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浅全
博卓卡斯替很淡定。
“无异议。”
叶莲娜没有迟疑,果断地说出自己的立场。
一言断人生死的事,这是少年第一次体验,吴克的内心有些起伏,但面上看不出来,深吸口气,回答道:“同样,无有异议。”
第一个被审判的乌萨斯军人的确该死,在受难矿工的诉说中,那人曾活生生用鞭子打死多名矿工,其中,还包括两个小孩子。
“下一个”
公审仍在继续,而被审判的人,或是像第一个那般被吓得哆嗦无言,或是高声怒骂比如现在这个。
“你们这些该死肮脏的感染者,我就应该早点把你们全部先杀掉!”
正在被公开审判的乌萨斯军人怒骂咆哮,却是个典型的、不把感染者当人看的家伙。
而在他说出更多污言秽语之前,没做过公审事情的黑甲盾卫兵,却很有眼色地走上前,一拳头就呼在不断叫嚷的他的肚子上,让这人缩起了身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态度恶劣,曾经做过的事,也不比第一个被审判的家伙差,死刑无异议一致通过。
“下一个”
又是一个新的乌萨斯看守军人被拖了上来,而上一个家伙带起的群众愤怒,直接就都投到他的身上。
这位正是那个被刀子抵在脖子上,然后尿了裤子的胖白熊军人。
这人倒是没有杀过矿场里的矿工,但平常对待矿工的态度却非常差,基本不是用鞭子打,就是脏话骂他们,与之前被审判的人相比,除了第一个和刚才那个外,就属这人被矿工们骂得最惨。
胖白熊军人的脸色很是苍白,身体如同筛糠在冰台上抖着,但他在到了自辩时间后,却还能说出流利的话,辩解着自身鞭打矿工的理由。
“我之所以打你们,其实是为了救你们。”
只是一句话,就差点让底下安静下去的矿工们,再次炸开锅。
“打人还算救人?”
“这真是奇闻!”
“要不我们打你试试?”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胖白熊军人为自身辩解着,但显然底下的矿工却都不听他的解释。
“肃静”
吴克喊了一句,估计是救命恩人的原因,矿场的大家都很给他的面子,而就算有不想给面子的人,在看着由寒冰做成的公审台时,他们也会冷静地闭上嘴巴。
“现在是被审判者的自辩时间,你们应该听完对方的自辩,然后再发表自身的意见,而在这期间,请各位不要打扰被审判者的自辩,这是公审的流程,明白么?”
因为愤怒,矿工们都有些忘了这事。
现在被提醒,皆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胖白熊军人向少年投去感激的目光,吴克看着他:“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等下要是你的自辩没办法说服别人,他们都要判你死刑的话,那我也不会有异议,所以,抓紧时间吧,继续你的辩解”
胖白熊军人的脸色一白,连忙继续自辩起来。
在他的诉说中,吴克得知这人原来就是第一个被审判家伙的小队里的队员,而他为了不让矿工被自家队长亲自鞭打,很多时候都是赶先一步,赶在自家队长之前,先一步鞭打那些矿工。
“我的鞭打很有分寸,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惨,但实际上已经留了力”
听闻这番解释,底下矿工面面相觑。
很快,就有曾经被他打过的人出来现身说法。
“现在想一想,被这家伙打一顿,似乎没被其他人打那么痛。”
“而且伤势好得快。”
“好像,的确就是这样子的。”
胖白熊军人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应该能过关。
“不对,大家不要被他给欺骗了。”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
众人望过去,看到一个脸上有伤痕的矿工青年,他的头上也是一对兔耳,但左耳朵已经是半截的状态,这是在矿场里,被人折磨变成这样子的。
半截兔耳青年指着胖白熊军人,质问道:“你说你是不让我们被里德尔鞭打,所以才鞭打我们的,但是,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了,里德尔根本就不在旁边,但你却依旧会无故鞭打我们、辱骂我们。”
半截兔耳青年回过头,对身边的同伴道:“可见,这家伙本身就是以折磨我们为乐,现在只是为博取同情才说出这番话,至于以前,他为什么要在鞭打过程中留手,可能只是为了能够更长时间折磨我们、怕把我们直接打死才这样子做的!”
