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英斯
信奈抿嘴一笑，然而听力敏锐的胜家，隐隐听见了磨牙的声响。
（今天的信奈殿下跟万千代都好奇怪啊...）
"应…应该吧…"胜家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却依然诚实回答。
"哎呀呀，果然是猛将呢，六十分。"长秀继续说着胜家无法理解的话语，眼中兴致盎然。
"果然…妳就是个笨蛋。"信奈重重叹气，看胜家茫然困惑的表情，她心中有气都不知道要往哪发，突然想给奇欧斯那英挺的鼻梁来上一拳。
（不，果然还是算了…）少女很快就后悔这个想法。
"公主殿下，我柴田胜家难…难道做了什么让您生气的事吗？"
对信奈和长秀两人对话毫无头绪的胜家冷汗直冒，慌张失措之间，只能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正坐，俯首贴地认错道：
"很抱歉！真是非常抱歉！公主殿下，我实在太没用了！不仅惹您生气，对信胜大人的命令也无力阻止，您还是斩了我吧！"
"妳在开什么鬼玩笑？斩了妳对我尾张有什么好处？"
信奈无语，她不就说个两句吗？这就要请罪斩首，难道在胜家的眼里自己就是个暴君？
(不对，她刚才提到了勘十郎的命令...什么该死的命令？)
不久前还在为织田家的团结恼火不已的信奈，一听到信胜这个名字，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暴躁情绪瞬间又冲了上来。
"妳刚才说勘十郎那小子想怎样？"信奈语气冷了下来。
"啊…"见信奈瞬间变了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胜家不禁脸色发白。
"说！"信奈眼神一凝，锐利的目光直视胜家。
"我…我…"
胜家的内心乱成一团，她原先可是想和奇欧斯商量后再向信奈道出这件事啊，要是现在说出来，这事情还有救吗？
一旁的长秀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听到胜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内容，便明白事情不妙。
她赶紧站出来缓颊道：
"公主殿下，请稍微冷…"
"万千代妳给我闭嘴！"信奈一脚踹翻了桌子，怒意滔天的走到胜家前面，手抓着胜家的胸甲将她提了起来。
"妳說啊！勘十郎那臭小子想怎样，下了什么鬼命令？"
被信奈那仿佛燃烧着地狱业火的双眼盯着，胜家不敢再隐瞒。
"信、信胜大人说…如果您不交出砍伤他亲卫的奇欧斯，他就要和您开战。"
"……"
信奈手一松，胜家连忙跪下，仰头却看到信奈脸上全无表情，本来就很精致的容貌，此时看起来就像精雕细琢的人偶一样。
情绪这种东西好像被信奈硬生生剔除了。
"万千代，妳出去。"信奈淡淡道。
"公主殿下…"长秀跪下还想再劝，信奈的样子让她很担心。
"来人！"
"在，公主殿下！"守在天守阁内的亲卫与小姓们一个个跑进书房。
"请丹羽长秀出去，然后……"信奈指着房门外，语气平静的诡异。
"派出士卒护送柴田胜家回宅邸，没有我的命令，禁止她离开。"
第四十四章?长秀来访
南若栗町，正午。
头顶着炽热的太阳，十名南若栗町民在街道中央站成一排，他们穿着简陋皮革缀甲，腰间插着粗劣的打刀，等待着奇欧斯的检阅。
招募常备足轻之事非常顺利，町内青年男子亲眼见识到黑木家人是如何被奇欧斯带来的足轻包围刺杀，难免有些憧憬；十贯钱加上五石米的俸禄也很诱人，纷纷踊跃报名。
结果，有意愿成为常备足轻的人数竟然接近三十人，再从中挑选出年龄适中、体格较佳者之后，就是眼下的十名常备足轻。
他们的装备是从黑木家人身上剥下来的，奇欧斯来到南若栗前既没有钱也没有时间，不可能准备好足轻的制式装备，黑木家人的衣甲武器虽然寒酸，但维持领地治安也足够了。
他们在太阳底下已经站了半个小时，穿在里头的衣服早被臭汗给浸湿，缀甲上的皮革贴黏着他们黝黑的身躯，弄得他们很不舒服，但想到武士大人的威名，又有织田家两家老的足轻在一旁盯着，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不敢轻举妄动。
奇欧斯从酒肆中走出，在十名新招募足轻面前停了下来，还算满意的颔首道：
