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合雪丶
后来一身修为尽废,是因为总觉得,无论再怎么努力,最终无非也只是洛夜笙的一颗棋子而已。
可偏偏总有人还是对他抱有期待。
顾渊恍惚了一个瞬间,挥出了鱼龙舞的第一式。
一剑光寒十四州。
面前昏暗的世界里多了些许鲜红的色彩,他轻轻抖落剑刃上的血珠。
“下一个。”
第三十七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刀宗宗主的名字叫刀无情。
大概也就因为他这个名字,所以他给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取名为刀无意,这么多年来执掌刀宗,他对刀宗的贡献自然很大,刀宗也一直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三月之前,花月忧找到了他,与他细商联姻一事。
花月忧多年前以画入道,但终究还是遇到了不可跨域的天堑,时日无多,自然开始为身后事考虑,刀无情一共就两个孩子,大儿子多年前输给剑宗宁修以后,便已然走火入魔,整日痴迷于练刀,从此不谙人间事,无论他怎么开导,怎么规劝都无济于事。
二儿子刀无意,刀无情倒是挺满意的,虽然修为不算特别出彩,但也还算说的过去。
不久后便是雷劫深渊打开,他已经准备好了给刀无意的灵宝,希望到时候刀无意能够寻觅到有助于挑战天道雷劫的机会。
但前几日,在花宗那个大比上,灵宗那个叫做顾渊的弟子,将刀无意击败以后,刀无情就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有些不对,而后他便收到了花月忧的传信,既然事已至此,只能说两家的孩子有缘无分。
刀无情本想发难,可花月忧却已经突破了炼虚七重的巅峰,这件事本身就是因为花月忧打算安排身后事而已。
既然她现在无恙,那自然也不可能轻易的将自家徒弟嫁出来,刀无情勉强也能理解。
可今日,这个叫做顾渊的灵宗弟子,孤身一人来到了他们刀宗,前来叫阵。
为了避免刀无意道心受挫,刀无情自然先喊了几个弟子出来,先挫挫对方的锐气再说,可偏偏现在已经上去了八个弟子,没有任何一个弟子,能够破他那一剑。
刀无情已经在台下看了许久,琢磨着那一剑的机锋,若是换他来的话。
即便是同等修为,那应该也是能破的,只是他这个年岁了,自然不可能上去和年轻人打擂。
至于让刀无意来……刀无情觉得有些悬。
但对方都找到山门上来了,若是避不应战,那以后刀宗难免沦落为笑柄,所以刀宗这一战自然要赢,至于怎么赢,那并不重要。
所有人关心的不过都只是结果而已。
“宗主……这该如何是好?”大长老就在刀无意的身边,试探性的询问着。
“让我上。”
没等刀无情回答,刀无意的眼眸里已经燃烧起了汹涌怒火,这世间无非就几大仇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现在面前站在那,嚣张的不行的顾渊,自然让刀无意怒的浑身都在颤抖。
刀无情轻叹一声,将一张符咒与阵盘拿了出来。
“该去就去吧。赢的利落些。”
刀无意接过了那个符咒和阵盘,踏上了擂台。
……
顾渊面前恍惚的世界终于清晰了几分。
在刀无意上来之前,他一共出了八剑,将刀宗的那些个内门弟子尽数羞辱了个遍,现在他总算上来了,顾渊的眼神凝视着对方,“我以为你还要再晚些上来的。”
这也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倒是好奇,你哪里来的胆色,孤身一人来我刀宗?”
“毕竟迟早都要动这一次手的,早来晚来,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其实都很久没认认真真的和人动过手了,今天你要小心一些。”
顾渊这话说的有点狂妄。
刀无意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你当真以为今天你有站着走下去的机会不成?”
