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夜
等到走的觉得足够远了,她们的谈话才恢复了刚才的欢笑,但谈到一些话题时,还是会本能的压抑住声音。
“怎么又来了啊?果然是……正经人谁还在公司打卡啊?”
“别说了,万一人听到了该怎么办?他要是半夜……”
“切,他就是属狗的也听不到这么远吧?”
话是怎么说,另外一个女职员还是闭嘴不谈了。
北野白山对此并不意外。
在刚入职没多久,他那无时无刻不戴着的黑色手套,就已经让公司里流传他在极道里厮混过的传闻,只是没有人知道具体详细的内容罢了。
正道并不好走,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平日里无时无刻不会收到诡异的目光,背地里更是不乏流言蜚语。
倘若不是公司的老板在创业之初惹来了极道人士,急需要有个人搭桥牵线,他估计也不可能求职成功。
世上从来不乏想要从道上隐退的传奇,但他们最后的命运,不是被找上门的仇家砍死在家里,连家人也没有逃掉;就是在某一天后,忍受不了世人的非议与残酷的现实,被迫再次回到极道的世界里,然后在某一天死于街头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或是迎面来的刺刀。
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满意,那点风言风语,也就随他去吧。
将喝干的一次性纸杯丢进垃圾桶,北野白山走回自己的车内,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引擎发动的瞬间,北野白山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的手机里面的通讯录上曾经有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现在上面只有寥寥几个人了。
除了这几个人的手机号,其他的来电他全都是直接挂断。
然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正是他无法拒绝的号码之一。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熟练的倒车,一边将电话放在肩膀上用脸夹住,开门见山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年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昨天晚上泉山君死了。”
北野白山皱眉问道;“泉山君,哪个泉山?”
“我们派去警视厅的那个泉山君。”
北野白山心里泛起波澜,如同一块陨石从天而降坠入湖面,掀起万丈波澜。
他知道那个人不会轻易联系自己,但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大!
泉山正宗,他记得那个人是这个名字。
不仅是因为他是信徒里少有的吃公家饭的警察,还有他现在的身份和身份的重担。
净琉璃教团里的各个主教各司其职,但总得来说,教团内的权力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主祭外,就是下辖的三大顺位主教,从第四主教开始到末尾的第十二主教,包括他这个裁判长,充其量只是这个教团的高级打工仔。
这些主教的身份不为人所知,除了大主祭与三大顺位主教外,只与副主教单线联系,也因此尽管教徒们知道有十二主教,但对于他们的上司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反倒是作为副手的副主教更加为他们所知。
泉山正宗正是被提拔上来没多久的第五主教的副主教的副手,同时也因为身份任务特殊,被净琉璃教团的高层知晓,就连他这个几乎从不过问教团事物的人也对其有所耳闻。
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日本的治安是目前三大殖民帝国中最差的一个。
另外两大帝国虽然同样是大哥不笑二哥,但好歹富人区内依旧能维系稳定,而日本连银座这个东京朝世界开放的脸面……七年前可是被扯了下来当做擦脚步似的在一双长了溃烂流黄水的大冻疮/七八个厚鸡眼/脚气严重/溃烂的烂脚上猛擦,末了还嫌弃的一脚踹进了旁边的臭水沟。
这也让政府与皇室在某方面的意见上达成一致,日本警察的执法权在近些年来被无限扩大,但同样的,政府对于警方的把控也达到了历代以来的最巅峰。
倘若说七年前什么组织势力想要在警察内部安插钉子,难度是50,花点钱费点劲还能玩无间道;那么在七年后的现在,难度可以达到200以上,而且一旦暴露将会面对国家机器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翻译一下,大约就是哪怕背叛者用枪抵着内阁大臣八十岁才有的老来子的太阳穴,得到的回答必定是连同人质一同击毙的扫射……而同样的,幕后的组织若是没有国家级的后台,后果基本也相当惨烈。
因此泉山正宗的地位在教团内可想而知,堪称位卑权重。
他所担负的任务除了在遇到一些特定事件示警外,也包括了发展教众。
北野白山不知道泉山正宗发展的是哪位,听说是个颇有后台的女警。
那位女警职业组出身,升官的最大阻碍也就不存在,需要的是大量的功勋。
泉山正宗需要做的,就是充当一个合格的哏眼,不断的给女警喂升官所需要的经验,取得她的信任,最后接触女警背后的靠山,将那两位痛失爱女的老人收入教团——理所当然,那些大案重案,无一例外不是教团的狂信徒犯下。
一名刑警被杀死,对于警视厅而言,几乎是被凶手用迪奥抽脸,必然会倾尽全力调查,而泉山正宗的人际关系网络必定是重点调查对象。
但问题是泉山正宗根本就经不起调查,有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关是从他身上就能查出至少四位教团高层。
一旦查到教团上来,在顺腾摸瓜到自己身上,他就要面对比当初离开组织还要绝望一百倍的严峻考验,而是时间上限则是永远。
北野白山知道,即便教团掌握了一些超自然的力量,连让自己尸体成灰的女儿也能复活,但面对高达三亿人口组建起来的恐怖怪物,和挡在车轮前张开镰足的螳螂没什么区别。
握住方向盘的手猛地抓紧了,意识到情况已经危若累卵的他连忙问道;“他不是平常住在警察宿舍吗?凶手怎么杀的人?”
