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爱丽丝加入狩猎 第439章

作者:九渊

  她注视着他们,注视着塞壬,注视着凡人。然而哪怕二百三十载的时光无声流逝。将一切讯息变化都映入眼中的她也依旧不认为这里的文明值得她正视重视。

  对,无论是凡人的文明。还是塞壬的文明,对她来说都是一样。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能够看到结局。因为她已然捕获了一切变数。因为她即便什么都不做,她也能够轻易地判断出这两个文明的每一个阶段和所有的细微发展。

  毕竟,万物有因就有果。而在这封闭的棋盘之上她既然已经提前知晓了一切因。那么一切果的姿态自然也就在她掌握计算之中。

  她知道每一件事自己如果放任不管会发展成什么模样。也知道自己若是干涉那么会生成怎样的后续变化。这整片覆盖十光年的星空对她而言就是一本展开的书,而她知道自己可以随意地翻阅它们,并检阅它们的每一个部分。

  【或许这就是缁衣氏试图击败我的方法?】

  【因为我所求的是变化,而在这固定的棋盘之上,只要他不动手,就不会出现符合我理念的变化。】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有朝一日我总会推翻我自己所布置的一切,甚至破坏掉棋盘上的规则。只为寻求我所期望的变化?】

  “异想天开。”——爱丽丝很想这么说。但是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每一道细微的思绪变化。她很清楚自己对于一个固定了结局的故事有多么厌恶。更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将这份厌恶化作实际的干涉行动。

  那不会很久,那是可以看得见的,不算遥远的未来。虽然那是哪怕在这封闭的棋局之中也要以量劫为单位的未来。但对于她爱某人和她的对弈者而言。即便不使用时间线跳跃的权能。那种未来也和就在明天一样‘遥远’。

  于是她垂下眼帘,意志随即降下。

  她仍不打算违背规则,主动运用棋盘之外的力量。但她打算遵循洛叶的劝导,更加深切地亲自体会这个文明的世界。

  她抵达了战场上最激烈的前线……

  一片焚烧的星空映入她的眼中。她看到钢铁巨舰在天文尺度上相互轰击。看到整支整支的舰队在短距离传送的辉光中和塞壬的军团于近距离内相互撕咬。看到那些挂载着机装外壳的凡人战士怒吼着跃迁至塞壬的阵列然后化作宙空中的火焰。看到被围困的巨舰马力全开,以自身的质量作为兵器奋力最后一搏。

  她看着这一切。而这一切的努力,血战,奋斗,牺牲在过去固然能够让她心起波澜,但现在却对她而言毫无价值。而她知道这不止是因为她成为了超越种,更是因为她知晓凡人在这场战争中的付出微不足道。

  死去的只是躯壳,而躯壳要多少有多少。

  当战争陷入僵局,战线远离三户母星的时候。凡人的军队之中便已然没有了多少人员上的损耗。

  【过去的我会为凡人的英勇行为和巨大牺牲而感动。如今的我,虽然已经不会如同过往一般轻易动摇,但我的内心却仍有疑惑。】

  【我会疑惑,疑惑过去的我,究竟是为那行为本身所感动。还是为那行为所付出的代价所感动?】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一枚在真空中脱落的舰桥螺丝。而下一刻,她的形体便挪移到了凡人文明中的大型工厂内部。

  工厂里没有什么好看的,对于这种比不上自身计算力运作一瞬的智慧结晶。即便是再大规模的生产基地也难以让她的视线偏移。

  她继续向外迈出脚步,越过轰鸣的机械,越过繁复的建筑,越过匆忙的人海。

  而后,她在城市的顶端停了下来。并从上端看向下方。

  ——两百多年前,这里是一处堕落的科技文明。下层醉生梦死,上层纸醉金迷。庸碌的民众在物质和心灵的双重支配下宛若绵羊一般活着。除却娱乐和享受以外就不曾关注任何其它的东西。然而下层的羊却并不能够造就上层的狼。相反,软弱的下层民众只造就出了一群与其说是统治者不如说是看守者的牧羊犬。而这群牧羊犬们的思绪中充斥着的无非就是另一重娱乐和享受。

