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的眼镜
高木老师带我来到一家供人小憩的茶室，在三楼比较偏的位置。
店内装潢是古朴的原木风格，整体的色调略显深沉，地上还铺着不那么平整的青石砖，环境所致，踏进门槛就有种穿越感，搞不清当下是什么年代。
绕过门口那竹林屏风，就看到一店员——哦，不对。
在这种茶馆里，店员应该唤做跑堂、或者小二。
只见那精瘦的小二哥提着一锃亮的长嘴铜壶，全神贯注地对着一张红木精雕的八仙桌，在那苦练倒茶的功夫，就是水平还没到家，他一个转身就把壶里的茶水撒了一地，还差点溅到我。
“啊！抱歉抱歉，两位是要喝点什么，还是来填饱肚子的？”
高木老师说道：“我们有人一起的，她们已经到了。”
“这么说来刚才确实见过您，那还需要带路吗？”
“不用了，你继续练你的功夫茶吧。”
我闷声不响地跟着，还瞥了眼柜台后的菜单墙。
……呼，价格倒还可以，是因为才三楼的关系吗？
进店先看价格，再决定是否消费，这是我们穷人生存习惯。
见我看着菜单发愣，高木老师笑道：“怎么？准备请老师我吃饭啊？”
但凡是个合格的成年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多亏了你我才没上那个导购员的当，所以请客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真打算沾我便宜呀？我家里是什么情况，老师您还不清楚吗？”
高木老师的父亲，是老爹公司的经营顾问，虽不是全职，但也算是半个高层领导，对于老爹的情况也多少有些耳闻，所以我这穷苦单亲家庭背景，高木老师不可能不知道。
“嘿，买的起那香水却不肯请老师吃饭？你这小吝啬鬼，还想让我来请你不成？”
不节约不行。
没有经济来源的我，钱可是花一分少一分的。
除了茶室标配的茶点，这里也供应一些简餐，但现代人不会想到来茶馆吃午饭，所以这饭点时间也就冷冷清清，在靠近柜台的店铺一角，另几个无聊的小二围坐在一起搓手机，热火朝天到客人都不抬头看一眼，大概是在玩什么鸡蘸农药。
这茶室还有面向楼外的小包厢，穿过一个人都没有的走廊，高木老师带着我来到那二人谈话的隔间，小夜蝶和丰武哥……
现在该叫丰舞姐？
还是小姬小姐呢？
总之他们正对着一台笔记本和一些A4纸搞讨论着什么，从桌上茶点的消耗程度来看，他们在这儿已经坐了有小半天儿了，估计是商业区一开门就来了。
“木棉！你猜猜我在商场里遇到谁了？”
不顾我和小姬小姐的存在，高木老师直接坐到小夜蝶身边，然后抱住了自己娇小的实妹亲热。
“姐！我可是在工作，你别这样行不行！”
小夜蝶抱怨了一句，又注意到姐姐身后的我，顿时面露喜色。
“哎呀！这不是小灵梦嘛！之前的腿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我都能蹦跶了！”
我又看向小姬小姐，“小姬小姐也好久不见。”
她招招手让我在她身旁坐下。
“灵梦，关于我妹妹昨天的事情……”
昨天让浅夏借用了小苍羽一天的身体，杨绮带着浅夏回去的时候也都告诉她了，她或许是想就此事问责。
我当即道歉：“对不起，我也觉得那样不太好，不过我们确实需要借给‘那孩子’活动的身体，因为苍羽妹妹和人的交集不多，所以正好合适……”
我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气。
昨天小海棠她们是强迫苍羽献身的，我本身也是不太赞同这种做法，这会儿面对相当疼爱苍羽的亲……姐，实在有些抬不起头。
“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有责怪你。”
“嗯？”
“我也认为那孩子需要一点强硬的治疗方案，只不过我自己做不到把她推出去，而你们做法，是让另一个开朗的孩子去教她与人的相处之道，我认为是可行的。”
“你是同意的吗？”
“关于那个叫浅夏的女生，苍羽昨天晚上和我聊了很多，还表示自己也愿意去尝试治疗……只要别太频繁。”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
小姬小姐叹气：“唉，苍羽能交到新朋友就好了。”
高木老师和小夜蝶。
这对不怎么相像的姐妹，此时却用同样疑惑的表情看着我们……她俩可听不懂我们的对话。
小夜蝶问道：“你们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苍羽小妹妹怎么了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签售会的事情谈完了吗？”
小夜蝶虽然好奇我们刚才的话题，但我们不想说，她也不好意思深究，只是答道：“大体安排已经敲定了。”
“什么时候举行？”
“圣诞节之前，市立图书馆有个大型的书展，我们出版社当然也有展台。”
“这么说来，小姬小姐的口碑是怎么反转的？魔女森林之前不是引起了读者的不满吗？”
莉莉丝出版社的作品基本都是女性向读物，突然变成那种有些现实的奇幻作品，女主角还这么凄惨，自然会引起这些习惯了“玛丽苏逆后宫作品”的读者强烈不适。
“虽然没能在莉莉丝本身的读者圈里引起轰动，但圈外的读者却给了写本书高度评价，虽然是以中世纪为背景，以魔女作为主角的架空故事，但世界观的设定却很真实，紧凑的剧情也让人拿起放不下……虽然由我这个编辑来说不太好，但我们出版社的读者确实缺乏审美眼光。”
小夜蝶如此说道。
一百三十一页 茶水泡饭
《魔女森林的魔女》是出色的奇幻作品。
相比“奇幻作品”这一大分类的圈子，“莉莉丝出版社的读者”这一出版社的圈子显然要小得多。
眯起本来就是一条缝的眯眯眼，高木老师笑道：“在小圈子内被抵制的作品～却在圈外得到了更广的受众，甚至还超过了第一本的热度，哎呀，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呢？”
这句话是对自己的妹妹说的，后者叼着最后一块糕饼，低头晃着呆毛小声嘟哝：“唉，作者因为这种事受到伤害，作为出版社本该避免这种事，但我们又不能和读者作对，毕竟那可是衣食父母呐……”
