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不死者 第641章

而就是Scout耽搁的片刻。

第一缕阳光，就已经穿过了海水的间隙，在穹顶的最上方，笔直地降临。

在这数十年来总是阴郁的伊比利亚，如此耀眼的光芒还是第一次。

伊莎玛拉收敛了自己的力量，祂主动散去了乌云，就是要亲眼见证大群在日光下完成进化。

而那缕阳光，就降落在场中央。

巧合的是，站在场中央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不死人沐浴在日光中，他将大剑抬起，摆落于身侧。

不灭的火焰在日光的照射中泛起了金黄色的光芒，耀眼夺目。

伊莎玛拉看着日光中的不死者，本能地觉得不适，却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是的，海嗣为了进化，会摒弃一切多余的情感与机能。

正是因此，他们没有痛觉，也无法感受痛苦。

但正是因为无法感受痛苦，也就失去了对痛苦的敬畏。

深渊用以警示受赐福者的印记，第一次失去了它全部的作用。

即便它已经响彻。

下一刻，巨大的震动自所有人的脚底升起。

即便是伊莎玛拉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照亮了不死者身躯的日光，却在震动中逐渐缩小，最后在不断涌入的潮水中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不死人身上的火焰一如既往，仿佛燃烧的黄金，灼伤人的眼眸。

此时，伊莎玛拉方才知晓。

阿戈尔，正在坠落。

大群的呼唤因为日光的消失而一同消散，理所应当地，人与人的交流又一次被链接。

博士大口喘气，手从旁边的引爆器上抬起来。

幸亏他刚刚反应够快，在察觉到大静谧发生的那一刻，不断拍打翁斯坦的身躯，催他用非人的力量转动主阀门。

而他自己也一把抢过Logos手中的引爆器，在主阀门被拉下的那一瞬间按下引爆器。

爆炸声都在大静谧中淹没，没有泛起半点的波浪。

一直到现在，他们才听到不断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爆炸与塌陷声。

“走！”

还没来得喘一口气，亠博士就立刻对所有人发出指令。

“出去，出去！别在里面停下！所有人做好防冲击准备，做好在海水中求生的准备！”

博士大声嘶吼着，指挥着众人从地底撤离。

他已经来不及去确认爆破是否完备了。

如果这个时候不撤走，他们都得和阿戈尔一起继续沉入海底。

另一边，恢复交流的凯尔希他们，亲眼看着阿戈尔的穹顶，正因为中央控制区被摧毁而寸寸崩解。

就像是天空都破了一个洞一样，海水倒灌在阿戈尔城中。

而他们，也正随着阿戈尔的降落逐渐沉底。

Scout已经将博士打算炸沉阿戈尔号的决定告诉歌蕾蒂娅了。

歌蕾蒂娅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或是愤怒的情绪。

她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对于阿戈尔人来说，这座城市就此与历史淹没在深海之中，总好过成为海嗣进攻陆地的中转站吧。

“好了，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灰犬直接瘫软在地上，他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力气了。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大哥啦！”

W也一样，就直接躺在灰犬身边。

Scout还在因为如何在海水的倒灌下活着，这两个人就直接躺在地上摆烂了。

至于深海猎人，她们本就有能够在深海中存活的本领，之前更是顶着深海的重压游到了阿戈尔。对她们来说，海水倒灌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别现在就松懈了啊！你不想活了？！”

Scout伸手准备去拉起灰犬，却被另一只略显白净的手抓住了手臂。

是凯尔希的手。

“让他们俩好好休息一下吧，插手深海猎人的战斗，他们已经做的够好了。”

Scout被凯尔希这么一阻止，灰犬和W就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们在阿戈尔中马不停蹄地赶路，又经历了如此艰难的战斗，已经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现在，摆烂睡着的两个家伙，应该是短时间内彻底醒不过来了。

“唉，凯尔希医生！你也想想办法，我们得活...”

Scout抬起头来，正想问凯尔希打算怎么做，可他抬眼，看到的却不是凯尔希。

一个许久未曾见过的透明虚影笼罩着凯尔希的本体。

她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让Scout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你也辛苦了，Scout。接下来就让我来送你们最后一程吧。”

说着，从凯尔希身上显化的特蕾西娅就伸出了她白皙的手掌，凭空托起了众人的身躯。

歌蕾蒂娅与劳伦缇娜只是有些惊讶，她们能够感受到凯尔希从梦境中苏醒之后，身上就同时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气息。

因此，也只是对特蕾西娅点头致谢。

Scout在许久的呆滞后反应了过来。

这个总是以可靠示人的男人，也没了稳重。

泪水划过他的面巾。

“王！吾王！”

