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夜
这三个锦囊从外表来看都是一般大小,做工都很粗糙,可见某人平日里也是个不做手工缝纫的主。
为了能够便于让人区分,他在锦囊的上面滴上鲜血,第一个最少,第二个掠夺,第三个有一大块。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的血渍已经发黑,阳乃掏出第一个,打开之后,里面没有纸条布帛之类,那些字迹全都是用某种尖细的东西蘸血写在锦囊的内侧。
她发现上面的字迹和之前在熔岩管内看到的清水遗冢的字迹如出一辙,都是被简化的汉字。
阳乃本以为这是真田朝阳在梦中记录,突然想到了一件与眼下场景丝毫不相干的事。
在他们两小无猜的童年,学校对于教育基本上处于放养状态。
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当初的那所小学上学,有没有老师基本都一个样。
那个时候的自己尽管不理解为什么会转学到这个垃圾学校来,但是却不愿意自甘堕落,因此都会去附近的图书馆借书,或者是去废品收购站花低价购入不用的教学材料,连带比当时的她和古见爷爷还穷的朝阳也一并蹭了教材。
那个时候朝阳在记笔记的时候,就没少写那些简化的汉字。
那时朝阳的成绩除了国文和政治以外都很好,这使得自己很多时候要向他请教,查阅笔记和作业。
这也就让简化汉字给她凭空制造了不少麻烦,不止是笔画顺序,阳乃还记得这些简化汉字居然还有语法和发音,和日语有点相似却截然不同,比英语还复杂,甚至让她生出了这是在学一种语言的错觉。
当她在某一天和朝阳在外面玩的时候,对他抱怨的时候,坐在河坝上的朝阳眼中有着难言的落寞。
“你就当做是某种语言吧,知道汉字这种写法的,世界上可能只有你我两个人了。”
阳乃毛骨悚然。
朝阳明明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简化汉字,为什么清水遗冢的写法却是他自己自创的简化汉字?
“雪之下!雪之下!”
阳乃回过神来,发觉理央踩在蛇躯和人身的分界线的位置上,抓着自己的肩膀摇晃。
队伍里也只有她才能这么做,就算是少年的朝阳也无法在光滑的蛇鳞上站稳。
“你在发什么呆?朝阳在锦囊上写了什么,夕阳已经快落下了!”
阳乃看了一眼理央身后的天色,发觉和之前相比,夕阳已经落下很多,按照太阳西沉的速度,估计等落到地平线之下也用不了几分钟。
“抱歉,刚刚走神了。”
蛇躯蠕动,她俯低身体弯腰,将锦囊内侧真田朝阳写的话展现给众人看。
看到上面的字迹,除了阳乃,所有人都愣住了。
理央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不确定的问道;“这是……汉字?怎么看起来笔画简写了这么多?根本读不出来啊!”
阳乃扫了理央一眼,将目光重新放回锦囊内侧的字迹上;“这是只有我和朝阳才懂得的简体汉字,你看不懂很正常。”
虽然知道很不合时宜,但是梓川咲太三人都感觉到理央不变的脸色下,心情一定不会很好。
她脚下开裂的岩石对他们几个的想法一定也是赞同的。
阳乃默默的将脑海内当初朝阳教授她的简体汉字和读音,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直到太阳升起前,不要靠近光。”
“找到那匹瘦马。”
时隔多年,阳乃艰难的发出了对应的简体汉字的发音,她感觉自己的语调很古怪,若是有这个世界上有这个语种的老师的话,一定会驳斥自己的发音很不正宗,甚至有错漏。
但是眼下已经管不了了那么多了,她将之转为对应的日语告知给众人之后,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边,像是月亏到极限的弦月,只留下一抹小小的圆弧彰显最后的存在感。
黑暗有若实质,似涨潮的水悄然涌出,等人惊觉的时候,已经淹没了周边的所有事物。
原本还只有灰色岩石的盆地山谷,无声无息的褪去血色的外衣重新变回原本的色彩,死气沉沉有若死人脸上的灰色。
岩石上有若老人脸上褶皱的风干纹理,悄无声息的浮现了干枯的爬山虎一类的植物藤蔓。
它们蔓延的就像是随着太阳下沉而蔓延而来的黑暗一样悄无声息,阳乃等人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蔓延到了脚下。
好在这些植物看起来也只是植物,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踩在上面也没有反应。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除了阳乃和理央外,其他人都戴上了防毒面具,以免呼吸到这些藤蔓伴生出来的毒气,孢子之类的东西。
毕竟某位国民女演员的前车之鉴前不久还近在眼前,他们还不至于如此健忘步入后尘。
这之后所有人按照真田朝阳的话,没有打开强光手电筒,而是用上了热成像夜视仪——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在月见山隐世里完全不能用的东西,在清水遗冢里居然又能使用了——不过这东西只有两个,因此也就让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戴上,樱岛麻衣则是被理央背在身上。
在这样的黑暗里,就算是能视物的阳乃也没有办法继续带领众人前进,只能先找了一个总体便于逃跑的方向暂时休息。
