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造化斋主
“一个人所以学武,若不能卫国御侮,也当行侠仗义,济危扶困,若是以武济恶,那是远不如作个寻常农夫,种田过活了。”
“泥有胆就不要抛。”
莫鱼肠不知何时悄悄溜到了转角处,扔下一句威胁,转头就跑。
“放心,洒家不仅不跑,还要主动登门拜访。”
徐胜展开双臂,一边夹一个,将两壮汉夹在自己臂弯下,然后对软鞭汉子道:“别发呆,赶紧前方带路。”
软鞭汉子意识到彼此实力差距甚大,难以望其项背,便熄了对抗的念头,乖乖起身带路。
过了一会,徐胜来到玄器门的正门口,对方得了莫鱼肠的提醒,已是严阵以待,十数名武师各持兵器杀气腾腾。
“贵派的热情,洒家感受到了,这是回礼。”
当即双臂一抖,将两壮汉抛出去。
站在门口的武师们急忙伸手接人,孰料方一接触,就感觉到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虎爷熊爷身上涌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其余武师见状,急忙伸手去推后背,试图将人撑住,结果也是一般无二,难敌巨人,一屁股往后跌去。
“哎呀”“啊”“你压着我了”……
转眼间,十数名武师就成了滚地葫芦,在地上摔成一团。
徐胜正要迈腿进入,一名老者拉着不情不愿的莫鱼肠快步而出,躬身道:“侠僧大驾光临,令本门蓬荜生辉,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哦,你认得洒家?”
“当初在济州夏侯府,曾目睹侠僧大发神威,力压群雄,当日之景迄今仍历历在目。”
老者伸手一按莫鱼肠的脑袋,强迫他低头鞠躬,忙道:“小儿辈受父母溺爱,行事放荡,还望侠僧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老朽保证此后对他严加管教,绝不让今日之事再度发生……快,快道歉,求侠僧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莫鱼肠一脸憋屈道:“小子知错了,求侠僧高抬贵手,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者道:“侠僧既有鉴谎之能,便该知道这小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徐胜嗤笑一声,一针见血道::“知错是知哪种错,不该恃强凌弱的错,还是冲撞强者的错,你求我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说自己愿不愿意改过自新,还有,你最该做的不是向我求饶,而是向受害者赔礼道歉,征得对方的原谅。”
“向三娃道歉,凭什么!”
莫鱼肠当即梗起脖子,不服道。
徐胜毫不意外,对老者道:“看来,他的道歉并无诚意。”
“臭小子!你不听姥爷的话了是吧?”
“他把我打得这么惨,我还要向他道歉,凭什么?我不道歉,有种就打死我!”
老者心下大急,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杀神,有能力且有胆魄当场杀人,玄器门的名头在这位面前根本不好使。
他急忙请求道:“无知者无畏,小孩子不懂事,侠僧千万别往心里去,待老朽劝他两句,保管这小子去找张家娃娃赔礼道歉。”
“算了吧,看这小子的眼神洒家就知道了,只要找到机会,他一定会将之前受的痛苦,十倍加诸在受猎犬追咬的孩子身上,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是别人害他变成这幅模样。”
莫鱼肠闻言一怔,瞪大了眼睛,大有“你是不是用了读心术”的意思。
老者急得都想用拐杖先将人打晕过去,他还想再求情,就见徐胜摆手道:“这小子的事待会儿再谈,你赶紧把你们的门主叫出来,洒家有正事找他。”
“一个月前,莫门主便出了远门,说要去江湖上拜访友人,但并未告知我等到底要去哪里,且迄今未归,此言句句属实,以侠僧之能,当明白老朽并未撒谎。”
徐胜笑了笑,道:“那依你之见,他最有可能去哪里?”
“这……老夫也不清楚。”
“我不需要你说一个清楚的答案,只让你说一个在你看来,最有可能的去处。”
“……”
老者闭口不言。
蓦地,徐胜意味深长道:“你不会是在想,君子可欺之以方吧?”
老者悚然一惊,突然明白外孙方才的心情了——他的确抱着类似的想法。
倘若对方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他肯定会老实回答,避免激怒对方,但对方是那位践义守信的侠僧,反而不必担心会遭到严刑逼供,拒不回答也没关系。
徐胜道:“君子守信,而非无智。”
话音刚落,就见乔梁带着一名驼背老妪进入院子。
“没错,就是他!就是他打死了我的儿子,只因为我儿子给他端菜时,不小心将汤水撒到他身上,他就将我儿子活活打死。”
老妪指着摔倒在地上仍未爬起来的熊爷,厉声指控道。
第三百六十八章 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熊爷一听老妪的控诉,不由得头发发麻,全身兴起鸡皮疙瘩。
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自然不能让他如此惧怕,可现场还有一个嫉恶如仇的侠僧,这位可是绝情到连自家师叔都不放过,强如四海盟也要低头妥协的狠人。
熊爷下意识的就要矢口否认,可想起侠僧拥有鉴谎之能,又不禁犹豫该如何编造一段真实的谎言。
不等他想出借口,就见侠僧转过头来,询问道:“你可做过此事?”
