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我回来了。”
他轻声喊。
两节晚自习之后就已经是挺晚了，他家离学校也不近，如此走回来差不多已经九点——母亲应该已经睡了？
他想。
可意料之外的，耳边竟传来微微有些讶异的女声：
“小同……你怎么回来了？”
“请假回来的，”苏同轻声解释，“嗯……回来拿几本教材和衣服，拿完我就回学校了，估计还能赶上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正好跟着回寝室睡觉。”
“这样啊。”
“嗯。”
说话间苏同也终于按亮了客厅的灯。
刚刚从黑暗中一路走上来，眼睛不太能适应突兀亮起的强光，所以他眯起眼睛，用手半挡着光，转头……
就看到了母亲。
同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约是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披散，有某种缎子般的质感——同妈年轻时也是个远近有名的大美人，苏同只继承了她的三分相貌就足以被称得上一句“帅哥”，所以就算如今被生活的压力坠弯了腰，那股子娴静出尘的气质却越发沉淀且馥郁起来。
只是状态不太好。
她正一脸茫然地发呆，目光越过大半个客厅落在另一边桌上供着的丈夫黑白遗照上，身子微微蜷缩着，表情呆滞，好半天才终于轻且长地出了口气。
同妈转过头来，看向苏同，微笑：
“回来也好，你不是要拿书和衣服去么，快去吧，既然说了还要回学校就抓紧时间……到了学校好好学习。”
声音同样清浅，宛若清晨雾气，有某种朦胧的不真切的质感。
苏同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父亲刚过世时夜里他也睡不着觉，小小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有时候偶尔会听到从母亲房间里传来的微弱压抑哭声。
长大了之后夜里再没听母亲哭过——她已经变成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了，顶梁柱不能哭，也没资格哭。
如果唯一能够依靠的顶梁柱都先垮了，那指望着顶梁柱活的孩子怎么办呢？
所以苏同长大后几乎没见过母亲哭过，只是觉得她甚至愈发和记忆里那个随时都温和笑着的母亲差别越来越大——母亲正在慢慢变成记忆中父亲的样子。
苏同攥紧了拳。
他突然有些心疼母亲。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学生学生，唯一要务就是学习，没有任何稳定经济来源，只能想着努力为家里省点钱，少一点支出——所以苏同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零花钱或是新衣服，每次都是同妈都看不下去了强行拽着他去他才买新衣服。
或许学习成绩好一点能够让她开心……或许这是疲惫生活中唯一能够指望的快慰？
苏同突然明白了为何大小姐让他好好学习。
而他不知道的是，大小姐比他晚了半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明白好好学习的作用，只是被太过黑暗的现实挫败……因为那张无形的黑暗大网笼罩，所以干脆自暴自弃。
苏同嘲讽般笑了笑。
这么晚才明白这个道理，晚么？
可能已经晚了。
可能也未必。
他走到了母亲面前。
从上至下俯视，能够清楚看到母亲头上已经有几根显眼的白发——像针刺一般，苏同的心突然被扎了几下。
生疼。
苏同按住心脏的位置——他要把这种疼痛记下来。
曾经十里八乡远近有名美人的母亲什么时候也有了白发？
他居然不知道。
曾经记忆中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母亲什么时候比他还矮了……矮了这么多，只是坐在那里，竟然有种萎缩的柔弱。
岁月如梭，不止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亦然会使红颜化枯骨。
白发佩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负美人。
同妈不知道苏同要干什么，柔声问：
“小同你怎么不去拿书和衣服，赶紧去吧，你不是还要回学校吗？”
可苏同没说话。
他跪了下来。
膝盖直挺挺磕在地板上，“咚”一声，却奇异的似乎没有痛感。
然后男孩抬起头，轻声道：
“以后我会好好学习的。”
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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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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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瞳第二天回学校之后感觉苏同周身气质好像变了不少。
