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830章

“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倒也不用这么说啦，我没有真生气，只是想着你说的没错，可能麦哲伦确实需要些心理疏导……”

“科考站没有其他人么？”

“冰原项目是我一个人申请的啦，只有连科考观测站都是临时的，没有别人，不过探险也不需要成群结队不是？”

“但也有探险队这种存在，有同伴总归是好的，哪怕只有一个。"那信信愿意加入我的探险队吗！”

“呃……”

“我开玩笑的啦，不用那么困扰，我知道信信一个人出现在北地肯定是有什么事忙吧，尤其是还穿着这身作战服出现……”

麦哲伦打量着楚信然这身当初在莱茵生命见面时就没变的黑色装束，区别也就是下摆处的空洞被一块首饰给弥补了，像是什么玉质品。

虽然有些好奇，但她更想问的是：“不冷吗？刚才是零下45°欸？”

刚才，是指暴风雪边缘位置，现在他们所处的倒是零下40°。

虽说就北地的春天而言，这温度还算温和，但总的来说还是夏季更适合人类踏足才是，像她本来便也是打算初夏开始任务。

“可以靠源石技艺获得些许缓解……”楚信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抬手按了按围巾，继而看向她问，“你呢？不也觉得冷么？”

麦哲伦问他冷不冷固然是看到他戴的还是露指手套，风衣看起来裹得严实但也没有塞上许多内置衣物的臃肿模样，可麦哲伦自己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个温度行走该有的臃肿装束。

“这衣物内置取暖系统啦，而且非常抗冲击……”麦哲伦高兴地展示道，“工程科和能量科的合作作品。”

“在我的印象里，这两个科室其实是各有矛盾？”

“他们要我帮他们测试几个材料的低温性质，这事只有会来这里考察的我能做。”

“真了不起。”

“哼哼！”

面对楚信然的温声夸奖，麦哲伦刚要叉腰骄傲一下，便又忽然站住跺了跺脚：“等等等！所以信信还是没说自己来这里干什么的啊！”

竟不是因为察觉自己被当成了小孩，而是反应过来自己被糊弄了好长一段路。

“我？”没想到对方还能想起来的楚信然有些困扰模样的回头看了眼两人走来在雪地中留下的老长一串脚印，又回过头来微笑道，“也算是来科考吧，为了一组数据，我还得走好长一段路。”

“数据？”麦哲伦歪了歪头，但又因为楚信然重新迈开脚步的缘故，也只能赶紧跟上。

“是，数据，一串很重要的数据。”为了着重强调这一点，他的语速很慢，也很悠然，好似这样就能避过脑中重新闪动起的，乱七八糟的画面与话语。

雪原中的战斗，大漠中的呼号，冷风冲天的烽火，挥剑的单薄身影，与那身后长杖高举的身姿……

一幅接一幅的画面，接连转换的寒光与锐意。

在那些模糊的声音里，那些人呼唤的总是两个音节，而他分不清是孟章，还是祭星，只觉得吵闹。

以及再一次的感到疑惑，自己究竟在梦中度过了怎样漫长的岁月？

“不过其他的就没必要讲啦——”即便心头疑惑，也要压下那些想法来，楚信然抬手拍了拍麦哲伦的头，“你就当是商业机密。”

“没问题——”麦哲伦以一副「完全ok」的架势回应道，然后抬手指向远处，“我们快到啦！”

“那么，到这里是因非冰原？”楚信然望着远处那积雪渐矮，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庞大冰原的风景，同时也注意到了远处那建筑的轮廓。

而麦哲伦，则是快步跑动起来，直朝那建筑跑去，待到楚信然也加快脚步走近时，方才站住。

“因非冰原，莱茵生命420号临时科考观测站！欢迎第一位公司外参观者！”

麦哲伦笑嘻嘻的举手，做了个歪歪扭扭不知是哪的军礼，站在那形似陆行舰的机械建筑前。

其实也确实是个小型陆行舰吧，楚信然跟在麦哲伦身后看着她刷卡解锁，插钥匙开门，被她迎入那豁然开朗宽敞的舰桥内部，也就更加确信这临时科考站是陆行舰直接就地驻扎的事实。

考虑现场施工的多种难题，这种取巧的方式确实更容易被实现，但难点在于，要想一个人开动它，首先那人得会搞出分身来，还得经受严格复杂的培训。

麦哲伦……后者或许能做到，但前者却是不现实吧？

望着那给自己推来一个椅子之后，便在舰桥间跑来跑去，咕哝着「备用测绘仪和无人机放哪来着」「哦，先泡茶吧，茶叶……茶叶在哪？」的黎博利女孩，楚信然站在原地看了看，坐下就招呼着她：“不用泡茶了，我就来看看你的状况，不会待多久。”

“欸，不用吗？”被叫住的麦哲伦颇有些失望，“我还想让你尝尝乌萨斯的茶叶呢，想起以前听白咕咕说你喜欢喝各种不同的茶。”

