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鸥问我
或许，也只有像她那种与世无争的处世方式，耐得住寂寞的安静性子，以及无所谓胜负的平淡心态，才使得她能在冷酷的AI的手底下，即使被重重捶打了千百盘，即使心气受创，深深怀疑自己，却仍然能心态平静地轻轻点击鼠标，不断继续下一盘吧。如此反复，棋力怎会涨得不快。
“到点开门了！安藤，准备进场！”
“呼......佛祖圣母玛利亚在上，一定要保佑磐田东高保住
“喂喂，那个人是不是宇宙流武宫？”
北原贤人闻声看去，颇为惊讶，一场小小的高中生业余比赛，武宫爷爷竟然作为特邀嘉宾亲自到场。
“怎么连世界冠军都来了？”有人十分意外。
“宇宙流武宫要亲自颁奖！？”有人表情十分激动。
高梨絮风掩口笑道：“武宫爷爷是来给你颁奖的吧，北原同学。”
武宫秀树登上前台，视线迅速扫过几十张椅子，目光于北原贤人的身上停顿了瞬，然后笑容和蔼地祝福所有人能够完美发挥。
北原贤人也觉得高梨说的没错，这种小业余比赛，找位一线棋士到场，随便勉励几句就够了，武宫爷爷亲自跑过来，显得棋院过于重视了。
“葵，你不是喜欢下宇宙流吗，知不知道台上的那个爷爷是谁？”高梨絮风小声问道。
相武葵一口答道：“宇宙流武宫！宇宙流天马行空，气吞山河，是两百年后都熠熠发光的棋谱。哥哥以前最喜欢打宇宙流棋谱。”
北原贤人略有诧异，她那么多职业棋士都不知道，竟然还真知道武宫爷爷。
作为棋士，他不禁心有戚戚。即使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宇宙流武宫这个名号，仍然流传于江湖的各个角落。或许，这正是每一位求道派棋士们，所毕生追求的目标吧。下出神之一手的神仙名局，永载棋坛史册。
武宫秀树负手站在台上，说明比赛的注意事项。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转过头，视线纷纷投向北原贤人。
北原贤人维持表情不动，内心无奈。他是北原正义九段的儿子，已经不是秘密，现场所有人都知道，而北原正义九段又与武宫秀树私交甚笃，稍微联想一下就不难得知，宇宙流武宫是为何而来。
“这一盘好好发挥，完美拿下。”他嘱咐相武葵。
大庭广众下，武宫秀树也不方便下场去找北原，他重申完一遍比赛规矩后，对北原贤人微微颔首，便离开了候场室。
参赛者陆续进场。
高梨絮风为他们打气道：“加油！”
北原贤人点了点头，带着相武葵排队进场，搜寻峰高对阵洛南学校的桌子。两人先后入座，等待比赛钟响。
很快，决赛轮的两位对手也来了，一男一女苦着脸，就像要坐大牢似的，万般无奈地坐到了北原的对面。
北原贤人忍着笑，正襟危坐。只能算洛南学校的运气不好了，也不知道输掉这一轮，会不会影响洛南高等学校的最终排名。
钟响开赛。
对手执黑先行，落子星位。北原同样拈一子，拍在星位，然后迅速伸手按一下计时钟。
几余手过后，黑白双方形成了星小目对星小目的布局。洛南的一男一女忽然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下了。
碰上峰高，怎么下都赢不了吧......
稍会，男生苦着脸走了个中国流布局。
平淡地进行了十余手棋后，洛南的男生按捺不住了，率先出招，黑21小飞挂，白22夹击时，黑23悍然去碰小目，然后25连板！·
北原贤人神情如常，这只是一个稍微复杂点的定型手法，难不倒相武葵。
不出所料，相武葵立马拍下一招妙手，白
虽然白棋三颗子看似被黑棋分断，陷入包围，但此妙手一出，黑棋两颗子已不敢妄动，否则会酿出大祸！
可轮到洛南的女生行棋时，黑33手，意外横出。被白棋鼻顶住的黑二子，竟然跑了出去！·
北原贤人心情渐渐异样起来，正常来说，这两颗黑子肯定不能再救了，还要负隅顽抗的话，会连累下方的黑棋。
对手忘了定式？还是算错了？又还是硬着头皮展开战斗？
他抬头观察对手，洛南的男生表情十分精彩，显然没想到，队友竟然整蛊自己人，而女生一脸迷茫，还浑然不知，不理解为什么都在看她。
半晌，她恍然一愣，完全傻了眼，弱弱地转头去看男生，一脸“我错了”的表情。
记错了定式次序......
