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游记 第440章

作者:军神骑士

  完全被吓疯了。

  卡涅利安从那疯子身上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林逸:“那么现在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有些意外的回答让卡涅利安挑了挑眉毛。

  “我拥有的只有见到不义之事的愤怒,但是我并非是这种不义的受害者,我的愤怒只是旁观者高高在上的怜悯,仗怒杀人的话什么都改变不了,问题的关键是这里的人,林德尔的人打算怎么做?给他们强加上这种命运的是他们的领主,若是他们选择顺从,那么就算我替他们打碎了枷锁,这些人也会在感恩戴德之中重新戴上镣铐。”

  “这也无口厚非,只有英雄才会追求正义,普通人只是更想活着而已。”

  “但是你们却是莱塔尼亚的人,如果我没记错,在面对那些萨卡兹人的时候,你说过霍恩洛厄伯爵正在打造一个感染者与普通人共存的领地吧?”

  卡涅利安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在这句话之前,其实她还是没有将面前的维多利亚贵族与昨天晚上保护那些萨卡兹人的夜莺联系在一起,毕竟现场的惨状明显是源石技艺的结果,而那一个夜莺却精通各地的剑术,很难想象一个人同时在两个领域登峰造极,而这个人还如此年轻。

  “我不知道林德尔的居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终究需要为以后的生存考虑,他们需要一片能够容纳他们的领地,所以我想要和霍恩洛厄伯爵达成契约,希望伯爵大人能收留林子里的感染者。”

  森林内的感染者需要一个去处。

  侯爵大人死在这里毫无疑问会成为林德尔与马利侯爵之间矛盾爆发的导火索,以此为借口马利侯爵能够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若是林德尔的居民选择顺从将会遭遇更加残酷的命运,但是如果选择反抗,也终究需要来自场外的支援。

  “你相信我说的那些话?你相信伯爵大人会为了构筑一片感染者与普通人共存的领地而与整个莱塔尼亚的规则为敌?”

  卡涅利安倒是有些惊讶地看向林逸。

  霍恩洛厄伯爵作为一名感染者,并不方面长时间离开自己的领地,所以与其余莱塔尼亚贵族的交流常常是卡涅利安出面去处理,她已经见惯那些莱塔尼亚贵族陈腐且自私的嘴脸,哪怕是那些被领民称颂的贵族,对待感染者的态度也只是“只要没看见就当他不存在”,而这种态度在莱塔尼亚的贵族中已经算是对感染者最为和善的态度。

  所有人都将霍恩洛厄伯爵的理想当成是如同他们一样的为某些私利私欲掩饰的借口,与这些人打了太久的交道,卡涅利安已经不再指望能听到林逸现在这样的回答。

  “不,我不相信。”

  卡涅利安愣了一下。

  “所以我也会前往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亲自拜访一下这位伯爵。”

  这倒是理所应当的要求。

  卡涅利安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林逸,认真地说道:“那么,我能知道是哪位大人将要前往拜访我所侍奉的主人呢?”

  维多利亚的贵族证明是纹章院颁发的真东西,但是卡涅利安已经不再相信面前的年轻人仅仅是一位维多利亚的小贵族,若是他愿意,仅仅凭借展现出来的剑术或者法术的造诣,他完全可以成为莱塔尼亚任何贵族宴席上最尊贵的客人,比起高塔的学徒也不遑多让。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一个名字静静地从年轻人嘴里漏出,但是卡涅利安稍显尴尬地发现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莱塔尼亚永远沉浸在自己构筑的舞台之中,这个国度看似与外界积极交流,然而过分的骄傲却成为最为坚固的高墙,连带着他们这些被囚禁在高墙中的人,就算想要获得高墙外的情报,也会变得十分困难。

  稍微犹疑之后,卡涅利安苦笑着摇摇头:“很抱歉,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也是林逸没想到的结果。

  说实话,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与盟约的建立,他原以为“天灾信使·奥尔芬斯”这个名字纵然在舆论宣传中被刻意隐瞒下来,普通人或许不太明白这个名字的含金量,但是在所有关注叙拉古神灾的势力中,自己的名字应该很难继续隐藏。

  他一时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影响,还是说莱塔尼亚这个地方太过诡异。

  “抱歉,那这个东西能说明我的身份吗?”

