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14H18N2O5
“不过话说回来，烟墨市的石瓦、圆朱市的槐木、满金市的大师级金雕……整个成都地区的建筑精华全部聚于一堂，这样的建筑就算作为神的居所都绰绰有余了。”大叔左右四顾，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似乎生怕惊醒了这些沉睡着的艺术品。“小哥，你可真是弄出了一个了不得的表白典礼啊。”
“您认得它们的来路？”曜有些惊讶。
“嘿！别看我这样，我当年也是在世界各地旅行的训练家，在小哥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是石英大会的十六强了，最厉害的精灵是一只怪力。”大叔刮了刮鼻子。“当时崇拜我的女孩子都叫我‘烈腕的宏人’和‘四手的宏人’！”
“哦！了不起！”曜的声音中流露出真假难辨的惊叹。
“哈哈，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了不起啦。”宏人大叔得意的笑了几声，他朝曜身边挪了几步，兴致勃勃的朝塔下指了指。“对了对了！小哥，你今晚的目标是哪一个？”
曜远远的点了点紫发少女，没有说话。
“哦！看起来是个纯情又彷徨的孩子啊。”宏人大叔感慨着说：“少年，你有一双不错的眼睛哦，这么纯情的女孩子现在可不多见了，要好好珍惜啊。”
“谢谢，我会的。”
“要不要阿叔教你一招？这可是我们这种人才能使用的绝招。”大叔猥琐的挤了挤眼。“要是那丫头不答应，你就得强硬起来，把她往墙上一压，然后脱下……你脸上的面具，对她笑一笑。”
虽然嘴上感叹表白现场的奢华，但见过曜真面目的摊主大叔却心知肚明，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交锋中，最凶狠最不留情最杀人不见血的神兵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藏在面具下的微笑，今晚所有的华丽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浪漫比起它来都不值一提，它就像是大神的投枪，只要掷出，就必然会命中并摧毁目标的心防。
这时，漆黑的直升机群从藤原曜头顶飞过，旋翼卷起的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为首的那一只铁鸟漆着鲜红的R字，驾驶座上，戴着安全帽的喵喵朝曜招手。
“曜大人，有人找您。”穿着火箭队制服的真鸟从阴影中现身，手中捧着一副耳麦。
“麻烦了。”曜接过耳麦，随口问道：“坂木兄长还好吗？”
“首领去了橘子群岛。”真鸟恭敬的回答说：“一位不知名的收藏家约他在那里密会。”
“收藏家？”曜愣了愣，随后摇摇头戴上耳麦，他心说估计又是关于稀有精灵买卖的小事，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是我，藤原曜。”
“你今晚从我这里划走了足够买下十个满金道馆的钱。”短暂的杂音之后，耳麦中响起了女人温柔的嗓音。“就为了去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
“当然不是。”曜摇了摇头。“如果只想要讨鬼斯的欢心，我完全可以只建一座神社。”
“哦？难不成曜君你还有什么深意在里面吗？”女人不禁有些好奇。
“我脚下的这座建筑名为钟之塔，一比一完美仿制。钟之塔曾是凤王的居所和祭坛，我想，她离开我后在这里一定会住得很开心。”藤原曜伸出两根手指。“所以，我要讨好的女孩子数量是两个。”
藤原曜的腰间，死水般的大师球忽然动了动。
长长的沉默，女人叹着气说：“你可真是个人渣啊，曜君。”
“人渣？”曜温和的说：“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可真是令我伤心啊，美纳斯。”
“不然你想听什么？”美纳斯揶揄说：“难不成曜君你希望听到我说——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如果你愿意这么说，我一定会很开心。”曜笑了起来。
“藤原曜先生！”美纳斯声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她带着点气急败坏凑近了麦克风，咬牙切齿的低声说：“如果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要狠狠的给你一拳！”
“是吗？我恰恰相反。”曜挑了挑眉。“美纳斯小姐，我现在只想抱一抱你，哪怕你打死我也不会松手。”
“曜君！！！”
藤原曜大笑。
“最后的最后，曜君，我再问一次……”短暂的娇羞后，美纳斯的声音重新变得一本正经。“你——确定要帮她吗？”
“当然，这个世界上令人悲伤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少一件算一件。”曜抬头远望，此时群山的尽头已经有一线红光亮起，染出一长片浅玫瑰色的晨曦。
“搞得那么大气磅礴的，小心那个女孩子真的迷上你哦。”
“想要彻底终结那蔓延了两千年的感情，一点小场面可做不到。”曜注视着那线红光，眼中始终平淡如水，男人轻声说：“至于迷上我什么的，不用担心，美纳斯，等到一切结束，她就只是一个人类了。”
“这……”女人温柔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凝滞，她沉默半晌，才叹息着说：“这可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啊，曜君。”
第五十章 卑鄙的女孩
“天就快亮了啊。”鬼斯轻声说：“已经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是啊，但也是马上要说欢迎回来的时候了。”女仆淡淡的补充说，她抬起右手，烈焰从掌中升空，化为巨大的火焰旋涡倒扣而下，将自己和鬼斯一起笼罩在里面。
“这个是……”看着将女仆和自己包围起来的火墙，紫发少女迷茫的眨了眨眼。
