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子卿
“我们查了查，发现那个人是你的父亲，他哪怕是死了也用自己的身体化作最坚固的护盾来保护你呢，真是伟大的爱。”
“可惜，他已经死了，我们并不能够起死回生，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他所要保护的人，也就是你给抢救过来。”
“你的伤势很重，你的身上也有弹孔，那是穿过了你父亲的身体落到你的身上的。还好他的身体为这些子弹减轻了冲势，也因为这些子弹是步枪射到了尽头的原因，不然你也不可能活着的。”
“救是救回来了，你的身体也没有明显的可以致残的地方，但你……嗯……你那具美丽的身体已经回不来了。”
“我们做手术的时候，看到你的裸体，身上满是弹孔和伤痕，我们将子弹取了出来，用最好的医疗设备，也依旧没有改变这个事情。”
“最严重的是你的样貌……已经毁了……不仅如此，你的子宫被洞穿，没有办法生育了，可以说，你的未来就算是恢复了也无法回到当初的生活。”
“很抱歉，这都是我们的失误，如果我们能够有更先进的设备，一定不会这样的……”
“这样么……没关系的……”这种经历放到任何的一个人身上都不可能那么轻描淡写，可不知道为什么，纱织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下轰炸，挡下子弹，保护好她的那个中年男人的面容。
他其实很帅，如果没有战争的话，肯定是很多贵妇人理想的情人的吧。
这样的人是“我的”父亲么？他因为保护了自己而笑着离开么……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用自己化作最坚固的护盾保护另一个人啊……是……爱么？父爱……
“听你的口气，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成为废人一样的？”她的淡定出乎意料，医生都觉得她是不是出问题了。
“没有，只是，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了，就算是身体没有损伤，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幸运的事情了，比起死掉的父亲和弟弟妹妹，我很幸福了……我会替他们一起活下去的……”
“身体残破了，毁容了，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我还活着啊……”她的心中就是这个想法，经历了那些，她还需求什么，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么？
“咚咙~”外面的门仿佛是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就听到了外面的喊声：“西索你干嘛？喂，你撞到我了！”
“西索……”听到那个自己所“喜欢”的少年的名字，纱织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嗯，再告诉你个坏事，你所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过了一会儿，医生的声音响起，对她说出了她所猜到的事情：“这家伙大致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无法接受全身毁容的你吧。”
“没关系的医生，这样也好，不会耽误他。”她想摇头，但脖子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真是的，除了睫毛颤抖和嘴巴外，就没有能动的地方了么。
“对了，医生，你对一个病人说出那么多残忍的事情，真的不担心病人会寻死么？”说完那话，发现医生不说话后，纱织想了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看得太多了也看淡了，对你们来说这是可以影响一生的事情，但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我之前也接触过比你更惨的患者，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苟且地活着，有些……不想活着却不得不活着。”
“如果我的话让你感到不适，那很抱歉。我只是觉得……”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只是觉得，给你们知道自己的处境，然后让你们选择该怎么做，是最好的。”
“要是不想看到自己那可怕的模样，就选择死亡也没关系的，毕竟……活在这个世界上太难受了。”
“是啊，可我还是要好好活着，为了守护我的人的想法。”纱织哪里不知道她的话是正确的呢，尽管很残忍，却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还是要活下去，为的不仅仅是自己。
父亲的死对她的触动很大，要是自己这个身体，能够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就算是苟且地活下去，又怎样呢……
又怎样……呢……
第九十六章：活着，活着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很无聊，但是在听着这个主治医生，兼是照顾自己的人对她说着外面的世界的时候的，倒是没有感觉有多么的无趣了。
她很毒舌，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就算她说的是事实，但是配上她那一副轻描淡写，有时候甚至是有些像嘲讽一样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就让人很难不舒服了。
尽管她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可她也在为那些做错事的家伙默哀。
她是个很有趣的人，也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
她的眼睛还没有恢复，但是纱织却是有这个判断。如果不是因为她太毒舌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吧？
不，就算她很毒舌，她也依旧可以在某些很安静的时候，听到病房外有男人在和她对话的声音，只不过最终的结果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她自己回来。
她一开始还没有想要问这方面这么私人的问题的，只是相处久了和她熟了之后，她就想要知道这一点。
因而在某天她再次拒绝了某个人的求爱回到病房后，纱织就提出了她的疑问：“医生，你是不是都将你的追求者给拒绝了啊？”
她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在长久的生活以来，她也只知道叫她医生。
“追求者？不过是一群见色起意的家伙罢了，要我像你这样全身毁容——不，别说是全身毁容了，就算仅仅是毁容，他们还会接受我的可能性都几乎没有。”
“对于这种只看外表的家伙，我是一点的兴趣都没有。在我看来，你这样心灵美丽的女孩子作为伴侣都比他们要好很多。”