  林逸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古朴的金属勋章,那正是维多利亚给他办法的格纳大骑士勋章,正是因为这块勋章他才获得小石城的封地,从法理上成为维多利亚的一名贵族。

  卡涅利安第一次露出不加掩饰的震惊。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一块象征维多利亚至高荣誉的徽章,但是她无法理解的是格纳大骑士勋章从来只能由维多利亚的皇帝颁发,现在三兽之冠没有戴在任何一人的头上,维多利亚已经十多年没有颁发过格纳大骑士勋章了。

  年纪完全对不上,况且格纳大骑士勋章的获得者每一个都是声名鼎盛的大人物,王位空悬以前的最后一任获得者现在已经是维多利亚只手遮天的大公之一,为什么格纳大骑士勋章会出现在这样的年轻人手里?

  倒不是说这人的实力配不上这一枚勋章,但是……

  卡涅利安的脑海里一瞬转过无数念头,但是无论哪个方向的思考都缺乏足够的情报支持,她无奈地吐出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

  “不用这么麻烦,我相信您说的话,奥尔芬斯先生,或者我还是叫你莱特先生比较好?”

  “叫我莱特吧。”林逸收起勋章,“为什么会选择相信我的话。”

  “很单纯的原因。”卡涅利安看了一眼被冰霜覆盖的大地,“你比我要强,那么我质疑你的话也毫无意义。”

  “就这?”林逸稍微有些失望。

  “就这。”卡涅利安伸出手,大地涌动着掩盖了表面凌乱的尸骸,“不过如果还要找一个理由的话,您既然能为感染者愤怒至此,那么你肯定会成为伯爵大人的力量。”

  “这可难说。”

  “这场交易唯一的变数在于您,莱特先生,伯爵大人已经决定为了感染者奉献自己的一切,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您能为感染者做到什么地步了。”

  .

  .

  .

  林逸与卡涅利安重新达成合作之后,卡涅利安让其余人在外围待命,然后林逸带着卡涅利安回到感染者的营地。

  无论是林逸还是卡涅利安都无意于替这里的感染者决定他们的命运,所以他们打断找到感染者的领头人,将事情的往来经络告诉这些封闭在森林之中,几乎什么也不知道的感染者,至于那之后感染者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林逸与卡涅利安并不打算过多地干涉。

  林逸原本的准备是带着卡涅利安找到洛洛,然后再让小丫头带自己去见那位叫作“格尼”的埃拉菲亚人,但是在他们刚刚靠近营地的时候,异样的喧嚣就流到两人的耳中。

  人的哭喊,鞭子的脆响,若有若无的鲜血气息,营地中央聚集的人群……

  卡涅利安从后面拉住林逸的手,她手中的肌肉绷紧的如同钢铁。

  “冷静一下,不要在普通人面前搞出森林里那种阵仗,见过世面的冒险者都会吓疯,我手下那些卫队侍从现在还没缓过劲,普通人看到那一幕会直接疯掉的,流过来血腥味很轻微,这里没有人死,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第五百七十六章:鞭子与枷锁

  啪!

  又一条鞭子甩在格尼的身上,溅开一片血渍。

  “大人,大人,您误会了,我们,我们没有……”

  虚弱的声音随同鲜血一起落下,被束缚在柱子上的埃拉菲亚人浑身鲜血淋漓,嘴里反复呢喃着一开始就在重复的话,但是很显然如同一开始那样,没有人理会这虚弱的发言,站在木台上的侯爵手下只是抬起靴子,一脚就踩上那开裂的表皮。

  “你说尼玛呢,是谁在房间里密谋造反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啊,你再说说?”

  木台上还帮着一些其余的埃拉菲亚人,这些人都是营地中的领头人。

  森林中的林德尔如同森林外的林德尔一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阶级,也没有什么镇长与治安官之内的划分,人们理所应当地跟从那些能保护他们生活的人,他们或许是猎人,或许是木匠,或许是能分辨林间草药的老人,现在这些人都被绑在木台的柱子上,侯爵的手下将其中最健壮的人已经打了个半死。

  沉默与不忍在人群中流淌,侯爵的手下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早些时候的狼狈一度让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侯爵大人没有明说——他们的身份其实也接触不到侯爵大人——但是通过各种小道消息,他们多少知道林德尔这边的事情很重要,因此那莫名其妙的疯子横插一手之后,这些人便开始担心任务会不会出现意外。

