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造化斋主
徐胜很快将所有资料都翻了一遍,很快确认了那名胖头陀和那名长发女子的身份,居然都是青叶寺的俗家弟子,但并没有找到“院长”的情报,资料中填写的慈幼局院长是那名长发女子,不用想都知道,她是被推出来当幌子的,那位“院长”并不愿意站到台面上来。
一直观察着徐胜的方清月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找到真凶了吗?”
“很遗憾,上面完全没有提到‘院长’的消息。”
方清月安慰道:“我不信对方真能抹消所有罪证,至少那些受害者还在这里,大不了故技重施,将每个孩子的幻境都体验一遍,肯定能找到真凶的线索。”
徐胜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已经掌握最重要的线索,锁定了嫌疑人。”
邹稷不解道:“侠僧方才不是说,这些郡志上没有相关的线索。”
“是啊,但没有线索就是最大的线索,我不保证对方就是真凶,但绝对跟真凶脱不了干系。”
徐胜没有过多解释,又对道慎下令道:“彻查四谛城及周围乡镇所有寺庙内供奉的童子像,一个都不许漏过。”
“喏。”
……
翌日,徐胜看着摆在面前的三尊惟妙惟肖的童子像,问道:“这三尊就是以活人制成的童子像?”
“是,根据僧人的回报,里面是人的肉体,而非石木……那些人真的该杀!”
性格向来温和的空真提起此事,也忍不住金刚怒目,好一会才压制住怒气,继续道:“根据调查,这三名童子并没有像宅院内的受害者般出现僵尸化的迹象,只是三具普通的尸体,而且亡故已久,可能是因为被灌入某种药物,导致尸体并未腐烂。”
“原因呢?”
“猜测是受到了明王降魔阵的影响,而那座废弃的慈幼局尽管也在阵法范围内,可它位于边缘位置,效力本就大打折扣,加上诸多童子像堆在一起,怨力纠缠,这才发生了异变。”
“目的呢?不可能只是为了造几尊童子像吧?”
“不知道,原本我们猜测是为了祭拜邪神,可放置这三尊童子像的地方都是正规造册的寺庙,位于主位的也都是普贤、文殊、观音等有名的菩萨。”
“调查过菩萨像吗?有没有可能被李代桃僵,或者跟童子像,也是活人所制。”
“都调查了,只是普通的菩萨像,并无奇异之处。”空真也是一脸的疑惑,“或许主谋者想败坏本寺的名声,一旦揭发,便是黄泥巴掉裤裆,怎么也解释不清。”
徐胜摇了摇头,道:“有两点反驳,其一,若对方真的旨在败坏本寺名声,早该揭发了,为何拖了十数年都没有行动?其二,若我的怀疑对象正确,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空真急忙问道:“师弟怀疑谁?”
徐胜没有卖关子,坦言道:“前前任青叶寺方丈玄难。”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面露讶异之色,唐徵明忙问道:“为何是他?”
“因为遮掩得太干净了,所有郡志都没有提到院长的线索,分明是被编撰者刻意隐瞒,而能做到这种事的人,除了青叶寺方丈还能是谁?”
“做这种事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也许他的神魂遭到严重污染,早已失去理性,也许当时他已经畸变,只是事后又救了回来,也许他的本性就是残暴,修炼佛法反倒让他看清本心……反正当事人还活着,我查过资料,玄难方丈卸任后,以长老的身份归乡,颐养天年,我们有疑问不妨当面去问他。”
“那我们现在动身,去找他问个明白?”
“不急,好歹是一位长老,我们不能随便冤枉人,得让他死得其名,玄难担任青叶寺方丈二十年,怎么可能只向外送出三尊童子像?必然还有送往其它地方,这些都要调查清楚。”
空真建议道:“可以带上我师弟,让他以鉴谎灵能识别真假。”
“没用,玄难辈分高,空实师兄并无足够威望,对方只需污蔑空实师兄信口开河,拒不认罪,我们便拿他没辙。”
徐胜拿出一封信,递给空真道:“劳烦师兄带着此信,以及一尊童子像前往莲花寺并交给圣女,我们瞧不出奥秘,不代表圣女看不出来。”
“好,我现在就出发。”
空真没有浪费时间,收好信后,随意挑了一尊童子像,接着背生双翼,带着东西走出殿外,纵身飞上了天空,很快消失不见。
徐胜目送人离开后,又对王坚和小清道:“你们两人都修行过冥属灵格,能够拘束冤魂,便随我一同去那座慈幼局,既然要指证凶手,带上受害者无疑更有说服力。”
王坚握紧拳头,干劲十足道:“此事太过残忍,请法师务必让弟子尽一份心力。”
小清也道:“我,听你的。”
徐胜没有迟疑,立即带着两人回到了那座废弃的旧宅院。
昨天那些徘徊在院墙边缘的毛僵小鬼已经消失不见,就连昨天破坏的墙壁也重新修复,据守在现场的僧人报告,对方在看见他离开后没多久,便又回到了院子深处,并没有谁尝试突围。
“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禁止,只能待在宅院里,不能离开此地,希望他们的灵魂不受限制。”
徐胜当即拿出八包紧急制作的开光炸药,为了替这些东西开光,菩提院连温养魂器的工作都停下了,他取出一包,点燃后就朝院墙的上空扔了进去。
轰!