“大家先休息一下吧,按照朝阳在锦囊上说的,等太阳出现的时候再说。”
趁着其他人喝水的喝水,进食的进食的空歇,理央寻声看向阳乃,眼神中有问询之意。
阳乃点了下头,才发觉在这样无光的环境里理央看不到,转而拉起理央的手,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帮我。”
理央抓着阳乃的手,悄悄移动到阳乃身边。
阳乃闭上眼睛,从左眼附近有着细密的蛇鳞悄然朝着周边的白皙脸庞扩散,感觉思维里多了一根细微到看不见的丝线连接。
精神世界里的阳乃下意识的伸出修长的白皙手指,连带着现实中的阳乃也跟着伸出了手指齐齐对着那看不见的丝线一划。
现实中的阳乃的身体徒得一震,随即朝着身前倒下,被身边的理央若无其事的抓住。
阳乃原本应该直挺挺的倒下的身躯转而倒向理央。
“好大……”
理央感觉自己顶不住了,也不知道当初朝阳是如何顶住的。
但是顶不住也得顶。
忍着窒息的难受,她将阳乃的身体小心的依靠在旁边的岩壁上,对着旁边正在咀嚼着能量棒的国见佑真说道;“国见,你的夜视仪借我一下。”
……
撩动那根无形的丝线之后,阳乃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穿过了一个无形的通道,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时间过去了多久,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小小的篝火前。
大量的藤蔓被人为斩断,丢到中心的篝火里,升起血红的一如之前天上残阳的火焰。
在篝火的上方,一个密封的铁锅正在冒着热气,发出液体被加热到滚沸之后的声音。
第五课最后剩下的七个人围着篝火而坐,一声不响的进食着手中的食物,清一色的军用干粮。
偶尔有人会转移视线,看向篝火上还在烧的锅子,等待一会儿后又继续面对手上难以下咽的食物。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在熔岩管内的时候,她和理央两人明明可以杀死近在咫尺,硕果仅存的两名战术小队成员的时候,却反而进攻注定会被第五课保护好的山口健一郎的理由。
感染。
制造蛇怪还是其次,一方面是杀死那两人虽然从长远上考虑,但在那时可不是什么性价比划算的买卖。
杀死这两名战术小队的成员之后,也就意味着剩下的第五课其他人不用在顾虑伤及队友,束手束脚,她们所要面临的压力不减反增。
另一方面则是依靠感染,在第五课的队伍里钉下一个能随时注意到他们动态的钉子。
更重要的是,要打开朝阳留下来的第二个锦囊,她必须要知道第五课队伍的动向。
阳乃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幽魂,或者说是传说中从躯体里离开的灵魂,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面前的一切,但是她的视角却受到当时感染的那名战术小队成员限制,只能以他为中心。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第八十六章;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三)
阳乃尝试着想要脱离被感染的这名战术小队成员,看清一下附近的环境,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没能感知到眼前事物以外的画面与声音。
“和脑海里的声音里说的一样,只能以感染者为中心感知周边的事物,能查探到多少完全是按照感染者自身的素质而定。”
阳乃在心中叹息一声,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些和感染者有关的信息和少许支离破碎的画面。
“雨龙裕,29岁,横滨第七陆战军校77届毕业生……”
这些信息都很粗略,只能说是一些基础的认知介绍,但考虑到雨龙裕现在仅仅只是感染一期,等到二期三期乃至最后化为蛇怪的四期之后说不定就能接受被感染者的全部记忆。
阳乃的内心升起一抹明悟;感染繁衍蛇怪这件事并非无限制,每成功感染繁衍一头蛇怪,都要经历一次被感染者的记忆和精神冲击,对自己这个母体产生负担。
考虑到精神所能承受的上限,在一定时间内蛇怪感染繁衍的数量是有限的,想要抵达清姬全盛时期成千上万的蛇怪数量,只能靠着日常生活里水磨工夫的去积攒,不能一蹴而就。
阳乃在浏览了这些基础信息之后,本想尝试着主动加速转变过程,以此获得更多的情报和信息,却沮丧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加速相关进程。
除此以外,意识体亲临的阳乃发现,雨龙裕绝不可能进入四期,完成从哺乳纲真兽压纲灵长目转变为爬行纲双孔亚纲蛇目的巨大跨越。
抛开各种身份战斗技巧装备之类的表象,他只是个在基因层面上没什么特异之处的普通人,在一期潜伏期的时候可能没什么,等到了二期高危期之后,源自清姬的基因将会在神秘学的作用下苏醒,悄无声息的侵蚀替换人类基因。
但是雨龙裕的基因构造并无特异之处,面对清姬基因的到来根本无法抵抗,在一面倒的攻势下集体摆烂,等待他的下场,注定是基因崩溃化为腐败的骨架与一地血水。
刺啦
煮沸的水溢出锅子,跌入其下燃烧的篝火,升起淡蓝色的烟雾。
突然惊动的声音让所有还在默默进食的人全身紧绷,精神紧张。