话说的有些委屈，也变相淡化了出版社责任，但小姬小姐却接受了。
“我理解你们的难处，我也没有预料到会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弹，是我给出版社添麻烦了。”
在第一本书大获好评之后，她就想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作品，然而一旦偏离了那些读者的口味，就立即遭到她们的唾弃，甚至还要踩上两脚。
小夜蝶忙道：“不用这么说，我作为责编永远支持你！你只要写你自己想写的故事就好了！”
“出版社不会很难做吗？像这次的签售会，或许会有讨厌我的读者来闹事……不，是肯定有。”
“放心，我们会在读者和作者之间找好平衡的。”
小夜蝶努力想摆出一副可靠的姿态，无奈她一米五的迷你身材看起来就像在逞强一样。
她还补充道：“这不仅是我的看法，也是我们主编的看法，作为出版社也是有自己的立场的！如何在读者和作者之间端平一碗水，更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长期难题呐！”
不难猜测那位主编的想法。
莉莉丝出版社 = 女性向作品。
这种简单粗暴的观念，早在小姬小姐写出第一本书之前就在读者群体当中扎根，这也恰恰是她出道即巅峰的直接原因，全面迎合读者的口味、出色的文笔、刻意塑造的作者人设，几种BUFF叠一起，真是想不红都难。
——“但这辆顺风车并不免费，还甚至很昂贵呐。”——
就如樱酱所言。
作为应顺形势的代价，“宫永小姬”这一笔名也被读者打上“言情小说作家”的烙印，和莉莉丝出版社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以至于改变了航向的《魔女森林》一上架就遭到了读者的反噬。
以上是我之前所知的。
但我也不曾想到，这本出师不利的《魔女森林》并没有就此埋没，即便人数不多，仍然保留了一小撮像巴禾妹那样的铁杆读者。
她们是燎原的星火，靠着良好的口碑和坚持不懈的安利，在莉莉丝出版社的读者圈外愈烧愈旺，最终大获好评。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
嗯，这是小姬小姐和莉莉丝出版社共同的机会。
《魔女森林》的意外走红，对于出版社来说绝不是坏事，永远守着女性向作品这一亩三分的阵地，或许能高筑起坚实的城墙，巩固自己的土壤，从而高枕无忧。
但这份安逸也会成为枷锁，使出版社失去向外开拓疆域，壮大自身的可能性。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失去这种可能性了。
“点吧，灵梦同学，老师请你吃饭。”
“噢！谢谢老师！”
高木老师递来了菜单，虽然在茶室吃饭有点奇怪，但时间已是中午，我之后还得去研究所。
一边翻看菜单上并不丰富的简餐，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简单来说，《魔女森林》为你们出版社打开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你们的主编也认为是一次机会，打算乘势进军奇幻文学的领域？”
“是的，所以我希望小姬老师的下一本书，依然是当下热门的奇幻作品，但我们不会只依靠一位作者，对于新类别发起征文奖励，希望借着《魔女森林》的热度招揽一批有才能的作者。”
“我要这个金枪鱼茶泡饭组合。”
尽管听起来很便宜，在菜单上也不起眼，但价格却要比一般盖饭还要贵。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看起来像是茶室里才能吃到的限定商品，怎么想都不应该错过。
“茶渍饭？哈！这玩意咱家老爸夏天时经常会弄的。”
瞥了眼我手指的菜单，高木老师接着说道：“不过这个是凉的，冬天吃这个没问题吗？”
虽说是晴天，但室外的气温也只有六七度，确实冷的够呛。
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事儿，商城里有空调，我又不打算出去。”
“你要在商业区待一天？”
“不，我有司机接送。”
虽然驾驶的是一颗能瞬移的弹珠，樱酱姑且也算是司机了。
但听到高木老师的耳朵里就是别的意思了，她隔着桌子来扯我的脸。
“好哇，你小子还说自己不是大小姐？”
在你喊我小子的时候就不可能是大小姐了吧！
尽管想这么突出，但脸皮被拉扯的我只能发出没有含义的呜呜声。
——————
所谓的金枪鱼茶水泡饭组合，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碗茶水泡饭，再加上几碟小菜。
而是一碗仍在冒热气的白米饭、一小壶冰镇龙井、酱油、小碟芝麻海苔碎和小碟金枪鱼肉。
“摆的倒是很精巧，但这是要我自己‘泡’饭呢？”
“凉茶和酱油刚倒下去，饭还没凉，茶还没热，两者尚有温差的时候是最好吃的。”
高木老师以茶泡饭专家的口吻讲解，但她自己吃的却是咖喱乌冬，略显清淡的茶水泡饭和那一笔，光是气味就被辛香料完全盖过了。
好过分，我也想吃咖喱了。
顺便一提，小姬小姐和小夜蝶因为糕饼吃太饱，这会儿只叫一碗阳春面，还要两人分着吃。
——“……话说这两人有没有戏？”——
我看没戏。
小姬老师满脑子只有写小说和妹妹，小夜蝶也没拿她当男人看待。
——“但很合适，苍羽也需要一位兄嫂嘛，总不能让她哥打一辈子光棍？”——
我倒觉得你那颗八卦的心该收拾收拾了，咱们又不是月老，你管人家干什么呀？
见我盯着餐盘发呆，迟迟没有拿筷子。
高木老师又问：“啊？要我帮忙吗？等饭也冷掉就不好吃了哦？”
“哦，不，我自己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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