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913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毕竟,并非是为了更好的自己,而是为了更满意的生活而选择的努力,或多或少,是会存在一些侥幸与弯绕的。

这是方向路线上的不对劲,在做出选择的那一瞬,思路便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

可对于蔓珠院的大长老而言,仅仅是一句「想要重现当年的舒适圈」就能解释他背叛一切,甚至敢于在无人机直播的大庭广众当下起事的动机么?

当然不能,这无法解释他那宁肯被全谢拉格人民猜忌也要出手的觉悟。

而他的理由,早已在异化的嘶吼中道明。

「谢拉格根本不需要改变」。

「谢拉格也不该改变」。

在谢拉格的前路选择上,这就是大长老的答卷。

正因为怀着「这是为了谢拉格的前景着想」的决心,他才能够悍然出手,甚至不顾及那些会将他的作为公之于众的无人机。

就算会被唾弃,那也是一时的。

届时三族都是元气大伤,蔓珠院能够扶摇直上,而他大长老大可以退居幕后,让圣女主事,同样能够达成那份仍然理想的谢拉格。

谢拉格不需要改变,谢拉格当永远神圣!

这份计划的建立基础,则是恩希欧迪斯早已交出答卷,可恩雅还没有。

恩雅的倾向并不明显,可他清楚恩雅对那恩希欧迪斯的感情一直复杂,而在很多时候,她并不掩饰对那兄长冷漠与失望。

那便足够了。

复杂也没关系,他能推一把,朝着决裂倾斜。

而这些,只需自己的计划成功,只需他大声叱责恩希欧迪斯的罪状,如此甚至连阿克托斯都说不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他可是清楚的,阿克托斯对于希瓦艾什,乃至整个喀兰贸易都怀揣着恶感,认为他们在破坏山川,枉顾信仰,令谢拉格人也逐渐堕落——这一点大家的想法可不就是一样的么?!

可为何?

仅仅是经历了一晚的时间,他与恩希欧迪斯之间的敌视不再明显,甚至一同攻击自己?!

比起见风使舵的布朗陶家,一直以来坦坦荡荡又头脑简单的佩尔罗契家怎会有如此大的改变,仅仅一夜这是使了什么妖术?!

“难道佩尔洛契家的人真被山雪鬼魇了不成!”

终是忍不住发出如此的质疑声,利爪与金属的碰撞与角力在这同时得以进行,可立刻回应他那份没头没尾质疑的既不是阿克托斯,也不是恩希欧迪斯,反倒是那个他一直不曾放在眼里的瓦莱丝。

“山雪鬼!?山雪鬼的梦魇!?山雪鬼的邪毒!!你竟有脸再提!!”本是颇为稳重甚至冷漠的卡普里尼将军,此刻的脸色却是极尽憎恶。

这份无来由的憎恶令他怔然,结合她所咆哮的话语,便是蓦然间地,他记起了对方的父亲是谁。

那本是他已然遗忘的往事,是他为了维护「谢拉格的停滞」所作的无数努力的一环。

而在此刻略略复苏的记忆中,他还记得自己是用一瓶……

砰!

早在之前便已证明无法靠着鞭上利刃划破对方表皮的长鞭,却在此刻沿着阿克托斯以巨斧蛮力劈出的伤口上方,击碎了一支并不坚固的试管。

管中液体洒落,淋在那即将愈合的伤口,几乎是瞬间便令那片肌肉群连同血液化作匪夷所思的暗绿。

那瓶毒药……

“是你,你一直记得啊,瓦莱丝。”

不仅是头颅,就连身躯都在扭曲膨胀以化作牙兽身形的大长老,以分裂的目光注视着那伤口,也注视着怒视与他的瓦莱丝。

“怎么可能忘记,当年你就是以我父亲被山雪鬼诅咒为由,用这毒药害了我父亲!!”

“瓦莱丝,闪开!”

终于将那封存已久的叱责喝出,方才感受到前所未有轻松的瓦莱丝,被阿克托斯一个肩撞撞开原地,霎时从雪地中伸展的尖刺迎上后者的斧刃,在火花四溅中顺着刃面的偏转偏移,划过那乌萨斯大汉的右肩,带起一溜染红脚下积雪的血花。

“老爷!”

