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泉阿土
凯亚注意到托特选词时的微微停顿，但没有马上深究，而是点了点头继续解释。
“详情就先不细说了，概括而言，那个女孩有着过重的责任心……不，甚至可说是奉献之心了，我们担心她插手于某件逾越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是我出了主意，用别的任务支开她，本来不该遇上强敌的。”
听着凯亚之语，托特微感讶异。
托特顺着话题而问，原本真正在意的，是关于战斗与所谓敌人的资讯，希望能藉此得知更多相关情报。
如果对方只是有所保留，不正面回应，倒也在预料之内，却没想到对方反而着重提起了本该属于他们内部事务的部分。
可能是猜到托特的一部分困惑，也可能只是顺势继续讲下去，凯亚笑嘻嘻地说：“之后诺艾尔总是会有机会跟你见面的，为了避免她发现我的'阴谋'，我就先在这跟你串供一下。”
——若是那样的话，直接别跟我说不是更好吗？
托特心里想着，但没有付诸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我会斟酌的。”
斟酌，而不是保证完全不提。
凯亚没戴眼罩的那只眼睛，微微一眯，笑容依旧，直接转移了话题。
“那好，嗯……虽然我看你气色不错，但还是得问一问，你觉得身体状况如何？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托特静了片刻，再次感受着自身状况，很快就说：“除了躺很久的正常虚弱之外，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但……”
托特考虑着一些事。
同时也以明显的话语停顿，来表现出“我正在考虑事情”的样子。
凯亚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后语。
托特转头看了看窗户。
现在应该是早晨之时，浅白晨光经过木质窗框洒落室内，从坐在床上的角度暂时看不见太多景色，但透过背景人声杂音可以猜测，这应该是城镇内部。
“请问，这里是你们说的蒙德城吗？”
“没错，蒙德城内，我们西风骑士团的其中一间合作医院。”凯亚回答，还顺便补充了更具体些的资讯。
“我有个请求。”托特转回头，直视凯亚。“我可以先稍微看一看这里吗？”
凯亚眉间微凝，低声问：“看一看这里？意思是？”
“没什么特别意思，就是简单逛一逛，认识一下这个地方。当然，是在你们的人陪同之下。”托特目光凝定，说着：“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来到了怎样的一个环境，这里生活着怎样的一群人。”
闻言，凯亚先是静静回望片刻。
再展颜一笑。
“然后，你才好决定，你要对我们崭露出什么样的态度。是吗？”
托特也笑了，笑着点头。
果然。
这位凯亚属于“聪明人”的类型。
所谓的聪明人，不见得是富有智慧，相处时也不一定舒服，甚至不完全是一种褒义的定位。
但至少，托特现在初步判断，凯亚在聪明人这个大类中，还算较好掌握沟通方法的类型。
对这种人，不能一股脑掏心掏肺，同样也不能一昧欺瞒，必须将真心诚意与谨慎算计调配出一个适合的温度。
“行。”凯亚爽快点头。“再过一会，诺艾尔就快来了，她一定很乐意带你参观蒙德。要等她吗？”
“以我对那位小姐的印象，加上你刚才提过的一些内容，相信她会很认真地担任向导吧。”托特温和笑着，但摇了摇头。“现在我只想大概感受一下气氛，不用太久，你不忙的话……”
托特很清楚。
凯亚话语中的重点，不是前面的“诺艾尔会来”，而是后面的“要等她吗”。
真在这边选择等诺艾尔，或许并不会遭受刁难，甚至也未必是明确的试探。
但放远了看，恐怕不是优选。
更何况……以托特现在了解的资讯来判断，跟凯亚交流的重要度也是更高的。