熊爷顿觉嘴巴不受控制,开口答道:“做过。”
“这位老婆婆可有冤枉你的地方?”
“没有。”
“你有什么要替自己辩解的正当理由吗?”
“没有。”
在灵能“有问必答”的作用下,熊爷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虽说这一灵能无法让人说实话,照样可以用借口搪塞,但身为玄器门的打手,熊爷是典型的脑子里都是肌肉,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哪有这般急智。
在短短数息内里编出一段逻辑自洽的借口,绝非常人能够做到,倒不如说,在命悬一线之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才是绝大多数人会有的反应。
徐胜抬高语调,厉声道:“证据确凿,罪不容赦,当场行刑!”
老者慌忙道:“侠僧且……”
话未说完,便听噗嗤一声,熊爷的首级高高飞起,落到徐胜手中,坐在地上的无头尸体晃动了几下,断颈处喷出几蓬鲜血,便向前扑倒。
“啊——”
“熊爷!”
玄器门的弟子不由得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瑟瑟发抖,一如往日被他们霸凌欺侮的平民百姓。
莫鱼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怎么能……竟然真的在本门中动手杀人……”
随后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不由得脸色发白,由惊转惧。
徐胜没有理会在场众人的反应,他来到那名老妪面前,将熊爷死不瞑目满的首级递给对方,道:“老婆婆,拿去祭奠你家儿子吧。”
老妪看着还在滴血的人肉,先是本能地闪过一丝畏怯,可儿子的尸体被邻居送来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顿时年迈的躯体中涌现无穷的勇气,接过首级,然后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好人有好报,老婆子给你磕头,祝你长长久久,一生平安。”
她磕得非常用力,咚咚作响,吓得乔梁赶紧将人扶起来。
徐胜问道:“老婆婆,你今天来这里告状,不怕玄器门将来报复你吗?”
老妪咧开没几颗牙齿的嘴巴一笑:“老婆子十五年前就死了丈夫,三年前死了独子,孤零零的一个,又有什么可害怕呢,若不是想亲眼看到恶人恶报的下场,早就跳井了,这些年身子越来越差,本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幸亏恩公来了,老天有眼啊,哈哈哈……”
她一边大笑,一边流泪,又是欢喜,又是悲伤。
徐胜对乔梁道:“劳烦师兄送婆婆离开,顺带告诉黄兵镇百姓,今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侠僧在此,绝对给他们一个公道,保证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老者惊恐道:“侠僧真要把人逼上绝路不可吗?”
徐胜摇头道:“你说错了,徐某只是要将恶人逼上绝路,这有什么不对吗,恶人不应该去死吗?”
恶人的确应该去死,前提是自己并非恶人。
老者知晓侠僧的作风,只管大恶,不理小过,可即便依照这一标准,玄器门中只怕也有四分之一的人在处刑范围内,毕竟玄器门在黄兵镇权势滔天,行事素无忌惮,无人能够反抗,在这种情况下,门人很难约束住自己的欲望。
既然可以白吃白喝,为什么要给钱?既然看不顺眼就可以动手打人,为什么要忍?既然想要的东西可以直接抢,为什么要让?
过去黄兵镇百姓畏惧玄器门的势力,敢怒不敢言,毕竟有胆气反抗的全给杀了,所以刚才只来了一个孤家寡人的老太婆,其余人皆有顾忌。
可只要等老太婆带着熊爷的首级出去,在街上逛一圈,所有人就会明白,世上也有能治玄器门的人,而且就在眼前,想要报的仇真的可以报,且自己不会有危险,那么过往积压的怒气将会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侠僧请手下留情,老朽愿意回答刚才的问题。”老者赶忙道。
徐胜瞥了一眼,道:“徐某不搞将功折罪那一套,你愿意讲就讲,不愿意讲,那些活下来的弟子想必很愿意告诉我。”
“他们知道的情报可不如老朽详细。”
“老爷子,坦白告诉你,此事徐某是一定要做的,而且来之前就下了决心,与你的回答毫无瓜葛,询问莫门主的去处反倒是次要。”
徐胜正要借玄器门的变故,看一看那位莫干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怒而回返,还是继续隐忍潜藏。
若是前者,正好当面一问究竟,若是后者,则无异于证明对方心中有鬼,加重嫌疑。
老者正觉无奈之时,那名虎爷低吼道:“对方摆明了不给咱们活路,大伙并肩一起上,跟他拼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不少人蠢蠢欲动,可就是没人敢率先动手,毕竟连熊爷都毫无反抗之力,第一个动手的人必死无疑。
徐胜瞥了一眼,道:“诸位可要想清楚了,没动手,徐某只诛命案傍身之人,一旦动手,那便是江湖厮杀,可就无所谓有罪无罪,死了也是活该。”
此言一出,大部分弟子瞬间安静下来,甚至还缩着身子往后面退了一步。
既然自己不用死,那就没有拼命的必要,宗门荣誉虽然重要,但还没到让自己赌上性命的地步。
虎爷继续呼吁道:“大家不要上当!他这是在离间我们,一旦门中高手被他杀死,纵然当场反悔,剩下的人还不是任他宰割,现在不齊心协力,等待我们的就是逐个被杀。”
然而,除了寥寥数人,大多数人依旧保持沉默,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便是徐胜也没有阻止对方,以一副观猴戏的表情静静地看他表演。
蓦地,有一人开口问道:“敢问侠僧,若是江湖争斗杀了对手,是否也要追究到底?”