“连点轻伤都不算。”

佩尔罗契家族的另一位将军古罗呼喊着上前,以铁爪拽住还想扩大战果的尖刺本体,那是一段触须,被他握住的瞬间便已自断,而在那同时,菈塔托斯的法术与恩希欧迪斯的剑刃已然再临,让他们这边有了点喘息之机。

“老爷……”

注视着阿克托斯那右肩宛若爪痕一般的伤口,瓦莱丝此刻的心情亦是复杂,毕竟当初那毒药虽是大长老给的,却也是阿克托斯灌下的。

只是她并不认为那是阿克托斯与大长老串通,那时阿克托斯看着父亲死亡的惊愕不似作假,这个叔叔也根本没有作假的能力。

可这个叔叔却也没想过大长老的恶行,这令将信将疑的她即便有所打算,也从未与其商量。

即便当年的真相最终得到了耶拉冈德的确认,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同为佩尔罗契姓氏的其他。

所谓复仇,好像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不用说那么多,瓦莱丝……”覆盖着手套的手掌抬手划过飘扬着雪花的半空,雪势颇大,他这一抓便是满掌雪白。

而他则将这雪白一把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上,眉头微拧,又迅速舒展,“我就问你,你打破的那玻璃管里的药,是我当初弄丢的那瓶灵药么?”

那瓶他当初莫名找不到的灵药。

这时的阿克托斯目光无疑像个真正的长辈,令瓦莱丝好似做事的孩子般垂下头。

“是,那瓶药被我藏了起来。”

“是吗……我亲手将我器重的将领……”阿克托斯抬起头来,看向风雪迷蒙,根本看不清的天空。

在这样的风雪下,简直像是圣山也在呼应着大家的心情。

耶拉冈德,您是怎么想的。

“老爷……”同样经历过当年那件事的古罗再次开口,他总是想要安慰族长,可他又和族长是一个性子,都是善战却又鲁莽,也谈不上会说话。

这种关头更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他也不需要说什么,耶拉冈德的虔诚之斧并没有那样多愁善感,在他开口后便已回过头来,看向了瓦莱丝:

“瓦莱丝,我不求你的原谅,但至少这场复仇,应当大家一起。”

“你父亲姓佩尔罗契,当初的事,我必须赎罪。”

“阿克托斯你这家伙在那儿聊什么呢!!”远方的布朗陶家主终于发觉有人在打团挂机,准备打字辱骂队友。

“看来这些都得回头聊……”略略动了动肩膀,确认并不影响活动的阿克托斯重新提了提巨斧,走到她面前,微微垂首,“但是瓦莱丝,唯独这件事,我请求你在此刻给出回答。”

“请求……”阿克托斯老爷何曾有过这般低声下气的用词?

古罗诧异着扭头,看向那个他曾有过关心却被对方漠然以对弄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同事,“瓦莱丝,你快说点什么……”

“阿克托兰你XXX,还在聊什么!”远处的菈塔托斯已经在喊优美的谢拉格语言了,也只有她能喊。

毕竟她的法术伤害无法作为主力,仅仅是助力,主要面对着大长老的主力团队反而是希瓦艾什家,而这希瓦艾什家的范围,理所当然地,囊括了圣女。

恩希欧迪斯o希瓦艾什与恩雅o希瓦艾什,距离希瓦艾什家这一代的完全,还差个恩希亚。

“大哥!姐姐!”

或许也不差。

在博士的有意放任下,早在圣猎之初便在注视着圣猎现场的崖心干员,在直播现场出现意外时便是要比太多战士都更早赶赴猎场。

舍弃了正常七折八绕回环的山路,以登山者的方式走上升直线。

一直想要尝试的攀登圣山的她在那一刻有了实践机会,但却没有享受这份过程乐趣与成就的时间,挥舞而出的登山镐直奔那巨大牙兽的腰处伤口,紧接而来的拉扯则是能从巨兽的痛吼中听出其中的狠辣。

恩希亚o希瓦艾什,同时具备登山家的坚韧和战士的敏锐,在罗德岛部门也是以特种干员行动,只因其所使武器的偏门。

登山镐这种东西,用来作武器可真是太残暴了。

挂在伤口上更是残暴。

尤其是作为希瓦艾什家的一员,同时也是以登山家这种职业目标所努力的人,崖心干员的力气就像她兄长与姐姐那样超出常人。

“恩希亚?”

“恩希亚!”