  特别是那个维多利亚小白脸最后的话,那明明白白地就是在煽动这些感染者。

  果然,一直监视着感染者中的领头人的夜莺在夜晚就发现这些领头人聚在一起,他们在秘密商量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那个维多利亚小白脸,还有的人对侯爵大人出言不逊。

  当时他们就觉得找到一个重塑威望的机会。

  侯爵的手下冲进去将这些头人一个个拖了出来,绑在营地中央给这些不知好歹的感染者看看,违抗侯爵大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至于白天的那个疯子,侯爵的手下们合计了一下,觉得只要不刺激到那个人应该不用太担心。

  那个疯子在营地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只有早些时候那一次有过爆发,原因大概是他们将武器指向了那个小女孩,至于营地中的人那个疯子没怎么上心,过去一段时间他们也在营地中跋扈惯了,也没见那个疯子站出来,所以只要避开那个小女孩就应该没事。

  白天那个疯子到最后还是没有杀人,说明这个疯子是讲道理的。

  那事情就更简单了,他们很清楚怎么应对这些讲道理的傻子,现在是这些感染者谋划反叛在先,道理在自己这边儿,侯爵手下控制着分寸没有打死人,那疯子也没有理由对他们出手。

  “你们都听着!”

  木台上的侯爵手下拿着鞭子指向台下的人。

  “你们这些感染者在其他地方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乌萨斯的矿坑里埋了多少感染者你们知不知道?卡西米尔的竞技场有多少感染者被钳兽吃了你们知不知道?在哥伦比亚,你们这些废物就是天生的炮灰,死在那片战场都不知道,也只有在莱塔尼亚,好心的老爷们才会给你们一线生机,侯爵大人将自己的森林借给你们,你们怎么敢忤逆侯爵大人!”

  没有一个人抬起视线来对视,侯爵的手下满意地一抡鞭子,在木台上左右踱步。

  “告诉你们,就算是在莱塔尼亚,侯爵大人这样的善心人也没多少!还记得你们为什么要躲进这片森林吗,就是因为在莱塔尼亚你们也是被驱逐的对象,放在其余领地,你们这些偷税漏税地早就上了绞刑架,只有侯爵老爷宁愿少兽一半的税,也想要你们活下来!这人得讲良心是吧,侯爵大人对你们这么好,合着你们转头就密谋着要违抗老爷是吧?”

  “大人,我,我们没有这么,想……”

  啪!

  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侯爵的手下反手就是一巴掌。

  “闭嘴,你当我没听到吗!你们一直在说要不要和那个维多利亚的小白脸商量,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是莱塔尼亚人,是侯爵大人的领民,你们想和维多利亚的贵族商量什么,叛国吗!这不是给侯爵大人添麻烦还是什么!”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一声愤怒的吼声吓了侯爵手下一跳。

  被绑在柱子上的有一个魁梧的人影,那是这些感染者中身手一流的猎人,在他父亲被侯爵大人选召以后,他就成了小镇中猎人的首领。

  “你吼什么吼,侯爵大人没让你们活了吗,这里五六百人,哪个不是蒙着侯爵大人的庇佑才活下来的?”

  “那是我们用命换的!”

  啪!

  一条鞭子甩在猎人的身上,打烂了一片血肉。

  “换什么换,侯爵大人选召你们那是恩宠,你说换是吧,每次选召也就三五个人,侯爵大人允许你们这五六百人,外面千八百人活下来,三五个人换两千多人的性命,这不是你们赚的盆满钵满,你还好意思说侯爵大人不让你们活?忘恩负义的东西!”

  啪!

  鞭子再次打烂了埃拉菲亚人的身体,愤怒与痛苦的呼喊流过沉默的人群。

  人群中的洛洛心中一颤。

  哪怕被人群遮住视野,或者说正因为被人群遮住视野,小丫头的脑海中才会浮现自己最害怕的展开,她仿佛看见一个个将死的身影挂在木台之上,就像是酒馆偶尔会挂出去的处理好的野兽肉,那血淋淋的东西变成自己熟悉的一个个名字,无法言述的恐怖一下子拽紧小丫头的心。

  “老师,老师,你去救人吧,快去救人啊。”

  被严严实实挡在后面的小丫头拉住身旁人的衣袍,冬灵用巫术干扰过四周人对这边的认知,但是却没有因为洛洛的话而有所行动。

  “你想让我怎么救人?”