“当日上那个擂台之前,其实我不知道这是招亲,有些阴差阳错,我也挺无奈的。”
顾渊轻叹一声,“但既然事已至此,解释太多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灵宝,丹药,符咒,都可以准备拿出来了,我也准备了压箱底的东西,好久没认真动手了,我觉得我还是得认真提醒你一下,不要托大,这一次我会全力以赴。”
顾渊其实没觉得有多少怨恨,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该恨来恨去的,追根究底最后也就都只是有不想低头的事情而已,世上本来没有难事的,只要肯放弃就好了。
既然没法放弃,那就只好握剑一战了。
“这一剑的名字,叫做一剑光寒十四州,我练了十几年,这一剑用的最多,因为一般人只需要这一剑。”
顾渊淡淡的念完了这一句,手中的君阙剑闪烁起淡淡的灵气光芒,紧接着他的身影就已经在原地消失,空气中凭空多出了几道剑花。
刀无意已经将精神警惕到了极致,可对方这一剑其实不躲不避,最重要的,无非就只是快而已,快到只剩下一道闪电般的剑光。
于是他抬刀阻挡,剑与刀的触碰仿佛闪烁起雷霆万钧,火光涌现,刀无意的脸色变得有些许苍白。
“第一剑是快,第二剑是繁,你接好。”顾渊一个侧身,避躲开对方斩下的那一刀,将稀薄的灵气尽数倾注于了手臂之中。
在几秒之内,舞出了几百道的剑花,在出到底五十剑的时候,剑花就已经刺破了刀无意的灵气屏障,将一块全新的金光镜再一次的激发出来。
这一剑是,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刀无意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他给自己喂下了一颗丹药,下一个瞬间他的气血便开始暴涨,灵气也变得紊乱起来,他的气息虽然混乱很多,但是杀意却变得更加汹涌。
刀无意吃下的是类似暴血丹的丹药,短时间内能够让修为涨幅很多,但是难免后续会虚弱些许的时间,这是这类丹药不可避免的。
其实反观之下,顾渊的脸色也有些许苍白。
“这第三剑,主要练的势,但这一剑要比几年前弱了不少。”顾渊轻叹一声,手中剑刃翻转纷飞,将第三剑斩出。
这一剑叫天下谁人不识君。
擂台之上,属于刀无意的刀意就在这么一个瞬间,被尽数压制了下去,没有人再能感受到那狂暴的杀气。
反倒仿佛世界的中心,就只剩下了擂台之上的顾渊,他就这么握着剑,自上而下的劈斩,刀无意持刀格挡。
可他却一点点的后退,即便是紧咬着牙,气血已经翻涌到了极致,可却仍旧接不住这一剑。
好在这一剑落到他的身上,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影响,他也有了时间去催动那张符咒,那是一张封印着一道刀气的符纸,里面蕴涵着渡劫三重的力量。
符纸的催动不过瞬息,也就在这么一个瞬间,刀无意手中的阵盘脱手而出,阵盘破碎,一个大阵就在这一瞬间将顾渊尽数笼罩。
刀无意的眼眸里已经只剩下了暴虐与疯狂。
“去死!”
……
洛夜笙赶到刀宗之时,整个刀宗现在的气氛都变得尤其的压抑。
他们都看到了台上这一战,看到刀无意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以祭出了符咒与阵盘,洛夜笙自然也看见了,但她却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瞬身到了刀无情的身边。
“我灵宗弟子,性格顽劣,前来刀宗叫阵,多有得罪。”洛夜笙的口气冰冷,却又刀无情开口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让刀无情无话可说。
“可这符咒与阵盘,是想杀了我灵宗弟子?”洛夜笙的眸子转向了刀无情。
她的口气锋芒毕露,倒不像是在赔罪,而像是在逼问,刀无情同样也是炼虚十重,自然没有太多好惧怕她的。
“既然他要孤身一人前来,我们自然认为他也准备了灵宝丹药,不然又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刀无情只是淡淡的笑笑,“年轻人有锋芒是好事,或许也需要搓一搓锐气,不是吗?”