徐胜道:“既然选择江湖这条不归路,就要有身死人手的觉悟,你杀我,我杀你,皆是该然,只要不货及家人,徐某不会多说什么。”
那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拱了拱手,退到一旁,无视那些出言抗议者看待叛徒的愤怒目光,盖因他的老家在济州,亲身经历过当初的风波,所以十分笃信这群人的下场。
将死之人的愤怒,无须理会。
与此同时,也有一小批门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彻底打消了反抗的念头,决定作壁上观。
虎爷忍不住以传音入密质问道:“陈菿你问方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是想出卖兄弟们吗?”
如果没有外人在场,他真想用动摇士气的由头将陈菿斩了。
陈菿才懒得跟对方说悄悄话,引起侠僧的怀疑,堂而皇之的开口道:“我只是不想被某些只有在危急时刻才会称兄道弟的家伙拖下水。”
虎爷心中恼怒,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反正以自己过去干的那些事,侠僧是决计不会放过自己,那便无需再顾虑什么,当即大声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就没想过他只是用谎话先稳住你们吗?你不相信自家兄弟,却要去相信一名外人吗?”
陈菿冷笑:“江湖上人尽皆知,侠僧行事一言九鼎,从不毁约,便是对敌人也是言必信、行必果,他说的话我不信,难道要信你这种连饭铺酒钱都要赖的人吗?”
虎爷怒道:“原来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看待兄弟的,真是一头白眼狼,我算是看错你了!”
陈菿抬高语调,喝道:“赵德彪,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侠僧为什么任由你大吵大闹,始终没有出手制止?他就是想借此告诉大家,哪怕是对付你这样的人,也一定要名正言顺,有了确凿的罪证才动手,而不是由着个人好恶乱来,大家正是看到了这点,才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虎爷为之失声,无言以对。
这时,大门外传来了杂乱匆忙的脚步声,宛若赶集一般,不一会便有一中年男子急匆匆闯进院子,途中似乎被台阶绊了一下,不得不手脚并用撑住身体,甚是狼狈。
但他顾不得这些,一进来便大声吼道:“小民状告玄器门赵德彪姦污小女素娥,请侠僧主持公道!”
虎爷怒吼一声,背后浮现虎妖虚影,拎起地上一块练气力的石锁砸向告状的男子,接着也不看结果,立即转身翻墙逃跑。
同一时刻,那些有命案缠身,自觉难以幸免的门人也纷纷出手,或是攻击门外赶来的百姓,或是攻击徐胜,然而也同虎爷一般翻墙而逃。
“哼,当面行凶,看来你们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徐胜虎躯一震,无形气劲扩散而出,将所有的攻击尽数拦下,同时抬手一扬,雷峰宝塔凭空浮现,巨大压力当空镇下,登时将玄器门的弟子都压趴在地上。
灵能“雷峰宝塔”对上强者难以发挥作用,徐胜使用的时候,都是冲着石塔被摧毁后的加持蛇类灵格的效果,可用它对付六品以下的灵修时,却是不折不扣的强力镇压技能,少有人能抗衡。
“好了,审判时间到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养不教父之过
玄器门的正门口,近百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垒成了一座小型京观。
这些首级脸上已经定格的表情多以惊恐为主,少数是痛哭流涕的求饶和临死拼命的怒吼,没有一个是平静地接受死亡,证明了这群死者皆是带着强烈的不甘死去。
在京观前,不时有本地和附近的百姓赶来,在堆垒的人头中细细查找,在找到目标后喜极而泣,或是咬牙切齿地大骂对方活该、死得好,或是满怀悲伤地呼唤亡故亲人的名字。
在一番宣泄后,他们就会来到侠僧面前下跪磕头,用朴素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因为除此以外,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方法可以报答这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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