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浅全
塔露拉瞪着眼睛。
“我说天真,理想主义化的大小姐,你要是没听清楚,我倒是不介意多说几遍。”
希博利尔的这话就有点欠揍了,旁边当书记官的吴克轻咳一声,他感觉自己也遭到了冒犯。
“”
听到咳嗽声,希博利尔脸上的表情骤然僵硬起来,与塔露拉争论说嗨了,都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个同样理想主义、且拥有一拳头打死自己的大拳头之人。
“我只是喉咙不舒服,你们继续,别在意我。”
见到两人望过来,吴克随口说了一句。
我信了你的邪
希博利尔可不相信这话,她与对方度过的夜晚最多,可了解对方了,这人在之前夜里跟她说出的言论,可一点都不比今晚的塔露拉差,要不是打不过对方,说不定她也像现在这么怼对方。
怼人是一件很爽的事,特别是怼身份比自身高很多的人,但如果怼的是实力比自身高很多的人呢,那就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了,反而会让自身担惊受怕,担心会不会被打死的情况。
希博利尔收了阴阳师的神通,没再对那边跟旁边的少年有一定夫妻相,都一样天真撒币少女,说出更过分的话。
同样是咳嗽一声,就将阴阳怪气的语气去掉,用起了陈述实事的口吻,开始解释起来。
“如果你不是公爵之女,如果你的身后没有一位掌握帝国实权的公爵,你还能乐观地认为别人会和你一样善良么?
塔露拉小姐,你不是个蠢人,你应该知道人性的复杂和简单。
很多时候,上层高位者表现出来的善良,并非是如你一样是源于内心的东西。
那只是刚好善良这个泛概念的定义,符合了他们自身的利益,所以他们表现得善良。
我不否认里面或许存在和你一样的人,但却肯定里面更多是在讨好你,讨好你背后乌萨斯大公爵的家伙,你应该能明白这种附炎趋势、客观存在的事情吧?”
塔露拉没有反驳:“我能明白。”
“如此,你还坚持自己的想法么?”
“为什么不?”
塔露拉深吸了口气,希博利尔眯起了眼。
“我并非是在无理取闹,正如你说的,上层贵族的善良在多数时候,并不是源于他们内心中的真实想法,而是源于他们自身能否从中获利的立场。
既然如此,那么给他们利益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是在追求他们的善良,而只是想让他们做出善良的举动,就像是使用工具一样地使用那些人,让那些人按照我的意志去行动。
我想你该不会认为,我为弱势者争取到的物资,是单纯依靠别人的善心得来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塔露拉身上的气质格外的A,充满让人心折的攻击性,拜倒她石榴裙下的诱惑。
用一句更恰当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这少女的身上有一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帝王之相。
“权利,亦是手中可以被利用的力量。”
“权利与身份关联,没有了身份又哪来的权利,塔露拉大小姐,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权利来自你的公爵爹。
而当你站在反抗者的角度,与帝国的新政作对之时,你就不再是公爵之女,而是帝国的敌人!
到时候,你以为还会有哪个人,会对你继续附炎趋势呢?”
希博利尔扶着额头提醒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我要利用的不是权,而是利!”
对已经走出战后阴影,如今的乌萨斯帝国来说,压迫感染者,并不是一件需要持续下去的事情。
对大局而言,解放感染者,甚至就是等于在解放社会的劳动力。
因为感染者在这个国家,会被新政迫害的缘故,导致了许多和源石加工产业链相关的工人,承担的风险变相提高。
故而,他们在薪资的要求上,也提高到一个很高的程度,低了没人愿意做。”
“如今,源石产业链工人的平均薪水,比之新政未开始之前,提高了十一点五倍不止。
若是能够摒弃现在的新政,放开对国内感染者的压迫,在社会风险降低的情况下,源石产业链工人的薪水也会回降。
继而,源石产业链生产的各种物资,也会随着人工成本的降低而降低。
这对乌萨斯帝国的官方财政,以及社会整体来说,都会是一件好事”
塔露拉以纵观全局的角度,阐述了乌萨斯帝国整体会因此得利的结果。
她跟希博利尔诉说自己所言的未来,并不是空中楼阁水中镜月、看得着但摸不着的事情。
它是有被实现的可能,因为它代表着另一种利益,国家整体之利。
“我的话,你能听懂么?”
塔露拉还是有些记仇的,对面的那个人居然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贵族大小姐?!
“我能听懂。”
希博利尔点头,但却还是那句话,她并不觉得塔露拉口中的事情有被实现的可能。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你依旧如此固执?”
塔露拉质问道。
“你会这么问,就证明你对人性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希博利尔如此说道。
人性是什么?