“唔，我好歹是骑士团的干部，随便回答'不忙'的话，实在有点欠缺格局……”凯亚装模作样地抚着下巴，说：“但你都舍弃了让可爱少女当导游的机会，我若还不奉陪，就太不够意思了。嗯，既然你都主动提议了，下床走动应该没问题吧？”
“对，像我刚刚说过的，除了体力有点低落之外，一切正常。”
“那正好，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凯亚站起身来，再叉着腰，微微偏着头思考。“这个时间……哎唷，猎鹿人开了没啊？虽说无妨，就算没开也有其他小店可以买……只是多少差了点滋味……”
凯亚嘀嘀咕咕着，做好了规划。
“好，就这样。托特先生，你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去走一走吧。不用担心钱，于情于理，我都该请你吃一顿的。”
显然地，托特身上没有任何行囊，凯亚一定知道托特身无分文，至少没有现金。
主意既定，很快就转为实行。
托特之前在雨中跋涉又经过战斗，如今在医院的病房躺了两天多，当然不会还穿着原本的衣物，已经由医院人员为他更换过宽松服装。
原本的衣物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并放回病房，凯亚走出房外等待之前，特别提了一下，是诺艾尔洗的。
在法蒂鲁世界时，托特于玛娜之树深处消散无形，如今的身体连带衣物都是新捏出来的，所以那些衣服也算是异界创世神的造物……
这样理解的话好像很不得了。
但托特知道，不管来历如何，那衣服并没有神奇力量，毕竟都为了确保托特本身穿越的稳定而特地让【支援】分开抵达了，自然不可能还让他一身神装降世。
即使不具备特殊力量，却仍特地做一套普通衣服，想必是来自于富有人性的玛娜女神那一面相，否则托特甚至有可能光着屁股出现在荒野中。
当然，既然能做衣服，也该能做一把普通的平凡武器防身才对。以托特原本在法蒂鲁世界具备的力量而言，一把平凡兵刃是几乎没有意义，但穿越过来就未必了。
像这样，虽然有贴心之处，却又微妙地不够周全，也是玛娜女神人性面相的一种型态吧。
无论如何，这套衣服是托特对法蒂鲁世界的少数回忆联系。虽然托特并不打算一直穿同一套衣服，现在仍是心怀感谢地将洗净了的衣服换上。
至于那个神秘坠饰……
并没有跟洗过的衣服放在一起。
因为那东西一直就摆在床边小桌上，即使托特没起床也伸手可及的位置。
托特失去意识期间是不知道，至少在他醒后跟凯亚对话期间，凯亚对那个坠饰并没有表露太多的特别关注。
托特已经注意到，凯亚身上也有相似的坠饰，虽然造型跟颜色细节有所出入，但似乎是相近之物。
——很有意思。
——昏迷前的那场战斗中，我无暇关注那位诺艾尔，说不定她身上也有？
——这东西到底是……
托特先不再多想，既然这并非极端稀罕之物，要查清资讯想必不难。
收起坠饰，离开病房，托特直接就跟着凯亚离开医院了。
其实不只托特自认健康，医院方面先前的检查结果也表示托特已无大碍，对于托特一下床就往外跑的状况并不奇怪。医院人员跟凯亚确认过后，反正托特也没有私人物品需要收拾，便直接退了病房。
……
两个男人并肩离开医院之后没多久。
一位银发少女来到医院，手上提着一个小餐篮，因为一路小跑步过来而显得脸蛋红扑扑的。
她本想直接前往病房，但经过医院柜台时被职员叫住。
然后在柜台旁愣了一会。
一卷六章 你是哪里人？
托特之所以想先逛逛蒙德城，自有其想法所在，但也称不上有什么细致构思。
现如今，托特的目标大致有三项。
其一，取回不知遗落何处的【支援】。
其二，见证那些法蒂鲁负面因缘被召唤来之后的状况，接着再决定是进一步插手，还是各走各路。
其三……好好地过活。
要妥善达到这些目标，接下来如何应对凯亚与其背后的西风骑士团，将会有相当程度的影响。
难免要说明自己的来历。
即使两次穿越，历经三界，这个问题也是托特第一次处理。
毕竟他在法蒂鲁世界一开始就有了家，是说得出“来历”的，就算旅行中偶尔有需要隐藏身份的时候，也已经有对该世界的理解基础供其发挥。
而在这个世界，如果凯亚或其他人问了起来，托特倒不是不愿说谎，而是编都不知道该怎么编，就算想含糊带过也该有个含糊的尺度。
