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之誓约十字 第166章

渐渐模糊的视界与熟悉的身影，让心中深爱的那个人的影子越发真实，可遍布全身的无力感与抵住喉咙的冰冷的枪锋，却一次又一次提醒着他，无论再怎么想象，她始终都不是‘她’。

苦涩的味道在唇边蔓延，渐渐渗透到冰冷的心里。

这一瞬间，齐格飞的心里浮现出了无数句想说的话，可这些话，到头来却只汇聚成一声虽然苍白无力，却又再真实不过的叹息：

“作为一个父亲，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真格的啊……”

——回应他的，是喉间滚落的一颗晶莹的血珠。

尽管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取走面前之人的姓名，但她却始终没有将抢锋刺入他的喉咙，然而，握住枪身的手却也终于不再稳定的如磐石一般，仅仅只是一次轻微的颤抖，便在齐格飞的身上烙印下一条浅淡的血痕。

那张面具终于无法继续遮掩她的感情了，因为来自父亲的‘想再看女儿一眼’的这个再朴实不过的愿望让橙红色的面具上布满了显眼的裂纹。

在风沙的洗礼下，无数次与剑锋擦肩而过的面具终于片片碎裂，稀稀落落的掉落在面具少女脚边，露出了那张齐格飞朝思暮想的面容——那张与琪亚娜一模一样的面容……

一样的纯白长发，一样的湛蓝色眸子，一样的白皙精致的面容，不一样的，是冷厉如刀锋般的眼神和漠然的气质。

朱唇轻启，她的声音如断冰切雪，没有一丝迟疑，更透着几分雪峰穹顶的寒意：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了？

“你以为现在摆出一副父亲舍不得对女儿动手的样子，我就会忘记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放下手中的武器，哭着笑着投入你的怀抱了？

“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有资格自称是我的父亲吗？！”

面具少女——不，是真正的琪亚娜·卡斯兰娜一字一顿，字字椎心，句句泣血！

齐格飞的心被伤的鲜血淋漓，然而面具少女心中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就算曾经有过，现在的她，也早已将那些软弱的感情抛在了身后，留给了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还没有失去一切的那个名叫琪亚娜·卡斯兰娜的女孩儿。

“琪亚娜……”齐格飞的声音艰涩如黄昏沙漠，干裂沙哑。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着，本就佝偻的身影越发狼狈不堪，然而琪亚娜却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一般，声音冷的像冰：

“琪亚娜？那个被你当做礼物随手送给复制人的名字，我才不会稀罕！

“那些被你亲手夺去的曾经属于我的一切，就送给那边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吧。

“这不是什么所谓的‘胜利者的施舍’，只是我已经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希望、也厌倦了一天比一天深厚的憎恶罢了……

“现在的我，是赛西莉亚·莎尼亚特之女，天命的女武神，黑渊白花的继承者——绮凛·莎尼亚特！”

第四十五章.Advent Saint

绮凛·沙尼亚特——这个奥托为了防止面具少女说漏嘴而一时兴起随口取的名字，最终成为了她真正的‘代号’。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齐格飞·卡斯兰娜与赛西莉娅·沙尼亚特之女——琪亚娜·卡斯兰娜了，她只是曾经的天命最强女武神赛西莉娅·沙尼亚特的女儿，绮凛·沙尼亚特。

正如绮凛所说的那样，她已经厌倦了太过漫长的等待，也不愿任由被夺走了一切的孤单和怨恨啃噬自己的心灵——她厌倦了，所以才选择在这座城市与齐格飞做出一个了断。

琪亚娜·卡斯兰娜……这个曾经属于她的名字，已经和那段漫长和短暂的幸福人生一起永远的离她而去。

站在这里的，只是绮凛·沙尼亚特，一个为守护人类而战的女武神，仅此而已。

她不再因为过去所经历的一切而对齐格飞心怀怨恨，也不再奢望那个男人会承担起身为父亲的职责，因为他不配。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缀余。

这一刻的她终于摆脱了那个可怜的被父亲抛弃又夺走了一切的小女孩儿的身份，以绮凛·沙尼亚特之名获得了新生。

面具少女——不，绮凛收起了黑与白交织的长枪，干净利索的转过身。

正午的阳光穿过层层阴霾洒落在她肩头，齐格飞狼狈的缩在投射出的阴影中，亲所未有的虚弱、无助。

他死死的咬着唇，咸腥的血液的味道在唇边弥漫，渐渐渗入到四肢百骸，沉浸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Loser——再也没有第二个词能比Loser更适合现在的齐格飞了，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完全否定了身为父亲的资格，甚至彻底断绝关系的沉痛事实让他心里蒙受了巨大的打击和阴影，然而，齐格飞没有想到的事情，痛苦的序幕，才刚刚揭开……