“火焰旋涡。”龙女仆解释说：“烈火对于鬼斯来说是天敌，这是为了防止新生的你逃走所做的必要措施。”
鬼斯抿了抿嘴，她的目光扫过龙火，忽然轻声说：“实际上，大姐你陪我出来，是想找机会杀掉我的对吧？”
龙女仆沉默不语。
“用不着隐瞒，爱一个人就要让他远离悲伤与死亡，大姐你并没有错。”紫发女孩轻轻的说，她向着女仆缓缓鞠躬。“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大姐你给我的时间，果然，你和曜君一样的温柔。”
“不要谢我。”女仆侧身避过，她拒绝了少女的谢意。“……我只不过是为了给主人找一个合适好用的工具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但是……万分抱歉。”紫发少女双手合十的道歉。“大姐，我似乎不能给曜君帮忙了呢……”
她的双手在合掌的瞬间交错而过，当然，或许用穿插而过更合适一点，缥缈的烟气彼此勾连纠缠，女孩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露出了寂寥的笑容。
“你怎么了！？”龙女仆大惊失色，虽然从未见过游魂变成精灵的景象，但她可以肯定鬼斯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正常，紫发少女的身躯正在逐渐变淡，就像被微风吹拂着的晨雾。
“对不起，大姐。”鬼斯抬头向她，露出微笑。“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我不应该忘了他。”
“他？”龙女仆一愣，随后勃然大怒，尾炎炽热。“你还忘不掉那个抛弃你的人？你是傻子吗！？”
“不。”紫发少女摇了摇头，她现在每说一句话都会有缥缈的烟气从身体里面溢出去。“实际上，我舍不得的人是……”
她的声音忽然被打断了，狂风从天而降，女仆的龙火被毫无反抗之力的撕开，同时也让那尊高塔以无可阻挡的壮美姿态碾入了女孩们的视野。
比神殿更加壮丽，比宫廷更加辉煌，玲珑楼阁尽态极妍，在这座堂皇建筑的光辉面前，火焰或者晨曦都是无力的，它美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接着便有披着白色袍子的男人们从塔中跑出，他们在女孩们面前列成两队，为首者穿神官服，是个面容忧郁的帅大叔，只是一双桃花眼的眼角皱纹堆叠，想来是在女人身上吃了不少苦，才下定决心转而侍奉神明。
“你、你们是……”紫发女孩困惑的眨了眨眼。
神官向她们鞠躬。“美丽的小姐们，我刚刚得到了神的启示，他告诉我说有两位女孩即将得到他的奖励。”
“是因为这个，对吗？”女仆从群兜里拿出了那两张抽奖券，
“没错！就是这个！”神官变得更殷勤了，他拍了拍手，人群中便走出了四个白袍子，还有两顶小竹轿。
这些人似乎早有准备。
“我就不用了。”女仆淡淡的拒绝说，她将女孩扶上小轿，朝她指了指。“你们把她送过去就好。”
“大姐？”紫发少女有些惊愕。
“去吧，有人在等你。”
龙女仆摇了摇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朝城市的方向走去。
男人们嘿咻嘿咻的抬着竹轿送入高塔，在塔顶，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感谢神明让你我在此相遇。”男人正盯着她，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回荡。“幸运的女孩儿啊，请说出你的愿望。”
“真的、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许下来吗？”
“当然，这是幸运者的特权。”神使温和的说：“神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愿望？特权？
紫发少女忽然笑了起来。
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去做了，想去尝遍全世界的美食，想去给那个让她枯等两千年的青梅竹马一拳然后气势汹汹的告诉他老娘喜欢上别人了王八蛋你自己玩蛋去吧，想和那个严肃起来很帅气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的男孩子一起笑笑闹闹的去旅行，最想在亲他的时候好好看看他的眼睛……
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快死了，幸运、愿望还有特权对于快死的人来说毫无价值也毫无意义。
“那么……神使大人，请在我死后帮我找到曜君。”女孩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告诉他，我已经死掉了，但我死掉的原因是——我喜欢他！我不愿意忘掉他！即使另一个新生的我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我也不要忘记他！”
她扶着胸口，用力的喘息着，女孩现在就像一道轻烟构成的虚影，激荡的情绪令她的灵魂中的人类一面不断扩大，但也加速了她的消亡。
“这就是你的要求？”神使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惊诧。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卑鄙很无耻。”紫发少女露出苦笑。“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不想让他忘了我啊。”
“我明白了，卑鄙的女孩儿啊，如你所愿，藤原曜已经知道了你所说的话。”神使蹲下下来，他慢慢的抬起右手，紫白色的精灵球在他掌中放大。“只不过……神明大人想让我告诉你，表白这种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去做比较好。”
这时，鬼斯少女忽然看到了那双藏在狐狸面具后的眼睛——深邃得仿佛看不到底的黑色。
“你是……你是……”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却没有了把那个名字诉之于口的能力。
