怎么可能——这种事!?】

  【难道它们终于能够理解——】

  “安珍大人!清姬好想您!”——下一刻,冰冷的事实如同深寒的雪水一般浇在了她的头上。那位她

  那是清姬,从者清姬。是一位将藤丸视作自己传说中的恋人,并将情思牢牢地缠在那位总是自称为‘普通人’的御主身上的东方从者。而在这迦勒底基地之中,它从来便只会喊一个人为‘安珍大人’。

  芙罗拉偏过头,藤丸,玛修,芥,兰陵王这两队主从的身影从她的身后显现。如同她所猜测的那般,那位清姬小姐正扑在藤丸身上使劲地蹭来蹭去。而在她身边,玛修正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它。

  【啊,白日做梦果然是不好的。我都在想些什么呢……】

  下意识伸出的手无声地垂落,理智和冷静再度回归到了思维之中。芙罗拉漠然地看着拖着清姬的藤丸和玛修从自己的形体中穿过。而那些迦勒底的员工与从者们的视线重心也随即偏移,投向藤丸现在所处的地方。

  “做得很不错。”半灵体化而奥尔加玛丽所长站在管制室的指挥台处朝那两位主从点点头。“辛苦了,藤丸,芥。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这样一来

  “可是所长,芙罗拉学姐她……”藤丸张了张口,然而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奥尔加竖起的手掌所打断。

  “这件事我知道。”年轻地所长淡淡地说道:“她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所以你们身上的担子很重。就算是为了不辜负她的死你们也应该养护好自己的身体。好了,忙了那么久,你们也该累了吧。在启动下一次灵子转移之前,你们应该好好休息。”

  “但……”

  “我先回去了。”芥雏子脚下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她没看其它任何人,就这么冷着脸从管制室径直离开。她身后的兰陵王无声地灵体化然后静默地跟上,只留下

  “好了,立香。有些事对你来说还很遥远,你就不要多管了。”半灵体化的所长轻飘飘地飞到橘发少女的身边。一向高傲的语调也变得柔和下来。“距离人理修复已经只差这最后的一步。你接下来应该……”

  “可我们真的做得到吗?”橘发的御主抬起头,一脸认真。“除却最开始的特异点F以外,六个特异点中,有三个特异点是芙罗拉学姐独立完成的。而剩余的三个里又有两个特异点的修复她在里面出了大力。哪怕是法兰西那里也是多亏了她引开法芙娜我们才能够成功地突袭击破奥尔良。可是……”

  “可是她已经死了,死得其所。”奥尔加伸出手,按住藤丸立香的肩膀。“你要明白,立香。普通人和魔术师是不一样的。而即便是在魔术师的行列中,那个人也属于最为极端的那种类别。如果这里是计时塔,那么我会很乐意地将她视作左右手来倚重。但这里不是,这里是迦勒底,全世界唯一还剩下活人的迦勒底。所以……”

  “立香,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而从者们,也只认同你这样的人。”

  她打了个手势,看向一直扶着藤丸的玛修——“玛修,送你的御主去休息室休息。修整好之后我们有一场重要的会议。”

  “所长,我觉得前辈说得有道理。大家对芙罗拉前辈是在是有些……”

  “快去吧。”

  “……好的,所长。”

  数十秒后,藤丸立香和玛修离开了管制室。而目睹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奥尔加玛丽喉中吐出一抹无声地叹息。

  “不要怪我,芙罗拉。”她喃喃说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并不怪你,奥尔加。对人类抱有期待本就是错误,我没有必要要因为你的选择而心生责怪。但我心中仍有疑问,为什么你们……你们之外的从者们,会对我如此敌视?】

  眼中的画面无声停滞,然后倒转。当管制室内的时钟向后转动了数个大圈之后,芙罗拉眼前的事像便再度稳定下来。

  她并不为此感到意外。因为她的内心已经有了猜测,她很清楚自己的死去已经成为了既成事实,自己的躯壳现在应该已经连渣都没得剩,但自己的意志却并未朽去,而是以某种奇妙的方式留存在了边界之塔封闭后的时空乱流……或者比时空乱流更为深层的地界之中。

  而眼前所见的一切,皆为记录。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仍是迦勒底,仍是管制室。但此刻立于此处的,却只有三人。