  ——两百多年后的现在,连绵不断的战争打破了上下阶级的垄断。被废弃的民族、种族思潮被重新提起。那埋藏在声光和食水中的支配因素也被尽数摒弃。而整个文明上下的所有人全都上下一心,从出生开始就为了和塞壬一决高下而呕心沥血努力。

  凡人们如蚁群一般蠕动,如同蚁群一般工作。孩童生来就将学习知识和战斗技巧作为自己的使命。青年以纪律,服从,以及战争技巧作为自身的天职。老人则以智慧和经验引导着文明的前进,并在肉体抵达极限的前夕将灵魂投入文明的中枢主脑,成为那庞大计算力的一小部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时,每刻。万千人诞生,无人欢呼。每天,每日。万千人死去,无人哀恸。整个社会就如同一座上好发条的机械一般运作着。而其中的每一个个体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牺牲,爱丽丝并未因这牺牲而动摇。她的目光,依旧冷冽而平静。

  【如果在过去,我即便不会感动,也会为此而欣慰。但是现在……】

  “感动和欣慰都是情报不完整下的模糊判断。是不理智情感的实质体现。”爱丽丝轻声对自己回答道。她扭过头,看向身后:“而如今的我不会受这样的情感所困缚。你的尝试是徒劳的,我并不会因为看到一个完全靠自己努力挣扎求存的文明而心慈手软。”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但她知道有人在那里。

第三十三节·驳回

  在她的注视下,缁衣氏的轮廓形体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一般由模糊化作清晰——他依旧顶着那副萧宏律的容貌,神色也一如既往地从容。

  “我看过这孩子的记忆,你曾经也站在凡人一方,也为凡人而思考,也为凡人而战斗。而如今的你却变转成为了这般模样,你难道不觉得累吗?你难道不觉得……”

  “……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我没有初心这种东西。就算有,它也绝对不是什么守护人类。”爱丽丝冷哼一声,扫了一眼这个胆敢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家伙。她知道自己如果想掀桌的话,击败这位生命层次和自己只是不相上下,而且还受萧宏律拖累的古代人祖只需要一瞬的功夫。但她姑且按捺住自己,不在这胜利的前夕贸然行动。

  她知道自己要赢了,因为缁衣氏已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因为对方只要现身便免不了,或者说现身这一行为本质便是落子,而只要对方一落子,那么她就必然胜利。

  “以及,你的出现倒是暴露了不少情报。我还以为你真的对凡人这个族群失望透顶以至于完全不想理会它们,不会在乎它们的生死存亡。”爱丽丝微微歪过头。“却是没想到你那副姿态也不过是装出来的,他们在你的心中也并非毫无分量。”

  缁衣氏不答,只是视线微微下移,看向爱丽丝的指间——他注视着爱丽丝指间拈着的一枚七色小花。而花的蓓蕾仿佛随时都要绽放。

  如果那朵蓓蕾绽放,会发生什么呢?

  不会发生什么,因为爱丽丝不会违规。她手中的花并不属于这场梦境,而是属于梦境之外的现实。当花绽放的时候,梦境中不会发生任何事。棋盘之内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但是,这朵花将会在梦境之外的现实中盛开,蔓延,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现实中的整个三户星以及周边星系全数变转为同类的花。

  没有任何活物会死,它们只是会产生变化。所有的树,所有的鸟,所有的鱼,所有的细菌和有机物聚合体都会产生变化。它们会在棋局结束后将最终的结果全数复写为花海。而那样的结果便是凡人不再是凡人,所有在棋局中推演出来的的社会,秩序,阶级都将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而后,新物会取代旧物。

  “你不在乎人类是否活着,你也不在乎人类是否延续。你只在乎人类在消失之前,是否遵循你所制定的社会,规则,秩序,阶级……你只在乎这个。因为这是你的道,你的本体,你的理念核心。所以,你才会说你不认同古的理念,但却又跟随他一起去参与讨伐该亚的开天战役。因为你们的理念虽然截然不同,但目标却大体一致。”

