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月斩
米莉娅抬头，想了想，“后悔，因为我的母亲失去了她的孩子。”
她说着，走向乔恩，在他身旁坐下，手指向了天空，“你站的很高，我知道，你是泰拉权力最高的人，你比那个万物的主宰只差一阶。”她指着太阳说。
“但你站得这么高，能看见感染者的生活吗？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看见那些？人民，贫民窑的生活，感染者。”
“他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有好奇过吗？”
米莉娅偏头，看向乔恩。
这个问题，说实话他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确实看不到。
他看的东西太大了，是帝国扩张，是泰拉版图，就算视力再好也不可能在云层之上望到最底层平民的生活，那无异于隔墙透视。
他所有的思想和思考方向全都是大方面的，从未有过对底层人民的详细规划。
就连乌萨斯本国国内，他也只是出大方向的规划，由民政大臣着手实施而已，所以，他很难看到这些东西，甚至于他见过的感染者都屈指可数。
“我妈说我天真，说我不成熟。”米莉娅开口，“但那些，不断努力为了争取自己个人或者家族利益的人，他们不天真吗？”
“我觉得是一样的，我不否认我有时冲动过头，但我不认为这是天真的表现。”
“唉——”乔恩叹气，“该说你舍己为人呢，还是该说你心怀大义呢？”
米莉娅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不关心，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并且认为那是对的。”
“那你真正理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乔恩又问道。
“什么是正义？三年前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认为你在做正义的事吗？”
“……”
“你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我无权干涉你，因为你是你我是我，我无法真正意义上的说服你，所以我不可能会劝说你什么。”
“所以说啊，强制是一种非常完美的解决方法，我不需要你理解，更不需要你认同，我会强迫你做我愿意看到的事情。”
米莉娅突然露出害怕的表情，“你想带我去见我妈！”
“对！”乔恩打响指，啪的一声，内卫出现，“我倒想试试，绑票这事到底什么感觉。”
第三十三章--他奶奶的
对于米莉娅来说，对于三年前的她来说，这个世界非黑即白，她认为不对劲的事情，就是错的，她认为正义的事情，就是对的。
可能是收到了那个年代英雄漫画的影响，她的世界只有对错。
被欺负的一方一定是弱者，需要帮助，她会为此大打出手，她的正义感极强，在自身还没有任何影响力的时候，在那个雷神还只是个小公司的时候。
她就敢于公然对抗黑钢国际的佣兵，现在的她回想起那个时候，没有被打死真的是运气爆表。
那次之后，她依然从事着各种‘正义活动’，直到她遇到了一个困扰了她一年的难题。
感染者禁令被发布以后，贫民区涌入了巨量感染者。
她先开始并不知道，后来听说感染者被欺负，于是壮着胆子闯入贫民区，果真见到了贫民在欺负感染者。
一番制止之后，问题出现了。
贫民们说：感染者来了之后，贫民区待遇和治安急速下降，虽然之前治安也很差，但现在隔三差五就出现抢劫致死事件，根本没人管。
那些联邦士兵压根就不会去到深处办公。
再加上感染者们去翻工业废料，搞的贫民区源石尘浓度严重超标，最可怕的时候直接下了一场夹杂着活性源石的小雨，已经算是小型天灾了。
自从感染者来了之后，贫民区的原住民死亡率剧增，感染率更是从百分之六飙到了百分之八十几。
所以才会遭到排挤，他们恨不得把感染者全都杀光。
而感染者面临的问题，则是禁令发布之后，他们无处可去，贫民区没办法生活，他们只是被驱赶到这里，根本没有地方去住，更别说一口口粮。
所以只能冒着风险去捡工业废料，换取那救命的口粮。
谁对谁错？已知的两个势力，到底谁是黑谁是白？米莉娅无法判断，因为她当时已经是总统千金，所以所有人都给她了一个面子。
