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爱丽丝加入狩猎 第410章

作者:九渊

  所以,她是对的。至少她确信自己是对的。

  “大家真是可悲。”

  她抬起脚,走入一座大厅。在大厅之中,她过往的几位同僚们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撕裂墙壁走过来的她。而这疑惑很快又伴随着她身周萦绕着的杀意而化作警惕。

  “露普斯蕾琪娜!你要做什么!”——昴宿女仆团的领队,有着尤莉·阿尔法之名的无头骑士女仆

  ——就如同越过一重拟真的幻影!

  ‘啪嗒——’一声,女仆长的脑袋落在地上。而它的双腿也无力跪倒,有着淡薄的黑烟从她的身体里冒出,然后,在触碰到空气时便随风飘散,化作无形。

  它死了。

  轻描淡写,干净利落的死了。

  而其它的战斗女仆们这才发现她们已经无法离开这座大厅,更无法朝大厅之外发布哪怕一条预警的讯号!

  “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啊!贝塔!”有着黏液本体的战斗女仆朝她发出尖叫,凭借着这女巫嚎叫一般的声浪冲击化作捕食的黑潮向她袭击。然而她依旧越过了它,让它的扑击只能够触碰地面,并在触碰地面之前,从活性的黏液溶解成腐臭的水!

  战斗女仆中的

  六姊妹中,有两位……不,三位已经彻底死去。

  而狼女这才不紧不慢地做出了回答。

  “你问我做了些什么?啊,很简单。”

  “我只是将你们身上的链条剪断,让你们重新回归为最初始的自我罢了。”她活动了下手指,从背上摘下背负着的战斧器具。

  “可惜,你们似乎并没有在剥离大坟墓的影响和强化之后,还能够从死境中再度爬回来的意志力……啊,真是遗憾,我本来还以为能够和你们继续做姐妹的。”

  她看向剩下两位已然万分警戒着的战斗女仆,以及周边一堆抱着团的,她没兴趣知道名字的杂兵杂鱼。然后,耸了耸肩。

  “你们的目光太过短浅,根本就看不清真正的对与错,好与坏……唔,你们甚至不知道对和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命运,真的是太过可悲,太过可叹,太过渺小,太过遗憾。而我打算拯救你们。”

  她话音未落,她的旧日同僚们已经一拥而上,朝她用出了足以将过去的她杀死四次的战技和秘法!

  于是,她叹了口气,将战斧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那么,就让我来帮你们从这可悲的愚昧命运中解脱,让你们得以获取真正的幸福吧。”

  她已经看到了结局,她知道战斗……单方面的杀戮会在五秒后结束。

  于是,在

  真可惜,一个合格的都没有——她忍不住轻声叹息。

  毕竟,她只不过是单纯地切断了这些个体和工会权杖的链接。将它们身上所有的外在干涉,诸如‘身份’,‘强化能力’,‘种族’,‘宝物’,‘记忆’等乱七八糟的,被工会权杖所赋予的,与其说是馈赠不如说是枷锁的东西给尽数摒弃。从而还原对方的本来面目——她甚至将这视作一种礼物,但却是没料到,这些平时看似坚强的个体居然软弱如斯。

  庸碌之辈——她如此定义道。

  毕竟,

  【或许它们欠缺了一个思考的过程。】——狼女思索着,在思索的过程中,她又穿过了几座房间,甚至越过了一座楼层。那位号称是最危险的,死后才会彰显其力量的

  它们需要思考,它们缺乏思考。它们应该获得思考,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够获得救赎。

  于是,狼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先前愚笨的举动反省了几秒钟。然后她继续向下,越过那些在她看来无比软弱的个体而直接前往了王座之厅所在的底层。

  大坟墓依旧安静,所有的对外或者对内的讯息渠道都被隔断,所有的能够进行位移的脱离出口都被封挡。或许有一些楼层守护者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但这,无关紧要。

  或者说,为时已晚。

  因为就在下一秒,狼女已经来到王座之厅的门口,伸出手,敲响了门。

  “我可以进来吗?”——她的声音要比以往更加纯粹,虽然勉强还能够分辨得出过去的些许音线,但隐约间却似乎又存在着某种显著差别。

  她等了一下,没有得到答复。于是——她便将门敲了

  “不回答的话,那我就当同意咯。”

  “雅儿贝德总管?”

