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具祸以烬
与此同时,黑色的日轮猛地膨胀收缩了一下,暗红色的垂流似乎真的从天际垂落至了大地,与这山顶相触了那么一瞬——
“!————”
不知是人是兽的嘶吼声咆哮声突然震撤众人的耳膜,随即而来的便是呼啸的狂风!
那狂风吹开了薄雾,荡开了烟尘,原本在黑暗下还有些难以视物的忘水坪瞬间清晰起来,而祂的身躯,也在同一时间显露。
这可真是噩梦般的景象——
形似巨龙的凶恶生物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祂的体型完全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粗长的龙身盘绕在了整座攥江峰之上,从山脚开始,一直螺旋形的盘绕而上,直到在这山顶才能看见祂山岳般的头颅,那双凶恶的眼睛正散发着红光,利爪微微蜷缩着,好似下一秒就要扑击而下。
身躯庞大到盘踞了整座山峰,真正与山岳同样庞大的巨龙,此时就虎视眈眈的盯着忘水坪上的众人,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是....”左乐已然面色发白,身为司岁台秉烛人的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了。
“呵....岁相。”
年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也同样神色凝重,夕也微微眯起眼睛。
十二名代理人重新化为一体之时,岁便会重临人间,但并非需要集齐全部的代理人,也有办法唤出部分岁,那便是众人眼前的岁相。
岁相是犹如水中花,镜中月一般的存在,倒映着组成祂的存在,集合了年、夕、令、老二四人的幻想,也可以说,这就是他们自己。
“啧啧...我可不知道咱们四个加起来有这么大啊。”
手掌微微捏合,面对着岁相,即使是年也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哪怕祂只不过是个影子,也不想被这样盯着。
“不,这不是单纯的影子....”
夕紧皱着眉头,从岁相刚刚出现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些许违和。
“除开我们的倒影之外,祂身上还有别的东西。”
夕的话音刚刚落下,岁相身上便发生了新的变化。
祂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的起伏,道道猩红的纹路在身体上亮起,像是流淌着的熔岩般明亮,又像是....燃烧着的火痕一般?
岁相深深的吸气,周身的云雾被祂吸入巨口之中,狰狞的大嘴张开,其中最深邃的地方,隐隐有着火光亮起——
“吼——!!!”
伴随着恐怖高温的吐息呼啸而来,岁相的口中吐出了炽热的流火,从空中向着山顶落下,火屑飞舞,星焰爆燃,整座忘水坪瞬间被染成了赤红色,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飞火流星落下,向着自己砸来。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抵挡,只是任何反抗的手段都不起作用罢了,作为雨师的慎师傅无法操控水流,太合无法掀起土壁的高墙,其余人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没有抵挡这吐息的能力,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来,唯有站在最前方的三人面色如常。
因为他是灰烬,因为年夕知道,他是灰烬。
手腕一翻,灰烬的手掌换上了咒术之火,鲜红的烈火在掌心燃起,他振臂一挥,将那簇星火抛向空中,正对着那声势浩大的吐息。
咒术之火在即将与岁相的吐息接触的刹那突然爆发出灼目的光火来,身形瞬间膨胀,迎着狂风招摇着自己的身躯,化作一面摇曳的火幕将忘水坪上的众人全部笼罩隔绝起来,任凭那吐息如何凶猛,都没有半点动摇。
待到吐息结束,灰烬也撤回了火幕,众人皆是毫发无伤,只是在火幕覆盖范围之外的地方,山峰被高温溶解,硬生生凹下去数米的深度,已然化作了骇人的岩浆池。
眼见吐息没能取到作用,岁相仰起头嘶鸣一声,庞大的身躯燃起火焰来,死死的缠绕住山体,山石被高温融化,通红的岩浆不住的滴落。
“果然....”灰烬眼神一凛,“这其中也掺杂了我的一部分火焰。”
“怎么会这样?明明灰烬你根本不是我们之中的一员?”
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年有些惊讶,眼前的岁相明显也持有着一部分的火焰,并且与灰烬的极其相似,但这不合常理,根本说不通啊?
岁相乃是从岁分裂而来的十二位代理人的倒影,又为何会掺杂进灰烬的火焰?
夕的眉头紧皱着,从刚刚开始她就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令!她人呢?”
“令姐?她不就在....嗯?人呢?”
夕终于发现了盲点,自从岁相显露之后,那座凉亭之中就空无一人了,唯一剩下的酒葫芦也被岁相的吐息熔化。
岁相是代理人的倒影,这其中自然也有令的一部分,可她现在人跑哪去了?