她这话让纱织愣了愣，然后有些苦涩地笑了出来：“哈哈，医生你好有趣，就算是不在意外表，一个全身烧伤还有大面积的伤痕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怪物的家伙，又怎么会是做伴侣的人啊。”
这段时间的治疗很有用，她已经可以笑出来了，脸上除了眼睛以外的别的地方的肌肉，都能够用上了，所以笑一笑倒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说得对，这的确不是首选，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在安慰你，是在说笑的。”刚刚还在笑着，下一秒纱织就差点被卡住咳嗽了出来。
虽然知道她很毒舌，但是每一次被这样对待，还是很难受就是了。
“你也别多想，我也不是针对你，我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所以你真的觉得自己很难受的话，完全可以对我倾诉的。当然听不听就是我的选择了，到时候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就是了。”
这人真是。
觉得她越来越有趣的同时，纱织也忍不住哭笑不得，怪不得这么有魅力的人一直以来都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呢，这样的性格，能够忍受的朋友真的不多。
如果她不是因为个人能力太过出众，估计连这份医生的职业都没有办法得到的吧。
“知道了。”让心情平复下来，纱织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自己应不应该问出某个问题。
“你怎么了？”医生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沉默的不对劲，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因而就轻声地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医生，你老实告诉我，我的眼睛是不是不能用了？”身体恢复了七成，脸上的肌肉都恢复了，就只剩下眼睛一直都只能动一动睫毛。
这样的情况，由不得她不多想。自己的眼睛，不会是真的出问题了吧？
“你很在意这个问题么？现在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污秽，没有眼睛虽不方便，在某个方面，却是比有眼睛更好。”一只手轻轻地放到她的脸颊上，是医生的手。她没有再毒舌，只是说出来的话，很让人神伤。
“我不是说了么，就算这个世界对我再不好，我的生命也是继承了父亲和弟弟妹妹的，我应该代替他们的部分一起活下来。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地方没有去看过呢，所以我想要去到这些地方看看，哪怕这一生都在漂泊当中，也好过什么都没有看到。”
“尽管是如此的污秽不堪，可我相信总有一些地方，是孕育着无人所见的美丽风景的。”
纱织这话让医生听了愣了好一会，随即摇头道：“很难想象这是你这个十六岁的少女能够想到的事情，你该去修佛，研读佛经，或者是修道，这两个对你都很有用。”
“佛？道？是宗教么？我怎么……没听说过。”她知道基督教，知道天主教，知道新教，但是这个道教佛教，又是什么？
“那是东方的两个教派，和你的心境都很贴合就是了。未来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学习一下的。不过我建议你在那之前，先学好汉语，不然的话你无法完全体会到里面的精髓的。”
“这样么……可我的眼睛不能……”纱织听到她的话，心中有着无限的向往。
在这信仰之后，是无尽的难过，她想去，可是她的眼睛没用，怎么能去啊。
“诶……”一声叹息传来，随即她就感觉到医生的手放到了她的眼睛上，微微用力，将她的眼帘拉开。
久违的光芒映入眼帘，黑暗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她看着天花板，眼中忽然盈满了泪水，“原来我真的还活着……”
还没等她看够，还没等她去看医生的样子，她的手就放了下来了：“你难道觉得自己这些天和你相处的我是个鬼魂么？”
医生的话有些娇嗔，这是她之前都没有听过的语气，很动人。
“没有，我只是……只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医生帮她擦着眼泪，听到她的话，没忍住，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的确是死了一次啊，要不是我刚好在这里，谁都救不了你。”
她这话让纱织有些好奇，这个医生，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对不起，能够重新看到光明，太让人激动了。医生，我的眼睛还有多久才能好。”
纱织不在害怕自己是不是失明了，她想要越早地睁开眼睛去看到这个世界。
“半个月，现在你的眼睛周围的肌肉还没有恢复，它们太细致了，如果不彻底修复好，未来你的眼睛会出问题的。刚刚给你看到光明已经很冒险了，还好只有三秒钟。怎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呢？”
大概是和她聊了一些私人的话题，所以医生对她好像并不再有隐瞒的想法，语气都变得熟络了起来。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但从你一直都在接受着周围递过来的文件和解答他们的问题中，就知道医生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知道你还怀疑我的医术？”反问了一句，让纱织有些儿尴尬：“这不是……这不是……太着急了么。”
的确是太着急了，她本身的性格是挺活泼的，结果因为这件事沉底躺在了床上疗养，这几个月她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到了快要康复的时候，有些害怕是很正常的。
“好了，我也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你要记住了。在我没有彻底说可以之前，你都不能够强行睁开眼睛，知道么？”
医生见到她这么捉急后，就没有再追究什么，只是提醒她一下，应该要怎么做。
“好的，医生。”医生的医术她不再担心，因而非常的听话。
话题到这里终止了，医生没和她聊天，睡醒没多久的纱织靠着自己变得越发敏锐的听力，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知道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批阅文件。
“医生，你在王国中，是不是……非常的有名？”纱织从小就在边境小城长大，尽管也接触了精英教育，可很多的消息还是不知道的。
尤其是之前没怎么接触的医生行业，她除了自家的私人医生外，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她很想要知道医生的来历。
之前她也问过几次，但都被医生轻易地糊弄过去了，这次她想着，都这么熟悉了，应该……应该不会再那样了吧。