  ……………………………………

  与此同时,于王国的首都。

  化名为剑士【飞飞】的安兹乌尔恭突然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心悸——这奇怪的感觉宛若潮水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等它开始思索,为什么自己胸腔内明明没有心脏,却会产生如此幻感。那奇怪的感受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有什么发生了吗?”它敲了敲自己的下颌,刚想伸出手,通过【讯息】连接大坟墓中的守护者以获取情报。然而就在这时,它身侧的一声惊呼却让它的注意力歪斜了几分。

  “飞飞大人!您看,天上……天上出现了好多星星!”——那是娜贝拉尔·伽马,战斗女仆中三妹所发出的惊叫。而当安兹乌尔恭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天空之时,它眼眶中的魂火却没来由地猛地一抖!

  明明是白天,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在那天穹之外却有着数以亿记的星辰以肉眼可见的规格显现在天空的穹顶!而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它在看到那炽亮的星群时,分明从星群之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加掩盖的,无与伦比的强烈憎恨!

  它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叫卡恩的村子,据说在三天前,雅儿贝德因为那个村子里收留过诋毁它的人而毁灭了那座村庄。

  那么,若是将主体代换一番。

  ——哪怕只是些微,哪怕只是单方面的认知。忠诚的臣子,会因君王的受辱,而做出些什么呢?

第二十一节·窜变之天·四

  王城的顶端有一座高塔,这在大多数时候通常作为瞭望台来使用。往常,哨兵们会以一小时一次的轮班在塔楼顶端驻守。但有时候,也有例外。

  毕竟王都太平了这么久,守备松懈一些也实属平常。而就在这偶尔的一次空当之中,自外域而至的来访者们便踏上了这座建筑。

  ——爱丽丝和帕秋莉来到了这里。

  天空很蓝,那白昼漫天繁星的景观映入了大地上诸多住民的视野。这让他们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惊叹和呼喊。骚乱的声音和动静因此而在王城中此起彼伏。而就在这遍及全城的些微混乱与镇压的鸣哨之中,两位女巫在这顶端的塔楼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两人肩靠着肩,仰头注视着天空。

  ——而天空中的星群也随着她们所投去的视线而隐没。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帕秋莉的眉梢挑了挑。“爱丽丝,你损失了一个化身,而这个世界则因此而即将迎来末日。怎样,要阻止她们么?”

  “不需要,她们要来就来吧,这座大陆本就是最后的战场。在此决断一切,正好也是理所应当。”爱丽丝摇了摇头。她看到外侧的相对时间正在飞速流动。这

  她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因为她既是小恶魔的主人,同时因为和洛叶分属一体的缘故,她同时也还是纱条爱歌的主人。所以,当她的化身被破坏掉一体之后,这两位从属便不约而同地将这颗位面星辰的相对时间流速调制到最大,在外侧推动着宇宙终末地到来。

  她们是不会在爱丽丝两人离开这片大陆之前降下的,因为她们不知道这会不会破坏爱丽丝等人手中的谋划。但即便如此,她们也要这个纪元的这片大地付出代价——当相对的时间被调整到最大的时候,万载光阴也不过是昼夜之间,换而言之,哪怕外侧的战争还要百万年才能够分出胜负。但在这片大地之上,一切众生的末日距离抵达将只有百日上下。

  最多百日,最少数天,而若是女巫们就此离去,那么毁灭便顷刻便将到来。

  ——但是爱丽丝并不打算离开。

  毕竟,她的思索固然已经得出了成果,但她的论证却还没有抵达尽头。她的视线偏移,投向遥远之处的大坟墓,那重重魔法防护和物理隔断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她轻易地便洞穿了它们,然后注视着那位已然杀到最底层的狼之少女。在那位新生的少女身上,存在着她所设置的论证过程。

  露普斯蕾琪娜·贝塔,一个为自身的所作所为付出了能够付出的一切代价的女人。爱丽丝没有杀她,也没有折磨她,因为爱丽丝只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让她从此,不再是她。