  小女孩一脸焦急:“当然是把叔叔他们救下来啊!他们这样下去要被打死的!”

  “不,他们死不了,至少现在那些人顾及到我的存在,并不敢真正地下死手,然后就是你的话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怎么救人?”没等小女孩继续问出口,冬灵就平静地说道,“我需要杀了那些人吗?”

  杀人。

  两个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和小女孩的生活相去甚远的词汇挤进小女孩的耳朵,她一时甚至都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意义。

  她从未想过要伤害谁,更不可能去想着掠夺谁的生命。

  “从这些人展现出来的素质去推测使役他们的主人,大抵上你说的救下那些人与杀死这些人是同样的含义,因为就算我放过他们,他们的主人也不会放过这些人,所以你的要求等同于让我去杀死这些人,然后理解这一点仍旧会对我提出刚才的要求吗?”

  “我……”

  洛洛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她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但是作为冬灵最优秀的学生,哪怕只是十二岁的年纪,小女孩也朦朦胧胧地能够理解冬灵话语中的意思。

  所以她才会有无法释然的困惑: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要救下那些叔叔,却非要杀死其他人不可?

  “这就是你们面临的现状,想要活下去就需要打破旧有的秩序,因为这个秩序中并没有感染者立足的地方,那些人或许从根子里就是坏的,但是纵容他们行为的却是这个世间正在运行的规则与秩序,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明知我在营地中,却仍旧敢在我的注视下去伤害那些人吗?”

  不用什么洞察人心的巫术,仅仅凭借漫长到令人困倦的生命积累下来的对于生命的观察,冬灵就能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他们认为他们现在的做法是讲道理的,贵族的统治赋予了他们可以随意处置那些想要离开领地的领民的权力,与白天他们想要杀死你们的做法不同,他们现在每一条落在埃拉菲亚人身上的鞭子都是被世间的法律承认的,若是遵循世间的秩序就是正义,那么他们此刻就是正义的体现,甚至他们没有杀死你的那些叔叔,就可以谓之仁慈。”

  冬灵的话语仍旧听不出来任何情绪的起伏,但是落在小女孩的耳中却逐渐变得荒唐起来。

  “洛洛,按照世间的规矩,你应当感谢他的仁慈。”

  荒唐积累成无从发泄的愤怒,小女孩拉着冬灵的衣角,着急地喊道:“这个世界怎么能有这么无赖的规则!”

  愤怒的呼喊一时间盖过压抑的现场,木台上的侯爵手下听见这一声呼喊,下意识地一甩鞭,大声喊道:

  “谁特么在说话!”

  人群躲避着鞭子散开,狠辣的鞭子落在小女孩的脚边,溅起一片泥土。

  这时候侯爵的手下倒是看见了小女孩和小女孩身边的冬灵,持鞭的人脸色猛地一变,差点就以为白天的事情会重演到自己身上,但是在他脚下一软跪下去之前,终于还是发现冬灵没有任何动作。

  嘿,果然这人是喜欢讲道理的。

  侯爵的手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当下那持鞭的人就收了鞭子,倒是也没敢再甩出去,而是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那边的,白天的事情我们不追究,但是现在是这些人密谋反叛在先,我们可没有胡来,你最好别掺和进这事儿,我们正在执行莱塔尼亚的法律,你与莱塔尼亚的法律为敌可不只是与侯爵为敌,是与高塔之中的女皇们为敌,你可要想清楚了!”

  冬灵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小女孩终于能看见奄奄一息的叔叔们,她忍不住松开冬灵的衣角,站出去大喊一声:“女皇大人们才不会这么不明事理!”

  巫王给莱塔尼亚带来多么深重的黑暗,为这份黑暗带来破晓的双子女皇就有多么伟大。

  所有莱塔尼亚贵族一起称颂的英雄,哪怕林德尔这种偏僻到从未被巫王的黑暗或者女皇的破晓照顾到的地方,人们也都从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中在脑海里编织出两个伟大的形象,宛如莱塔尼亚的两个太阳。

  “嘿嘿,领民的一切都是领主的财产,这就是莱塔尼亚的法律!”持鞭的人得意的一笑,“你们都是侯爵大人的私人财产,你们私自想要逃出领地就是死罪,更别说这些该死的畜牲还直接咒骂侯爵大人,没点脸皮,早该下地狱了!”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