恩希欧迪斯为她的出现愕然,恩雅为她的出现而惊慌,只是不论哪种反应,最终都会演变成数秒之间冲向那恩希亚身边。

只因她此刻站在没有战士能够援护的空处,极易成为被单个击破的对象——

就像此刻,自仇恨与壮志中和之下锻就的剑术以足够坚稳的手杖使出,虹化的锋锐之气斩断了本是直取恩希亚心脏的尖刺触须,而摇荡的圣铃显出足以罩住三人虚幻轮廓,分明虚幻却比实际的铜墙铁壁更加坚稳地抵住了利爪,虚幻的圣铃轮廓与爪碰撞的每一次都带起涟漪与清鸣,始终稳立。

也在这时,马特洪与魏斯的刀刃再至,朝着那仍然显眼的暗绿色伤口出刀。

对于一身皮毛过于坚韧,还有着颇快的再生速度,已然完全变成怪兽的大长老而言,那些好不容易造成的,还未立刻愈合的伤口便是最需保护的弱点,而瓦莱丝方才的那瓶毒药所覆的伤口,甚至直至此刻都没有愈合,甚至那药性还在隐隐扩散,破坏麻痹着周围的完美血肉状态。

何等可恨!

昔日害人的毒药造成了此刻的最大弱点,大长老有心想要瓦莱丝。

可那边始终未曾归还战场,还有这希瓦艾什一家……希瓦艾什一家!

比起那锐利到可以破开自己皮毛的利刃,那能让本就有些麻痹的血肉更加迟钝的冰寒之矢才是真正令他身体与心灵双重动摇的根基。

“恩雅,你也要背叛我么?你要加入恩希欧迪斯的恶行么?我分明……”

以近乎哀求的卑微语气呼唤着,但从一头有着数十条诡异触须长尾的豹类牙兽口中发出这样的声音或许并不那么令人怜悯,“那样期待你成为新的大长老……”

“您又是如何觉得我会成为大长老?”头顶悬浮着那柄圣洁的铃,手中重新挽起那沉重的弓,恩雅在恩希亚无比雀跃的目光下正与兄长与妹妹站在一起,“只因为你在昨夜的经卷阁说的那些话?”

——

“圣女,你知道老朽的名字?”

“不知道。”

“这座蔓珠院中,恐怕无人记得了。”

“就连老朽自己,都已经忘了。”

“每一任大长老,在接过上一任的衣钵之后,都会成为大长老。”

“将来,人们也会忘记你的名字,只知道你叫做圣女。”

“然后,大长老和圣女都会发现——”

“人们信仰的,并非耶拉冈德。”

“人们可以信仰任何东西,只要一个故事,一些巧合,他们就会信仰你,信仰我,信仰恩希欧迪斯带来的改变,信仰那些山和水,甚至是脖子上的吊坠。”

“既然人们什么都可以信仰,那么信仰究竟是什么?”

“大长老们最终得出了答案。”

“人们信仰的,是信仰本身。”

“人们将选择权交给信仰的对象,人们将自己排斥的事物统统归咎于信仰,人们无条件的信任这信仰所指导的生活方式。”

“所以信仰是什么?”

“是逃避,是懒惰,是颓废,是安定,是停滞,人们渴望安定,渴望信仰,渴望信仰,信仰将谢拉格人统合在了一起,人们追求信仰,人们依赖信仰,哪怕是那外来的,绝非拉特兰宗教的什么教派,其组成也同样如此。”

“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是相同的。”

“所以恩雅,不论是要驱逐他们,还是要对抗恩希欧迪斯,你所应该做的,你都清楚。”

——

在那时,大长老在烛光下看着圣女,圣女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圣女甚至闭上了双眸,微微扬首对着那象征耶拉冈德的精美供石,少顷后,又微微垂首,睁眼转而朝着经卷阁的出口走去。

一语不发……

而大长老自己,则是认为他想要传达的意志已经传达到了。

蔓珠院的意志已经传达到了。

——

而此刻,圣女箭指着蔓珠院的意志,她的头顶悬着那分明未曾带来的圣铃,与希瓦艾什的血亲站在一起,大长老忽然想起,她也姓希瓦艾什。

庞大而又扭曲的豹类怪兽面前,是三头体格远远不如它的雪峰霸主。

雪豹……

三头雪豹有着并不一致的眼神与目光,其中一位甚至显得有些儿戏,目光只是在另外两位身上逡巡,好似这险境与严肃都与她无关,她只在乎三人重新站在了一起。

可也正是这样并不统一的三头雪豹,都对它亮以爪牙。

对着千年来不曾改变,盘踞于这片土地的信仰,可是,可是……

呜呜的风声就在耳畔,愈发冰冷的雪花飘在身侧,那令它都难以忍受的冰冷,那些人却能适应,那抵住它数次袭击的圣物,正在圣女的头顶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