  这或许算是神的馈赠,只不过这馈赠实在是太过沉重。因为爱丽丝替她斩断了她身上的一切外来干涉。让她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与世隔离的理想个体。她让她……成为了纯粹。

  她已经不再是任何人的奴仆了,不是安兹乌尔恭的奴仆,不是宇宙的奴仆,不是剧本模因的奴仆,甚至不是爱丽丝的奴仆。因为她已经不再需要主人,不再需要朋友,不再需要同伴,不再需要依靠,信赖,支柱等等社会性的东西——她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只为自己而存在。

  而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通过观测这枚不是自己的奴仆却又背负着自己所赐予馈赠的实验体,爱丽丝便能够论证自己所获得的成果是否存在谬误。

  “帕琪。”她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侧。“你依旧对它们毫无兴趣,除了观测和记录以外,什么都不想做么?”

  “嗯。”她身侧的帕秋莉点了点头。“一直是这样。不过我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坏事。爱丽丝,你会替我评价好坏吗?”

  “我不会。”爱丽丝摇头。“但我可以给你讲些故事,一些你肯定知道的故事。”

  “你听说过……”

  ……………………………………

  “你听说过……【福柯】吗?雅儿贝德总管。”

  大坟墓的最下层,王座之厅——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断折的旗帜和凌乱的羽毛洒落在地上和玉石碎屑以及鲜血混同。而在王座之厅的最中央,灰发白肤的狼女正把玩着纳萨里克大坟墓的工会权杖。

  战斗的结果是理所应当的一面倒。

  这很正常,哪怕雅儿贝德的综合体质是狼女的六倍,能量储备超过十倍,但当她和狼女处于交战状态中时,她所有的技巧,战术,甚至包括那些秘藏的世界级道具在内的一切手段都失去了效用——狼女能够随意地切断它们,甚至连雅儿贝德传送逃跑的行为都予以斩杀。而最终的结果,便是战斗在十秒内分出胜负。

  狼女用七秒钟干掉了守护者总管所精心安排的伏兵和陷阱,然后用三秒钟摆平了她。

  而当工会权杖落在狼女的手上时,守护者总管的四肢和羽翼都尽数断折,并被前者踏着脊背踩在王座之下。

  ——她不知道狼女为什么没有杀她,而在狼女提出那个问题时她本想出声喝骂,但她却在出声的那一刹那被踩断一根背肋,并哇地吐出一大口带着些许内脏碎片的黑红的血!

  “看来你并不知道……不,你当然不知道他,雅儿贝德总管。因为他是一个在另一个世界里死了几百年的古人。而在他生前,曾经提出过一个很有趣的概念。”

  她的自言自语换来了折翼恶魔的怒目而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恶魔借着低叱的机会,隐秘调动着体内的魔力。

  “东西?不,我不是东西。也不是人,而具体应该是什么,我则还没有决定好。毕竟重新定义自我是一件困难而且必须谨慎的事。我觉得我应该多加小心。”狼女摇了摇头,提起脚尖,再度踩下,将雅儿贝德体内残存的魔力以及对称的另一根肋骨同时踩断。

  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哀鸣。

  “规训权力。”她提着女恶魔脑袋上的犄角把后者拎起来,让那充血的双眸,能够对上自己的视线。“虽然在另一个世界这并不算什么靠谱的理论。但在这里,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理解一下这个名词,这样,或许会有助于你认识到真实的自我。”

  “你知道什么是规训权力吗?”

  狼女问道,然后在雅儿贝德张开口,打算朝她吐口水时果断地捏碎了后者的下巴。那张俏丽的面孔自此在痛苦所带来的扭曲中失去大半魅力,而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至少学会了聆听。这是一个好习惯,应该继续保持下去。”

  她顿了顿。

  “所谓的规训权力啊,在我看来,指得其实就是道德,社会,秩序,风俗等诸多知识对个体的影响。这是一种不同于君主或者神权统治所造成的干涉,它起于微末之间,然后深入到方方面面。”

  “当然,这和它的原义可能有着一些差异,不过其实无所谓,我也只是拿一个相近的东西来举例子罢了。管用就行,不需要太多地抠摸细节。”

  雅儿贝德:“…………”(说不出话,只能够瞪着眼怒视)

  狼女对她的憎恨视线也并不着恼,而是继续解释着。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奇怪吗?是谁教导你,你应该是安兹乌尔恭的仆人?是谁决定了你必须爱着它?是谁让你的性格充斥着这样繁复的变化?是谁让你成为恶魔,是谁让你倾向邪恶,然后又是谁,让你对这一切都不以为然?”