双方的领头人坐下来和谈，但始终没有个解决方法，并且在米莉娅心灰意冷离开的第二天，发生了超大规模的流血事件。
那次事件导致了八百多人死亡，将近四千人感染矿石病，是一次不亚于大规模武装冲突的流血事件。
米莉娅为此懊悔不已，那是她第一次陷入低谷，因为她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件发生的一个半月之后了。
是的，连个报道都没有，普通平民看到贫民区消息只会觉得恶心，报社和电视台觉得那会影响他们的收视率，所以不会报道这些事情。
她也是道听途说，然后亲自去看了一眼。
然后，幸存者说：都是因为你，把两边聚在一起，他们骂来骂去，最终引发了战争。
她回到家里，家中空无一人，独自在房间里啜泣。
那时开始，她尝试寻找解决方法，但在这之前，她必须要弄清楚一个问题：究竟谁是对，谁是错？
在极度的内心纠结之中，一个月后，她感染了。
参与了一场于工业废料堆积区的感染者争斗，他们在抢夺一块活性化的源石，这东西可以卖很多钱，足够让一个人活一年。
事件之后，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理智，并想出了一条办法，可以尽量避免这种争斗。
她开始向玛柯莉要零花钱，并哄骗她是学业需要，其实她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了。
然后她用这些钱，来阻止感染者去翻废料，效果立竿见影，但数目需求却越来越大，直到她的零花钱已经到了高级工人接近一辈子才能赚到的数额。
然后在今天，她坐在玛柯莉身旁痛哭，并坦白一切。
面对处于挣扎的女儿，玛柯莉选择将她涌入怀抱，安抚她，却也忘了流泪。
她没有责备米莉娅，而是极度自责，米莉娅的父亲去世之后，留下了一大笔资金，她开始忙于奔波，为了给米莉娅一个好的未来。
却疏忽了最重要的东西，母爱。
直到她上位总统，那时的她已经忙到不可开交，又哪里有闲心去管女儿的学业呢？
在总统之前，她是个母亲。
如果没有乔恩，米莉娅大概会就此声讯全无，被带到深处永远出不来，而玛柯莉或许在几年后才会发现自己的女儿变成了感染者。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乔恩坐下来沉思，望着窗外流过的云彩，望着更远处的工业浓烟，他似乎听到了轰鸣声。
文明的进步必然会催化一批悲剧，那些人是牺牲品，但这牺牲品是必然的吗？
不可置否，源石给泰拉带来了高度文明，但这种东西的危险程度和它带来的代价几乎相同，滋润文明的同时，也在腐蚀这片土地。
根深蒂固。
他在考虑，要不要怜悯。
不是他怜悯不怜悯的问题，而是他必须要考虑他需不需要怜悯感染者。
这牵扯的问题实在太大，乔恩想要彻底解决感染者问题，就必须下达源石禁令，全泰拉的源石禁令，但相对的，大格局上出现的问题将无法挽回。
各国会怀疑国际阴谋，继而严重针对乌萨斯，现存源石也无法回收，所有源石制品都要另辟道路，泰拉人已经习惯了源石，没办法剥离。
这个不行。
相关政策？感染者软令？不行，不能让感染者和普通人在一起，他们是行走的军械。
毫不夸张，感染者天生就带着一把枪，所以普通人才会为之恐惧，有一心求生的感染者，更有恶向胆边生的感染者，那些人无法遏制。
所以在大格局上，感染者只能冷处理，他不能去怜悯感染者。
给他们钱可以让他们生存，解决眼下问题，但你不可能一直给的，就算乔恩亲自出手，给感染者拨款，他的财产有生之年也会送完。
到时候毕竟会引发更大的动乱。
那怎么办？还是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那怎么办’？
但凡是问题都该有个解决方法吧？
乔恩摸着下巴，摇头晃脑，也找不出个解法。
奶奶的，劳资是来度假的，不是来加班的啊！
麻了。
第三十四章--我焯！首相！
走廊的长椅上，乔恩坐在那里翘着腿，闭目养神。
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医生护士都不敢踏足，显得格外安静。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只蓝色头发的瓦伊凡出现，坐到乔恩身边，对他说：“你能不能，帮我跟我妈道个别？”
乔恩瞥了她一眼，“你自己去说。”
“可她不会同意的。”
“你自家的事，管我什么事？干嘛要来找我？”乔恩皱着眉问道。
