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鸽
赵昱拍打拍打手，把手上沾染上的东西弄干净，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重现回归了平静。
问题不大，不过是多出来的一手棋罢了，还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问题不大...
“怀英，你该不会觉得，我准备了这么久，真的会被你七日便胜了吧？”赵昱的心态还是稍微起了一丝变化，死水一般的心也激起了一阵波澜，颇有些争强好胜地跟包怀英说“你可不要忘了，同窗之时，你可从未在棋艺上赢过我！”
正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话私底下吹吹也就完事儿了，哪有在这么严肃的场面当着别人的面儿喊得？不就是想稍微拉回一丝颜面吗？
包知府则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只当他单纯地叙旧。
许久未见，虽然物是人非，但也没什么关系。
“的确，我从未在棋盘上赢过你。”包怀英不会逃避问题，也不会拒不承认，非常认可他的话“单从计算来说，我从未胜过你，若是下棋，你往往能把我之后数步之棋算的清清楚楚。”
赵昱轻轻微笑，心情又稍微好了一些。
“但！”
包怀英瞪大眼睛，抬手再指，气势逼人，声音之洪亮、底气之充裕，令所有人听着都为之一振：“棋盘是棋盘，天下是天下！
这天下，不是你和你背后之人的棋盘；这天下人，也不是让你们任意驱使、随意杀害、舍弃的棋子！
若你真以为棋盘内的棋子动不了棋手，那我便跳出棋盘，进京面圣，撕碎那所谓棋手的颜面！”
赵昱楞住了，一时间没有开口。
换别人，他不信。
但若是包怀英，他相信。
甚至，当今陛下说不得还得再被包怀英给骂一顿。
不对——不能弱了气势。
“呵，怀英。”赵昱略作深沉，又开口说“虽是如此，可你又怎么知道，这【棋手】不是陛下呢？”
包怀英目光一凝，荀武则在这个时候开口：“棋手？陛下？
这云州之事，居然真是大殿下所做的？”
“胡说八道！”
“绝不可能！”
听到荀武这一声推测，赵昱和叶真姬同时开口——而荀武则轻笑了一声。
看来这赵昱跟包知府聊了两句，有点儿破防啊，终于诈出反应了。
第57章 解题
十一年前。
彼时的包怀英，尚且是一位年轻人，虽然肤色黝黑，但相貌却并不差，再加上才学惊人，若非因相貌原因无法承担“状元”之名，金科第一，必然是他。
作为进士的他，本来有许多仰慕、敬佩他的人，但却因为陛下的一道圣谕，被吓得无人敢结交。
【三十年之内，包怀英不得入京】
包怀英知道，必然是自己那日大殿之上痛骂陛下所致，但他并不后悔。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孤单离京之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同乡好友，竟然不同于其他趋炎附势之人，在通往云州方向的官道上等着他。
“怀英。”此时的赵昱没有未来算计的阴狠，满面沉重，对着包怀英拜了一下。
“...赵昱？”包怀英还是稍微分辨了一二，这才想起是那个偶尔与自己对弈的赵昱“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地见到你...”
赵昱面色上带上了略微的哀叹：“十几个同窗，不想竟然只有我来送你。”
他摇了摇头，又说：“算了，不必提那些趋炎附势之小人...怀英，我这里有封信，是大殿下叫我转交给你的。”
“大殿下？”包怀英接过信，当着赵昱的面打开，信上明确地写明了太子对包怀英的欣赏，又劝解包怀英不要过于悲伤，他一定会想办法让陛下改变想法。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为何会是你来送信，而不是宦官或是侍卫...莫非...”
