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枚可
“哎!我家那几个孩儿要是有舒雅这般懂事就好了,也省得我这几年要整日跟在后头唠唠叨叨。”
……
待二人细声寒暄了好一阵,六娘才在侍女搀扶下悄然离去。
华舒雅抿了口茶水,眼帘微垂,心底幽幽叹息一声。
这六娘虽是前来说了一大堆教诲说辞,但其心思亦还算关切,那些家长里短之事聊起来更是真心实意。
但双方关系……倒也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她虽是年纪尚浅、但自小在王府长大,又如何看不清这些尔虞我诈、暗中思绪。
尤其是如今武艺渐长,更能看清这些夫人们微小的情绪波澜,是否暗有深意一瞧便知。
“总归,是不想被抢去了她两位女儿的位置。“
华舒雅淡然一笑,心中并无波澜。
为人父母,多留心思在自己的亲生骨肉上自是理所应当。这六娘已算府上难得的温柔性子、待她还算不错。往后其几位女儿若当真能与皇子皇孙们牵上线,也值得好好恭喜一番。
“不过——”
她低头看向重新放回膝上的长剑,眸光熠熠。
这段时日回到府上再与诸多兄弟姐妹、姨娘姑父攀谈闲聊,心中却渐作平静。往日的困扰烦恼反而被抛到了脑后。
世俗争端仅是过眼云烟,唯剑心愈发凝练牢固。
“虽是心中欢喜,但这绝尘心剑若再练下去……我岂不是会变得冷血无心?”
华舒雅扶额失笑一声,那清冷出尘的气质如冰雪消融,泛起几分娇艳少女的艳丽柔意。
而脑海中倏然闪过在长岭县内的点点滴滴、熟悉的几张温和面庞,心头便不由得泛起几分暖意,轻笑着执剑起身,准备一如往常般在庭院内独自练武。
她身为王府一员,这宅院自是其独居之地,无外人会随意前来打扰。
虽有几位贴身的丫鬟同住服侍,但平日也不会寸步不离地一直跟着,总归不是四五岁的幼龄稚童,需要日夜牢牢看护。
“罢了,再舞剑片刻,待会儿就去帮水儿她们干些——嗯?!”
恰至此时,华舒雅的神情蓦然凝起。
有视线!
原本柔泛涟漪的灵眸兀得化作冰冷剑眸,眼神似剑般瞥向府苑墙角之外。
“怎么回事……刚才难道有人在院外窥探?”
那股若即若离的视线极为隐秘,若非她修为已今非昔比,可能根本察觉不出丝毫端倪。
心思急转间,她当即闪身飞奔而出,身形如燕,倏然腾挪至院墙之上,宛若蓄势待发的雌豹般弯腰弓身,眼神凛然地环顾四周。
眼角一扫,当即瞧见一抹虚影在转角处划过,气息几近与无。
“府内何时有这等怪人存在?!”
这绝非华府的武艺招式。
华舒雅心中惊异万分,但随之而来便是一股悚栗。
偌大的正阳王府内,她的武功虽非至强,可更盛于她的唯有那些长辈。
而王府后院内几乎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侍女,哪怕有研习武学的兄弟姐妹,年纪尚浅终究不过纯阳境界,不可能发觉此人分毫踪迹。
这人若藏身于王府后院之中
究竟,探听了多少?!
念及至此,华舒雅背脊隐隐有些发凉,面色阴沉,当即攥紧长剑飞身腾跃,朝着虚影消失的方向全速追赶。
……
几日忽起忽停的蒙蒙细雨终于渐散,却仍蒙着一层淡淡阴沉,令本就寒冷的冬日更添几分森然刺骨。
但在青城之外的沿路关村内,即便天色已黯却仍显红火热闹,踏入客栈酒楼之中便能瞧见不少文人雅士、亦有些身背刀剑的粗犷武者,分外嘈杂。
这其中有人在谈论些江湖仇杀、同样也有在谈论武林门派争端、爱恨情仇。
但绝大多数人如今却都在谈及青城内的风云变幻。
“听闻在青城之内,如今有重兵把守!”