"嗯…素质还算不错。"
没人吭声。
"昨天才和各位见过面..."奇欧斯打量着每一人，察觉到武士大人的目光，南若栗的年轻人个个挺起胸膛。
"都还记得我是谁吧？"
"""是，奇欧斯大人！"""
武士大人的名字和念法，整个早上在两家老足轻的反覆教导下，这十人早已背得滚瓜烂熟，齐声喊出来时倒也有些兵卒的样子。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奇欧斯的常备足轻。"
奇欧斯缓缓的在他们面前缓步来回走着，他面容凛肃，脚步踏地的声音和新募足轻的呼吸频率相应，仿佛踏在他们心脏上。
"以后你们唯一的职责就是效忠我，遵循我所下达的主命和规矩，听明白了吗？"
"明白！奇欧斯大人！"
"你们过去是农民，不清楚常备足轻在做什么，不过没关系，柴田家和丹羽家的兵卒会教导你们……"
奇欧斯正给自己的兵卒们灌输各种教条，说到一半，就听见数百步外快马奔跑的声响。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至近，很快的，一名骑马之人快速闯入南若栗町，从身形上看似乎是一名女子。
"站住！妳不能…"
一名丹羽家的足轻手持短枪上前把人拦下，结果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吓了一跳，立即下跪行礼道：
"丹丹、丹羽大人！小人失礼，非、非常抱歉！"
骑在马上的女子，竟然是织田家家老丹羽长秀。
一直给人温婉形象的长秀，此时脸色却异常严峻，被自家足轻拦下来后虽然没有生气，也只是点点头，就跳下马往奇欧斯所在走去。
"非常抱歉！真是非常抱歉…"那名丹羽家足轻见长秀没好脸色，害怕的一直跪在地上道歉，身体更忍不住的发抖。
"唉，起来吧，我没生你的气。"长秀善良的本性终究还是让她按下心中的焦急，挤出一丝笑容宽慰自己的士卒。
"是，丹羽大人，真的非常抱歉！"丹羽家足轻又是行了一礼才站起身来，表情仍有些后怕。
他这个足轻只是小人物，得罪了自己顶头上司又怎么可能不恐惧呢。
不过长秀这时没心思去关心一名小卒的心情，她一路赶来，途中不断回想起信奈那毫无生气的脸庞，每想到一次，焦虑就更深一层。
奇欧斯已经走了过来，看着长秀眉头紧锁的样子，他立时收敛了脸上的微笑，才开口询问：
"万千代，突然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奇欧斯大人…"长秀躬身一礼，目光在四周人群上顿了一下。
（别人不应该听到…那应该是涉及主公的私事或丑闻了）
奇欧斯看出长秀的顾虑，眼神朝着町口酒肆的方向微微示意。
"我们去平藏老板的酒肆谈吧。"
"这样最好。"长秀放下心来，眼前男人还是那么敏锐。
领着长秀进入町口酒肆之内，找了个位置坐下。老板平藏赶紧跑来，紧张的问二人有什么需要。
"你退下，然后阻止任何人靠近这里。"奇欧斯说着给了平藏一个凌厉的眼神，郑重强调：
"任何人。"
"是、是！奇欧斯大人！"平藏感觉自己的眼珠仿佛被火钳烫了一下似的灼痛，原本他还有些臆测，现在他根本不敢多想奇欧斯带着一名明显身份不凡的女武士到酒肆中的用意。
平藏敬畏的鞠躬三次，马上退出了酒肆十步之外。
"奇欧斯大人还真是有威严呢，九十五分…"长秀说着眉心舒展，露出浅笑，折扇抖了开来，轻轻给自己扇风。
"妳还能笑着打分数，我就放心了。"奇欧斯也跟着微笑，看来事情还未到无可转圜的时候。
他径自从店内柜架上取回一壶清水和两支杯子，并用自己衣袖擦拭过杯缘，才倒入水递给长秀。
"谢谢。"自清洲城马不停蹄赶来，长秀确实有些渴了，奇欧斯贴心擦过杯子的举动，令她笑容变得更柔和。
"因为看到奇欧斯大人一惯的沉稳，我就跟着轻松了不少呢。闲话暂时不提…"喝了点水后，长秀稍稍恭维了奇欧斯一句，坐直身子，端正神色问：
"还记得信胜大人吗？"
"记得。"奇欧斯想起了那个长相与信奈有些相像的胆小少年，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低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果断砍断织田信胜亲卫的一条手臂，不正是为了激化姐弟间的矛盾吗？
(倒是没料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就是了...)
