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爱丽丝加入狩猎 第367章

作者:九渊

  猩红之剑骤然斩落——

  “向端丽的吾父——”

  声音嘎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那刚刚还站在高塔门下的苍白之王便已然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莫德雷德面前,伸出手,凭空捏出了那柄将将斩落的猩红长剑!

  “废物。”苍白之王的语气冷漠,而这一句话对莫德雷德所造成的心灵伤害更胜于肉体上的千刀万戟,她因此而失神刹那,而当这句话语所带来的狂怒于叛逆骑士心灵中显化之前的那一瞬间,旧王之剑上便裂痕遍布!

  她竟是直接徒手捏碎了那柄叛逆之剑!

  下一刻,叛逆骑士的牛角大盔内迸射出浓郁血浆。她的整个腹部都被一拳打穿,然后整个人便像是一个玩坏的布娃娃一般以亚音速倒飞出去并撞上一栋建筑废墟之内。连绵不绝的爆鸣轰然响起,随后便再无声息。

  “王啊……”高文举起燃烧光焰的圣剑挡在苍白之王的身前,他在斩下去的那一刻犹豫了一个短暂瞬间。“请您止步!”

  然而那太阳一般的圣剑只溅起了一团火花。

  “……连废物都不如。”

  圣枪一转,高大的太阳骑士立刻就获得了等同于茶几的身高——他的大半截身子都被砸入地下,然后从眼耳口鼻中喷吐出巨量的血。

  而后,圣枪偏转向藤丸立香的方位,末端闪烁辉光……

  “前辈!”玛修尖叫着挺身而出,撑起巨盾便挡在了立香的身前!

  而在那之后,便是无尽的辉光,与蜂群振动一般的鸣响。

  光,噪音,轰鸣……立香隐约听到一声闷哼,然后便是席卷全身的剧痛。

  而当她恢复感知能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遍体鳞伤地躺在碎裂的废墟之上。阴影旋即遮蔽了她的视野。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她讲道理。

  她最后看到的,是一只迎面踏下的铁靴。

第五十七节·第二循环·人之试炼

  剧痛,刺骨,以及遍及全身,无可抑制的伤痛和恐惧。

  这是一件好事。还能够感到疼的确是一件好事。能够感觉到疼,能够感觉到害怕,那么就意味着还没有死。而人只要还没有死,就有希望。

  藤丸立香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因为当她重新恢复知觉之后,她的大脑,她的思维便被这从四肢百骸间传来的伤痛所侵蚀叠盖,由身体自保措施所引发的剧痛如同海潮一般冲刷着她的神经感官。

  很痛。

  非常痛。

  但人之所以会感觉到疼,是身体的自保本能在发出警报,在提示作为思考中枢的大脑必须得立刻注意躯体的特定区域。同时……这也是那些痛的部分,还有抢救价值的征兆。

  彻底坏掉的地方是不会疼的,因为那里再疼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而就在这样剧烈的痛楚之中,少女睁开了眼眸。

  “玛修!”她高喊着发出尖叫,整个人竟是就这么顶着一身零碎的伤损从碎石堆里站了起来,然而下一刻肉体所传来的严正抗议便轻易地击倒了她,让她单膝跪下撞上地面,让她身上的诸多伤痕迸出鲜血!

  她想起来了,那短暂而清晰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想起来了。在那只铁靴踏下的刹那,玛修的身形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而紧随其后的便是那在

  莫德雷德吼了些什么?想起来了,那位叛逆骑士吼出的是‘令咒’两个字。而自己的身体也必然在那句吼声下做出了反应!

  是了,在最后一刻一定是玛修冲了上来阻碍了那位苍白之王的刹那脚步,然后才由叛逆骑士的剑斩开辟出了一道生机……一定是这样的,必然是这样的。可若真的是这样……

  ……玛修呢?

  遍体鳞伤的迦勒底少女仓惶四望,映入眼帘中的,却只有一片平缓的荒芜大地,以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太阳光下迅速淡化的浓郁晨雾。

  有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地叫着,它有着鲜艳的羽翼,在散去晨雾的旷野上盘旋。而在这鸟瞰之下一览无遗的荒芜大地之上,却并没有除却她自己以外任何一个人形物体的痕迹。

  这里没有玛修·基列莱特。

  她和其它的圆桌骑士一起,还被困锁在那抹白色的晨雾中生死不知!