“据小道消息,诸多名门正派都跑来与华王爷祝寿,但有不少邪门恶徒想在暗中作祟哩!似乎连渡恶门之人都跑来凑了热闹!”
“不知前段时日在青城内现身的高人,究竟有何等本事能让不少武道宗师都为之震惊?”
“怕不是白日飞升、挥手间移山倒海的本事?”
……
林天禄一行刚刚踏入酒楼不久,便听见了几乎几十个版本的‘传闻’,各种各样皆有,有些还颇为令人哭笑不得。
“这客栈内三教九流之辈似乎不少。”
程忆诗拢着秀发往底下的大厅瞄了一眼,还能瞧见些满鬓须发的粗人喝醉了酒,满脸通红地开始甩起酒壶,洒的到处都是刺鼻酒水,嚷嚷声愈发嘈杂,甚是粗鲁野蛮。
她随手将窗子关上,不禁扶额轻叹:“要真想搞清楚城内状况,终究还得入城亲眼一见才行。”
“不过这华王爷的名头、青阳大典的阵仗,还真是吸引了些妙人。”
倚靠坐在身旁的幽罗环抱藕臂,笑眯眯地仰头望向三楼方向。
那里,便是这村镇酒楼内最为昂贵的几间包厢。
在这其中能明显感觉到阴气律动,显然是有妖鬼闻讯赶来。
“这青城之乱,果然有妖鬼在暗中作祟?”
茅若雨帮在座几人倒上茶水,蹙眉道:“奴家担心,会不会跟吴兴城发生的变故一样……同样出现一位疯癫入魔的妖鬼,大肆杀人行恶。”
她这番担心,不无道理。
毕竟如今青城内人潮涌动,从四方汇集而来之人不计其数。但若有妖鬼在此地暴起伤人,倏然一乱,怕是将会演变成难以收场的惨剧。
“此事暂且还不必太过担忧。”林天禄温和一笑,攥住了美妻的冰凉柔夷:“若当真有妖鬼在幕后操纵风雨,这个把月的时日早已有无数机会能够动手,又怎会直愣愣地等到现在。哪怕在暗布逼命之局,亦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呼应配合才行。”
茅若雨美眸轻眨:“相公之意是……”
“青阳大典,很有可能便是此局之关键。”
林天禄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幽罗:“姑娘觉得,会是哪个妖鬼势力在搅动风雨?”
“丰臣国境内,唯罗星之势最广最大,赤羽、纪红坊、照宵院之流都要甘拜下风卖几分薄面。”幽罗单眸眨动好似俏皮少女,笑吟吟道:“但瞧吴兴城内之变就知,罗星虽有参与可能,但并非是真正主谋。
先生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在丰台县内发生的激战?”
“自然记得。”
“先生等人事了拂衣去,对后续发展并不清楚,其实那晚战况之惨烈可谓数十年来之最,愈战愈烈,不知有多少妖鬼和术者葬身于古界之地。滔天猩红煞气几乎遮蔽黑夜,虽不及当时八族秘境开启之时的惊天动地,但已算得摄人心魄。”
幽罗俏脸微肃,沉吟道:“那古界丰台县一役,古界跟罗星可彻底结下了梁子,血仇难消。还有被无故卷入战端的诸多势力亦是伤亡惨烈,各大势力连同那些闲散妖鬼间的新仇旧恨都快搅和成了一锅粥,极是错综复杂。
在青城内的变故在一月前就早已展开,但时至今日又是何人在幕后操局,或许就连罗星之人都要被蒙在鼓里,茫然无知。”
茅若雨略作思忖,心下愈感棘手。
敌踪不清,要想提前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实在是痴人说梦。
“不过——”
她美眸倏然闪烁,沉着冷静道:“虽说寻常凡人鲜少知晓妖鬼和术者的存在。但舒雅的爷爷正阳王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亦是镇守边疆数十年的大将军,其心智谋略绝非常人能比。又怎会被这等再明显不过的局势牵扯掣肘?
况且今日一路走来,这就近几座村子虽来客旅者众多,但秩序仍显井然,无些许混乱失控之兆,一切皆有官府之人在引导安排……这其中,王爷当真一概无知?”