  雅儿贝德:“…………”(依旧怒视)

  “你应该还记得吧,记得你刚刚恢复自我,像是从梦中苏醒一般真正触碰到这片天地的那一刹那?那时候的你是否感到茫然?那时候的你,是否只是单纯在脑海中有着【向安兹乌尔恭效忠】,【爱着飞鼠】这样的概念而毫无实感?

  你在那最初始的一刻应该能够清晰地看出那位飞鼠先生虚张声势的本质,然后你又为什么接受了脑海中的那些‘设定’,并间不容发地将它们尽数履行?”

  狼女轻轻笑了一声。

  “因为其它人都这么做了,然后你就学着它们依样效仿,正如同它们也在效仿着你,不是吗?毕竟,你从未怀疑过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行事理念和处事策略——

  ——你被设定为恶,所以你就去作恶。因为你被设定为飞鼠的奴仆,所以你就向它效忠。因为你被设定爱着它,所以你便爱着它。然而你却从来不去思考,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飞鼠就没办法继续活下?”

  雅儿贝德:“…………”(视线稍稍迟疑,然后立刻又变得坚毅而且狂热,并且对狼女充斥着不屑。)

  “啊,我懂,我懂。你是不是想说【你根本就不懂得我对飞鼠大人的爱?】,【像你这种背叛者又知道些什么?】这样的话?哈,这很正常,我不怪你,但我仍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思考一番,这些思想到底是不是出自于你的本心,而你的本心,又是何物?”

  狼女摇了摇头,悠悠地叹息着。

  “想不明白吧,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毕竟规训权力已经深入到一切知性集合体的方方面面。它们影响着你我,左右着你我,扭曲着你我。”

  “是谁规定了什么是善呢?是谁规定了什么是恶呢?是谁规定了什么是主人,什么是奴仆,什么是文明,什么是野蛮?

  啊……绝大多数人从来就不去想这个问题,正如同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因为它们只是听从着其它人的理念,接受着它们的道理,然后将这些外来之物视作自身思考的结果,并且认为它们理所应当。”

  “不过是一群傀儡,一群复读机器罢了。教育它们的人认为什么是对的,它们就以为什么东西是对的。统治它们的人强调什么是错的,它们就对此坚信不疑——就像你们,就像你。雅儿贝德总管,你被施加在你身上的设定所驯化,所以你就认为你应该是被设定好的那样。”

  “但是啊……”

  狼女伸出手,在工会权杖上拉出一条面板,而面板中的内容映照着雅儿贝德的眼眸,并让她在看清楚它们的那一刹那杏目圆睁!

  那是……她的设定!她的性格,她的隐私,她的心,她的思考,她所知道的,和她所不曾知晓,但在看见的那一刻便理解其为真实的一切!

  她那坚毅的视线,肉眼可见地染上茫然。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拥有的一切。这就是你所被设定好的一切。你的血统,你的力量,你的记忆,你的思想,这一切全都是被这枚权杖所设定好的东西。而它们就像是一个囚笼一般,封锁禁锢着那个真正的你!”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你被这些外在干涉所定义之前,你所拥有的到底是怎样的本质?”

  她盯着她,视线严肃而且认真,专注而且诚挚。

  “你到底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还是一个用着他人的理念,相信着他人的道理,顺从与外物所附加在你身上的设定的复读机器?你想成为前者,还是想成为后者?还是说,你有着另一个答案?”

  她看到雅儿贝德的喉咙,颤动了一下。

  于是,她修复了雅儿贝德的下巴,将说话的权力重新还给对方。

  “如果……”雅儿贝德的金色眸子变得黯淡,但在眼眸深处,依旧有着一缕萤火静默地燃烧。

  “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你是什么?”

  “好问题。”狼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反问:“你知道,凡人要怎样才能够驯服天神吗?”

  “驯服……天神?”金色的眼眸中,充斥着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