院墙被炸得坍塌,徐胜拎着剩下的七包开光炸药从豁口处走了进去,之后每看到出现院墙,就是一包开光炸药伺候。
徐胜靠着暴力拆迁,一路向内推进,而小清和空实则紧跟在他的身后,凝神戒备。
五包炸药过后,徐胜来到了昨天交手的地方,途中并无意外发生,仿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他想也没想,点起一包炸药就朝窗户口扔了进去。
又是轰隆一声,这一下却是捅了马蜂窝,昨日没能认真交手的毛僵小鬼们呼啦啦地从屋内冲了出来。
“断·风无相!”
这一回徐胜早有准备,提前将阐提戒刀开锋,并暗蓄真气,此时一刀斩出,以毛僵身体之坚韧,也没能挡住神兵的锋芒,眨眼间便有四只被当场斩杀。
王坚背后浮现牛头鬼差的虚影,双手一抖,两条追魂锁链飞出,捆住两只冤魂拉扯回来,被他封入事先准备好的佛经中。
小清背后浮现濡女清姬的虚影,修长的蛇尾一甩,同样将两只冤魂缠住,也跟着封入佛经中。
徐胜与毛僵小鬼战成一团,正常而言,以一敌多他毫无胜算,阐提戒刀再锋利,也需要以绝招催动才能劈开毛僵的躯体,否则顶多留下一道伤痕。
但昨日回去后,徐胜便想出了克制之法,一边凭借九曲阴气锁和阐提戒刀阻挡对方,一边脚踩八卦游龙步,不时出掌反击。
凡是被他拍中的毛僵,纷纷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发出痛苦的低吼,如同剧毒发作一般。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暂时的平静
僵尸不怕毒,它体内没有活血,脂肪早已化为腊肉,除了一个脑袋没有能称为要害的部位,世上九成的毒对僵尸都不起效果,剩下的那一成也要大打折扣。
因此徐胜用的不是毒,他用的是解药,原理便如同治愈系圣光魔法能杀伤亡灵一般,他在拍中毛僵小鬼的瞬间,便用“不药而愈”的灵能将辟毒祛邪丹的药效打入对方体内。
昨日的经历便已证明,辟毒祛邪丹拥有化解尸毒的效果,故而徐胜抱着试一试也无妨的心态,在战斗中使用了这项治愈系灵能,效果超乎想象。
如果没有阐提戒刀,一对一的情况下,徐胜想拿下一只毛僵小鬼也要耗费一番心力,一对多更是有翻船的危险,如今却是一掌一个,轻松得如同欺负小孩子一般,片刻的工夫,十几头毛僵小鬼就被他统统放倒,只能满地打滚,难以起身奋战。
王坚见到这一幕不禁发懵,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毕竟面对的可是十几头毛僵,转换成灵格品阶,差不多相当于六品,考虑到这群毛僵都是以孩童的躯体所化,比不上成年人,实力不免要打个折扣,那也有弱六品的水准,纵然他相信以徐胜的实力一定能赢,但也没想过能赢得如此轻易。
倒是小清没有丝毫迟疑,早早的开始施术,利用灵格“濡女”的能力,长长的蛇尾一卷,就从毛僵小鬼体内强行拔出冤魂,封入经文之中。
王坚回过神来,瞧见小清的行动不禁暗生羞惭,自己竟然不如一名外人对侠僧更有信心,当即催发勾魂锁链,刺入毛僵小鬼体内,不停拉出冤魂。
毛僵小鬼自然不会乖乖配合,任由对手勾魂,奈何它们擅长的是肉身搏杀,神魂一项是短板,根本没有反制的方法,只能集中精神竭力抵挡,但这种业余的抵抗又如何及得上对手专业的勾魂。
其中有几只试图忍住“剧毒”,偷袭小清和王坚,结果都被徐胜及时补上一发“不药而愈”,只能躺倒在地任人施为。
须臾,所有毛僵小鬼的魂魄都被封入佛经中,留下一地坚硬的空壳。
徐胜不抱希望地问道:“这些孩童的魂魄能否恢复原状?”
