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鸽
呼。
荀武松了一口气，看着这恶僧终于咽气，可算是放心了。
他可真怕这《涅槃经》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复生，或者万一善时临死之际大彻大悟忽然成就宗师，一巴掌把自己拍死什么的，所以最后又给他来了个杀人诛心，彻底让他死心。
荀武不知道这个江云到底去了哪里，他只知道，用这善时手中最后的一根稻草，可以让他彻底绝望。
这让荀武非常爽。
唧唧歪歪又臭又长，还总想着攻心，更重要的是，明明已经放下了佛念、入魔，单纯地为了私欲杀人，还在那扯什么拯救苍生。
但问题又来了。
那个善时一直期待，按照善时印象中的计划，江云此时早早就应该到皇宫了，可为什么没有出现？
这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就如善时想的一样，江云早就已经进入了皇宫，只是江云注意到善时这边的情况后，并没有来帮善时，而是转头就去了另一个方向。
在包怀英、荀武、姬怜儿三人的配合下，如今大内的局势已经改变，混进到皇宫内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少，可要和起步都是百战精兵的大内禁军，基本都是一流高手的大内高手比，那可真是不自量力。
不过，就算是能够轻松反压，但短时间内抽调的人手，也绝对不会少，而这就让某些地方，出现了空子。
“好剑法。”
太子少傅江云单手把剑握在身后，只在肩头处露出一些剑刃，平静地看着被他击败，喘着粗气的大内侍卫。
“江少傅...好功夫。”那大内侍卫疯狂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冰冷，恐怕要流血而亡。
作为大内高手，还是身负重任的看守者，他的名头虽然不响，却并不比四大名捕差上太多，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仅仅只跟这江云打了个照面，竟然便败下阵来。
他的皮甲破了七八个口子，鲜血更是从这些破洞中缓缓地流出。
只是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受了十剑以上，若非甲胄够硬，恐怕他当场就要被捅死！
“韩侍卫谬赞。”江云面无表情，摸了摸胡子，阴鸷的面容却并没有让韩侍卫感到恶意“在下只不过是提前研究了你的武功路数，这才侥幸胜了一招半式。”
韩侍卫苦笑着。
江云这明显是在给他留面子。
就算是专门研究了，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落败啊？
他缓缓地站起身，想要和江云再战，可江云在他单手撑地的一瞬间便瞬间出剑，精准地刺到他的喉咙之中。
“得罪了。”
剑落，声起，人灭。
江云缓缓地收起剑，对一旁的人说：“搬开，好生安放，莫要惊扰逝者。”
几个太子心腹点了点头，没有问任何东西，缓缓地把人抬走。
而这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江云了。
他缓缓地走到大门前，朝着大门：“长孙殿下，我来接你了。”
冷宫一如既往的孤寂、安静。
他又再次扬起声音，大喊：“长孙殿下，我来了！”
“江少傅？”
冷宫中，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不错，殿下，我已经扫清冷宫护卫，您可以安心出来了。”
冷宫再次陷入了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
“我不出去——”
嗯？
江云稍微一惊。
那个容易冲动、静不下心的长孙殿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每天发脾气，就指望有人来救他出去吗？
竟然会拒绝？
又过了一会儿，屋子中再次传来了声音。
“啊——我明白了，怪不得您能在这。原来我爹也造反了...”
江云先是一愣，随后略微一喜。
殿下的儿子...竟然长进了！
这他是没想到的。
他略微斟酌了一番，随后又说：“殿下聪慧，我等正是为你脱险来的。”
他继续抱拳，对着冷宫喊：“请殿下移步，我等必护你周全！”
然而，回答江云的，却是一个冰冷的答案：“不。”
“我哪也不去！”
江云又是一惊。
他皱起眉头，冷哼了一声，右手极速挥动，不一会儿，这锁着的冷宫大门，就生生被他砍出一道缝隙，他示意几个忙活完的人过来帮忙，缓缓地拉开了冷宫大门。
他皱着眉，单手背握着剑，踏入冷宫之内。
冷宫与荀武上次来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清冷，依旧是那么孤寂。
冷宫的四周，到处都是书架，不过并没有江云想象中的那样，到处散落，反而每一本书、每一卷竹简，都安稳地摆在书架上。
他有些愣神，感觉好像进了别的地方一样。
太子可不是没管教过叶风歌。相反，太子从叶风歌小时候开始，就以自己的标准来教导自己的两个儿子，但比起叶永，他的两个儿子实在是太不争气。
叶永从小身体就不怎么样，但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兵法武道，都有涉猎，而且不管是再难、再无聊，都能坚持的下去，就算偶尔有了懈怠的心思，圣武帝也会抽出时间来训斥他两下，他也会在鼓舞、训斥夏重新继续努力。
而叶永，自然也就用相同的方法来教导自己的儿子，这正是人之轮回、人之传承。
但...不论叶永是晓之以情还是动之以理，亦或者是直接动手惩治，他这俩儿子，都没有什么长进，请再好的先生，也根本教不会东西，一个自大自傲不知悔改，一个则只知道吃喝玩乐毫无志气。
就算是俩人的优点全部合在一起，都不如叶永，所以叶永一直非常痛苦。
自己的两个继承人都是废物！
比起两个废物，还不如像自己兄弟们这样各怀鬼胎呢！
而现在...