  爱丽丝继续说道。

  “你的道,是社会,规则,秩序,阶级这一系统的运作。而你的执,我猜测应该是你想要让这一系统只在凡人的族群中成立……你想要将万族全数打成蛮夷,你想要让人类以外所有的族群都在蒙昧中活到永远。”她注视着缁衣氏,问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你的思路很跳跃。”她的对弈者回答,几乎就要将‘你在瞎猜些什么’这几个字给直接写在脸上。

  “跳跃吗?并不见得。”爱丽丝微微摇头。“我一直在思考,思考为什么你执意邀请我展开这项棋局,但却又在棋局中保持缄默。直到你现身之前,我都以为这是你设想出来用以击败我的方式,因为你有萧宏律的记忆,你知道我的理念便是变化,而一个一潭死水的世界对我来说毫无变化可言……我会按捺不住违规,我会掀翻棋盘,我会输,然后在输后干掉你将萧宏律夺回队列。”

  “我不能够那样做吗?”缁衣氏的眼眸中,流露出了并不隐晦的苦涩的笑。“或许我的目的就是那样也说不定?”

  “啊,没错。那种可能性的确存在。若是你真的不在乎人类,不在乎它们的覆灭而只是单纯地来和我下一盘棋。那么那种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但是,就在刚刚……”爱丽丝伸出手,展示着那朵七色的花。“你现身了,所以先前的一切估测全都得推倒重来。”

  ——她让手中的花卉如烟雾般消散。

  “你在乎这些凡人,不是在乎他们的存活,而是在乎他们身为凡人的‘身份’,以及他们所构成的社会和秩序。所以,我推测你的执念,你那阻碍你成道的事物和这有关。且在同时,我知晓了你在这盘棋局中有着重大的利益需求。”

  她的眼眸中跃动着繁多的事像,这座封闭棋盘上塞壬和凡人国度之间的诸多冲突细节逐一地映入眼中。啊……没错,她的确是没有太多地推动塞壬的行动,但塞壬的几次大势变化中却仍旧有着她的影子——在先前的棋局中,她有数次曾经让棋盘上凡人距离灭亡只有一步之遥。有时是肉体,有时是精神,但无论哪一次,缁衣氏都对此无动于衷。

  于是,她收集了这些讯息,并将它们归纳,总结。最终。她大致地获得了一些结论。

  而那结论,让她在数十秒前,在棋盘之外造就一朵只会在棋局结束后才起效的花。

  她知道自己的猜测若是正确,那么缁衣氏便必然会做出行动。就如同自己不可能违背自己的道。铸造出与自身执念无关的不变事物一般。若是自己的试探行动和缁衣氏的理念正好相违。那么缁衣氏便有很大的可能会动手干涉。

  然后,她成功了。

  她验证了猜想,获得了结论。

  “你有利益需求,你的需求和我相互悖离——在知晓了这一点后,我便根据当前的局势进行了推演。而我得出的结论是,我会在漫长的等待中按捺不住自身的理念。最后,我会以掀桌或者违规的方式输掉这场我原本并不可能输掉的棋局。”

  她知道她会赢。因为她是‘变化’。一个封闭的系统,无论它又多复杂,只要它运作起来那么它的一切‘变化’便都会被自身所捕获,解析——所以自己绝对会赢。无论是下棋,打牌,还是什么其它的比赛。只要系统封闭且自己所在的一方存在胜利的可能性,那么自己便必然会找到必胜的胜利之道。

  她知道她会输。因为‘变化’是她自身。她无法忍受一潭死水,无法忍受一个一切变数都在自身掌握的系统。就像她知道自己的布局就算没问题自己也会搞些问题出来一样。当自己的对手以不落子的方式拖延不动之时,那么自己便绝对会在‘变化’的渴望下做出逆反规则的举动。

  而一旦自己违背了规则,违背了这‘人世之棋’中,‘人世规则’这一概念化身所制定的规则。那么,道蚀现象便会在无声无息间蔓延到她身上。

  “从一开始,这盘棋本身就是一个陷阱。”爱丽丝冷冷地看着他,而这让后者眼眸中的苦笑逐渐蔓延到整张脸上。“我会在这最后的一盘棋局中失败,然后我会在棋局之外的现实中杀死你。我会胜利,但你所残留的道蚀现象会对我造成影响……”