“我？我不是法兰西王国的人，也不是德意志帝国的人，更不是英格兰王国的人。我只是一个游历医生，只是我的医术太高明，导致了他们都不敢得罪我，所以才会给我那么大的权力的。”
“我本来也是要离开的，但因为你的伤势还没好，我为了观察你的伤情才选择留下来等你好的。”
“是这样么，对不起，医生，我的伤势不仅让你为难了，还让你为我滞留在这里，对不起……”医生只是轻轻的几句话过去，可是纱织却能够听出这里面她付了多少的代价。
身为一个游历医生，因为要照顾她，所以一直都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总该是要付出点什么的，所以……她一定做了很多不想要做的事情吧？
“我除了偶尔给他们治疗那些很难治好的病人之外，别的时候只是帮他们修正一下他们书籍中错误的地方。”
“这些庸医，乱做书籍，真的是不担心这些书籍会让人走入歧途么？”一边回答着她，一边手也没停地在书页上标出了自己的批注。
几乎每一页都有十处以上的需要修改的地方，让人看到了估计得要大骂编著这些医书的人了。
实际上，这些医书流传了上百年都没有出太大的问题，说明其编著者其实是非常厉害的。只不过在上百年没有修改多多少次的医书中，有很多的东西到了现在都需要改变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错误。
与其说是错误，不如说这大部分都是没有跟上时代的东西，需要修改一下罢了。
“嘻嘻，医生你从医多少年了？”之前问她的问题现在一下子就回答了，这让少女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她想要知道更多。
“我啊？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说到这个事情，医生好像是不想说，直接敷衍了过去。
“好的。”她不说，纱织也就不问了，转而问了别的问题：“医生，为什么你要留下来看照着我，你明明可以让人看着我的。毕竟你说了，遇到过很多比我伤势还要惨重的人，为什么不照看他们，而是来照看我。”
这个问题是刚刚她说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所升起的，她自认自己没有什么价值。
写字的手停顿了下来，医生好似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后，才用一种她第一次听到的伤感语气回答道：“因为之前那些伤势比你重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我不想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就陪着自己经手的病人，等他们恢复了之后再离开。”
“这样么……对不起，我这个废人，以后估计就算是用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偿还医生对我的恩情吧。”她说是这么说，可纱织却是清楚，她是在保护自己。
因为一个伤势这么严重的人，就算是活着也不过是一种痛苦，治疗更是要花费极高的费用和代价。
当初救她，是出于人道主义，是为了做个正面的宣传。现在她的价值已经没有了，完全可以找个借口处理掉她，对外只要说是伤势过重而死就行了。
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的么？她在之前都听过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传闻在，只是那时候都不相信而已。
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有医生在这里的话……她……她可能会同样被处理掉的吧。
“这倒是未必，等你恢复之后，就知道了。”医生在说完这话后就彻底得闭上了嘴巴，安心修改着医书，没有再让她说话的机会。
虽然自己失去了一切，但还有个不知所踪的妈妈在等着自己去找她呢，而且有这么一个医生在全力保护着自己，她还有什么需要难受的么？
未来的生活不管怎样，至少，至少在现在还是有希望的。
至于这个残破的身体，只要遮住了，大概就不会有人看到，也不会吓到人了吧。
等找到了母亲，报答了医生后，我就去全世界旅行，那才是回报父亲的最好办法呢。
活着活着，有很多种方法，自己可以都去试试的呢。
第九十七章：这个世界如此的美丽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在纱织感觉自己似乎是度日如年一般的日子过去了之后，终于是来到了那个拆除身上的绷带的时候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科技如此发达的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用绷带将她全身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包扎起来，仿佛是一个木乃伊一样的。
大概是因为她的身体伤得太重，所以只能够这样子来保护她，不然的话可能会有极为糟糕的情况吧。
“你的身体比我所想的要恢复得好，不过你真的不想睁开眼睛么？”病房里，只有医生和几个女护士在。
她看着坐在了床边，等待着她的命令就站起来让她们小心翼翼地将绷带拆除下来的纱织，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相信医生一定是一个极为美丽的人，加上我这样丑陋的身体，我打算等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后，再看医生，这样才能够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还有美丽的事物在，不至于那么黑暗。”
她摇摇头，拒绝了医生的要求。
这个想法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体和眼睛恢复的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想到的，既然这个世界那么的黑暗，至少保留一点魅力的风景吧。
在看到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后再看看医生的美丽，一定可以让心情好很多的。
“我不是很懂，但是我担心你接受不了。”语气说得严肃，但她的眼中却是满含笑意，这妮子，怕是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了呢，等会的惊喜你会看到么。
“医生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会嫉妒人的人呢，一切的厄运我都承受过了，所以我不会再有任何的不满了呢。”
再次摇头，纱织还以为医生是担心她会有负面情绪呢，真是的，要是没有和她相处的这几个月，她或许会有那样的情绪，但现在医生在她的心中，是这个世界上最信任和最值得依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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