因为大师球从男人手中被打开了，无可比拟的威严从天而降，笼罩在她的身上。
庄严的凤鸣声响起，焰流千重，金红色的炎火冲天而起，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化为巨大的鸟形，仅仅只是直视便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
那是无人可比的终极神圣。
从一百五十年前便消失于人类世界的神明，于这一刻重现人间。
第五十一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那是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纯粹的奇迹，高傲的神鸟以烈火驱逐死神，人性、灵魂、肉身……一切的一切都在火焰之中得到重塑。
等到金红色的光芒消敛，神明远去，空旷的塔顶上只剩下穿着白裙的少女不敢置信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这温暖的感觉，心跳的感觉，泪水划过脸颊的感觉……不再是冰冷虚幻的瓦斯烟雾，脑海里也不再是一片混沌……
真的是人类的身体！
“大姐！谢谢你……凤王大人！谢谢你……”女孩猛地蹲了下来，泣不成声。
这时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一只手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曜君，谢……”鬼斯少女扑了出去，她一把抓过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把脸贴在那枯槁苍老的皮肤上用力磨蹭了起来。“不，曜君，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
嗯？等等，这个粗糙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少女梨花带雨的抬起脑袋，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站在她面前，表情和善中透着微妙。
“小姑娘啊，有些事情要让你知道，我是有老伴的……”
“对不起！但是！我！我也是有喜欢的人的！”鬼斯满脸通红的放开了老婆婆的手，一边抹泪一边小声的问：“那个……您是……”
“我叫纪美，鬼斯小姐你叫我纪美婆婆就好。”老婆婆抽回了手，用衣袖擦了擦，并小心翼翼的后退两步，自觉安全后才笑容满面的说：“城东的那个小院就是我的。”
“城东？小院？”这时鬼斯渐渐收敛了笑容，她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被你男朋友夷为平地的那个院子啊。”老婆婆说：“一位女仆小姐刚刚找到了我，让我过来找你要房屋的修缮费用。”
“我已经计算好啦。”纪美婆婆向鬼斯比了个手势。“是这个数。”
“你要钱？”紫发少女面皮一紧。“我没钱！”
“可是……那位女仆小姐说您有来着的。”老妪摸了摸额头上的皱纹。“她的原话可是您有一大笔钱呐，一个普通人不眠不休的打两千年工差不多也就那么多了，拿出来十分之一应该不算什么吧？”
鬼斯急了，虽然当时自己确实是说了自己的钱可以交给女仆支配，但那也是在自己死了之后才行啊！现在老娘不想死了！我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拿我的钱去堵别人弄出来的大窟窿！？
那可是她两千年来辛辛苦苦的在各地端盘子，以及每年中元节在少女峡辛辛苦苦装神弄鬼吓人骗来的……咳！赚来的血汗钱！是准备用来和亲爱的曜君共建爱巢以及支撑未来生活用度的重要资金，怎么可以这么简单的就交出十分之一去！？
这时，鬼斯少女忽然注意到两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从背后射过来。
她猛地转身低头，在时之塔下看见了那道穿女仆服的身影。
见女孩看过来，龙女仆立刻从群兜里拿出了一个长卷轴，双手各执一端，“刷”的拉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卷轴表面，从上到下是“勿忘约定”四字。
鬼斯少女眼角抽搐，她机械般的扭过头，假装没看见女仆，硬着脖子对老婆婆说：“老人家，你认错人了吧？我、我可从来没有租过您家的房子哦。”
话音刚落，鬼斯小姐便感觉背后陡然一烫。
“轰！！！”
两条翻涌沸腾的烈焰之龙自塔下咆哮而起，它们纠缠着冲上天空，将少女峡上空的云层扫得一干二净，火焰的光将老婆婆苍老的脸颊映得一片通红。
那如同火山喷发的绝景令老人不禁发出惊叹。
鬼斯少女彻底傻了，她对着头顶那片无云的天空沉默良久，最后颤颤巍巍的重新低下了头。
此时龙女仆已经将长卷轴翻转了过来，让背面朝着她，火焰迸发出的赤红色照出书上七字，仿佛由鲜血写就——“勿谓言之不预也”。
“我、我知道了。”鬼斯少女被吓得脸都白了，她干笑着冲老妪点头。“啊……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约定。婆婆，钱、钱的话，我明天上门给你可以吗？”
她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能感受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那是疼的。
肉疼。
可恶啊，人类的身体真是太麻烦了。
鬼斯少女现在欲哭无泪。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婆婆递了张小纸条过来，她亲热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鬼斯小姐，我家的房子就拜托你了。”
与此同时，高天之上，凤王垂首，她漠然的扫了一眼戴狐狸面具的男人，在空中盘旋一周后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