还记得绮凛之前是怎么说的吗？

‘那边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在齐格飞因为悲痛欲绝而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惕的时候，终于了却了一段因果的绮凛，却是发现了某人——不，是某几人的到来。

那是半眯着眼睛的狼狈的前特工、紧追着她不放的黑发的武士少女，落在最后的精致如人偶一般的女孩儿，以及绮凛口中那位‘可怜的小姑娘’——琪亚娜·卡斯兰娜……

无论是绮凛还是齐格飞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追赶着看不清路的Wraith而来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作为双面间谍的Wraith早已从大主教奥托口中得知了琪亚娜的真实身份，此时的她只是单纯惊讶于小公主的突然摊牌罢了，对这些丝毫不关心的布洛尼娅的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芽衣和琪亚娜却是被这对话中蕴藏的巨大信息量给砸的头晕目眩。

追赶着Wraith的脚步缓缓停下，芽衣的身体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

她一点一点的回过头，隐约间似乎能听到老旧的机械重新运转起来时发出的刺耳的‘咯吱’声。

那双乌黑的眸子深处已经闪烁起了耀眼的雷光，但更清晰的，还是浓浓的不可思议的感情。

琪亚娜？

被当做礼物送给别人的名字？

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

还有……

复制人？

芽衣自诩不算绝顶聪明却也绝对不是笨蛋，但这巨大的信息量还是让她一时间难以承受。

身为‘局外人’的芽衣尚且如此，‘局中人’的琪亚娜的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她几乎无法正常思考齐格飞与绮凛的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之前被她下意识当作‘姐姐’的少女将一柄熟悉却又厌恶的长枪指向自己的父亲。

琪亚娜本能的想要上前去阻止‘姐姐’伤害自己的父亲，可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却让她的脚步僵在原地。

意识深处似乎隐隐传来了某人尖锐的狂笑声，那是大仇得报的喜悦于与幸灾乐祸的愉快……

内心深处，‘琪亚娜’正在惊声尖叫，就像被深夜惊雷吓坏了的小孩子一样，蜷缩在只有一人的角落里，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像只要这样就能重新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然而……

“哦？”正打算离开战场的绮凛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刀锋般扫过琪亚娜呆滞的脸庞，突然浮现出了几分戏谑的嘲讽，“比我想象中的更快到达这里啊……看你这表情，似乎都听到了？K……不——”

绮凛顿了顿，‘K-423’这个已经叫顺了的称呼被她用一声自嘲的轻笑掩过，取而代之的，是‘琪亚娜’这个终于属于她的名字。

“琪亚娜·卡斯兰娜，我的复制人……”

说着，她无视了因为再次出现的‘复制人’这个称呼而震惊的芽衣与琪亚娜，径直将目光转向跪在原地目光呆滞的齐格飞：

“还在这儿难看的跪着干什么？你的女儿可是不远万里来救驾了哦？这时候，难道不该流下感动的泪水，然后顺手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什么的吗？你希望我做出的事情我做不到，但那家伙不一样吧？毕竟，她可是一直、一直都将你当作真正的‘父亲’呢。”

‘父亲’这个词仿佛某个信号，让琪亚娜一下子就从茫然的失神状态惊醒回来。

这一刻，她终于看清了狼狈的跪倒在阴影里的那人的脸庞，也看到了那在空气中飘荡的陌生的衣袖……

脑海中尖锐的狂笑声似乎更喧嚣了，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右眼传来了灼烧般的痛楚，黄昏般深沉的色彩晕染了摇晃的视野，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从内心深处涌现，意识渐渐沉沦到黑暗无尽的深渊……

“老爹……”

琪亚娜艰难的吐出了这两个字眼，可齐格飞却只是身子轻轻一颤，根本没法回应，就好像‘老爹’这个象征着父亲与女儿之间亲昵关系的称呼对此时的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难以承担的重负似的。

“为什么不回话啊，老爹……”

琪亚娜的声音只是听着就很容易让人想起雨中被主人遗弃的无家可归的小猫，聪明的她已经从绮凛和齐格飞之前的对话和齐格飞此时这诡异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此时却宁愿自己只是个笨蛋！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个可以无视这些线索依旧快快乐乐的生活过下去的笨蛋！

可她做不到啊……

零碎的线索下意识的拼接成了完整的向标，直指琪亚娜心中最脆弱也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在箭头的指引下，过去许多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齐格飞的所作所为再也不是无可奈何，而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齐格飞最开始对自己那么冷淡？

为什么琪亚娜·卡斯兰娜直到‘醒来’后的第一个生日才成为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母亲哪怕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为什么齐格飞会主动舍弃自己，甚至还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刻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我的过去只是一片空白？

这些曾经让琪亚娜茫然的问题，此时终于得到了解答——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爸爸啊……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琪亚娜·卡斯兰娜啊……