得，北原贤人内心了然，看样子这局棋很快就要结束了。
相武葵看向北原，用眼神问他，北原耸耸肩，表示继续下吧，估计对手很快就认输了。
一招出大错，后续定型惨不忍睹，黑棋已山河破碎，国祚飘摇，除非白棋连停两手，否则基本已无力回天。·
不仅下方的黑四子惨烈阵亡，没有任何余味，令白棋实空大增，而且黑棋逃出来的大龙，也完全谈不上安定，白棋一旦展开攻势，黑大龙十分苦战。如果用AI来测试黑棋此时的胜率，恐怕无限接近零。
洛南的男生无语看着棋盘，又扭头看向女生，两眼互瞪，双双沉默了会，似乎达成了默契，男生爽快地拈起一颗子，落在己方棋盘的右下角，投子认负。
“休息日请我吃饭。”男生一口对女生要求道。
女生无奈又羞愧的点了点头。
北原贤人心情有些古怪，本该两个多小时的棋，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也太顺利了吧。
他伸手招呼巡场裁判，裁判眼神奇怪地走过来，低头看了看棋盘，忍不住都笑了。
裁判记录完棋局内容，双方相继起身，四人在一众诧异的视线中，朝赛场门口走去。
北原贤人才走出门口，后排坐席的高梨絮风迅速抬起头，惊讶问道：“结束了？”
北原贤人说道：“赢了，中午领冠军奖杯和荣誉证书。”
“这么快？！”
“对手中出了一个叛徒。”他笑道。
高梨絮风反应了会，完全没料到，她本以为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我们现在留下来，等颁奖仪式？”
颁奖仪式要等到联棋组的最新积分榜更新，午饭后才举行，北原贤人稍作思索说道：
“留下也行，待会去棋院食堂吃午饭，”他顿了下，觉得高梨肯定有什么小计划，“如果嫌食堂人多，太吵，我们出去吃也行。你是领队，你决定吧。”
高梨絮风移动视线，问：“葵，你想去哪？”
“都可以。”
高梨絮风考虑了下说道：“那就先出去走走吧，可以吗，北原同学？”
“行。我去找比赛工作人员，别走太远的话应该没问题。”
291 你们做情侣吧
离开棋院后，三人沿路进店询问，终于问到有包间的一家餐厅。
女服务员面含笑容地递过来菜单，出于职业习惯，她悄悄打量三位客人，一男一女都戴着口罩，看不到面容，但年龄应该不大，另一个矮个子女生，看起来就是很安静很听话的类型，模样也很可爱。
三位客人是兄妹关系？
又还是朋友？情侣？
又或者是早早结婚的小夫妻？
她刚注意北原贤人穿的是校服，旁边戴口罩的女生，食指点着菜单说道：“这个，还有这个，嗯......再上一道招牌的烤鳗鱼吧。”
女服务员迅速收回神，低头按了几下随身点餐机，后退说道：“祝您用餐愉快。”
口罩下的高梨絮风报以微笑，说了句“谢谢。”
服务员带上门后，高梨絮风又俯身打开书包，取出粉色饭盒，一层一层揭开，里面装着精致的点心，有Q弹的雪媚娘，醇黄的芒果布丁，巧克力奶油蛋卷......