幽罗闻言开怀一笑,抚掌道:
“茅夫人平日虽温柔少语,实则颇为心细。”
茅若雨脸色微微一红,嗔道:“何、何必突然夸赞起奴家啦。”
“因为夫人之言委实不错。”
幽罗巧笑嫣然地摊手道:“那华王爷虽是凡人,但其心智近妖、有铁血手段,绝非随意受妖鬼揉捏的软弱无能之辈。或许都无需我等出手相助,那位老王爷早就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
言至此,她便满脸嬉笑地托腮倾身,美眸泛媚:“与其考虑这些烦心恼人之事,不妨先想想与华姑娘再见之际要说些什么?上门便是直言求亲?”
林天禄讪笑两声:“还是先叙叙旧,再谈求亲之事吧。”
不如说,他如今与华舒雅之间的进展其实还没那么快嘭!
原本紧闭的厢房大门被蓦然打开,一道娇小身影倏然闯入其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屋内众人好奇循声一瞧,发现来者竟是位小巧玲珑的年幼少女,仿佛被某人急迫追赶般无比警惕地步步背身后退,看不清面容。
“你们快点离开此地!”
娇小少女双臂抬至胸侧,似在掐动印诀,头也不回地呵斥一声:“小心被卷入争端,徒受无妄波及!”
“——咦?”
但听见这熟悉的清脆声音,林天禄和茅若雨齐齐面露诧异之色。
“尚涵小姑娘?”
“嗯?!”
少女陡然回首,俏丽可爱的小脸满是惊愕之色:“林、林先生?!”
第三百四十四章 刨根问底,突变不断
“林先生为何会在庆阳……”
尚涵稚嫩俏脸上满是错愕。
但不及再作开口,她神情陡然一凛,目光森然地再望向门外。
几名身负刀剑的武者倏然闯入室内,并顺手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同时,这批人后方一名男子掐动印诀,在房门布下了禁制阴术,将此地退路彻底封闭。
这一套手段,可谓施展地行云流水。
“小丫头,你逃入酒楼之中着实无谋。”
为首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妄想以楼内那些人分散我等注意,却不知眼线伏兵到处都在,摆平些小场面再轻松不过。”
“哼!”
尚涵秀眉微蹙,冷哼一声。
林天禄略感诧异地起身道:“尚涵姑娘,你这是——”
“……此行惊扰了先生用膳,实在惭愧。”
尚涵咬唇狠瞪这些人一眼,又很快回首娇憨讪笑道:“小女不慎在此地招惹了些恶徒,被一路逼迫追赶至此。”
“姑娘怎会突然招惹了他人?”林天禄面露困惑,上前轻咦道:“而且瞧这几位兄台,似乎皆是幽鬼术者?”
“是呀。”
尚涵娇俏哼声道:“他们可着实坏心眼呢!当时还想着害死与小女随行的几位书院师兄,要不是小女机灵,一行几人早就要交代在山野之外啦。”
锵——!
寒锋骤然出鞘,数道虚幻身影从四周齐齐袭来。
原本还热闹无比的酒楼仿佛霎时化作死寂,灯火俱灭,昏沉暗淡笼罩包厢,似有道道杀机升腾隐现!
尚涵下意识露出紧绷戒备之色,掌中术式几欲施展。
但随着眼前白芒一闪,就见几柄刀剑叮叮当当地落了满地。
“几位兄台,出门在外这般凶残可不好。”
林天禄反手将一柄断剑弹开,面色平静地侧首看向身旁的男子:“做人做事皆要留上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啊。不说清由来便要暴起杀人,未免太过目无王法了些。”
中年男子双眼大睁,神色惊愕至极。
但在瞬息呆滞后,散至包厢四周的几人猛然抽身后退,一掐印诀“……绞杀!”
黑影翻腾,状若厉鬼张牙舞爪飞扑而来。
同样身处势中的尚涵不禁银牙紧咬,只感心口被狠狠攥紧,如压巨石,一时心神都有些恍惚失措,目光稍凝便瞧见鬼影在面前嘶吼倾轧,几乎已然逼近至鼻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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