“不错。”赵昱点了点头“殿下雄姿英发，又知人善任，喜欢结交贤才...他听说了我的事，愿意相信我，为我平冤。不出意外，三年后，我就可以重新参加科举了。”
“...若不是你被无辜牵连，今年进士必有你一位，可惜...”包怀英叹了一口气。
“无所谓，太子殿下相信我，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所以，我便一定要报这知遇之恩...三年之后重考更好，到那时，我不会让人怀疑太子殿下的眼光与识人之明。”
“怀英，此去一别，不知多久...还望珍重。”
包怀英点了点头，同样双手抱拳，与赵昱相对一礼，一切都在不言中。
此后十一年，物是人非，但当包怀英再次见了赵昱，却明白，有的人、有的事是会变的，但尽管赵昱人变了，一些最最最中心的，一个人的“本质”却并没有变。
“赵昱，你究竟与太子殿下谋划什么阴谋？”这一次，他没有往常那样严厉，反而有些平静的过分。
赵昱之前因为包怀英的一番话，所以稍微有些失态失衡，故此被荀武诈出了一部分真情实意，现如今，重新平静下来，却并没有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有的人相信钱，有的人相信名誉，有的人相信武功。相信钱的人，他就相信世界上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所以他愿意用钱去拴住、去拉拢别人，这样人，便是柳仙堂张堂主这般的人。
而赵昱，便是一个相信“恩义”的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有坏、有恶人有匪徒有阴谋有诡计，但他年轻时的经历，让他愿意相信同样心怀恩义的人，所以，他便将刘寸视为心腹。
“赵昱，你虽做出如此多的恶事，但你刚刚的反应，做不得假。”包怀英微微阖眼，闭上思索了一阵，睁开眼又看着赵昱，说“不管你如何掩饰，你都无法装出不在乎的模样。
所以....此事必有太子参与！”
赵昱沉默了一阵子，随后又哈哈笑了两声：“包黑子，我骗不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会如此激动，是因为此事之中有太子殿下参与，我不想把他的事情暴露出来；还是因为此事与太子殿下根本无关，我不想让你们把事情扣到他的头上？”
公主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转而替赵昱开始说话，向包知府说：“包.大人，赵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临行之时，我大哥特意找上我，把一些他搜集到的资料全部提供给我，若是我大哥所为...他没有必要这样让我深入追查。”
“是啊。”霜满秋虽然站在包知府身旁，但她的心永远跟着公主走，听到公主这一通分析，略一思考，就跟着说“太子殿下厉害得很，怎么也不可能在云州弄出这样不入流的帮派才是。”
“哈哈哈，不错！”赵昱笑了起来“云州之事，本就不堪入目，自然不是太子殿下的手笔。”
包怀英皱起眉头，这一句话，不像是假话。
但如果没有皇室子弟参与，赵昱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轻轻皱着眉头，终于轻轻侧身，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荀捕头，你怎么看？”
荀武也没辜负包怀英的期望，立刻就是回了一句：“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包怀英微微一笑。
在这种时刻下，所有人都在反驳自己，而荀武却认同自己，这让他颇感欣慰。
霜满秋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了荀武。
荀武说有问题...那岂不是真的有问题？
另一边，叶真姬也开始注视着荀武。
之前的几段交锋，她已经看出，这荀武远比传言中的，更有才能，她非常欣赏荀武，也很期待荀武会说出什么。
“方才，赵大人与包知府交谈，我已经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既然包.大人与诸位都愿意听，那我就稍微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吧。”荀武咳嗽一声，稍微客气了一声。
接下来，就不客气了。
“赵昱之前说的明白，包.大人也曾经说过，太子殿下光风霁月、才能出众、自有一派雄主风范。而五仙帮，除了赵大人，几乎没什么派的上用场的人，用这么些人造反，着实愚蠢。
我一直都在想，用这么一批子人，从一开始，就不像是谋反...那么，这五仙帮到底在弄什么？
还有，赵昱大人忠于太子殿下，但又不是其他殿下的幕僚，既然按照公主殿下的说法，云州的确有皇室子弟插手，不管是二皇子三皇子还是其他谁都好，又不是太子殿下，你又何必隐藏...
所以...这个人，会不会真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一个和太子殿下极有关联的人...”