  所长奥尔加,医生罗曼,以及,从者达芬奇。

  他们环绕在一座茶几之前,茶几上堆满文件,三人分别坐在三角处的三座沙发上边。而在茶几和沙发之外的管制室区域,则是一片黑暗。

  “芙罗拉的体质检测没有问题,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十代魔术师。无论是魔术刻印还是细胞结构都和她加入迦勒底时相比没有任何差异。”医生罗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发色和瞳色的变化没有检测出任何异样,一切都十分正常。”

  “从者这边也是一样。”顶着一张蒙娜丽莎脸的达芬奇也微微颔首。“我询问了目前已经登记在灵基图谱上的一百零四位英灵。每一个人都对她有着某种先天性的厌恶,而这厌恶具体从何而来又没有人说得清。包括我本人在内,所有的从者在看到她时就感觉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臭不可闻的肮脏事物一样。她身上的所有缺点会被无限放大,而她的功绩……没有一位从者在乎。”

  芙罗拉稍稍抿起唇。一些……不怎么好的记忆浮现在她脑海之中。她回想起了自己在迦勒底里遇到的几次意外。一些看上去像是巧合,但却险些要了她的命的东西。

  “像我这样的吗?”罗曼医生露出苦笑。“不止是一位从者看到我就觉得我是坏人了。”

  “她比你可要严重得多,罗马尼。”达芬奇摇了摇竖起的手指。“大家最多也就是对你的

  “敌方也好我方也好,只要是从者,看见她内心便会浮现出憎恨和杀意。目前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身为亚从者的玛修——但那应该是玛修那身为人类的一部分起到的作用。若是换成玛修体内的那位圆桌骑士,我想大概也不会有例外。”

  “一个两个的也就罢了,所有的从者全部一起来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偶然。我现在甚至怀疑她的真实身份是一位隐藏的魔神柱。因为也就只有这样解释,才能够让当前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变得合理。”

  魔神柱。魔术王的眷属。所罗门的七十二魔神以及衍生物。

  少女轻声叹息着,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几个家伙说得的确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然后对话继续。

  “所以达芬奇亲你才说要帮她驱魔吗?”奥尔加抿起唇,拇指抵着下颌。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物。“的确,如果在魔神柱没有被唤醒的情况下动手那的确存在将其驱除的可能性……但我觉得她应当不是什么魔神柱。”

  “我也觉得不是,但证据太多了。”达芬奇微微摇了摇头。“平常的一些变化也就罢了,危急时刻激发点潜力也很正常。但即便是最为擅长察言观色的玛塔哈丽,都判定她最多也就是魔术师中的中上水准。格局不够,她根本就做不出炸毁一座大洲这种事情……这些姑且不论,你们不觉得魔术王的出现时间太巧了些么?”

  “芥雏子才限制住了她的行动,魔术王便立刻降临到

  芙罗拉咬了咬下唇。

  她在此刻本应感觉不到疼,但她却觉得自己的内心宛若针扎。这比起从者们的敌视以及迦勒底的冷漠要更加让她痛苦。因为她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我……的确连接上了一位不知名的伟大存在。】

  【我的才能也的确有限,光凭我自己或许连特异点F都活不过去……但我却总是能够在危机关头发现一些关键点。陷入困惑时也会经常有着突如其来的灵感迸发。而如果连接着我的那位存在是魔神柱而且企图在关键时刻操纵着我破坏掉人理修复的话……】

  【……那我的确是应该去死了。】

  她的视线昏暗,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混乱而模糊。

  然而下一刻,来自于奥尔加的声音却将她拉回现实。

  “不,她不是魔神柱。”奥尔加抿了抿嘴唇,脸上显得非常犹豫。她想要开口,却又闭上,如是重复再三后才终于下定决心。并严肃地说道:“我承认她很有嫌疑,但是她不是。因为我在不久之前做出过验证。而且我相信我验证出的结果。”

  “……我使用了一些不便公开的手段。动用迦勒底亚斯发动了一次大型占星。然后,我得出了结论。”

  “她的身上的确连接着某位存在,但那不是魔神柱,甚至不是和所罗门王同一时期的人物。而是在比那更远,更远之前。比神代更远,比尼安德特人和恐龙更远。远到我都怀疑是不是创世纪之前的遥远过去里的一位古老者。”

  “占星的结果显示那是一位参与了创世和灭世,司掌着火焰和雷霆,光明与黑暗的古老巨神。祂的名讳模糊不清,我也没有办法用人类的语言将它念出来。我所获得的,只有一个大体相似的部分发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吐出那个模糊不清的发音。

  “……曼戈特伦德。”

  而下一刻,芙罗拉眼前的世界骤然破碎!