阳乃察觉到自己感染的雨龙裕的内心升起了无比强烈的恐惧情绪,现实世界的他甚至拿起放置在膝盖上的枪,脸色狰狞的大吼着,转身朝着身后的黑暗扣死扳机,似乎那里潜伏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枪声未响,一只骨节分明的粗糙大手先是蜻蜓点水一般关掉了保险,使得子弹只能在膛内不得发射,顺势像是抚摸情人背部的肌肤一样轻柔的划过枪身,最后大掌一合,死死的扣住了枪管,按了下去,使得枪口在地下一划,抵住坚硬的岩石,间接锁死了雨龙裕持枪的手。
与大手相对应的,却是一记若快若流星破空,却又举重若轻的肘击,打得那张因恐惧而失声尖叫的嘴上下颚脱臼,将更大的声音闷杀在了喉咙里。
一颗带着血的牙齿从雨龙裕的嘴中脱离飞出,掉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恰好落入旁边的篝火里,迅速的焦黑。
“冷静点,不是那些鬼东西,只是水烧开了而已。”
雨龙裕被这一肘打得摔倒在地,眼前的世界完全模糊了,连声音也听不真切。
能使出那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却又精妙至极的格斗技术的,自然是真田朝阳一行人的心腹大患山口健一郎。
雨龙裕在地上喘息着,什么也没有说,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
他默默的爬了起来,旁边的横河已经拿出一个不锈钢饭盒,勺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
雨龙裕接过热水将手头的压缩饼干泡了进去,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团糊糊,也不顾烫嘴西里呼噜的疯狂下咽,反复口腔和食道被热量灼烧的痛楚能缓解现在的恐惧。
这样的表现让阳乃心中升起了好奇,她接着雨龙裕的视线扫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事。
此时的第五课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伤势,那些伤势还很不寻常。
例如刚刚打倒雨龙裕让他不要出声的山口健一郎,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一只眼睛已然空空荡荡,伤口处似乎还在流血,将绷带浸染出灰色的色泽。
人类的血液不可能是灰色的。
最让阳乃感到震撼的是,森村庄堂这个让自己连续两次吃上大亏的男人,也是追击他们一行人中的最强者的男人,看起来貌似也不太妙。
他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破烂烂,但是从露出的皮肤上看,到处都有紫红色的瘢痕,似乎已经成了常驻状态,怎么也无法消除。
换个角度来看,森村庄堂一直强迫自己保持着全盛状态。
熔岩管内除了无限循环的极致外没有任何危险,那些伤势也并非她们之前所能造成。
结合雨龙裕的表现,第五课的人应该是在黑暗降临后遇到了危险,惊险逃脱安定下来后才会有如此表现。
哪怕已经逃出生天,像雨龙裕这样杀人无数见过大场面的老兵也出现了PTSD的症状。
到底是什么危险,会让一直追击自己等人狼狈不堪的第五课如此狼狈?
阳乃感觉自己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不然一旦危险降临,实力远远逊色第五课的她们恐怕离不开一波团灭的下场。
她的心中升起强烈的冲动,想要问出那个未知的危险。
雨龙裕颤抖的问道;“那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默默的往自己的饭盒里倒入热水的众人,尤其是第五课的人看向出声的雨龙裕。
雨龙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件事。
毕竟这事知道了又怎样,还是不能改变自己身为炮灰的定位。
但是就在刚才,自己的耳边好像有人在耳边呢喃,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给他的感觉仿佛是信仰的神在耳边告诉自己要做什么。
雨龙裕顺应了那种冲动,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在问出这句话后,篝火里的团队里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森村庄堂放下了手中的饭盒,用已经成了布条的衣袖擦了一下嘴巴,说道;“雨龙君,你不需要知道,这是为了你好。”
横河也跟着拉了雨龙裕的衣袖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无人知道潜伏在暗中的阳乃,发现自己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雨龙裕后,加大力度放大他的恐惧心理。
本就被一连串变故搞得心力交瘁,神经若开弓的弓弦紧绷的雨龙裕也终于在耳边那道声音的蛊惑下,将自己迄今为止经受的恐惧与愤怒宣泄而出。
“是啊,你们了不起啊!人上人们!只需要一纸调令就能将我们这些大头兵拉过来给你们打生打死,去喂那些怪物的肚子,去被那些鬼东西!我们连自己死在什么玩意手里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