他们两个固然拥有同一个人的记忆，可并非真就是一个人，因此大小姐不可能对苏同关注到面面俱到算无遗策的程度。
所以苏瞳愈发无法理解苏同一晚上的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便坐在苏同前面，托着腮盯着他看。
一看就是十分钟。
苏同终究忍受不住了。
丢人玩意儿横眉瞪眼，看着眼前苏瞳不耐烦问道：
“大小姐您一直盯着我到底是想干嘛呢，我可是个男生，你一直这么盯着我就没感觉不自在么——我说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就算不害羞也好歹要矜持一点吧！”
“矜持能当饭吃吗？”
大小姐嗤之以鼻：
“要是能当饭吃我就矜持，不能当饭吃你就闭嘴！”
“……哦。”
苏同只好憋屈闭嘴。
没办法。
说他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说过大小姐，打是不可能舍得……大小姐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外加一点恶趣味，可真要说帮他完完全全是半点不含糊。
要让他对苏瞳动手？
大小姐给了他近乎再造之恩，等同于救命恩人，苏同从小看小说电视剧最恶心的就是那些恩将仇报的小人。
要让他对苏瞳动手，倒不如让他反手捅自己一刀。
所以这辈子他怕是已经折在苏瞳手里了，就像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丢人玩意儿也理所当然要在大小姐手心里吃一辈子瘪。
大小姐便理所当然般发号施令：
“昨天你回去之后是干什么了，怎么一晚上回来感觉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苏同反而愣住了：
“有么？”
“有。”
往日浮躁且轻浮的态度几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似乎是一夜之间再度获得了成长——而且是近乎坐火箭一样的转变速度。
而苏同终于猜到大小姐指的是什么，表情变了变，微微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解释说：
“昨天回去的时候正好我妈没睡，我们聊了会儿……也明白你为什么让我好好学习了……谢谢你。”
说谢谢的时候他抬起头，直视女孩的眼睛。
从男孩变成男人，或者说成熟的标志便是懂得每个人都应该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人总是要为了自己的行为负责。
做错了事要受罚，撒谎要被骂，违法也会迎来恢恢天网的审判。
所幸苏同明白这点……不算晚。
女孩立刻明白了。
可能性并不多，圈定范围之后轻易便能够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便是唯一可能。
苏瞳看着自家丢人玩意儿，却并未正面提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茬，只是笑吟吟点头：
“懂了懂了，原来如此——不过说起来我让你回家拿的衣服都拿过来了没？”
“拿来了。”
苏同点头，却还是疑惑：
“就是让我陪大小姐你出去一趟办点事吧，怎么还搞得这么郑重，非要换套衣服才行？”
可立刻就被大小姐鄙视了：
“原来说起来不换衣服也无所谓，可谁让你这丢人玩意儿穿得没个人样——我说你真不会准备穿着校服就跟我出去办事吧！”
“这个嘛……”
“果然！”
苏瞳冷哼一声：
“就猜到如果不强行让你回家拿衣服你肯定要穿校服跟我出去，到时候跟我在一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懂么？”
苏同讪讪。
他确实有这种打算。
毕竟他本来就是懒人，如今沉迷学习就更耽搁了其他事情，要不是苏瞳之前专门叮嘱过要他每天早上都稍微打理下发型，恐怕Tony老师精心给他设计的发型两天就重新变成鸡窝头了。
苏瞳瞥了他一眼，从校服口袋掏出张卡，拍苏同桌上：
“专门给你办的出入证，拿好了，万一丢了我可不负责给你补办。”
苏同捏起出入证。
女孩递给他出入证的动作太过突兀，丢人玩意儿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眯着眼打量手中的硬卡半天才突然冒出一句：
“这啥？”
“出入证。”
苏瞳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都跟你说了是出入证了还问是什么，你是没有耳还是没有脑？”
“我知道这是出入证……”
“知道你还问？”
苏同差点没给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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