“泉山君是在家里死去的。我想请你看一下他是怎么死的,顺带将可能和圣教有关的痕迹全都抹掉。”
年轻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中有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凝重;“圣教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在阳光之下,但绝不是现在。”
“我知道了。”
北野白山放下手机,将前方的灯牌翻转到有客,迅速朝着泉山正宗的家里而去。
他的心里浮现一抹阴霾,若远航的船上水手通过望远镜,看到远方朝自己方向翻涌而来的压顶乌云。
……
北野白山看着面前警方拉起的封锁线,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标志性的黑手套也换成了粗糙的尼龙手套,身上的黑西装换成了橙色的制服配布鞋,上面有着不规则的泥土污渍,干净的下巴上黏上黑白相间的胡茬,再加上化妆化出的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至少老了二十岁,还是个干粗重体力活的老男人。
现在他正端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盒饭,蹲坐在封锁线对面的台阶上扒饭,偶尔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案发现场。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日式双层住宅,尽管面积很小,外观也很破旧,地段也不怎么好,最近的公交站都需要步行二十分钟。
泉山正宗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这也是他在落榜之后放弃继续考大学,一毕业就入职当警察的原因——他需要一份稳定且不菲的薪水来维系生活,不然光是这栋房子的房产税就足以让人破产,成为浪迹街头,死后无人问津的流浪汉。
警察的工作尽管在薪水上乏善可陈,但是那些看不见的福利却是为人称羡,至少那每年需要缴纳的数额不菲的地产税就可以免去大半,随着职称的上涨,等到了巡查部长的时候可以少缴纳百分之八十。
这或许在其他城市,或者农村不算什么,但在东京,几乎可以节省一年收入的六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了。
而这其中,当然免不了教团的帮助,不然的话,每年东京都有数以万计的高中毕业生考公,为什么就他能入选?甚至还能一步一步用见了鬼的运气从地方警署一路三级跳也似的进入了警视厅搜查一课?
现在的街头巷尾已经没有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问这问那的邻居,一天的时间下来大家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就一些路过的路人会好奇的驻足一会儿,然后便走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一个,两个,三个……暗中的便衣有三个,里面的刑警与鉴识科的都已经走了,就算其中还有人留下,算上门口看门的两个,也不会超出七个人。”
北野白山默默咽下最后一口盒饭,装入塑料袋扎好密封,丢进垃圾桶里。
他拿起旁边的修理工具走,守在门口的两名巡警看也没看北野白山一眼,只当他是在附近工作的维修工;隐藏在暗处的便衣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北野白山佝偻着背,缓缓的朝着路口走去。
一名戴着墨镜,穿着夹克的年轻便衣正抽着烟,看到走来的北野白山,看到他走过来,也没当回事,继续看似无意,实则监视的盯着泉山正宗的家。
下一刻,这名年轻的便衣就感到自己的咽喉上多了一只铁箍一般的手,让他无法呼吸。
更可怖的是便衣在被锁喉的同时,立马察觉到了腰间上多了一道坚硬锋利的硬物,如果乱动挣扎的话,只怕刀子会顺着防弹衣的缝隙捅入肾脏,若是这个控制住自己的神秘人再心狠手辣一点,是将刀子沿着伤口一划拉,最多两分钟他就要死于内脏破损带来的大出血!