王坚摇了摇头,道:“他们的三魂七魄残缺,而且久受怨气影响,已经跟神魂融为一体,无法分离,也就是眼下被封印在佛经中,一旦释放出来,时间稍久便会化作厉鬼,无差别地攻击生灵。”
徐胜点了点头,接过封印了冤魂的佛经,小心保管好,最后道:“接下来就等空真师兄的消息了,希望这位玄难长老还活着。”
让空真带去莲花寺的信件里,徐胜除了讲述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外,还拜托圣女帮忙确认玄难长老的情况,尤其是对方是否活着,以及住在何处。
王坚忍不住问道:“如果玄难长老还活着,侠僧真的打算动用阐提戒刀吗,那毕竟是一位长老啊?”
过去徐胜担任百丈肃众时,对付的凶犯大多是小辈和同辈,在获得三藏法师的身份前,唯一执过法的长辈就是道善,这还是在对方畸变失控,自身有大义名分的前提下,而辈分更高的玄字辈长老一次都没有执法过。
“我辈执法的标准是看对方所做的事情,而非看对方的辈分,”徐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长老的身份并非免死金牌,恶人变老了,难道就该饶恕他们,无视他们年轻时犯下的罪行?”
“我并非此意,但以晚辈的身份对付长辈,哪怕做的事再正确,也免不了授人口实,被有心人视作攻讦你的把柄,或许我们可以将玄难方丈生擒,交由戒律堂处置,如此也算名正言顺,别人亦无从指摘。”
“我辈行事,只求俯仰无愧,何必在意那些魑魅魍魉的想法,再者,若不杀此人,道智怕是会在地狱里骂我处事不公。”
王坚闻言一怔,继而想起自己的恩师,心中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再开口。
他之所以放下报仇的念头,不就是因为对方一视同仁的态度吗?
……
接下来数日,徐胜不再关心此事,仿佛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一边服食各类丹药,增加“不药而愈”的库存量,一边处理四谛郡的政务。
期间并未发生大事,唯一称得上的就是楚君昭发布了第二版易体字典,因为得到了儒墨两家的帮助,进度加快了许多,不仅修订了以前的错谬,而且又增加了一千个常用字,令字典的厚度增加了不少,好歹看起来像模像样。
儒家讲究立功立德立言,编撰新字典就是立言,因此对此事积极得很,邹学博甚至主动请缨当楚君昭的助手。
墨家对立言不感兴趣,但对“易体”之举非常欣赏,认为这既是尚同,又是兼爱,而且还有节用的意义,因为学习笔画最少的字,无疑对平民更有利,他们甚至提出可以简化部首偏旁,以及某些笔画繁多的字,反正造字这种事干的人多得去了。
因为此事,儒墨两家进行数次辩论,吵得不可开交,儒生骂墨者无祖无父、妄自尊大,墨者骂儒生食古不化、不思进取。
徐胜经过一番考虑后,仍是拒绝了这一提议,理由是四谛郡不过天下一隅,需要做的是迎合主流的标准,而非圈地自娱,只有大人物造新字才能推行天下,无名之辈造新字只会贻笑大方。
为此,儒生们大肆庆贺了一番,尽管徐胜给出的理由跟他们的主张不相同,但从结果来看,的的确确是他们赢了,正好借此机会奚落墨者一番。
“……因为这几日的公开辩论,不少百姓对儒墨两家生出了兴趣,甚至有人主动上门请教学问,眼下还只是一个苗头,可随着儒墨两家的影响力扩大,感兴趣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最后肯定会有一批人主动投入两家门下。”
傅子卉向徐胜回报了近况,面有忧愁之色,四谛郡本来是他们佛家的地盘,所有百姓都是佛门信徒,如今却要被人分食。
她本以为徐胜会重视此事,发布相关的指令,孰料徐胜只是“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空想师叔,我们真的不做些什么吗?”
“没必要,我们管得了儒生墨者,难道还能管得了百姓爱听谁?儒墨两家都是劝人向仁向义的学问,又不是什么邪魔歪理,何必阻止,再说了,我本来就答应过墨者,允许他们在本地传播学问,如今自然不能做无信之人。”
“可这样下去,万一有一天,大家都不信佛法了怎么办?”