  爱丽丝活动了一下手指,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你知道我的身份,并且比你所表现出来的知道的更多。那句‘该亚的女儿’就是你的诱导手段之一。而那二十九盘轻易但却必然的棋局,以及棋局中你所泄露的诸多真实情报则是另外的布局。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在动手杀死你时不会感到异样,不会察觉到你死前所遗留在我身上的道蚀现象。”

  “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的职责。你知道我是天平,我本应站在最公正的角度对该亚苏醒后的人世与万族的未来做出评判。而你,想要以那微弱的道蚀现象偏移我的判断,让我在履行职责时些许地偏向凡人一方!”

  而当她话音落地的那一刻,这片广阔的天台之上,顿时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沉默,沉默。

  缁衣氏面上的苦涩点点褪去。稚嫩的面庞上逐渐染上张狂的笑容。

  “哈哈,哈哈——不愧是你,不愧是爱丽丝姐姐。我原本以为自己被从沉睡中唤醒,起码也能够为如今的人世贡献些许力量。却没想到这距离成功的最后一步居然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他的双眸圆瞪,张狂的笑容化作质问。

  “过去的你明明如此的富有人性,为什么现在却不愿意将那份曾经的慈悲分享给你旧有的同胞?你明明在上个世界中还对凡人的命运报以怜悯,为什么现在却会将那些宝贵的品质给尽数抿去!?”

  “因为我重新定义了自己,重新校正了我的观念。”爱丽丝淡淡地回答:“你认为宝贵的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现在的我,是基于‘变化’这一理念而运作的超越生命。对于此刻的我而言,一切变化的,发展的,前进的,才是好的。而其它的则尽数属于差劲和无必要这两种类别。”

  “你那些所谓的美好宝贵的品质。那些怜悯,宽容,慈悲……它们对我来说已经只是不具备任何影响力的中性词句。想要让我认同,想要让我看重,除非它们能够证明它们的存在本身便意味着‘变化’!”

  她的指尖拂过大地,在这枚星体之上擦出一道巨大的痕迹。如今的她已经不会再受到缁衣氏的道蚀影响。因为她并未作弊,而是主动地中断了这幅棋局!

  “就像是这颗星球,就像是这个文明。它上面的凡人们无论如何舍生忘死,如何团结协力。它对知晓一切因的我都只是一本固定了结局的书籍。它们没有变化,没有超出我支配范围的潜力,所以,它们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你不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故意提出以文明为棋的邀请,就等待着我受不了它们的一成不变从而主动迎来败局?这一切明明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再向我大呼小叫又有什么意义?”

  “……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的。”

  “什么才是‘好’由我自己决定。你所认同的‘好’,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那么,局势只能够朝着对你和对我都不好的那方面发展了。”缁衣氏淡淡地说道,言语中有着些微的惋惜。“真可惜,我原本还想……”

  话音未落,他的形体便崩解,溃败,化作和爱丽丝在数秒前散去的那朵七色的花相同规格的植株。他在下一刻再度重塑,但却再度崩溃。而他随即舍弃现有的躯壳,凭依到棋局上的亿万凡人之中!

  无数狰狞军势化生而出,它们汇集成群,以纪律和秩序为兵装朝爱丽丝如海潮般涌卷。

  然后,它们在顷刻间尽数死去。血肉也好,骨骼也好,铠甲也好,枪炮也好,全都化作了七色的花。而七色的花又相互联结,以如同人偶线一般的丝弦构筑出巨大的网。

  巨大的网,网向了梦境之外的现界。

  于是,梦境成为了现实。这片方圆十光年的天地,在虚实重叠的那一刻便化作了一望无际的漫天花海。

  而花海随即凋零殆尽,花枝枯萎,花瓣腐朽,然后无孔不入但却遍及十光年区域的风涡便转动起来。将所有想借着枯萎腐朽化作黑灰的机会而流散的残渣尽数收束汇集。并在最终于爱丽丝伸出的手指末端汇聚!

  于是,所有的残渣重新拼凑出了缁衣氏的形体。而爱丽丝的手便正好贯穿了她的心脏!