“别说了！”赵昱面色一变，荀武已经把他很多不能拆开仔细分析的说明白了，更重要的是，哪怕他有办法让其他人不这么想，也绝对不能让荀武说出那个人，哪怕仅仅只是个猜测。
“小捕快，这世上有些时候，还是糊涂些好。”
荀武呵呵一笑。
他可不会被赵昱镇住，只是他都说到这里了，包知府想来也早将一切串联起来了。
“难道...”叶真姬听完，心思百转，正当她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一声奇怪的摩擦声响起，打乱了她的思绪。
“噌噌噌噌噌——”
“哒哒、哒哒——”
不远处，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袍，看不见面容但身材极好的女子，单手拖着一把冷艳锯，缓缓地朝这边而来，她鞋子踩在石板上，踏出了清脆的声响，仿佛点在别人的心中。
女子手拖着关刀刀杆的末尾，刀刃落在地面上，拖着、摩擦出了绵长的冷声，像削豆腐一般，在整个石地上，拖出了一道明显的刀痕！
“杀星！？”
第58章 高光时刻
杀星。
即四宿教一百零八杀星中的一员，不分天罡地煞，而是以“天煞、地煞”之分。
前面也已提过，四宿教的教义、典籍混杂了儒释道三者，又掺杂了大量民间传说，其中的很多东西在外人看来非常诡异、离谱、错乱，但他们却并不介意，甚至觉得这样才对。
一百零八星分天地两煞，前者三十六、后者七十二，又分至四宿，每一宿分二十七人。
在四宿教最鼎盛的时期，一百零八杀星，天星全部都是一流之中的好手，七十二地星也有不少一流强者，只因天星满员无法晋升。
然而，到了现在这个时期，四宿教虽然在海外岛国休养生息，重新积攒实力，但远没有鼎盛之期强大，一百零八杀星别说大批一流好手了，这“天煞三十六”都没有填完，尚余大量空位。
但...既然成了“天星”，那天忠星自然是货真价实的一流武者。
而天忠星不顾赵昱的指示，在赵昱完全没呼喊她出来的时候，就拖着刀冲过来的原因自然也非常简单——荀武已经猜出了绝大多数的事情，而她决不能让人知道真相。
“云姑娘，莫要冲动！莫要伤了包怀英！”见天忠星拖着关刀，一步一步地朝着这边冲过来的时候，赵昱吃了一惊，连忙大喊。
但这个时候，天忠星已经听不下去他的话了。
她开始慢慢加快脚步，拖着刀，朝着包怀英冲去。
咻咻咻——
几个官兵进行了试探性地射击，但箭矢还没有落到天忠星的身上，在她的身上便浮现了一层薄薄的，仿佛蛋壳一般的红色半透明薄壳，明明看上去一碰就碎，但却轻易地弹开了飞来的弓箭。
这啥，罡气吗？
不是很明白如何分辨的荀武还在思索，他身边的霜满秋就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杀气成形？？护体罡气？？”
霜满秋的惊讶是有原因的。
她的天赋比张不默确实差了一些，但说句实在话，张不默在剑术的天赋上，已经属于百年一见，能够推动天下剑术再发展一段的水平了。
霜满秋作为盛景皇室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从小就接受顶级的教育，又有无数资源支撑，这才让她在二十多岁拥有二十年的内力，在二十岁时就拥有一流武者的战力。
但，这个黑纱女子，又凭什么拥有和自己差不多的内气？
虽说在心中千思百转，但这种时刻，作为队伍里武力最高，公主的贴身侍卫，霜满秋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在这种时刻，就算是张不默也没有冲动，因为他清楚，在这种时刻，自己没有办法帮助霜满秋，若是多了他，一定会影响霜满秋的状态，未必就能与这奇怪的关刀女战上一战。
天忠星的气势极强，在即将冲到院子里众人身前之时，她顿了一下脚步，瞬间踏地，随后手掌一翻，血红气劲翻涌，一道龙鸣之声轰响。
霜满秋心中一沉，却并没有畏惧。她或许会畏惧谜题、或许会羡慕别人的才能，她不是个有信心的姑娘，总是觉得别人的才是好的——但，当她需要挺身保护他人之时，她便是一个绝对无所畏惧之人，一个天底下最自信的姑娘。
哐——
长剑与刀刃相撞，霜满秋的身子顿时矮了两份，差点儿直接跪倒在地。
关刀、冷艳锯，这种长型的、马上作战才有可能见到的武器，被一个人单手提起，那么就可以说明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使用者的力气，绝对不小。
在这种大型武器、巨力的攻击下，仅仅只是矮上几分，足以看出，霜满秋在卸力方面上的娴熟，内力应用方面上的深厚。
一击不成，天忠星的气势顿时一低：这便是所有“势”之武者的通病，若是气势上胜于对手，那么便越来越强、伤害性也便越来越高；可若是被人迎头痛击，在气势最胜之时抵挡甚至打下，那么便立于不败之地。
但...天忠星显然不是那种单纯的“势”类侠客，当自己的第一刀不成之后，她立刻双手握刀，身体转动，仿佛花蝴蝶一般半是旋转，半是轮舞。
血红色的血气慢慢开始变暗，仿佛墨汁一样的乌黑气劲充溢四周，仿佛让天空都暗了下去。
此为【意】。
“好画！”张不默顿时下意识地张口。
在他眼中，这天忠星并非是在“舞刀”，而是在挥动笔墨，在这天空之中绘制一张灵动的花鸟绘卷。
荀武啪地一声就在他脑袋后面拍了一下。
夸夸夸，就知道夸，知道你见了厉害的武功喜欢称赞，但你也要分分场合啊？我知道你这人直楞，但也不是这么直楞的啊！？
但说实话，荀武此时，其实也想夸夸人，并非是夸天忠星，而是霜满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