虽然经受过重重严酷的测验,但这名便衣终究只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生死危机面前,自然会犹豫一点,也正是这几秒钟,让他失去了向同僚预警的机会,更是失去了以命相搏的勇气。
十多秒后,因为颈动脉蔻的压迫,年轻的变异昏厥了过去,也让泉山正宗的房子多了一道死角。
北野白山轻轻的将其放下,从旁边的工具盒里拿出两罐啤酒,倒在便衣的身上,紧接着把啤酒放入他的手中。
这样一来,路过的民众只当这名便衣是喝多了的酒鬼,也就不会闹出太多的事,足以给他争取到更多销毁证据的时间。
北野白山从这名便衣看守的方向,按照之前摸索出来的规律,趁其不备,踩着管道从二楼的窗户钻了进去。
一进入屋内,北野白山瞳孔顿时一缩。
这是一间被改造成单人病房的房间,窗户正对着门,门的左边是一张看护病床,在病床对面有着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
病床上有着用胶布贴出来的人形痕迹,一个本应该放在床头的枕头压在人形的头部位置。
除了床上的人形,在房间的中央还有一张椅子,上面同样有着用胶布贴上标注的人形,有着明显的被捆绑的痕迹。
而在椅子的下方,几根电线与夹子被随意的丢下,同时还有一滩已经干涸的水迹
北野白山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
第六十四章;七年前的复刻
北野白山脸色铁青。
泉山正宗早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
到了高中之后,日夜操劳的生母终于累垮得了重病,只能躺在床上,靠着早年留下的积蓄与丈夫的抚恤金勉强度日。
也正是那时,在病痛的折磨与对未来前路迷茫下,泉山正宗的母亲被拉入教团,并在三年后让自己的儿子也加入其中。
病床上的这个人应该是泉山正宗的母亲。
旁边还有椅子,上面的人形显然有着束缚捆绑的迹象,不能动弹。
结合一下现场的画面,不难想象警方会得出什么结论;
在昨天深夜,下班回家的泉山正宗被早已经潜入家中的凶手偷袭昏了过去。
凶手没有杀人,将他带到了其母亲所在的二楼,想要逼迫他出卖一些信息,但是却被泉山正宗坚定拒绝。
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凶手对泉山正宗使用了电刑,可是这依旧无法让他屈服,最后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隔壁的泉山正宗的母亲。
凶手拿起枕头,捂着泉山正宗的脸,在他睚眦欲裂的目光下,狞笑着询问之前拷问而得不到的问题。
以相依为命近二十多年的母子亲情作为刑具对一名在樱田门下向那神圣的樱花宣誓,并履行誓言近十年的警察而言,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估计勘察现场的鉴定科成员与刑警想必一定脸色铁青,虎目含泪,想必不管泉山正宗说了什么他们都不会去责怪。
这样的阵仗,铁人也得开口!
他们并不知道凶手有没有从泉山正宗的口中得到想要询问的答案,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对母子惨死在了这里,直到第二天霜月美佳警部发现自己的搭档旷工,一路飙车赶到,发现了现场……
但是北野白山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凡是教团的内部成员,都会拥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
只是复活并不完美,充其量只是一种将死亡这一结果延后。
重新复生的人体依旧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烂,根据个体的情况而定,具体维持时间在七天到二十天不等。
而在此期间,教徒的智慧和意识会随着身躯的腐烂逐渐降低,攻击欲望会大幅度提升,还摆脱了常规意义上的一切要害,就像是电影里的丧失一样力大无穷,身手敏捷,更是可以无视人体生理继而发出奇诡的攻击轨迹。
唯一的要害脑袋若是不用大口径子弹打爆的话,即便斩下头颅身体一样会继续行动!
除了直接对头部进行造成三分之二以上的物理性消失的致命攻击,长时间的电击也能提前引导死而复生的信徒走向死亡。
这张电椅的设置功能并非是折磨,而是控制和杀戮。
那个人一定非常了解教团,也非常了解他们的秘密,才能做出如此有针对性的布置!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北野白山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他很有可能根本回收不到泉山正宗家里和教团相关的物品物证,反而白白的惹了一身骚。
而那个未知的敌人却拿走他们教团留下的证物,却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们雷霆一击!
能在极道上成为传奇者,不止需要强悍的杀人技术,更需要的是审时度势的智慧。
北野白山很清楚,现在的净琉璃教团一旦被公之于众,只有一个下场。
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就此放弃不是他的性格,北野白山继续在二楼中寻找可能遗漏的教团物件。
二楼的摆设因为改造成了病号房,里面的摆设委实乏善可陈,根本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北野白山下到一楼,检查了厨房和卫生间都一无所获,不知道是泉山正宗没有将那些东西藏在这里,还是被那个神秘的凶手取走。
但在来到兼职餐厅与卧室的客厅之后,北野白山的眼睛骤然收缩,一时间竟然忘记外面还有两个警察蹲守,踩在榻榻米上的力度不自觉的重了一点,发出了声音。
尽管这声音很轻微,门外的两名警察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房门内的异动,对视一眼,彼此对视一眼,做了几个战术手势,就端起枪推开身后的房门,交替掩护的朝着发出声音的客厅走去。
“什么人?”
看门的两个警察刚刚踏入玄关走廊,在喊出声的同时,眼前立时一花,感觉就是一头橙色的猎豹由精转动,骤然突袭到了他们的面前。
与此同时,他感到感到一痛,脸色铁青的失去了意识,往前倾倒。
另外一名警察还没来得及举枪,拿到橙色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连开枪的机会都不曾有,保险就被按下,下一刻就感到咽喉一痛,不省人事。
北野白山放到两名警察后,迅速的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的布设很简单,就是一张茶几,一个用来存放被褥和衣物的壁橱,在墙角的小柜子上摆放着电视机。
让北野白山感到悸动的是,他看到了柜子的柜门是敞开的,上面两层摆放着录像带,但是最下一层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洁,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