"他准备谋反？"
"嗯，可以这么说。"长秀肯定的回答。
"他对公主殿下提出一个要求，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要举兵与公主殿下为敌。"
"太幼稚了吧…"虽然早有预期，听闻此事时奇欧斯依旧忍不住摇头。
第四十五章?因应之法
"……"长秀没有说什么，她做家臣谨慎温和的性情让她很少出言批评别人，但是她手扶着额头的动作，也算是说明了心思。
对于织田信胜将谋反当成小孩子家家一样的游戏，她的确是无奈至极。
"那么…信胜大人提了什么要求？"脑中想着如何利用此事，奇欧斯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佯装关切。
"信胜大人说…"长秀看了奇欧斯一眼，才缓缓的说道：
"交出砍伤他亲卫的奇欧斯，否则就开战。"
（让信奈殿下交出自己的直臣兼恋人？）奇欧斯喝水动作一顿，差点呛住。
"…有胆量。"压下笑意，奇欧斯眉眼一挑，淡淡的赞了一句。
"看来信奈殿下这次是要气炸了。"
"奇欧斯大人对自己的重要性这么有自信？"长秀稍有些意外奇欧斯的反应，那种蛮不在乎的神态不似作伪。
或许该重新评估奇欧斯和信奈殿下之间的关系了...长秀桌面下的手不自觉捏紧折扇。
"除去我个人的因素…"奇欧斯双手环抱胸前，给长秀分析：
"威胁主君本来就是大逆不道的事，何况还是要求信奈殿下交出她一手提拔的直臣，这已经关系到主君的颜面，这两件事加起来，便足以让信胜大人被流放了。"
奇欧斯说到这，目光看向遥远的东方，继续道：
"最重要的是，今川义元尚在虎视眈眈尾张国，这个时期信奈殿下怎么可能容许有人谋反，或者是借谋反之名生事呢？"
"您看得真是明白。"
今早见到信奈暴怒时还没想明白，主公为何恼怒至此？长秀是在赶往南若栗的路上才想通其中关窍，奇欧斯能剖析得这般透彻，让她有点佩服。
"信奈殿下两天前才说过这件事。"奇欧斯耸耸肩说出实情，没有故作高深。
"妳这么急着赶来，应该不是只因为这个原因吧？"
"是的，其实整件事是这样发生的，我和六收到您传回的消息，就想将此事让信奈殿下知晓，但是进了天守阁时却发现信奈殿下脸色不佳……"
长秀将稍早的事情说了一遍，难掩忧虑之色。
"六不小心漏了口风，被信奈殿下逼问后终于将信胜大人的态度说出来，那个时候信奈殿下的表情…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没有任何表情，可是我却觉得信奈殿下从未这么痛苦。"
说到这里，长秀手中的折扇都不扇了，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现在六被软禁，信奈殿下暂时不想见任何家臣，把自己关在天守阁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我想信奈殿下这两天内，可能就会去对付信胜大人，信胜大人必败，这次大概会被斩首。"
"嗯…"奇欧斯听了来龙去脉后略微思索，直接了当的看向长秀问：
"那么，万千代妳来到南若栗，是希望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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