  “我之前说过的,你打不赢我。”爱丽丝的手抽出,而一同被抽出的还有缁衣氏的概念之心。“我要杀你,只需要一瞬。”

  她打了个响指,而后那因缁衣氏的寄生和自己的干涉而尽数死去的凡人便在刹那之间被尽数重铸——血肉复原,灵魂回归躯壳。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迎来过终末。

  于是,她捏碎了那颗心脏。

  而复苏的前世,便就此再度坠入永眠之中。

  他死了。

  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达成。最多也就是拖延了爱丽丝一个化身些许计算力和时间地死去了。

  而他剩余的残骸则在爱丽丝的意志下被捏合成新的形态——当沉睡的萧宏律被从虚无中铸造出来的刹那。一张印着小鬼的扑克牌便落在了她的指尖。

  她任由那张扑克落下。

  而下一刻,睁开双眸的萧宏律伸出了抓住扑克的手。

第三十四节·鬼牌

  扑克。

  扑克的正面是黑白色的小鬼,背面是空白。

  当它落到萧宏律的五指之间并被他紧紧握住的瞬间。他的意志便从沉眠之中得以显现。

  “爱丽丝姐姐……”他看着爱丽丝的目光复杂而纠结。毫无疑问,缁衣氏在控制他躯壳之时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意识海中清晰显现——他或许想要对比发表某些评论,但是最终,话到他的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声——

  “……谢谢。”

  “你不恨我就好。”而爱丽丝淡淡回答。

  “我怎么会恨……”萧宏律下意识便要反驳,然而他最终露出的却只是一声苦笑。他轻轻地扯下了自己额前垂落的一根细发,在苦笑中又饱含着叹息。

  “……我不会恨你的,爱丽丝姐姐。”他摇着自己的脑袋。“我的善恶观并没有被定义成那副模样。我只是稍微有些……”他的目光垂下,看向脚下那化作现实的世界。“只是稍微有些……不是很习惯罢了。”

  在两人的脚下,世界被还原成了棋局推演最末端的模样。经历了数百年血战的两个文明依旧在一无所知中彼此争杀。而这片覆盖十光年区域的宙空之中处处充斥着战火红莲。

  这场战斗不会轻易结束,因为双方的科技并没有被拉开到足够遥远的程度。数百年的战乱不单推动了技术的发展同时也让两个文明的科技树相互接触。而在世上最了解自身的往往便是纠缠最久的对手。

  凡人没有办法在顷刻间毁灭塞壬。

  塞壬也没有法子在短暂的岁月内歼灭凡人。

  而两侧文明之间的血仇早已深种,哪怕是想要停战都找不到理由和借口——凡人因为仇恨和利益而不愿退缩。而在塞壬这一方。它们中的所有个体心灵深处都涌动着始祖莉莉丝对凡人的原始憎恨。

  莉莉丝为什么会如此的憎恨凡人,无人知晓,且也不重要。至少在两方中有一方考虑罢手之前。这一切都不重要。毕竟,仇恨与羁绊已经相互交织盘旋,化作了难以辨察的混乱因缘。而萧宏律所谓的‘不习惯’,指的就是这样东西。

  这样相互纠缠,相互交错的东西。

  于是,就在爱丽丝的眼中。她看到萧宏律生命层次终于迎来了那至关重要的一次变更。她看到辉光从他的心渊深处孕化而出,并在及其微小的刹那内构筑成实体的轮廓。

  “我找到我的道了。爱丽丝姐姐。”他手中的黑白卡牌逐渐染上颜色,正面所刻印的图案从小王逐渐变成了大王。“而我的道……果然和我的前世非常相似。”

  “我……”他抬起头,诚挚而热枕地看着爱丽丝。他过往那漫长而又波澜起伏的一生在他的眼眸中交错流转。而在最后,他眼眸中的画面停留在一个遥远的早上。

  那是他没有加入主神空间,还没有成为轮回者,还待在那间精神病院中,还在受那位大姐姐的照顾从而对生活充满动力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已经表现得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哪怕每天都要承受破坏性研究所带来的肉体苦痛,他的眼中也充斥着愉快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