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爱丽丝加入狩猎 第489章

作者:九渊

  爱丽丝拒绝了骑士的搀扶,无视了人群的欢呼。她自顾自地在护卫们的追随下走到大贵族们的观景台上,随便应付了这些她懒得记名字,但需要时随时都可以知晓其内外一切的杂鱼之后,她将视线投向了安置石中剑的小丘。

  而一切就如同故事中所记载着的,如她拿到的那本【亚瑟王之死】中所描述的一样——来自大地四方的骑士们争相上前,为了

  无论是勇武的骑士也好,狡诈的游侠也好,凶悍的斗士也好,文雅的剑客也好。他们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无疾而终。即便是他们当中那如巨人般魁梧的著名勇士竭尽全力,咬碎钢牙,石中长剑也未尝动摇分毫。

  他们相互争斗,他们相互吵闹。

  他们相互鼓励,他们相互期盼。

  失败者一个接一个,而成功让剑动摇的勇者却一个都无。甚至于到了后面,连那些地位低下的农户,商人都被允许上千尝试。然而结果却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改变。

  没有人拔起剑,而日头逐渐由东向西。旁观群众们的目光由期盼一点点地滑向失望。而喧闹的集会场也一点点地趋向寂静。

  “还有人打算试一试吗!?没有人了吗?”——负责唱名的侍从嘶声力竭地喊着。但却没有任何人回应。甚至于他自己都忍不住跳下台去,想要将王剑从巨石中抽离。

  理所当然的,他失败了。而他的失败,甚至换不来一声喝倒彩的‘嘘’。

  ——没有人能够拔出王剑,甚至没有人能够让王剑动摇。

  而看台上的爱丽丝一直注视着人群,并在数小时前,就成功地锁定了一张清秀的脸。

  一张熟悉的,带着稚嫩的脸。

  一张伪装成男性的,少女的脸。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西海队的队长,其现在所表露出的是一张年幼的容颜——爱丽丝看到她曾经几度动摇,想要上前尝试。但她最终却又陷入踌躇,没能够跨越内心的障碍踏步上前。

  啊……看来她对自己的干涉一无所觉。

  ——亦或是这其实是一个巧妙的伪装?

  爱丽丝的嘴角轻轻勾起。她知道按照正常的展开,这位还是少女的亚瑟王将会在所有尝试者尽数怯退的时候登场。拔出王剑,并在接下来的漫长生命中一直以这女扮男装的模样而成为征战的王。而在那之前,她对尝试拔剑并无想法。

  ——她不想成为王。

  或者在最初的世界线中会有着另外的缘由,但爱丽丝了解她,知道她的过去并猜得出她的愿望。故此,在这并不属于正统的平行世界线上,这位未来的骑士王在此时必然会因主体的影响而持有着这样的想法。

  这是必然,能够估测,且在这里少有的能够锁定的必然。

  而在那位女扮男装的少女即将从这‘必然’中脱离。正准备向前踏出脚步,成为最后的尝试者之前——爱丽丝便猛地从看台上起身。

  她的动作引发了一阵惊呼。周遭的骑士,大贵族们纷纷惊诧地望着她,而这同样也吸引了集会点上诸多民众的注意——且她视线的余光如愿以偿地捕捉到了阿尔托莉雅停下脚步的刹那。

  “你们让我很失望。”少女清脆中又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响彻四方。“我本以为这片大地上有着数之不尽的英雄豪杰。但却没想到,我居然连一个都没有看见。”

  她的言语是指责的利刃,而这来自高位者的利刃让在场的骑士们倍感屈辱。或许下一刻就会有受不了这股气的勇士对她拔剑相向。逼迫她道歉,哪怕她看上去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怯弱女孩。

  但她并不打算给这些人一个机会。因为就在下一刻,她就在周遭众人的惊呼中从看台上一跃而下。并超乎所有人预料地稳稳地落到地上。

  “所以。”她的声音继续在因她的举动而稍显混乱的集会处中响起。“你们这些废物已经不值得指望了。我决定自己来。”

  而下一刻,她便越过了一脸茫然的侍从,并将手放在了王剑的剑柄之上。

  ————时间停止。

  世界在她的手指触碰剑柄的那一刻不再运作。所有的知性体,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灵魂都被冻结凝固。而在这凝固之中,天穹之上睁开了一双空洞的瞳孔并朝下方垂落眸光!