  “不,不。”少女用力摇了摇头,也不顾胫骨上传来的剧痛,支撑起膝盖便朝着那薄雾淡化的方向发足狂奔!她很努力,但是她的努力还不足以让她的精神凌驾她的肉体,她全身的魔术回路都传来剧痛,而她只往前踏出四步便扑倒在地,喉中一甜,便呕出殷红的血!

  “哇——”

  吐出的是血块,是代谢凝聚物,而非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性。这让她的体力极大幅度的损伤,脑内腺体勉强供应的激素再也无法起到刺激活性的作用。她的眼前顿时就是一黑,但她仍旧努力地扬起头。

  “把玛修……”她朝那抹淡薄得只剩下影子的晨雾伸出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双眸之中,血丝遍布。

  “还我……”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在那一抹晨雾于阳光下彻底消失的刹那,她的视线又一次地涌入了黑暗。

  黑暗。

  黑暗是长久的深渊。

  自深渊中,有着无名的果实萌发芽种。

  那是什么果实?那是什么颜色?

  那是,Margatr……

  迦勒底的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感觉自己冷得厉害,身体虚弱得像是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火热的太阳悬挂在天穹正中,却没有给她带来一点温暖的气息——她猛地打了个寒噤,而后自四肢百骸间传来细密的痛。

  她还在那片荒原上,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女。她抬起头,方圆一两里的区域依旧是一片空荡的荒芜。那抹晨雾原先所在的方位已经彻底纯净,再也没有那藏于迷雾之中的古老城都的痕迹。

  她失去了玛修,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同伴。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从者,同时……失去了来自迦勒底的联络。

  手腕上的终端破破烂烂的,除了显示出时间,告诉她她在这里睡了至少四个小时以外没有派上任何用处。来自迦勒底的通讯信号一格都没有,甚至于临时预案都没有触发,否则迦勒底应该能够用观测镜从未来对她造成接触。

  身体很痛,但手脚却勉强可以移动,是封存在战斗服里的应急治疗术式起到效果。但这种泛用的治疗手段能够起到的效用却非常马虎。

  这只是临时的应急之策,起不到多少作用。体内的暗伤不会轻易消失,但在处理那些之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迦勒底那边一定是出问题了……”她咬了咬牙,支撑着膝盖从冰冷的干硬土地上站立起来。魔术回路虽然承载着绝对会带来后遗症的伤痛,但却并不意味着它们就完全不能够起到作用!

  “活力……”一个加装在迦勒底战斗服内的低级术式被她触发。相当于一针强效兴奋剂的术法效果立刻便显露在了她的身上——她体内那浓郁的寒意渐渐褪去,心跳加速,两个太阳穴呯呯跳动着。她努力地伸展了一下肢体,然后从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有些破裂变形的简易口粮。

  进食是必须的,没有营养供给等到术法效果过去之后当场就会完蛋。她知道现在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依靠,必须自己动手,才能够将自己失去的同伴从不可见的废城中救出。

  “玛修一定没事。一定。”她注视着手上那只剩下三道模糊痕迹的令咒,恍惚之间她似乎还能够感应到若有若无的连接。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心理上的幻觉,但她绝对不会将这视作幻觉——不,这本来就是真的。因为玛修肯定还在那座城市里面等着她去援救!

  “那位王没有理由杀玛修。”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更加的清醒。那位苍白之王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可能地在脑袋里还原,这让她头皮发炸,但却也让她能够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谬误。

  那位王不会杀死玛修,因为玛修绝对不在她口中的背叛者之中。更因为玛修能够在自己要完蛋之前挡住那一下,而这代表着玛修承受了那位白王的圣枪一击却没有受到如同其它圆桌骑士一般至少也是致残的伤损!