相武葵惊讶问道：“都是欧尼酱自己做的吗？”
“昨晚准备原料，早上做的，”高梨絮风语气里带着笑意，看向北原，“北原同学尝一尝。”
北原贤人捏起烤芝士奶酪，居然还是温的，这个惊喜倒真的很暖心，他抬头诧异问道：“该不会天还没亮，你就起床烘焙了吧。”
高梨絮风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谢谢欧尼酱。”
“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北原同学呢？”高梨絮风看了过来。
“幸好百合同学不在，否则她醋缸子都得炸了......”北原贤人内心暗想着尝了一口，如实评价道：“很好吃，辛苦了。”
“那就好。其实在料理这方面，还是有一点信心的，以前跟妈妈学了很多。葵，别着急，还有正餐没上呢。”
北原贤人一边慢慢咀嚼，一边观察高梨的表情，心里总感觉有点古怪，以往他当着女儿的面，把早餐和晚饭统统扒干净的时候，花谷也是这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简直像他的妈一样。
相武葵扭头认真说道：“欧尼酱以后一定会是个贤惠的模范好内助。”
高梨絮风忍不住“扑哧”掩口一笑，笑道：“葵想得太远了，现在还是高中生呢。”
相武葵扭头看了眼北原，认真说道：“北原前辈就很好，学力优秀，人更优秀，长相也帅气，围棋还下得非常好，欧尼酱和北原前辈做情侣吧。”
“咳咳！咳咳！......”北原贤人顿时呛了一口，赶紧喝水压住，愣神看向相武葵，这孩子怎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吓人的话！
高梨絮风怔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料到葵突然说这种话。
相武葵眼看场面不对，赶紧弥补说道：“欧尼酱，我只是开玩笑的。”
她就觉得，欧尼酱那么好，北原前辈也很好，两个人做情侣多好啊，很般配，那么合适。不过现在来看，似乎自己说的有点早，欧尼酱对北原前辈还没有那种意思，两个人的关系尚没发展到下一个阶段。
北原贤人赶紧堵住这个尴尬话题，佯装怀疑地看着相武葵，问道：“是不是谁给你看了什么恋爱漫画？这不像你的小脑瓜能想出来的事情。”
相武葵心有灵犀一口说道：“同桌！”
“看那种漫画有什么用......你喜欢看什么书？或者看哪本书最多？我给你推荐几本差不多的。”
最喜欢的书？看得最多的书？......相武葵小脑瓜有点茫然，绞尽脑汁才懵头说道：“看得最多的，好像是国语书。”
北原贤人默然，也没毛病，学生看教科书肯定最多。
咔嚓，包间的门打开，上菜了。
高梨絮风渐渐回过神，等菜品上全，女服务员离开，她摘下口罩，转头看北原，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她也默契又自然地揭过去，问道：“葵，以后有什么目标吗？”
相武葵摇了摇小脑袋。
“那未来的打算呢？比如......未来想做什么工作？未来想做什么事情？”
相武葵继续摇头，“也没有。”
北原贤人无言，相武葵的性格过于“与世无争”，没有计划，没有目标，对人生毫无规划，得过且过。现在还好，家人能帮衬她，但等她长大了，亲人都老了，那时候又该怎么办。估计相武爷爷为她都快愁破了头。
高梨絮风紧接着问道：“那现在想一个怎么样？想一样喜欢的东西，一样想做的事情，一处想去的地方，什么都可以的，只要先有就好。”
相武葵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地低头沉思。
“......想不出来。”
高梨絮风求助地看向北原，北原贤人叹了口气说道：“下棋呢？虽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围棋，但你能有这份棋力，至少可以说明，你拥有作为一位职业棋士的毅力和天赋。”
话虽这么说，但他都感觉很悬。
作为一位职业棋士，天赋差没关系，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拥有一颗无惧天下的争胜心，是想破头，呕出血，也要豁上一切去赢棋的劲头，这反而是相武葵最欠缺的东西。
“职业棋士？”相武葵再次陷入沉思。要说自己喜不喜欢下棋，肯定谈不上喜欢的程度。只是童年接触到围棋，后来一直用围棋打发时间，但打发时间的频率太多了，久而久之，下多了，也就变厉害了。
“职业棋士就很不错呢，你也完全拥有这份能力，”高梨絮风眼神一亮，“葵，你想做职业棋士吗？”
相武葵想了会，问道：“欧尼酱和北原前辈非常希望我做一位职业棋士吗？”
“我们当然希望葵能有一个目标，”高梨絮风顿了下，“但你要扪心自问，先问一问自己的想法，那才是最重要的。”
相武葵想都没想的一口说道：“就选这个吧。”
北原贤人一时无语，这孩子压根没去考虑吧，说不定他和高梨，随便换一个推荐目标，相武葵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高梨絮风仍不放心，葵纯粹在遵从她和北原同学的建议。
“葵，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人生抉择，确定不再考虑几天吗？不用非要今天就做决定。”
相武葵态度很坚定，“我想好了，现在就可以决定。做一个职业棋士。”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回家问一问父母，再做决定也不迟。”高梨絮风不放心地劝说到道，
北原贤人默默设想了下，她回家后，突然说要做职业棋士，相武爷爷还不得当场老脸乐开花，嘴都要合不拢了吧，哪可能阻止。
“我现在就问爸爸。”相武葵说做就做，立马摸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高梨絮风怔了瞬，看着相武葵迅速拨通号码，手机传声筒发出嘟嘟声。没过五秒，电话接通，相武葵说清楚原委，电话那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久久未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