原来曾经让我从黑暗中走出的温暖不过只是烛火的虚影，原来曾经让我鼓起勇气面对一切的信念，只是一个可笑的误会……

原来，打从一开始，我就什么都不曾拥有……

曾经属于自己的过去正在被残酷的现实一点点粉碎，构筑出‘琪亚娜·卡斯兰娜’这个人格的要素正在从她的身上缓缓玻璃。

而在那之后，一个困惑了无数人的哲学命题也终于浮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我……究竟是谁？”

她捂着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的右眼，声音沙哑低沉，却又带着几分炽热的亢奋。

没有人注意到，琪亚娜胸口那枚深紫色的吊坠上有裂纹一点点炸裂，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嘴角正在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是……”她的声线飘忽不定，艰涩痛苦，却又在这一个人称代词后突然稳定下来，仿佛无数地狱的冤魂共同吟唱着那伟大尊贵的名讳——

“——Sirin！”

第四十六章.Hail my proud queen

云海之上，穿着女仆装的少女透过耳机清楚的听到了下方发生的对话，也清楚的听到了那一声‘Sirin’——

“意识活性化成功了吗……”她微微一笑，随手打开通讯器。

意味着通讯状态不安定的‘沙沙’声后，清冽的女声响起：

“有什么事吗，丽塔？”

尽管通讯器对面的人并没有唠家常的意思，也无法在干扰强烈的情况下与丽塔进行视频对话，但丽塔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贵安，幽兰黛尔大人——”

像是真正的女仆一样向自己的主人问安之后，她才微笑着开始汇报情况：

“事情的发展和大主教预料的稍微不太一样呢~”

“不太一样？”天命所属第一特种作战部队——不灭之刃真正的领导者，幽兰黛尔一挑眉，饶有兴致的说道：“诶……我们的大主教还有失算的时候？”

“因为之前没有人想到芽衣小姐居然会用‘暗器’嘛~”丽塔轻声笑着，“Wraith被闪光弹夺去了视野，后面又是战斗力不俗的芽衣小姐、K-423小姐和被控制的布洛妮娅·扎伊切克……慌不择路的她，一不小心就带着跟屁虫们冲进了小公主和父亲的战场呢。”

“你确定是‘慌不择路’？”幽兰黛尔嗤笑一声，“那家伙的心思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故意把K-423引过去的？”

说着，幽兰黛尔的语气突然沉重了下来：“说实话，我一直都不觉得让她去当双面间谍是个正确的决定，她的不可控性太大了，没人能保证她究竟是否忠于天命……”

“那并不重要哦，幽兰黛尔大人？”丽塔微笑，“是否忠于天命与我们无关，只要她忠于人类就可以了……我相信，在崩坏面前，Wraith小姐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愿如此……”幽兰黛尔轻哼一声，又将话题拉了回去，“丽塔，沧海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有什么计划之外的状况吗？”

“算是也不算是吧？”丽塔想了想说，“在计划里，第二位的苏醒至少也该是在一年后，K-423融合了静谧宝石之后的事情，但现在嘛……因为Wraith冲入战场的时间不太凑巧，我们的K-423小姐一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呢，所以……”

丽塔没把话说完，但幽兰黛尔已经能从中还原出当时的场景了。

“我就说那家伙绝对没安好心——”幽兰黛尔轻轻咋舌，话语中俨然是把这一切都当成了Wraith有意为之。

“那么，幽兰黛尔大人，我们是否需要修正计划的进程？”丽塔问道：“虽然提前确认了第二位意识的活性化也算是件好事，但在这个时间点醒来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当然要修正，”幽兰黛尔冷冷的说道：“既然还没到她该醒来的时候，那她就该老老实实的继续睡着，如果她不愿意，那就让我们一棒子打晕她——律者杀手·不灭之刃，不正是为此才存在的吗？

“向所有人宣告我的命令，丽塔——

“Code Name：Longinus Sentencing，不灭之刃全体成员第一级战斗配置，开放所有‘黑渊’的使用许可！

“目标——第二律者！”

“遵命——”

丽塔优雅的提裙，躬身。

她的身后，十三名身穿纯白铠甲、手持漆黑长枪的面具少女整齐划一的上前一步。

从枪尖逸散的象征着死亡的力量腐蚀着包括空气在内的任何‘生命’，但以Amber为首的不灭之刃成员们却并未因此而感到任何不适。

她们早已熟悉了死亡，甚至超越了死亡，所以才能成为天命最强的‘不灭’之刃。

十三柄的漆黑长枪指向汇聚无数目光的焦点，那个曾经被叫做‘K-423’、‘琪亚娜·卡斯兰娜’，现在却只是第二律者——西琳的少女。

……

系在发辫末端的丝带被骤然爆发的力量崩碎，失去了约束的纯白长发披散在少女的身后，又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轻轻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