米莉娅神情失落，看得出那两道泪痕还在，她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道：“她自己定的规矩，我不想让她亲手打破。”
“可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不是吗？因为你的感染，她出于私心对所有感染者发布新政策，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米莉娅抬起头来，用怪异的眼神望着乔恩，“你真的有正义感吗？”
乔恩皱眉，“我的正义感也许跟你的不太一样，至少，嘶——我追求结果，尽管本质不同。”
“米莉娅，你想不相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当然。”米莉娅点头。
“那么一个毫无能力的人站到了权力的顶点，他需要负责任吗？”
“这——”米莉娅想了想，突然抬头，“没有能力不可能站的那么高的！”
“可能啊，你就当天降横福，你告诉我，他需要负责任吗？”
“……当然需要了！既然做到了那个位置！”
乔恩点头，“那么，如果他责任心很重，做了很多负责的事情，但他实在能力有限，结果全部都本末倒置，坏了结果，最终一片狼藉。”
“你说，这个人正义吗？”
米莉娅沉默了，她咬着嘴唇，静止的仿佛一幅画一般。
片刻过后，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你说呢？”她抬头望向乔恩。
“要我说呀，你没有达到某种程度之前，有些东西不是你说了算的。”乔恩伸出手，摊平手掌，“你看，你把手握紧很简单，不是吗？”
“但你想要把别人的手握紧，要么用蛮力，要么去说服他，要么你的脑子口才或者权力到达一定程度，你才有能力做到，要么你的实力达到某种程度，不然你无法让他握拳。”
乔恩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你想达到某种结果，要么依靠你的地位，依靠你的母亲，要么就切身找到一条真正可行的路，一直走下去。”
“你这样迷茫，她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你出去？你能救得了几个孩子，然后呢？继续迷茫？”
乔恩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角，感受到了一丝硬度，“如果你只是想帮助那几个孩子，我帮你，很简单，我可以让那几个孩子名义上恢复普通人的身份。”
“但如果你想改变感染者现状，你回去你妈身边，帮她，学她，努力做个总统，登上云层，你会比历任总统看的都精细。”
米莉娅望着乔恩，露出迷茫的表情，呢喃道：“我可以，当上总统吗？”
“不是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你的资源足够，看你愿不愿意用。”乔恩缓缓摇头，“唉，你要想清楚你当上总统的目的，在你参选之前，你必须要得出问题的答案。”
“这个得你自己去想，如何帮助感染者？想明白之前，你只能看着他们受罪，懂了？”
“……”
“啊！”米莉娅恍然大悟，“你说的那个，刚才说的那个没有能力的人，是我？”
乔恩点头，“对啊，你把自己摆在了所有人之上，妄图裁定正义，但你一点能力都没有，好心办坏事，不该反思一下？”
“……该的。”她鼻子有些酸，点了点头。
“那我帮你了却眼前的事情，去思考吧，如何才能让自己的能力配得上你这份责任。”
乔恩起身活动一下身体，“这很重要，空有责任感没有能力的话，你还会导致无数场悲剧，你会永远自责，所以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比盲目行动要好。”
他说完就走进屋子，玛柯莉还躺在病床上，乔恩进屋狠狠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有病没？没病就回去，这医院楼层都清空了，别耽误别的病人。”
“呃……”玛柯莉皱了皱眉，摇头道：“没病，只是应激了而已。”她起身，悄声问道：“首相，我女儿……怎么说？”
“她让我跟你道个别。”
“啊！？”玛柯莉撩开被子就想出去，被乔恩拦下。
“我劝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