失忆也好，来自远方也好，甚至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异界之人也好，目前不可能猜得出任何说词会导致何种反应。
在这些前提上，由凯亚作接触点，其实是一件好事。
凯亚这样的人，虽然很有城府，绝不属于“好应付”的类型，但也不会粗莽地把人逼太紧，而是会在风险许可的范围内，饶富兴味地“让我看看这家伙想干什么”。
而托特确实没想干坏事，不介意让自己暴露在审视的眼光下。
就托特目前感受，凯亚所属的骑士团应该没有强制管控托特。如果托特采取保守态度，不多谈自己的事，想要自行出院离去，估计也是能成功的。
但接替诺艾尔守在病房里的，是凯亚，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注意。
虽然现在还不能直观地理解“骑士团的骑兵队长”在这个世界是何种地位，但怎说也不会太低。
诺艾尔之事的那份感谢，应该是真的，但不足以成为这种地位的人特地亲自来顾病床的理由。医院又不是没人，骑士团也是。
此乃试探的信号。
如果能在凯亚这种人的眼里得到“安全”的评价，对于托特在这个世界的起步应该会大有助益。
这些思考，是有“计划”的部分。
但逛蒙德这件事本身，托特就没有抱持多余想法，而是真心想感受氛围。
听从心的声音，是法蒂鲁世界的贤人们教会托特的处事法则。
走过街道，看过人烟，心自然会给出托特下一步的方向。
朝阳下，凯亚一派轻松地介绍着城市。
他并未特别说明这个城市的历史之类，只是简单地说了那边是什么店，有什么好吃的，另一边有不错的景色之类。
但凯亚提到了，蒙德，既是蒙德地区，也指蒙德城。
这里相当于一国首都。
由于托特说了不用太久，凯亚也就没多花时间带他往高处走，托特没办法综览全城，但从街屋之间可以环顾稍远的城墙，让托特得以粗估蒙德城的规模。
虽非特别宏伟的大都市，但也不是走马看花就能简单逛遍的小镇。
凯亚带着托特走过几条街道，来到一个有喷水池的广场，在一间尚未开门的店铺前叹了口气，然后从其他店铺里买了些夹肉面包类型的食物交给托特。
他们俩没有在店里吃东西，而是在喷水池旁并肩坐了下来。
“其实是有全天营业，半夜或凌晨也能吃喝的好地方……”凯亚看向喷水池广场一角的道路，摇了摇头说：“但你再怎么说也刚出院，酒馆之类地方还是以后再去吧。”
“这就很好吃了。”
托特嚼下食物后，由衷赞美着。
虽然称不上美食，但也是调味正常的食物，对已经开始感到饥饿的他而言就无异于至上美味。
看了一眼旁边也正吃着的凯亚，托特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啊……现在突然想到，好像有点对不起你。”
“嗯？”凯亚吞下食物，问：“怎么说？”
“你是从晚上看顾我到早上的吧？现在陪我出来到处走，其实是害你延长熬夜了。”
“哈，这不是个事。”凯亚摆了摆手，笑道：“先前我说小诺艾尔整天看顾着你，并没有夸张，那女孩某些时候又特别固执，要她多让自己休息一阵子还很有难度。我们是想说，至少让她作息时间正常点嘛，才挑半夜来接替她的，我实际在病房待的时间并没有多长。”
托特点头说：“看来是一位意志非常强韧的女孩。”
托特回想着。
诺艾尔在雨中与那高大敌人对峙的画面，以及当时已经被砍倒在地的一地尸体，历历在目。
虽说托特的出现让诺艾尔有了胜机，但其实在那之前，诺艾尔以寡敌众强行杀败大量敌人的时刻，才是生死关头。
凯亚说：“平常，只要是没有指定工作的时候，她总是会出现在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找忙来帮。寻找小猫小狗那种的就不用多说了，她甚至会听说有人失踪在雪山就自己入山把人扛回来，当时真正的救援队都还在路上。”
托特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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