“乌萨斯的茶叶？”楚信然那在麦哲伦面前就没有消过的笑意略微收敛，“你遇上过乌萨斯人？”

哥伦比亚到北地的路线会路过萨米，但怎么想也不会是乌萨斯。

她又不是从莱塔尼亚、叙拉古那边走。

“对啊，乌萨斯，我是探险家嘛，本来我也是打算跟你讲的……”

麦哲伦像是没注意楚信然认真起来的态度，只是端着个热水杯给他递来，“麦哲伦当初就说想来冰原探险啦，第一次来就走了距离科考站二十五天的路程，挖出了一根都硅化的树枝，那根树枝测算起来应该在生前被分解的大小，起码能有莱茵生命总部大楼那么高！”

“呃……”楚信然沉默着，脑海中泛起那悬吊着无数埃拉菲亚人的巨树。

“第二次冰原探险，我走了距离科考站二十八天的路程，我撞上了暴风雪，不得不躲在一处山洞避难，结果那山洞内部竟然是一大片花田哦！花田！”

麦哲伦滔滔不绝，或许是因为楚信然没有及时打断叫她说回重点，也或许是她太久没有见过别人，有着太多想要聊的话题，所以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说的和之前楚信然问的根本没有关系。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楚信然也没制止，尽管苍龙就在他身旁浮着，以低沉的叫声提醒他剩下的时间。

毕竟，在遇上麦哲伦前他就走了不短的路程，那时楚信然就自己测算过自己剩下的时间。

相较于原本的目的，眼下的停留更像是某种「不务正业」。

“那些植物从冰层中汲取水分和养料，虽然长得不高，但是势头很好哦，我取下了一整株植物放在培养罐里，进行了初步的性质分析打算这次回去就带回莱茵，对了，你要不要看看？就放在隔壁舱室里的哦！”

她说着就已经做事要跑，像个行动力过剩的小姑娘，而楚信然却像个老迈的长辈那样抬手回绝：“不用了，继续说吧，我想听你继续说。”

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些微笑来，捧着水杯做好了一个倾听者的模样，让被叫住的麦哲伦本是有些失望的。

但看着这样的他没几秒就又重新挂起了兴致勃勃的笑脸走了回来。

再次滔滔不绝。

“我的第二次探险哦，是距离最近科考站大概三十天的路程，我看到看到了很大的，一整块源石冰晶，几乎是三个我那么高！

而且还是完整的棱形，非常标准！可惜那时候刮了暴风雪，否则我能想象它反射光线的景色肯定非常美丽……”

苍龙在一旁已经放弃了提醒，它看着那眼睛几乎发出光来的小女孩儿，再看向一旁一副向往神态，还会时不时发言询问提起对方更多的话题兴趣的楚信然，摇了摇头，自个儿选择了消失。

它还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楚信然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来敷衍这个小女孩儿，即便它能感受到楚信然心头的热切，却也正因此显得更不理解。

无法理解讲几句话而已能有什么好高兴的，这是所谓的情o欲么？

但好像也不像，无法理解，就像之前也无法理解楚信然为什么不直接把那女孩从暴风雪里拽出来，哪怕营造个通道也不去拉她，而是非要等她自己走出来。

信念……它想起了当时楚信然跟它说的话，但也仍是不以为然。

只觉得大家自己的状况都好不到哪去，这么浪费时间真的好么？

仅仅是与楚信然情绪相通，也拥有他不少记忆的苍龙，仍是没有真正与他一同经历那些事，想法仍是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而在楚信然那边，他终于听到了麦哲伦说到重点。

“麦哲伦的第三次冰原探险，是距离最近科考站十五天路程。”

“为什么这次没走太远了？”

“因为麦哲伦啊，在这次根据总部提议调整了行进方向，但只走了十五天就被人拦下了，是个乌萨斯的官方信使哦。”

“那个信使说，前方是军事管制区，跟我说不要再继续前进了。麦哲伦还给他出示了乌萨斯政府的探险许可书，探险路线确认书和冰原地图绘制委托书，他还是很固执。”

“你还找乌萨斯政府颁发过那些证明么？”

“嘿嘿嘿，一个专业的探险家也不能违反法律嘛，否则阻力会更大的，要准备完全。”

“但他还是把你拦住了。”

“就是！那时候他就是那么固执，说自己有更高的授权来暂时撤销这些文书的有效性。”

“你信了？”

“我不信，但他虽然措辞很严厉，语气却带着些恳求。麦哲伦有预感，前面一定有非常值得探索的秘密。

但麦哲伦也明白这种冲突是不明智的，而且那个信使的态度很好，所以我表示理解的放弃了，还送了他一包牙兽干。”

“他也放下了严厉，说愿意在我回去的时候提供些帮助，那时候麦哲伦还挺高兴的，毕竟那时的预报说将有暴风雪，能得到帮助非常难得，而且也多了个新朋友，不过那时候我还有个大发现！”

麦哲伦说着，又要作势跑起来，楚信然招手问：“茶叶是他送的？”

