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脏
希望对方能高抬贵手一下吧。
——虽然这简直是奢望。
我再见到许师规时,许师规换了一身笔挺深色的西服,头发打理得精致干练,甚至有化妆。他端着酒杯,在一群人面前慷慨激昂说着什么,那些人都听得微痴,说到深处,甚至有人鼓掌,而且是真心的那种鼓。
内容我听了会儿,没听懂,只知大概是关于最近形势和经济这方面的,很多名词我云里来雾里去。但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应该很厉害吧?
保镖让我等会儿,我尴尬站在一边,忽然发现自己无论打扮还是举止都和这里格格不入。这种格格不入极其吸引目光,那些目光中的意味,无论男人的好奇,还是女人的俯视,都像是忽然链接在四肢上的人偶线,令我紧张兮兮,坐立不安,身体仿佛变得不是自己。
低头,打开手机,崩坏二,登录。
可笑么?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但对此刻的我来说,大概只有低头玩手机能缓解自己的尴尬了吧?
躲进自己小世界什么的。
没玩两把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下,抬头,许师规有点奇怪地看着我。“不脱外套?”我愣了愣,迅速又目光钻进手机,“冷。”
“随便你。”许师规阔步引路,皮鞋趾高气昂地嗒嗒直喊。我被保镖推着,没办法,也只好不情不愿跟着。
“许师规你找我干嘛?”路上不客气问他。
“聊聊不行么?”他没回头。
我叨:“可我真不怎么会聊天,你找外边的人吧。那么多大小姐。而且我还有朋友在等我呢,鸽他多不好,你知道的,他姓钱,现在很需要我帮助去……”
“知道啊,钱多多么,你朋友。他也在那儿。”许师规回头诡异笑了笑,“你啊…竟然真敢帮那个人。就带一个朋友,来这儿?呵呵,真不知道说你蠢好呢,还是说你莽呢。”
“我运气不好啊……!”一说这个我就气。
特么,这次我可有考虑安全,鬼知道,老安多管闲事给人秃噜了。生气完我又冷静,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我和老安都犯了致命错误——他太自信自己实力,而我把安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最终导致了这个孤立无援现状。
教训可真够深刻的……我自嘲,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如果是秋云的话,他肯定不会犯这种错误吧?他估计很早就犯过,吃到很重教训。有些东西,果然是只有经历过、思考过,才知道思路错在哪儿、蠢在哪儿。
“运气么?”许师规摇摇头,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对远方嘲弄笑,“人一辈子,其实没有多少纯因为运气的事,种籽得瓜,种因得果……无非,有的周期太长,果到你面前,你已经忘记自己种下过多少因了。”
“你说的…挺对的。”我深思点头。
“悟性不错,喏,奖励你件警告。这个厅里——”许师规轻轻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门,朝我眨眨眼,“没有好人……包括我。”“不要相信任何事。”
说罢他直接进去,我转身不想进,一扭头,却望见保镖铁冷的脸。算了mmp……许师规会干什么还不一定呢。什么招无非一个拖字诀。和谐社会,他们难不成还能把我当场砍了?现在舆论这么严,我不信真有那种彻底目无法纪的人,否则微博早会曝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我这种想法没错。因为的确今时不同往日,法律与网络的天眼炯炯闪烁。
但我天真在于:污垢并不会因为那种“天眼”而消失,反而,换成更隐秘,更阴险的方式。这种阴险,是当前的我远远无能分辨的。
进去前我给老赵发了个消息,说半小时问一次,不报点,就帮我打110报警。老赵发了个微笑表情和“跟男人拼酒呢?”我想了想,“是啊。”
……本能不想让学校的人知道太多我私事。也不是不把老赵当朋友吧,只是觉得,被她们知道,会很麻烦。
弄罢,深咽口唾沫。
脑子翻滚某些新闻里那些恶心靡乱的描述,有点慌,但也有种,正义使者即将见识邪恶的紧张和激动?戚…!不管了!来吧!不管是多恶心多吓人的脏东西!
推门而入!