  这不是西海队的队长——及时控制住自己的反应,并将思维活动从这具肉体上短暂抽离的爱丽丝在另一个维度层面上思考着。她在这道眸光中感知到了真神的权能,但却并未观测到权能所依附着的本质——换而言之,她并未通过这道眸光定位到西海队队长的心灵之光。

  这是一具傀儡,一座机构,一件道具——爱丽丝心想道。因为她知道相同的事自己也做了不止一次。毕竟关注源世界线虽说是超越种本能,但源世界线也有各种层次的差异,对于那些源世界线的衍生平行世界,即便是她,偶尔也会有拿来钓鱼当诱饵的时候。

  ——而钓鱼,需要线和勾。

  她保持着镇定,任由那道无情的目光穿过自己这具临时躯壳的外壳并对内在的结构与栖息的灵魂进行反复检测。而那检测时的高速运算过程也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感知之中——她并不担心失败,失败了大不了换个地方再来一次。而在这之外,她更坚信自己的伪装毫无破绽。

  于是那道眸光便消退了。在检测了‘穿越者纱条爱歌’这一个体的肉体和灵魂,确认因果线完整并且找不到外在干涉痕迹之后。遵从固定机械逻辑的检测机构,或者说吊钩便悄无声息地消去了影踪。它让这条平行世界线继续运作,而时间也再度开始流动。

  于是,爱丽丝抓住了剑柄。并在下一刻,以纱条爱歌这一个体所能够持有的魔术资质和器量,迅速地掌握并且压服了这把预定了主人的选王之剑。而当她猛地用力一拔,在铿锵之声中将剑高举的刹那,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因这简直不合常理的展开而一阵窒息!

  这不可能!

  那么多有名的勇士都没有能够拔出来的剑,居然被一个小孩拔出来了?甚至那还是一个女孩!?

  ——【啊,果然,你的愿望,是否定自己的过去。】

  爱丽丝的嘴角,微微上挑。

  而她随即举剑,转过身看向那思维陷入混乱的人群。

  “看来我拔出了这把剑。”她淡淡地说道,看向周遭的骑士和武者们。“但你们似乎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

  她的声音,压下了寂静。

  而在短暂的寂静之中,人群中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

  “女孩怎么可以当王……”

第二十一节·唤醒

  那一天究竟是怎么结束的呢?在场的所有人都铭记于心,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完整的过程。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了那位矮小的少女将选王剑平举,然后发问。

  ——“你们是不服我吗?”

  ——“那么我就让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说你们是废物。”

  而下一刻,女孩挥动了剑。

  没有可怖的声光,也没有那些强大骑士们偶尔会使用出来的,如同魔法一般的剑气爆发。那个女孩就只是单纯地挥动长剑,用常人都能够理解的技巧放倒了站在最前面的骑士。

  那是一门……常人能够辨识,但却难以理解的剑术。每一剑都有迹可循,但每一剑都让对手无从做出正确的反应。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骑士尝试用自身的勇武来制止这位拔出王剑的女公爵。试图结束这一场在他们眼中纯属胡闹的闹剧。然而很快,他们就不得不联合在一起。

  因为女公爵同时挑战了他们所有人。并把最先那些放不下男子汉气概,自称不齿于和女人刀剑相向的有名骑士足以击倒——他们那引以为傲的技艺以及千锤百炼的肉体在女公爵的剑下连灰尘都不算,哪怕是挥动门板一般的巨剑,试图用纯粹的蛮力来强制压服对方这样的无耻手段,也顶不住女公爵那看似轻巧但却迅疾的一击。