特蕾西娅对他微笑，又将凯尔希一同托起，送入半空中去。跟着不断上浮的海水一并上升。

“吾王，你要往何处去？！”

从破碎天幕上坠落的海水逐渐攀上了特蕾西娅的身躯，仿佛没入湖底的精灵。

亲眼见证了特雷西斯被火焰逼走，又与自己的同事们一同前行了数日。

她已然明了，自己所行走的道路并未断绝。

特蕾西娅再无遗憾

她并不言语，她只是微笑着与Scout挥手作别。

直到海水淹没了她的身躯，那道透明的身躯，最终凝成了一缕火苗，悄然消失在汹涌的浪潮中。

世界壁垒前的战斗又一次开始了。

海嗣成为浪潮，拍打着试图突破海浪的骑士。

而不死人则是在无穷无尽的潮水中斩开巨浪。

每挥动一次手中的大剑，他的步子就往前迈出一步。

大群之主是强大的，因为他有着无穷无尽的海嗣驱使，他能够将人拖入梦境之中，掠夺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形体。

但他也是脆弱的。

因为旧神之血的缺失，在真实位面中的身躯极度脆弱，甚至只能变成像是烂泥一样的形体，攀附在楔形石上。

然而，面对不死人，梦境之主的权能没有半点作用。

蛊惑人心的低语就连靠近不死者都做不到，就被他周身燃烧的火焰驱散。

更别说让祂拉扯不死人的意识入梦了，恍若世界支柱的意识巍然不动，而大群之主的意识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弱小的蜉蝣。

梦境之主明白，祂无法继续等待。

祂要立刻开始献祭，即便是无法在日光下行走也可以接受。

一旦阿戈尔彻底沉底，与楔形石锁死的身躯将会被镇压在深海之中。

祂是深海之主，不是被镇压在深海的大群之主。

一旦献祭仪式完成，大群合而为一，就有了能够不依靠遗留的设施而托起阿戈尔的力量。

于是，大群之主身躯末端，所链接的中转组织也就开始运作。

此时，在祭台上等待的人们，也终于有了反应。

乌尔比安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深海猎人的形态。

他的四肢变成了有如海嗣一般的触手，而身躯也无限制地涨大。

在这场仪式的最后，他会成为大群之主的一部分，从此失去一切自己的意识。

这是他代替斯卡蒂成为祭品的代价。

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五十年。

抬起臃肿的头颅，原本沉稳可靠的深海猎人形象已经消失不见，可他的眼光中，仍然冷静如初。

脚步声响起，意识逐渐陷入混沌的乌尔比安看见了一抹清亮的银辉。

再抬起一些视线，乌尔比安努力看清了走到他眼前的男人。

“虽然我之前和你保证了一定会结束，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模样啊...”

帕奇叹了一口气，他蹲下来，凑近乌尔比安一些。

“好丑...怎么样，旧神之血的滋味如何？”

乌尔比安想要开口说话，但他身躯的一切都已经无法再被自己控制。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流转的旧神之血，正在逐渐被注入什么东西。

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这个身躯的意识蔓延上了自己的脑海。

他的视线也好似不断拔高，拔高到了世界之外。

他能看到深海的渊底，也能看到星空之上。

即便是乌尔比安努力开口，却也说不出哪怕任何一句话，只有毫无意义的嘶鸣声从他臃肿的身躯里传出。

帕奇看着如此的乌尔比安，感叹道。

“作为离群的深海猎人，以自己的意志偷窃了大群之主的权能，孕育了一个崭新的梦境，以此来隔断自己进入梦境的可能性。”

“又在深海的渊底收集了旧神的残留碎屑，用旧神身躯的碎片封印于身体内作为基底，在你身躯里诞生出的神明意识虽然不足以抗衡伊莎玛拉，但是阻碍这个仪式确实是够了。而且，你还能在最后保持清醒。”

“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的，如果是我的话，绝对没有胆量去做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

“最后，依照我们的约定，我会让你毫无痛楚地死去。”

海水已经几乎要蔓延到祭台之上，而帕奇也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乌尔比安的意识已经彻底陷入混沌，比之之前的斯卡蒂更加彻底。

但当他看到了那一抹清亮的银辉被举起时，他的意识在那瞬间恢复了清醒。

在最后的最后，他仍旧是一名阿戈尔人。

一位深海猎人。

“晚安，猎人。”

“谢...谢。”

道谢声在镰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中被掩埋。

臃肿不堪的头颅飞上天空，在楔形石所铸造的武器下失去了作为海嗣身躯的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