“。。。”
——然而出现在我面前的,并非是什么,昏暗黑漆灯光、衣着暴露风尘女人包围的疯狂富二代、或者海天盛筵“俄罗斯轮盘”“深水炸弹”。
很正常,对,我的感受,就是正常。
比较像是……普通的休息区?不过很大,装饰也很漂亮很有品味就是。
没什么奇怪的风尘女人……在场打扮最不庄重的女人神他喵是我。男人都西装革履坐在不远处的小吧台喝酒聊天,许师规位于全场目光中心,云淡风轻控制着节奏。
我甚至看到几位淑女贵妇,相当有气质,也漂亮。穿着夜礼服,举止高贵典雅,令我忍不住生出好感。女人在攀谈,男人也在攀谈,远处有个喝醉的男生在抱着麦克风唱歌,连服务生和调酒师都是相当有气质的绅士和淑女……踏马,说好的藏污纳垢呢?
怎么感觉在场最辣鸡最污垢的其实是我???
瞬间觉得被骗了。
我找到许师规,不善望他,许师规不管我,倒是和许师规聊天那个男生——也是约莫二十岁,皮肤白,蛮帅的,总是亲和地微笑,朝我举举酒杯搭话:
“你好,许少爷的朋友?”
“不,我和他有仇。”我直接赌气。
那个男生更灿烂笑起来,“可以的,那你加油,赶紧挠死他。我叫钟昊言,家里做钢材加工。有钢材方面生意可以找我。喏,你呢?”他递过来简单的烫金卡片。
我收下,【历山永胜建材有限公司总经理 钟昊言】,额,挺像那回事?
我突然有点方,因为这个节奏完全跟我想象的不同,没有敌人,甚至没有我害怕的黑暗。我特么简直像只闯进大人世界的小兔子!可是,我反而更无所适从了。他问我我是谁,就这么简单一个问题,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我…我没名片……”脸烫红,“我叫慕芷璃,继父,继父是做经销的,叫李放……”
“李放?”那个男生皱眉思考了很久,还是许师规提醒句,“前两天跟刘叔签过合同那个。”钟昊言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哦,他啊……挺不错的。”但他目光明显变化了些,仍然上心,但总觉得,这种上心有哪里很奇怪,令我不舒服。
“有生意记得找我啊。”他敬酒,笑着说,“比如想造个楼啥的。”
“好……”我轻声。
当然我是敷衍。而我也知道,他肯定没当真。
许师规突然淡淡道:“慕芷璃。平辈长辈敬酒你要回敬,除非你地位远超对方。李放没教你这些礼貌么?”
“我我,我……”我手足无措。
倒是钟昊言笑着给我解场,“算了算了,许少爷哦,人家一个小姑娘,你逼这么紧干嘛?慕…小妹妹,对吧?不能喝就别喝了。没事,酒桌规矩不论女人。”
“谢谢……”我感激望着那个男生。
“不是逼,”许师规淡淡扫过来一眼,放下酒杯,“我是看她没用,教她点东西,哼,真不知道怎么迷倒我弟弟的。也就皮囊好看点。”
钟昊言嘴巴笑更弯,“许大少爷,这已经不止是‘好看点’了吧?算了,你跟正常男人不一样。反正我作为个正常男人,光为慕小姐的皮囊付出本家四个点的股份,是很乐意的。”
这话是夸我,我有点脸红、遭不住。但回味时,我突然注意到这话里某个有些诡异的语境……【你跟正常男人不一样】。
额。
。。。
啊???
等等难道???
但我还来不及问许师规,忽然有个保镖急匆匆跑过来,在许师规耳边耳语几句。他点点头,逐渐有些凝重。
“顾先生和顾夫人来了。”他跟钟昊言说了句。
又转向我,“慕芷璃,你要去见见世面么?你要的话,也带你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你好啊,顾家明
你想要去见见世面么?
在听到这句话前,我已经被“顾家明到了”这个消息弄得心惊,因此并没有注意话里那丝异样的错位。
想想,“不去。”我摇头。
许师规没说什么,带钟昊言离开了。厅里的其他男人、姑娘,似乎也慢慢得知这个消息,纷纷匆忙出去。我一瞬间觉得顾家明像大熊猫——谁都想看一看。然后就幻想出顾家明穿着熊猫衣黑眼圈,噗嗤笑出声。
笑着又掉眼泪。
顾夫人……
这三个字我当然不可能没听见。只是听见后心情很差,然后又羞耻又愤怒又自责“你竟敢觉得心情差?”自责完心情更差劲……然后循环往复。偶尔瞬间,理性夺了大头,又心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不适合的一对人,彼此有了新欢,忘记旧爱,相忘于江湖。人世间的红线与姻缘,没有比这更现实的结局。
但,或许也是最合适的。
我突然有点想喝酒,尽管这个想法很可笑,下意识,就跟漂亮的调酒师小姐姐要了杯莫吉特。淡淡的青柠与薄荷味道,并不浓重地晕染口腔,裹挟酒的微微苦涩味道一点一点流进咽喉。这种初尝有些甜的苦涩,才最是苦入心神、无可堤防。
喝完想付钱,却被告知,这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包括调酒师本人。我这才稍微从这个冠冕堂皇的“正经”地方,察觉到第一点隐藏在暗中的不齿。
正好,这儿人迹寥寥,我忽然琢磨着,要不试试…找老安?