  十个骑士呐喊着冲上去,他们相似撞上城墙一般在女公爵的脚边倒下。

  一百个骑士谨慎地合围,但女公爵却冲入他们的阵列,如同猛虎冲入羊群。

  而最后,聚集点剩余近千名骑士和不计其数的士兵在莫名的狂躁引导下一拥而上并且如同战争一般狂热而不留余力。然后他们便就此知晓,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时的溃军。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女公爵,并清晰地感知,并且记忆下了自己被女公爵所击倒时的每一个细节。一切的反制手段都是徒劳而且无力,而无论是单挑还是围殴,甚至单纯用密集的人群去挤压,最终的成果都是软弱无力。

  没有人记得那一天到底是怎么结束的,虽然所有人都清醒地见证了这一切。但却始终没有人能够准确地描述出这全部的过程——人们只知道,当黄昏归于黑暗的时候,整个集会点处能够站立着的已经只剩下女公爵一个,而除却女公爵以外,所有的骑士,贵族,游侠,乃至于农民都倒在了地上。并且——

  ——没有一个人在这场以千敌一的战斗中伤重死亡。因为女公爵哪怕是在这样的战斗中都能够针对于每一位对手用出合适的力道。即便是再执着的对抗者,也只是受了轻伤。

  选王的仪式结束了。

  哪怕在当时已经没有任何人有力气站起来高呼‘吾王万岁’。这场已经失却意义的仪式也结束了。女公爵用自己的剑证明了所有的习俗和规矩其实都是狗屁,最终能够决断一切还是纯粹的暴力。

  然而——

  哪怕他们已经在女公爵的暴力下拜服,甘愿奉女公爵为王。但女公爵却对他们这群失败者失去了兴趣。

  没有人记得那一天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因为所有记得的人,都宁愿自己忘记。

  因为在没有人有资格在女公爵面前直起腰的时候,女公爵却直接将那柄象征着不列颠王权的选王之剑扔到了土里。

  “一群废物。”她在一天内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来承认我是否为王。”而扔掉了王剑的她就这么傲慢地跨越了瘫软一地的人群,并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车驾之中。

  “我也不承认你们和我是同种。”她在上车前说道。

  她随即离开。

  那柄宝光辉耀的王剑就这么插在泥巴地上,无人理会。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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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摧毁一个国度,其实比大多数人预想中的都要简单的多。

  当威尔士的女公爵展示出了压倒性的武力,并将尤瑟王拔剑选王的正统性彻底踩入泥地里之后,不列颠本土内的王权便不再如同过往那般牢固而稳定——王权的权威来源于权威者的认可,而当那位不需要王冠,也不需要王剑便可支配万象的君王否定了这顶王冠之后,这无上的权威便成了一个可笑的铁圈。

  骑士的国度,失去了其作为核心的中轴。

  因为在骑士这一概念中,‘效忠君王’本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没有封君的骑士最多只能够算是游侠。而每一个游侠,都渴望向一位足够可靠的君主效忠。

  那么,怎样的君主最为可靠?

  很简单,那注定能够成就一番伟业,注定能够名垂千古的君主便是最为可靠的君主。而在如今的不列颠群岛上,还有哪位君主能够拥有比那位女爵更加庞大的器量?

  显而易见,没有。

  当那位女公爵回到自己的领地之时,她便毫不掩饰地招兵买马,屯田拓张,其藐视不列颠旧王权,企图再造秩序的意愿可谓是昭然若揭。而当这样的消息在大地上流转之时,许多渴望着建功立业,渴望着名留后世的骑士,它们的内心便开始动摇。

  尤瑟无子。

  没有子嗣的君王,其王权本就不甚稳当。

  原本,死去的尤瑟王还有着名为伏提庚的兄弟或可过渡。但伏提庚却已然老朽,且他也同样没有子嗣留下。

  那么,除非突然有一位拥有尤瑟王血统的,受贵族和骑士们所承认的继承人站出来,并宣布立刻对叛逆的威尔士女公爵进行讨伐。则,不列颠本土的王权将再也无法拥有威光。

  但是有这样一位继承人吗?