洛夜笙嗤笑。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她的目光落向了擂台之上,沉默了半晌,她抬起的手却又收回,将凝聚的灵气尽数压下,情绪被她逐渐收敛,没人知道她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她的眼眸似乎变得有些飘忽。
如果是孩子任性的话,那总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刀无意站在阵法之外,望着漫天的灵气刀刃飞舞,看着那一道符咒落下的刀光落下,他在狂笑,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全然忘记了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阵图之中,顾渊凝神望向那道渡劫三重的刀光,手中的君阙剑却不曾颤抖半分,那一滴宁清瑶的精血被他饮下,他的气势开始逐渐攀升,直到充盈的力量遍布全身,不再虚弱,也不再感到无力。
他透过了刀阵看见了对面在狂笑的刀无意,肆虐的刀气也曾划过他的衣衫,将他的肌肤撕碎开来,落下暗红色的血迹。
可他却站在这阵图中一动未动,像是在等。
阵法是由灵气构筑的,由刻阵人所创建,将灵气汇聚其中,成阵,可杀敌千百,也是修士里最诡异莫测的手段。
但阵法总是有阵眼的,最薄弱的地方需要去用心感知。
他缓缓的抬起手,头顶的那道符咒刀光,已经蓄势足以,将要倾落而下,现在剑刃被他握紧,但他的神情其实还是有些恍惚。
从两年前以后,一直都是这样,总是不知道自己执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为了别人?思来想去总是毫无意义,所以他出剑不再那么坚定了。
没有想做的事,自然就变成这样了。
可现如今,忽然就又有些想做的了。
喂,你想看我不再被讥讽冷笑,那我扬名给你看。
你想摆脱你的宿命,那我也竭尽全力,斩一剑给你看。
君阙剑锋开始闪烁起了寒光,擂台之上所有的灵气,那歇斯底里的大雨,忽然在这一个瞬间变得愈发狂暴起来,但他的这一剑已经出手,就再也没有了收回了可能。
阵法破碎,刀光破碎,可这一剑并没有停止,他直取刀无意的命门而去。
尽管他知道这一剑最后一定不会落到刀无意的身上。
刀无意的笑容消失,他从狂喜而变得惶恐,浑身颤抖,却被那磅礴浩大的剑气锁定,没有了一丝一毫躲避的力气,所以他只能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剑朝着他刺来。
他的面前一黑,下一个瞬间,便被一道灵气牵引直接丢下了擂台。
顾渊的这一剑最终刺在了洛夜笙的胸口。
却连她的灵气护罩都未能刺破半分。
洛夜笙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叹息一声,“这一剑的名字又叫什么呢?”
“我新领悟的。”顾渊抬起头看她,忽然笑了。
“一蓑烟雨任平生。”
——
第三十八章 碎星
满世界的风雨飘摇。
顾渊的灵气已经不再能支撑他屏蔽这场大雨,所以他浑身在顷刻间被浸润,雨滴落进了眼眶,让他的视线变得不那么清晰。
洛夜笙的表情似乎总是这般淡漠。
她望着面前有些许狼狈的顾渊,看着他一身白衣现在满是斑驳的红,又被雨水冲刷的浅淡,可他的肩膀挺的很直,嘴角的笑容有些难以捉摸。
可他确实是在笑。
“这一剑很好。”洛夜笙的眸子温柔几分。
顾渊闭上眼睛,直挺挺的向前倒去。
洛夜笙轻轻的抓住了他的肩膀,扶住了他,犹豫片刻以后,干脆将他给抱了起来,台下的刀宗弟子都有些许错愕,可洛夜笙好像熟视无睹。
顾渊的声音很轻很轻,在她的耳旁呢喃,“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你这哪像是没事的样子?气若游丝,如果不好好调理,以后迟早会落下病根。”
“没什么关系。”
“所以,何必?刀宗有谁让你不开心了?”洛夜笙轻声念。
“没有谁,之前在花宗惹了一点小麻烦,总归要还的。”
“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或许吧。”
洛夜笙走下了擂台,倒是真的把顾渊给放在了台下的观众席上,顾渊很勉强的坐好,看向她的眼睛,读不到半点暖意,仍旧冷若寒霜。
顾渊这次来,并不是想要赌洛夜笙最后会不会保下他来,他就只是想要出一剑而已,灵宗没有合适的人能够接这一剑,于是他孤身一人来到了刀宗。
洛夜笙站定在他面前,黑裙顺着风轻轻的飘摇着,漏出裙摆下那一截雪腻温润的小腿,她最后瞥了顾渊一眼,淡淡的问,“你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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