在希博利尔的口中,人性就是在冰雪解冻后,在地上如同烂泥一样的东西。
乌萨斯这个国家并非是一个整体,它是由皇帝、大贵族、许多中小贵族、以及地方氏族构成统治的国家。
“所以,对于整体有利的事情,却并不意味着会被实现,因为在整体中,还有着名为个体的东西。”
个体利益凌驾于整体利益,这是希博利尔的观点,她的依据来源于自身的经历。
哪怕像是恩诺,团结如狼群一样的鲁珀氏族,里面也会出现如她叔父那样的野心家。
为了自身的个体利益,而去牺牲氏族的整体利益的人,而这还是对于身上,流淌着同种族血的氏族之人而言。
若是把这个概念放到整个国家的层面上,流淌着不同种族血的人,身份阶层不同的人,宗教信仰不同的人,这种矛盾将会被放大,也会变得更加激烈。
事实也是如此,乌萨斯的确就是个混乱的国家,若不是有强权的政权在统治着,说不定他们自己人就已经打了起来。
当然,若仅仅只是如此的话,希博利尔还不会全盘否定塔露拉的话,她之所以全盘否定塔露拉言论的原因,却在于在这个国家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固有利益链条。
希博利尔用这里的领主,诺曼斯子爵举例。
“这里原有的国家矿场是三十六座,但诺曼斯子爵通过上报病故的手段,将病故的感染者矿工悄悄转移到雪原上,私自在雪原上建立属于自己的矿场,而这种私产矿场的数量,则是国家矿场数量的数倍。”
这是典型的损公肥私,个人利益凌驾于整体利益的事例、实例。
而且,不仅是诺曼斯子爵在这么做,雪原边缘的所有领主基本都在这么做,这也就是雪原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矿场的原因。
并且,不仅是领主在这么做,领主底下的其他人也在干类似的事情。
比如军队里的中低层军官,虽然做不到开设私立矿场的程度,但他们会转移领主发布到自身身上的看守任务。
雇佣外行人,排除身边异己,将人送去雪原矿场上做苦力,而他们则在后方吃空饷,把应有的薪水拦截大部分,将少部分给雪原矿场名义上的部下。
那些部下会把自身的不满,发泄到矿场里的感染者身上,认为全都是他们那些感染者的错,而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是在感染者被迫害后,于十多年间建立起来、已经稳固在感染者身上的庞大利益链。
大头被有实力的大小贵族吃了,小头被底下的各色人物寡分,所有人都在这里面获得不菲的利益,只有感染者在受苦受难。
但有谁会在乎呢?
答案是没人在乎!
“比起你说的整体之利,乌萨斯这个国家的人,更在乎的却是个体之利。
上至皇帝,下至黎民,无外乎如此。
若想改变感染者的状况,便得先颠覆现有的利益链、得利集团。
而除了战争手段之外,却是绝对没有其他的办法的!”
整体之利与个体之利的争执。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矛盾。
显然,这两人的观点都不容易被改变。
她们的依据也都很坚实。
甚至,可以看做是对人性恶与人性善的辩论。
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希博利尔和塔露拉也能明白彼此想要表达的内容,但她们却不能认同彼此的观点。
现在谁都不能说服谁的情况,令气氛再度陷入僵局。
僵持了一会,塔露拉有了主意,提议说道:“你我现在谁都说服不了谁,再这么僵持下去也是一样,而这是组织需要的东西,那就让能拿决定的家伙,来决定采取谁的意见,别让那人跟无事人一样地在旁边坐着。”
听得出来,塔露拉很是不满一旁沉默的吴克,却是把火气烧到了他的身上。
明明会议的发起人是这家伙,但对方却跟无事人一样地坐在旁边,一点意见都不说,就看着、听着她们两人的争执,没火那才是不正常的。
希博利尔想说不公平,这人的观点和你一样天真,甚至更加理想化傻哔,但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为这种事,跟人起争论呢?
弟一百七十二章 你站哪边
“好。”希博利尔直接点头同意,毕竟,她也只是被胁迫加入这个组织而已。
本身并不是真正的正义斗士,根本没有想为这个世界的感染者,鸣不平的念头。
至于,这样的她和塔露拉之间,为什么会变成刚才争论不休的情况,却也只是因为对面的少女,在和她讨论的时候,总会在一些地方,与她有不同的意见。
然后,塔露拉又总会以自身的论调来反驳她的话,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在这种事情发生多次后,希博利尔终于忍无可忍,高等级的杠精怼人之魂直接爆发。
事实证明,鲁珀这个种族天生反骨,在没有被某种无法反抗的力量彻底压服住时,哪怕她们在表面上会表露出自身的恭顺,但内里却根本没把表露恭顺的对象当一回事。
特别在少女以组织成员的身份出现后,同样被迫成为组织成员的希博利尔就看轻了这个公爵之女,将塔露拉拉到和自身平等的地位,都是被拥有恐怖力量的光头威胁、才加入这个组织的同等级角色。
而在没有了身份上的上下尊卑后,塔露拉想要强加一些她并不认同的想法到她身上,却是根本没可能的事情,于是,争执也就在所难免地发生了。
现在冷静下来,希博利尔感到索然无味,像是键盘侠失去了手中键盘一样。
“我来做决定么?”
闻言,吴克放下手中的笔,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
右手边,塔露拉点头轻嗯一声。
左手边,看起来已经不在乎的希博利尔同样偷眼瞄着他。
虽然感觉希望并不大,但希博利尔还是期盼这人,能做点人干的事。
而不是眼睛一闭、俩耳朵一捂,就与塔露拉形成互为夹角之势,对她进行夹攻、批判。
“要我说啊,你们说的东西都有一些道理,所以”
吴克深吸口气。
两女的视线顿时凝聚过来,呼吸都慢了一拍。
在空中交织的目光,带着火药味。
你站哪边,是我这边,还是她那边?
仿佛在这样问询着,氛围略微有些奇妙。
“我当然是,站中间了!”
“诶?”
希博利尔和塔露拉瞪大眼睛。
这一刻,她们仿佛在看一个渣男的诞生。
“别这样奇怪看着我,实践见真章,你们说的东西都有道理,但我却不能单纯以说得有道理来做出选择。
如此,在又不是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当然是你们两个我全都要了。”
吴克对着两人攥起拳头,没得到实践结论的理论这个他熟,政治课有教过该怎么做。
“我们要两手抓,两手硬,然后从实践中找到一条合适我们的路,毕竟野路子出身,就应该博百家之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实践中获得经验、得出结论,在实践中,做到求同存异,共同发展”
SB少年说出的话,让一旁的两女有些惊讶。
求同存异这种词,在这个世界挺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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