越想越觉得可行,许师规临走前把保镖带走了,其他人目光聚焦在顾家明身上,应该没空管我。我心愈动,抬脚便要走,到了那门边一推门,却在笔直的走廊里,看到刚好乱哄哄走进来的一群人。
为首那位,白西服,威严又平淡的笑。
他的每一寸五官我都熟悉,脑里甚至转瞬就能忆起他的声音。他挽着一个姑娘,二十五六岁,很漂亮,端庄温柔,笑起来连我都只能生出好感,白衣白裙仿佛一只天使。我觉得有点酸涩,又认为这种酸涩很恶心、很垃圾、很jian。
发愣间竟和他目光相撞了,他露出愕然和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我更慌神,第一反应却是:逃。
扭头直接又狼狈逃回内厅里。
问过调酒师小姐姐后门,我慌忙从后门逃出,差点被绊一跤。穿过长长阴暗的走廊我寻到一扇小门,推门,门外是花园。这个花园并不是被老安和水色弄坏那个,夏花开得正艳,我走了两步,被牵牛花和洋桔梗簇拥。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什么“危险”被我解除,反正,静谧的风泛起花香,我轻轻地,松了口气,又不知滋味地自嘲笑。
月亮好高啊。
可惜,蒙在一层雾霾里,看不真切。
手机忽然恰好响,是慕秋云,他日常关心我吃了吗?吃的什么?在做什么事情……很多很多。其实他并不擅长主动展开话题,更不喜欢没有实际内容的微信闲聊。
可我喜欢啊,他就迁就我,总在顺着我做,哪怕做得不好、哪怕聊天尬到不行,我也是……喜欢和他聊的。
我没回他问的,泪光闪烁,给他回了句:
【夜芷汀兰:慕秋云,老子爱你。】
那边静寂很久。
再后,他发来张自拍,背景是海滩、游艇。“嘟——”
【哥:这儿什么都好,就是你不在。】
我嘴角本能弯成一明月牙。
嗒嗒嗒。
【夜芷汀兰:日本,记得回来陪我去啊。】
“嘟——”
【哥:嗯。樱花很浪漫。】
我歪着头,又输。
【夜芷汀兰:其实我更喜欢秋叶原,喜欢动漫,想要桐人抱枕。】
“嘟——”
【哥:只准桐子!!!】
他回得超快,怕是一瞬间打出来的。我忍俊不禁。问他。
【夜芷汀兰:那…想要男生的抱枕怎么办?】
没多久。
“嘟——”
【哥:我当。】
我觉得他在说蠢话,可又觉得,他说得真“烫”。
“烫”心。
心情总算因为傻瓜一样的慕秋云平淡下来了。以至于我转过头,看到顾家明靠在门口,很慢很慢吸着烟,我都只是惊讶,并没有再慌乱。
慕秋云给了我某种力量,或者说勇气,令我突然能直面这段感情,以及这段感情留下来断桥残雪的荒凉。
顾家明没变多少。
还是温热,还是威严,眉间流转他的目光,柔默似如常。我揣测不到他抛下爱人来找我的目的,想了很久很久,我笑着对他说:
“你好啊。”
“顾家明。”
那头终于把烟缓缓取下。
“嗯。”
他也笑起来。
某种紧张又绷起来的气氛忽然一下就断裂了,一点一点,像干透的沙子一样,在我和他之间散落。我终于能和他很轻松地说话,尽管我的心情根本就不轻松。
“呐,最近过得还好么?”我寒暄,“生意好不好做。”
“还行吧。”他含糊。
“刚才那个,是你老婆?挺恩爱嘛。”我故作平静地问,下意识在花园里踱步,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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