“那就证明佛法出了问题,我们得自省,或者证明儒墨两家的学问比佛法更优秀,我们得向他们学习。”
徐胜才不在意这些,纵观天朝历史就知道了,真正的大学问家,哪个不是儒释道三者皆通。
有名的例子如王阳明,他的心学就有浓厚的禅宗影子,《传习录》云:“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为不足学。”
意思是说,王阳明很小的时候就对佛道两家抱有极大的热情和兴趣,认为光儒家学问还不够他学习,他还说过“臣亦切尝学佛,最所尊信,自谓悟得其蕴奥”。
此外,《传习录》中处处可见禅宗式的智慧,其中记载了王阳明与友人讨论深山花树自开自落是否与心相关的话题。
“你未看此花,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这段类似禅宗的偈语,与六祖慧能所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十分相近,以至于阳明心学在当时被世人称为禅宗儒学。
徐胜看到傅子卉难以释怀的表情,解释道:“你放心吧,佛祖气量恢弘,只会为百姓增长智慧而欢喜,不会介意这种小事,而方丈、圣女即便不如佛祖菩萨,也绝非气量狭小之人。”
这并非安慰人的谎言,可能因为莲花寺的祖师爷并非出自佛门的缘故,一直以来宗门对于弘扬佛法没什么激情,大抵抱持着“你做了当然很好,不做也没关系”的态度,只要别倒行逆施,暗地里污蔑曲解佛法就行,反正不会纳入考评中。
傅子卉仍然难以接受,这与她自小养成的认知相悖,毕竟她的家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而她在很小的时候就送入莲花寺做了一名在家弟子,但空想师叔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归结为自己执念太深,不如师叔佛法修为高深,能够轻易放下虚名。
“还有什么事要报告吗?”徐胜问道。
“没了……哦,墨家的许腾就在门外。”
“那就请他进来,我有事同他商量。”
几乎是傅子卉前脚离开房间,许腾后脚便走了进来,稍一寒暄,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侠僧唤我何事?”
“有人反映,你们墨者穿着褐衣草鞋给人上课,有碍观瞻。”
许腾嗤笑一声,道:“必是那群闲极无聊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儒生,他们儒家总说要尊重传统,褐衣草鞋就是我们墨者的传统,这个时候他们就忘记了,或者在他们眼里,只要儒家的礼才是传统,别人的礼都不是传统。”
徐胜道:“这一回我站儒家。”
“这是为何?”
许腾脸上难掩讶异之色,根据这段日子的接触,他十分确信侠僧的屁股是坐在百姓这一边的,而且也不是一个在意繁文缛节的人。
“因为尚贤。”
“尚贤?”
许腾更觉纳闷,这算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吗?
“你们是我请来的贤才,贤才就应该享受更好的待遇,这样才能促人奋发向上,也许你们觉得这是墨者的传统,可在不知情者眼中,只会认为我们青叶寺苛待贤才,‘连教我们知识的先生都过得如此清贫,我们学会这些知识又有什么用呢’抱有类似疑问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因此我需要你们做好榜样。”
徐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套衣服和一双靴子,展开后放在对方面前,道:“这是我命人统一给你们裁剪的制服,有很多的口袋,兼具美观和实用,我不要求你们天天穿,但在给人上课的时候尽量穿上。”
这套制服是他根据中山装改良而来,正面有四个口袋,里面还有两个,而且收束腰身,穿起来挺拔而不臃肿。
许腾接过衣服看了一会,尽管他没什么时尚的概念,却也明显看得出来,这套衣服的风格跟当下的衣着风气大相径庭,甚至过去从未有过类似的款式,感觉一下子往前迈了许多步。
“我明白了,既然是侠僧的美意,也就却之不恭了,我会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所有墨者都必须穿这套衣服给人上课。”
对方如此痛快的答应,倒是令准备好说辞的徐胜稍觉讶异:“我还以为阁下会坚持反对。”
“为何要反对,吃苦从来不是我们墨者的主张,我们之所以穿褐衣草鞋,是为了让百姓明白,墨者并非高高在上的贵族和士人,而是与他们相同的平民,这样更容易让他们明白何为‘兼爱’,如今侠僧以‘尚贤’相对,我们自然会从善如流,何况众人穿同样的制服,也有‘尚同’之意,我实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徐胜点了点头,叹道:“倒是我显得迂腐,将你们小瞧了。”
许腾笑了笑,继而正色道:“我听闻前不久,四谛郡边境曾有鬼楼出现,侠僧还因此与强敌鏖战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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