  “玛修没死,我必须去救她。”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胸脯,努力地将其它不确定因素从脑海中排除而固执地坚持‘玛修绝对还活着’这一并不能够完全确认的猜想。而在心跳的阵阵颤动中,她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斗志更加坚固。

  “我做得到的,我绝对,绝对做得到的。”她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用痛楚和血的甜腥让自己将目标确认。“不就是一个人去救人吗?不就是一个人去修复特异点吗?芙罗拉学姐能做到的事我肯定也能够做到,而且我必须做到!”

  她深吸一口气,立直腰板的同时聆听着体内骨节摩擦的清脆声。如同催眠一般将自己的目的在脑海中强调了好几遍,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迈出脚步。

  做得到的,一定做得到的,因为做不到不行!

  “迦勒底的通讯断了,就算没断,所长她们也肯定自顾不暇。而光凭我一人,绝对没有办法捞出玛修和贝狄威尔先生,莫德雷德小姐她们。但有一个人肯定做得到……”她从牙齿缝隙间吐出那个名字。

  “梅林!”

  她知道那位苍白之王的身份,这很好猜,甚至用不着拆。毕竟

  梅林肯定会帮忙,而前提是找到他。而要想找到梅林,那么就得前往他必然会抵达的那个区域!

  “上一次循环中,梅林先生是被巴姐姐追逐着逃入库撒市处的冥界。而这一次我没有遇见巴姐姐,那么梅林先生便也未必会再次遭遇她……但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应该前往乌鲁克,在那里面见吉尔伽美什王。只要我能够见到他,我就可以尝试着取信那位王。若是王又死了,我便可以通过前往库撒市将王带回来立下功绩并且同样有接触梅林先生的机会。而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我该怎么活着抵达那里?”

  她停下脚步,视野上偏,在她的视线末端,荒原西边的边界上,有一抹红黄相间的巨大轮廓正于她的认知中显现。

  那是乌伽尔,太阳的狮子,传说中提亚马特的子嗣。而这样的一体魔兽,只要肢体健全便和一位下级从者的战斗力大体相当!

  从者的战斗力,即便是最下级的那种,也远远强过凡人。

  藤丸立香看到了牠,而牠同样也看到了数公里外的这一个渺小人类。少女身上那将将封口的伤痕所落下的血痂成为了指引这魔兽行动的道标,而牠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便发出一声震慑式的怒吼,而下一刻便朝着立香狂奔而来!

  要逃跑吗?

  不,逃跑是不可能的。人怎么可能在荒野上跑过一只特化了能力的魔兽?

  那么,要战斗吗?

  一个寻常的,连武器都没有的,身受重伤的魔术师要怎样才能够和一只栖息于神代的上古魔兽战斗?

  那只色泽鲜艳的雀鸟依旧环绕在空中,挥动着双翼发出‘咕咕’的鸣叫——那应该就是四个小时前在天空中盘旋的那只鸟儿,或许还是在迷雾泛起之前,被兰斯洛特一剑惊动的那只雀鸟。

  “鸟儿啊,我要是像你一样,能够长出翅膀就好了。”

  来自迦勒底的少女摇头苦笑。她没想到自己先前所好不容易构思出的种种决策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纸空谈。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到,什么都做不到,而死亡很快就将迎面扑来,将自己彻底击倒。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

  要是自己没有决意北上前往伊曼尼提克,那么是不是就不会迎面便傻乎乎地撞上那位苍白之王的领土?

  要是自己在那层晨雾扬起时便果断的选择退却,那么是不是能够脱离在固有结界,或者领域内部作战的客场大劣,从而有机会逃出生天?

  要是自己在看到那座塔时便直接用令咒让莫德雷德和玛修释放宝具,那么自己是不是能够多带几位从者出来,而不是要让数位从者舍命相助?