这番话有理有据,一下子受到了矿工们的认同。
“不,不是这样的,我那样做,是因为”
“辩解时间到!”
黑甲盾卫兵打断他的话,胖白熊军人一脸绝望,他哆嗦着没敢继续开口,因为刚才他看见时间到了后,那些继续开口人会被揍的惨状。
投票的时间,有少部分人给他投了免死票,但更多人还是投要处决他的票,少数服从多数,最终的审判结果,就摆放在三位陪审法官的面前。
博卓卡斯替沉默,叶莲娜也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事情没有开口,吴克皱了皱眉,看了看矿工,又看了看可怜巴巴望向自己的胖白熊军人,想了想,他说道:“对于这个结果,我有异议。”
底下,矿工们有些喧哗起来,但摄于救命之恩、自己制造冰台之威,这些人都没敢大声说话。
“刚才,我看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因为辩解时间到了,所以你没有说出来”
胖白熊军人连忙点着头。
“我提议,让这人把话说完。你们两位认为呢?”
吴克问向旁边屁股底下有垫子的两人。
“附议。”
博卓卡斯替没有意见。
叶莲娜思考了一下,也嗯了一声。
陪审法官三票通过,胖白熊军人获得了额外的辩解时间。
“机会只有最后一次,如果你还是不能把他们说服的话,那结果,可能就会很遗憾了!”
吴克跟对方说清楚,胖白熊军人心中一凛,他深吸口气,再次说了起来。
“矿场的看守军,是不允许对矿场里的感染者,抱有有同情心理的”
胖白熊军人的声音很低,陈述着驻扎在矿场的乌萨斯军人,最基本的要求。
“一旦发现有同情矿工的人,那些人就有可能会被变成新的矿工”
“凡是来到矿场的新兵,会在每年抽签的时候,被派出去亲手处决那些抽到┑母腥菊摺�
“我不想杀人,但也不想被变成矿工,所以我只能在平日里对矿场里的人粗暴鞭打以及辱骂,只有这样,所有人才会相信我并不是一个同情感染者的人,也因为只有这样,每当轮到我去处决感染者的日子时,我请病假才不会被质疑、怀疑”
听完胖白熊军人的话,矿工们都有些被镇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真实的情况会是这样,对方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人?!
“不对,虽然你的话里像是在同情感染者、同情矿场里的矿工,但本质你只是不想手染感染者的鲜血而已,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博卓卡斯替一下子就听出对方言语里的实质,直接就在明面上给挑明了出来。
胖白熊军人咬了咬牙,没有否认博卓卡斯替的话,他实话交代道:“是的,我并不同情别人,我只是不想沾上鲜血,因为,我有恐血症。”
“哈?”
这是主持人的黑甲盾卫兵发出来的。
“这真是一个很离谱的解释,一个乌萨斯军人,居然会说出自己有恐血症?”
“不,这应该反过来说,一个有恐血症的家伙,到底为什么会加入乌萨斯的军队中?
这不合理,要知道,乌萨斯帝国可是经常在打战,加入军队等于随时会见血!”