  有。

  甚至有不少地位崇高的人知道有。

  他们知道死去的尤瑟王有一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并且这位私生子一直都被尤瑟王的部下在暗中培养——虽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王子会被流落在外,而不是被安置在城堡中接受君王之道的全面培养。但他们猜测这可能是尤瑟王想要培养王子的器量。

  那么,现在正是这位王子负起责任的时候。

  可是……有谁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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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垂下眼帘,在公爵的座位上注视着这位已经褪去男性伪装,显露出纤细女子姿态的少女。少女的青色眼眸中还残留着些许的稚气,但在稚气之外,更有坚定和决心。

  数分钟前,这位少女携带着那柄被她所废弃的王剑前来造访她的城堡。

  数分钟后的现在,这位少女紧握着选王剑的长柄,向她发起挑战。

  “我认得你。”爱丽丝注视着这个她其实知根知底的小姑娘。“在那个黄昏,你是唯一一位能够接我

  “你为什么要向我挑战?”爱丽丝询问。挥手制止了那些想要过来帮她分忧,驱逐这不自量力的小姑娘的骑士们。

  “只要战胜你,大家就可以继续笑起来了。”

  “为了他人而活着的骑士么?”爱丽丝轻声笑了笑,从座位上起身并随手抽出一柄普通的长剑。“这种生活方式可是很累的啊……你叫什么名字?”

  “阿尔……”少女张了张口,将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却又卡住。她闷着头咳了一声,然后略带迟疑地回答:“莉莉,你叫我莉莉就好了。威尔士的大公。”

  “莉莉么?”爱丽丝点了点头。“那么我给你一个建议,若是下一次你想要再一次来见我,那么你最好带上一支大军。”

  而下一刻,她的剑随着她的声音一起抵达‘莉莉’的眼前!

  那是一场……令观众感到眼花缭乱的战斗。流浪骑士莉莉手中的王剑发出辉光,宛若一支坚固的大树。而女公爵所化的暴风却凶猛地吹袭着她,撕扯着她,并以令人眼花缭乱,但却能够看得清战局变化的剑势将其淹没。

  风暴可以击倒大树,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而在双方剑刃相交后的

  女公爵手中的剑触碰着骑士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斩下这个冒犯者的头颅。而当一滴汗水从少女的脸颊边滑落,撞击在剑脊上发出一声轻响的时候,女公爵便撤回了自己所斩出的剑。

  “为了今日的冒犯,一年后的今天,我会出兵不列颠本土。”

  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骑士们将这位冒犯者从城堡中驱逐。而她随即转身,走回属于自己的那张御座。

  “请等等!公爵阁下——”少女还要叫喊,但两个强壮的骑士却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她的双肩将在剑斗中稍稍脱力的她从城堡中拖出。而当她被毫不客气地给直接扔到城堡外的土地上时,门扉的合拢伴随着选王剑被扔到她面前的闷响。

  她被驱逐了。

  且女公爵拒绝了她的下一次诣见。

  她在被拒绝后又在威尔士逗留了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中,她看到了这座原本在不列颠本土人眼中几乎等同于‘未开化之地’的改变。

  轮作农田,炼金工坊,铸造工场,职业士兵——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海洋对岸的那名为罗马的文明痕迹。而这一切都以常人能够理解的方式速度进行改变,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向新的边界。

  当她离开威尔士的时候,她已经不确定在抛去了强大的骑士后不列颠本土是否还有战而胜之的把握了。而她能够确定的是,若是威尔士人能够在骑士战上打平,甚至是略逊于不列颠本土,那么女大公的军队想要击溃本土的凯尔特人,就将简单得如同用车轮碾过尘土。

  她为此感到忧虑。

  但即便忧虑,也无济于事。

  因为当她回到不列颠本土的时候,她发现本土已经因为王权的失落而交战不休。

  ………………………………

  爱丽丝垂下眼帘。

  她的意志随着历史的扭曲而扩展,在她的感知中,这亿万平行世界线中已经有接近百分之一的世界线出现了她,或者说出现了‘穿越者纱条爱歌’的痕迹。她能够控制她们,但她选择通讯静默。而那检测机构——仿佛天意具现一般的眼眸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并在一次又一次的检测中一无所获。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