“是啊，不过重点是这个！”她跑起来，但也没跑多远，从一个冷冻舱里抽出一小袋黑色的物质，令楚信然的目光登时从竖出些许的血色。

“你看！黑色的雪！那时候天上就下了黑色的雪，我偷偷收集了一点回来，感觉是天灾的前……你怎么了？”

拆开封装袋的麦哲伦，后知后觉的抬头，见到了楚信然不曾在她面前表现过的眼瞳。

“这东西，你先给塞雷娅看着，或者联系在罗德岛的赫默看着，不要先给能量科的人看，可以么？”

她方才说那乌萨斯朋友虽然严厉但却语气带着些恳求的意味，而眼下她又听到了楚信然的话语和表情，严肃之下也带着相似的情感，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这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吗？”

“它是一种征兆，一种危险出没的征兆。”楚信然说着，合上她那刚拆开的封袋，推着她的手指让她好好捏着袋子，“还记得当初走的方向么？”

麦哲伦有些不安的点了点头。

“别再走那条道路了，除非你与你那朋友重新有了联系。”

楚信然凑近她的脸认真道，眼瞳也重新恢复冰蓝：“你能明白么？麦麦。”

“没问题……信信。”麦哲伦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接下来还有些什么想说的吗？”楚信然退回了原本的距离，端起那已经凉了，但又重新热起的水杯吹了吹，小口喝着。

而亲手给他水杯的麦哲伦没有注意到那点小异常，只是回头将那黑雪重新封入冷冻舱后，就端起了边上放置的测绘仪和无人机背包：“接下来我们路上说，信信你能帮我做个测绘记录吗？”

望着楚信然略显惊愕的脸，麦哲伦双手举了举手里的测绘仪：“我今天本来是出去做测绘工作的，结果没想到南方忽然起了暴风雪，都不在预报里，不过北方那边也有工作要做，而且是晴天，能陪我走走吗？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你不会待太久？”

苍龙重新在一边浮现，提醒着他该在这时候开口。

“是啊，不会待太久，不过可以陪你走段路。”

前半句还在点头的苍龙在后半句定了一下，消失了。

而楚信然仅仅是瞥了眼它方才的位置，便朝着麦哲伦那边探手。

“来，我来帮你拿测绘仪。”

“啊，好的，小心点哦。”

一人高的东西，以前拿着就嫌麻烦，麦哲伦却也不忘嘱咐道。

“无妨，我在学校里也用过这东西。”

楚信然抬手接过，而麦哲伦留意了一下他端的位置和手法，方才收回目光。

“信信在学校里什么专业？”

“专业无所谓，重点是选修可以有很多。”

楚信然说着，随同她走出舱室，看着她在那上锁关门的背影，待她走近后又问：“你在这儿已经呆了快三个月了吧，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啊？我说过自己待的时间吗？”麦哲伦诧异。

“你之前说路程是按照天数记的。”楚信然善意提醒。

“哦，我预计五天后整理好数据后向总部发讯接应，不过就待一周又回来。”

“一周吗？说来当初在莱茵生命时，你也没有待多久。”楚信然若有所思。

“没办法一直待在一处嘛，我还是想要探险……”麦哲伦说着，瞥了眼楚信然身后，“信信不带行李的么？”

“只是不容易发现而已……”楚信然神秘地笑了笑，“也是商业机密。”

“秘密太多啦！”麦哲伦抱怨道，“不过你衣服上多出的首饰倒是很容易看到。”

“朋友的赠别礼……”垂首瞥了眼衣摆下方，那惊蛰送的玉佩，楚信然又晃了晃手，衣袖在手腕处的边缘能看到挂着一枚鸮羽的手环荧荧反光，“就像赫默送的这腕环一样，我一直带着。”

“赫默啊，听说她和伊芙芙、白咕咕她们去罗德岛了，虽然偶尔联系，但我还没和她见过面，也不知这次有没有机会，好像莱茵生命和罗德岛也有合作。”

“总会有机会的……”想起维德佛尔尼尔那家伙，便也不禁想到奥丁那家伙，楚信然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这次要走到哪？你在这里走了三个月，有没有主动想过回去？”

“走不到多远……”麦哲伦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再扭头看向另一处隐约未散的乌云，“我还想回头去看看之前那天灾暴风雪那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至于回去么……你是想问我有没有考虑过放弃？”

“放弃或许不现实……”楚信然微笑说，“偶尔的退缩倒是有可能。”

“退缩也不能有哦，否则我也根本不可能待到第三个月……”麦哲伦认真道，“信信你以前来冰原这种地方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吧？”

“但我并不会在一处待上太久，以一个人的状态。”

“那是因为我们目标不一样啦，说不定你才是纯粹的探险，我反倒接了个科考的活需要呆的久些，不过好在，我还接了这样一片陌生土地的活，让我仍然踏在探险的道路上。”

麦哲伦说着，眉眼微微勾起，带着愉快的满足。

“说来我最初向往冰原，还是因为一首歌谣，一个在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关于极光，关于覆灭的文明，我想找到那些痕迹，想要看到那些冰泡下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