一些盾卫兵提出自己的疑惑,众人看向台上那位已经能被称作乌萨斯军队之耻的胖白熊军人,都在等着他的解释。
“加入军队,那是因为我想要填饱肚子、不想被饿死”
胖白熊军人这回说起自己的故事,他曾是北境雪原边缘一座小村庄中的村民。
在距今六年前的冬天里,有一股盗贼袭击了他们的村子,首领是一位会操纵寒冰的感染者,村民们抵挡不住,被抢走了绝大多数的粮食,没有口粮的他们只能逃难到城市去
“那年冬天很冷,城里没人愿意雇佣只会种地、卖力气的我们,村子原本有四百多人逃难,但到了城里后就只剩下一百多,那些不见的人,要么是路上被冻死,要么就是来到城里,逐渐被饿死。”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条生路,当时,城市里刚好在招募一批城卫军,只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在招募一些要被派来雪原上矿场里看守感染者的临时工。
这是个苦活,还有被感染的风险,真正的城卫军没人想要被派来,所以,他们花钱招募了一些代替自己的穷苦人,我们没有办法,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几度辗转,我就来到了这里。”
好吧,这压根就不是乌萨斯军人,只是一个没了活路,为了不被饿死、冻死,才加入军队的村庄农夫。
“怎么办?”
感染者矿工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人谈不上好人,但也说不上坏人,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我发誓,在看到你们境况的时候,我除了有害怕变成你们之中一员的恐惧之外。
其实对你们是真的有过同情的,我经常故意丢掉一些只吃了一小部分的食物,你们应该有人捡到、吃过”
第一百五十章 三类人
“我吃过!”
一个孩子举起手来,众矿工有些沉默。
矿场,就跟集中营一样,生命都得不到保障,就更别提每日能够吃的东西了。
挨饿受冻,是这里所有受难者们的日常。
“现在,请重新投票一次,决定他生,又或者决定他死,投票处决的,请举手。”
主持审判流程的盾卫兵站出来,底下的矿工们悉悉索索交流着。
“我觉得这人虽然糟糕,但还不至于被处决,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不值得可怜,他打骂过我们,凡是欺辱过我们的,都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不然,原谅他,就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亲人。”
显然,这两种说法都有人支持,但前者得到的支持更多,大部分矿工都认为那只胖白熊不应该死,所以只有少数人举起手投了处决票。
多数对少数,再一次投票表决显然有了结果,胖白熊军人被矿工们放过,他能够活着。
“呼”
胖白熊军人松了口气,双腿还有些软,而就在上来的黑甲盾卫兵要带走他时,有只小手却是在别人放下手的时候才举起来,稚嫩的声音响起:“这不公平!”
“西可,你在说什么,大家可都同意了。”
身边的小伙伴拉了拉身边,那个开口的小女孩衣袖。
“是的,大家都同意了,连我也同意这个人不用被处决,但是我不同意他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就能被轻易放过。”
西可指着胖白熊军人。
“他曾经打过我爸爸好多顿鞭子,我认为他可以不用被处决,但至少要被鞭子打回来,一顿、不,一顿不够,至少要三顿鞭子,我才能原谅他。”
西可认真的话,给所有矿工提了个醒。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没错,至少要抽他几顿,我才能原谅他。”
比起直接放过,又或者直接干掉,这种介于中间的惩戒结果却是刚好,没有意外的,这种话就获得了所有感染者矿工的赞同。
而在所有人都赞同的情况下,审判结果就从放过,变成了必须先抽几顿鞭子解气,才能放过。
虽然,这不是最好的无伤结果,但比起被判处决的人,胖白熊军人欣然接受了这种惩罚。
之后,其他被审判的看守军,都没有脱离以下的三类人:
一,是对感染者充满恶意、十分敌视感染者,并上升到日常行为中的恶人;
二,是对感染者并没有太大恶意,但依然会对感染者怀有排斥心理,听长官命令行事的军人;
三,是对感染者带着一些善意、抱有一定同理心,但介于环境原因,他们只能通过类似恶行的行为,尽量提供自身帮助的一般人。
其中,第二类人的数量最多,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切行动只是听从上面长官的命令。
期间,他们听令杀死了很多感染者,矿工们也知道自己的亲人死在这些人的手中,这是难以磨灭的仇恨。
因为这些人从不同情矿工,所以,在此时此刻,矿工们也不同情、原谅这些人。
而第一类人的数量在其次,在乌萨斯帝国十多年里、不间断的宣传下,感染者的形象早已经有些妖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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