而且令可不是单独一人,她的身上还带着老二的碎片,如今却全都不知所踪,夕自然不可能会认为令还没醒酒过来,她不是这种喝酒误事的人。
那么现在,唯有一种解释可以说得通了。
“这里哪有可以去的地方,不在我们这里的话....”年唤出大剑和圆盾来,夕也亮了亮剑锋。
“就只能在这家伙里面了。”
灰烬神色严肃,他与岁相正在对视着,试图从中看见些什么东西,岁相体内的火焰虽然相当熟悉,但却并非属于现在身为薪王的他。
第679章 以一敌四,不落下风
完全逆反了常理,身躯庞大到异常的岁相盘踞在攥江峰之上,身躯之上燃起烈火,像是一条鲜红的套索逐渐烧熔着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青石。
巨大的龙首依旧悬在空中,口齿之间流淌出道道热流,龙身上的那对利足也撑在山头之上,利爪嵌入山体。
身为尚蜀一十七峰之一的攥江峰,犹如岁相手中的玩具一般,屹立了无数岁月的山石,如今轻而易举的被高温熔炼成了岩浆,不难想象若是让这样的存在离开此处,哪怕祂只是在尚蜀之中翻上几个身,这样的代价也是百姓们所无法承受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绝不能让岁相在尚蜀之中作乱。
但除开灰烬和年夕三人,其余人皆是有心无力,若不是因为有灰烬的庇护,他们根本无法在这样恐怖的存在面前站直身体,也无法从刚刚那灼热的吐息中存活下来。
这并非单纯的岁相,而是掺杂进了灰烬火焰的岁相。
“令也在里面?”
灰烬微微侧目,他看向夕,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笃定的神色。
“十之八九了,不然没法解释令姐为何没有出现,先前的雾气正是从她身上涌出,她虽好饮酒酣睡,却从不会误了正事。”
“我明白了。”
轻轻颔首,灰烬转回视线,身上也开裂出熔岩似的火痕来。
向前迈出一步,灰烬重重的踩在山体之上,脚下的山岩瞬间爆碎,而他的身体也化作一道模糊的红影扶摇直上。
不过是眨了眨眼的功夫,灰烬便已经来到了岁相的头前,与体型堪比山岳的岁相相比,灰烬无异于是大象身前的一只蚂蚁,但体型的差距并没有办法决定战力的阶层。
右腿高高抬起,带起一道流光悍然砸下,灰烬狠狠的一记战争践踏轰在了岁相的头颅之上,与整座山头一样大小的龙首猛地向下沉去,巨口张开,焰流四溅,所有人都听见了岁相的一声悲鸣。
灰烬的这一脚直接将岁相的脑袋砸进了祂先前自己喷出来的岩浆池当中,本以为这一脚应当有所成效,可岁相却只是甩了甩脑袋,带起几簇飞溅的岩浆便恢复了过来。
“奇怪...”
灰烬心中暗道,身体凌空一踏,躲开了岁相使用龙爪反击的切割,这一爪没有切中灰烬,却将本就伤痕累累的攥江峰再度剐下一大块来,坚硬的青石在祂手中不会比豆腐更加硬挺。
眼前的岁相处处透露出古怪来,灰烬一时也想不出究竟原因是为何,便照旧秉承着自己的莽夫思想,简单粗暴的加大了出力,一拳一腿之间,将岁相殴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可任凭他的拳头再怎么重,踢击再如何犀利,岁相总是能在呼吸之间便恢复过来,好像先前的重击全都不存在一般,如同灰烬的拳脚不是砸在了肉体之上,而是落在了一片幻影之内,轰进了黄粱一梦当中。
对着幻梦再如何使劲,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眼见战局僵持不下,年与夕两人也是坐不住了,一人捏起铸铁,一人立起剑锋,古老的语词从口中吐出
“昂!——”
随着两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长啸,白色与青色的巨兽也各自从熔火和墨色中现身,年夕两人亮出自己的真身,向着岁相扑去,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一时间,灰烬、年、夕、岁相,四人战作一团,小小的忘水坪之中,竟能容纳的下这样的群魔乱舞,老鲤他们只能无助的缩在角落当中,默默的充当着自己的小透明。前方的战场已非凡人所能踏足,在那里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年执掌熔铸,当巨兽显露真身之后,更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瞬间铸出自己想要的兵刃机关,夕执掌丹青,除开自己的真身之外,自在也被她绘出投入战场,小自在们也源源不断的涌出。
可就算是有了她们两人的加入,胜利的天平却并未因此而扭转。
当灰烬他们看见岁相的尾巴缠起一柄凭空被浇筑出的大剑,看见祂张口吐出墨色的吐息之时,他们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这岁相...祂在复制我们的能力?”
年面色凝重,面对着依旧难以攻下的岁相,她此时开始感觉到棘手了。
“是因为祂是我们的倒影,还是别的原因?”
夕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原以为自己两人的加入足以按住这只镜花水月的幻象,可却不曾想让祂越变越强,无论是那柄被岁相抡转的得心应手的数百米长的巨剑,还是从不属于夕自己的墨色之中跳出的器伥,都说明这场战斗还没那么容易就结束。
“究竟是复制,还是说...学习?”
年微微咬牙,她可还没忘记自己之前交到令手中的二哥的碎片,现如今也一同不知去向,若是这头岁相里面真的有令和二哥的话....
“还真是有够糟糕的组合啊,老二加老三么?”