江云慢慢地走到叶风歌跟前，竟然惊讶地发现，叶风歌非但没有躺着摆烂，反而泡了一壶浓茶，专心致志地读着书。
江云揉了揉自己眼睛。
太子少傅理论上是教导太子的职位，不过太子不需要他教，所以他之前有一段时间，就接过教叶风歌的活儿。这叶风歌的顽劣、不堪，可是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没想到这叶风歌居然还有用功读书的一天？
“老师请坐。”叶风歌抬头看了一眼江云，伸手示意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继续看着书。
江云吓了一跳。
这叶风歌以前不都是直呼自己名字吗？怎么改口叫老师了？
他感觉有些不太舒服，浑身不自在。
江云忍不住走到他身后，看看这叶风歌是不是在看什么包了皮的禁书，却发现叶风歌竟然在读史...
这真是叶风歌？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殿下请移步。”
他坚持道。
叶风歌沉默着，翻着页，等到江云要再开口的时候，他才说：“我弟弟死了？”
江云的瞳孔微微一缩。
“殿下何意？”他问。
“老师来这...不就是要来杀我的吗？”叶风歌一边读着书，一边缓缓地说“我爹真是...好狠啊...”
江云沉默了。
叶风歌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知道，如果他父亲真的要造反...目的必然跟他截然不同。
“我弟死于乱阵，我死在冷宫动乱之中，是吧？”
江云摇了摇头：“二殿下喜好奇珍，昨日意外吞了奇果，受不住药效，已然血脉崩裂，离开人世。”
就算是尸检，也是这个样子。
因为二皇子几乎没有考虑，就接受了他们赠送的各种奇珍异果，完全没想过，他们这些太子心腹会杀他。
江云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若是您早一日能这样，殿下未必会下这种狠心。”
叶风歌抿了抿嘴。
他闭上眼，忍不住长长一叹。
那一日，荀武与他虽然只是交谈了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却让他原本的想法大为改变。
世界上的事情总有这样。
不愿意听长辈的话，不愿意听好友的话，不愿意听别人的劝解，只有在重重打击下，才愿意思考，最后却竟然被自己的敌人开导，彻底地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读书，想要参透自己父亲、爷爷的想法，而他越是看，越是懊恼，越是悔恨。
若是他早点儿听自己的父亲的话，根本不会有现在的下场，若是他早点听自己的父亲的话，用功读书，坚持学习，即便太子撒手人寰，太子也未必会太担心他。
毕竟，太子的势力要比自己的兄弟大太多了，只要不造反，百官、朝臣、外戚、江湖势力、济世阁，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他的助力，只要叶风歌的水平足够，就算是仗着大势，也能坐稳朝堂。
可惜，就因为他是个废物，就因为他不争气，所以太子反而要舍弃百官、舍弃那些本来无条件跟随他的朝中重臣、舍弃那些江湖中亲善的帮派，自断一臂，甚至...自灭...
“可叹...若我能早日遇到荀武...若我能早点儿想通...”
叶风歌叹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的泪水，颤抖着说。
“老师，能否让我读完此篇？”
江云看着叶风歌。
他是个当师傅的人，不仅有花无忌这个亲传弟子，同时也有很多教过的弟子，所以他看得出来，叶风歌的悔恨是发自真心的。
荀武...是那一天，荀武进冷宫跟他聊了什么，让他醒悟过来了吗？
他忍不住想起了太子对荀武的评价，再看着皇长孙叶风歌的表现，踟蹰了起来。
荀武拥有明辨是非的智慧，而且眼光极准；长孙殿下也已经痛心悔改，未必不能成才...
自己到底要不要杀他？
殿下的血脉，真要这么断了吗？
那一声声的“老师”，又实在是让他心慌意乱。
他是个“豪侠”，是一个重名头的人，也很清楚，教学生对于一个豪侠来说，也同样很有意义。
毕竟，没有什么比给皇族当老师，更值得认可的了。
而他，虽然教弟子的时候藏一手，却也从来没害过他们，反而把自己的经验统统教给他们。
尤其是花无忌，他可是把自己赚取民声、江湖声望的所有手段都教出去了，奈何的是，花无忌实在是不开窍。
“大人，外面的喊打声变少了——”就在这时，外面的手下传来了声音，让他必须快点决断。
江云咬了咬牙。
他不再细想，果断地转身，再也不看叶风歌，加快了脚步。
最终，他还是没有亲自动手杀太子的血脉。
而叶风歌也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叶风歌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等到江云彻底离开后，他才用手捂着胸口，极力地喘息，几乎躺倒。
老师放过了自己？
为什么？
他快速地回忆了一遍，恍然回神。
原来，那坏了自己事的荀武，反而在这个时候，救了自己一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