  要是自己在四小时前醒过来的刹那能够在

  要是……

  她摇了摇头。

  没有,也不需要更多的要是了,犯了这么多错,败和死才是理所应当的。迦勒底的通讯已经断掉了,即使所长愿意,现在也没有办法顶着逻辑悖论强行发动灵子转移回到自己还没有走入薄雾的过去。而既然做不到,那么就算还有生路,失去了玛修的自己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我……果然不如芙罗拉学姐。”她轻声叹息着,强忍着身体里的各种不适,摆出了一个格斗的架势——迦勒底战斗服内置的魔术已经用光了。就算没有,她那状态糟糕的魔术回路也无法支撑她再度使用术法。而她现在身无寸铁,唯一能够倚靠的,只有自己的拳头。

  “来吧。”她轻声说道。“看看我最后还能够做些什么。”

  话音未落,那巨大的太阳之狮已然疾驰而至,那大张的血盆巨口迎面扑来!

第五十八节·第二循环·超越痛楚

  死亡……

  迎面袭来的,并非死亡。

  当藤丸立香从痛楚中的一次剧烈颠簸中苏醒过来时,最先感知到的,是自下肢部分传来的虚无和剧痛。

  腿,没有了。

  两条腿齐膝而断,脚掌和小腿的部分从视野中完全消失。断裂的伤口被某种不知名的黏液覆盖着免去了流血而死的结果,但止住的只是血,并不是痛。

  那很疼,真的很疼,断口的血虽然止住,但腰腹部仍旧有齿咬的裂口——这可不是小屁孩的乳牙而是宛若匕首一般的魔兽利齿,而它们虽然扎得不深,但却绝对应该刺破了一边的肾并在她剩下积下了一大片半凝固的血泊!

  “呜……”痛楚缠绕着她,让她眼前一阵阵的发白。而在痛楚之外,则是那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与可憎的兽吼。

  ——那只魔兽就趴在距离她不到十米远的地方,猩红的眼眸中满溢着某种难以辨认的繁杂恶意。那尖锐的外露大牙上还残存着血渍,挂着源于迦勒底战斗服的布条,而自兽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叫,似是威慑,又像是藐视。

  “把我当做储备粮了么……啊,还以为会被一口吞掉呐。”立香忍不住苦笑——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苦涩的笑,而非是什么自嘲。她对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一境况有着清晰的认知,她更知道自己在接下来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某些掠食者会把捕获的猎物养起来,用特定的酶和神经毒素确保猎物的生体活性以便于能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类都能够享用新鲜的肉食。这就和大海以西的那个国度中有名的‘活叫驴’一样,割下血肉然后又不杀死,等嫩肉长出后再度割取,如此循环,直到生体愈合能力抵达极限。

  真是可怕。

  可怕得都要哭出来了。

  “但我……可不接受这种命运。”即便没有镜子,立香也知道自己的面色肯定像是纸一样的苍白。她低哼一声,双腿处传来的痛楚竟也被她短暂的忍住——她努力地抬起几乎要因为失血而失去力量的手指,摸索着从身下的地上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喂,看过来呀!”她将手中的石块用力朝魔兽的头上扔去。

  她以为自己能够扔得中。但她高估了自己。

  因为那块石头只在她面前划出了一道不足五米长的歪曲弧线,然后便无力地滚落在地上,跳动,翻滚,最终停下来时距离魔兽的爪尖却是还有三米上下。

  她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了。

  那只魔兽抬眸,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趴在那块石台上。牠对她所持的态度大体上应该是不屑一顾的,就如同肉铺子里的屠夫,对于被切开了一大半的肉猪的垂死挣扎所持的看法一样。不,屠夫甚至可能会为此感到愉快,因为这意味着这只将要被宰杀的猪身体十分健壮。

  自己的地位会否与‘健壮’的肉猪等同呢?这种事情藤丸立香并不知道,她也没有那个兴趣或者精力知道。因为她只是伸出手,抓起

  ‘啪嗒——’

  ‘啪嗒——’

  ‘啪嗒——’

  “呼呼。”立香轻轻笑了起来,这微小的胜利让她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愉悦神色。哪怕这种小动作只会激怒那只魔兽,哪怕这无意义的胜利只能够加速她自身的死亡,她却依旧欢快地笑了起来。

  一开始是笑,然后是轻微的咳嗽,也不知道是扯到了身体里哪个角落的伤口,她一咳起来就没法子停下。从她的嘴边淌落下几条溅射状的血丝,而她那因咳血而起伏的胸口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抽搐的鱼。

  抽搐的鱼,案板上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