“但那份火焰又是从哪来的?”
令跟老二的所在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岁相身上燃烧着的跟灰烬的薪王模式一般无二的火焰又该作何解释?
这场战斗本不该如此艰难,但那火焰却平添了许多变数。
灰烬稍稍后退,寻得了一处空闲之时,身上的焰衣光芒大涨,忘水坪本就有些灼热的空气再度被他拔高了一个台阶。
他正在测试自己的一个猜想,而当看见自己的火焰高涨,岁相身上的火焰也同步猛燃的时候,灰烬就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岁相的龙首猛地扬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随后祂庞大的身躯开始了绕转,赤红的龙身从已经被熔的七零八落的山体上离开,却诡异的没有落下,反倒是逆反了重力开始腾飞。
“不好!它想离开这里!”
老鲤赶忙高声喊道,若是让岁相脱离了此处,所到之处必定是灾祸横行,尚蜀必有大乱!
可那龙首已经钻入再度聚集起来的云层,身体盘旋着飞升的岁相,又该如何将祂拽回大地呢?
灰烬给出了他的答案——
第680章 初始火炉
那巨兽正欲腾飞,但灰烬却并不想让它如意。
胸口亮起的黑暗之环中吐露出一截黝黑的剑柄,伴随着道道散落的火屑,灰烬从胸口抽出了螺旋剑。
火焰绕转上了剑身,那螺旋的剑身开始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大更长更重,形态也从原本的剑型转化为了枪型。
掂了惦手中的螺旋枪,灰烬的手臂向后拉去,整个身体像是一张绷紧的重弓,而枪头则是微微抖动,直到彻底锁死了它的目标的霎那——
“嗤!——”
灰烬出手了,被他投掷出的螺旋剑拖着一道极长极亮的焰尾,没有给岁相一丝一毫反应的时间,瞬间就钉入它的龙首之中。
这一记投枪太快太快,比声音更快,比视线更快,甚至比思想更快!
先前硬吃了灰烬不知多少次的重击也依旧生龙活虎的岁相此时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嘶鸣,任谁都能听出它吼叫中的疼痛与愤怒。
巨大的身躯像是蛇一般狂躁的舞动着,但钉入祂头颅的螺旋剑却仍旧滚烫,嵌入骨髓之中,仍被灰烬所操控着。
“给我....”
灰烬举起了手,遥遥的对准岁相的头颅,也对准了被埋没在皮肉之中的螺旋剑——
“下来!!!”
手掌猛地攥紧,灰烬挥手狠狠一拽,尽管手中空无一物,但螺旋剑仍旧忠实的的跟随着他的思想,向着大地落下,连同它所钉入的皮骨一起。
刚刚才腾飞起来的巨大审身躯像是断了线一般落下,岁相根本无力违逆这般巨力,头颅被拽向大地,但若是任由其陨落,本就已经承受了太多,开始摇摇欲坠起来的攥江峰必然担负不起这样的冲击。
灰烬当然不会没想到这一点。
一手死死攥住,强行操控着螺旋剑将岁相拽回大地,另一手笔直伸出,灰烬抬起头仰望着向着山顶砸来的庞然巨物,冷峻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岁相的身躯一时间竟然遮蔽了漆黑的日轮,破开了空气,挤压着山顶上众人的心跳,眼见那抹阴云正在飞速扩大,灰烬也终于眼神一凛。
赤红的十字星芒兀的亮起了一瞬,在那乍起的虹光之中,一顶王冠在此显现。
风静止了,云静止了,空气静止了,先前还声势浩大的战场瞬间安静停滞下来,却又在下一秒重回原样,只是此时的攥江峰顶,已经看不见任何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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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这王都,可真是气派!亚诺尔隆德.....啧啧,不得了的地方。”
令跟在尚且是不死人时期的灰烬身旁一同漫步在这王都之中,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有些不够用了,每次都能看见些新鲜的事物,每走几步就能遇见新奇的玩意。
王城·亚诺尔隆德,她虽然并不完全清楚这座都城过往的历史,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沉淀下来的厚重,宏伟气派的建筑林立,王城之中恪守本职的银骑士们也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先前遇见的那两个使用大到夸张的巨弓的银骑士更是让他们二人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一路上令已经跟着灰烬走了不少地方,越是向前探索,她心中对这方世界的求知欲就越强,好似前方总是有着无数新奇的事物在吸引着她,尽管其中有不少都是相当苦涩可怜的玩意,但令权当这是一场梦境,倒也能将自己摘离出去不受影响。
只是看的越多,经历的越多,令也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再像先前那么置身事外了。
这是个绝望的世界,这是个腐朽的世界,尽管前方尚存希望,但却着实渺茫,无数人前仆后继的追寻着那一缕火焰,却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路途上,被困在生死的夹缝中,永世不得超脱。
这世界,未免太过残酷,残酷到过于真实。
除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之外,令也同样了解了这个自己一直跟随着的男人。
她知道了他的不死,知道了他的渴求与执念,也同样看见了他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