第二节·旧日之秩序

  破碎。

  破碎之后便是坠落。

  从地狱跌入地狱之底,从深渊跌入深渊之下。

  芙罗拉眼眸中的万色来回变换,在秩序与混乱之间交织出截然不同的连续辉光!

  事像聚合……

  她看见拍动着光辉双翼的天使们如暴雨般坠落,无数本应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的机械星舰于虚空中喷吐辉光。火焰,爆炸,激光,能量乱流——覆盖星野的战场在一座看上去仿佛像是月亮一般的行星要塞外侧陷入白热阶段。

  有虹色的流光撕裂战场,那仅凭目测便可判定火力足以单舰压制现代的星舰便如同垃圾一般被轻易地扫掉数千上万的数量。哪怕是舰体能量罩被击破时所逸散开来的能量都足以比拟黄石火山爆发。而在这战场之下,则是一颗被赤色死云所笼罩的巨大星球!

  这是……旧日之地球!

  下一刻,有无声的悲歌于极远的高空中奏响!伴随着金黄色的光羽飘洒着自虚无之中飞向四面八方,一个长达数千公里,浑身上下金色火炎燃烧的巨大光辉人形便从无穷地虚无远空中急剧坠落。它的胸口有着巨大的空洞,并从中不住溅射出辉煌的血!

  古老的神祇,在这一刻陨落了。

  事像聚合……

  她看见一座巨大的机械之城,漫无边界的齿轮和转轴充斥了她的视界。血腥恶臭的气息扑鼻刺目,巨大的轰鸣指向齿轮间淌下的熔岩铁流。

  她看到无数奇形怪状的活物维持着庞大的流水线,有些有着巨大的体躯和狰狞的兽化外貌。有些却又纤细美艳却又在身后张开一双腐朽的翅膀。自流水线的上端垂落下一排排猩红的挂钩,而在挂钩的末端有着人形的活物挣扎着发出尖叫。

  那些东西看上去像是人,但却没有皮肤从而显露出血淋淋的血肉,它们像是活着一样哭号着用种种不知名的语言哀鸣,求饶,然后被不同流向的流水线运送到不同的加工车间中,被挤压,切割,碾磨,声音逐渐消失,只余下机械轰鸣的巨大声响。

  它们被制作成为各种各样的骨质器具,桌子,板凳,盆碗,锅勺。以及许许多多被垒得整整齐齐的,如同砖块一般的半透明方砖——上面标注着‘二等精制口粮’

  事像聚合……

  她的眼眸中映入一片荒芜的国度,高楼大厦之间是令人战栗的寂静与森寒。失去维护的柏油马路上生长着棕黑色的枯萎荆棘,视野所及之处,没有一片绿叶红花。

  街道边有着烧灼的痕迹,残垣断壁上有着许许多多人形或者兽形的浅黑淡影。空气中弥漫着淡薄的焦灼气息,间或混杂着腐败朽烂的味道。

  一切事物皆为寂静,一切构筑都腐朽衰亡。伴随着芙罗拉的注视从街道与大楼之间涌动起无声的风。无声,但却有形,而在那模糊的风之形体之中,隐约间有着无数木讷呆板的面孔来回变幻。

  这里是过去,过去的死去之城。

  隐约间她看到国度的中心有着一座巨大的湖泊,而在湖泊之中,无数白骨堆积成山,伸出枯朽的手朝向天穹!

  而下一刻,所有的骷髅都咯吱咯吱地转过头,数十万,数百万对空无一物的眼窝注视着芙罗拉的双眼!

  事像聚合……

  她看到原始的太初大陆,看到天的穹顶与地的方圆,看到漫天星辰从无到有一点点的诞生,然后逐渐具备规模和质量。看到最初的海洋之上掀起波涛,原始的雷与火在这无穷无艮的始祖天地之间进行着或许会持续到时间尽头的角力。

  这是神代之前,创世之初……不,或许是比创世还要更加古老的旧日纪元。

  这里是……旧日之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