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那她是?”中年男人贼心不死,八卦到底。
“一个喜欢到处散播爱心广收小弟的坏女人罢了。”
第八章 深夜念想
深夜,丽晶酒店。
黑夜为这栋高楼披上了黑色的幕布,唯有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像是点缀在巨大黑布上一朵孤独的花。
叶胜俯在案前为酒德亚纪白天记录的关于学员们的面试回答一一注解。
这本来不该是能让人废寝忘食的麻烦事,但因为那个叫路明非的家伙,几乎为叶胜足足增添了十倍的工作量!
诺诺正在和酒德亚纪煽风点火说白天遇到了路明非可不料这厮相当嚣张,不仅摆着一副臭架子还相当不尊重她这位师姐,这入学以后还得了?不得踩着所有师兄师姐的脑袋飞到天上去?为了挫挫他这股锐气一定要在他的面试成绩上多扣几分!
酒德亚纪则说诺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路明非是她见过最有礼貌学识最渊博的孩子啊,那些面试的问题就算让她和叶胜来回答都不见得有路明非答得好,况且扣不扣分得是古德里安教授他老人家说了算。
“面试结果怎么样?”说曹操曹操到,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拎着行李箱的身影风尘仆仆地跨进门。
那是一个魁梧的老人,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充满学识气息的眼镜,宽大的西装穿在身上不太贴身显得有几分臃肿,看起来倒像个颇有文化的职业摔跤手。
“古德里安教授。”叶胜起身,“很抱歉我还没有注解完毕,有一个叫路明非的学生回答的太……”
“路明非!他回答的太怎么样?把话说完啊!”这个德国血统的老家伙皱巴巴的老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期待,模样像极了一个期待着双色球开奖号码的老赌狗而不是曾获得过诺贝尔奖提名的老教授!
“您自己看看吧。”叶胜哭笑不得地把笔记本递给火烧眉毛的古德里安教授。
候着亲儿子高考的老父亲也不过如此吧?如果不是他知道古德里安不近女色的作风他都要怀疑路明非是不是这老教授流落民间的私生子!
“这……这些都是路明非答的?”古德里安教授不可置信的眼睛瞪的浑圆,眼镜都差点从高耸如喜马拉雅的鼻梁上跌落下来。
“教授,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答的太烂了?”诺诺狡黠地问。
“完美!简直太完美了!”古德里安教授痴痴地捧着笔记本,表情不像是看一位学生的答案而更像是注视着一副世界名匠呕心沥血造就的伟大艺术品,“比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答案还要完美。在理性中分辨,在感性中作答。太感人了,有纸巾吗我擤下鼻涕……不愧是你啊路明非!”
“有……有这么厉害吗?”酒德亚纪也被这老头几乎快要痛哭流涕的模样给吓到了,怔怔地问。
“第一题,他相信有外星人。他的回答牵扯到了宇宙维度理论与人主观意识的能动性,直白地点出了‘孤独感’的概念。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对问题本身的缺陷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第二题,他相信有超能力。他不仅赋予了‘超能力’这个词独到的见解,居然还研究过世界上那么多的超能力事件,最经典的是他说的这句话啊……”
“我生而为人,即是超越其他物种的能力。”
“第三题,他开篇就点明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分歧在于世界统一的对象不同,围绕着意识与物质讨论的同时,他居然提出了一个世人都没有思考过的方向……”
“为什么意识不能是一种物质,或者说,为什么物质不能是一种意识呢?”古德里安教授捧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他像是发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意识就是物质,这不鬼扯吗!”诺诺大喊。
“如果你读过黑格尔大名鼎鼎的‘唯心论’,你就不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了。唯心论主张独立存在于人和自然界之外的客观精神是世界的本原,宇宙的万事万物都是客观精神的产物。”
“而路明非的想法更极端,他认为精神与物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可以相互替换的。”古德里安教授把一个个哲学词念的比结婚誓词还要煽情。
“比如一颗石头,从物质上来说它就是某些元素混合物,但你用‘坚硬’、‘粗糙’、‘不规则’等这些主观抽象的词汇聚在一起最终得到的也是这块石头。人也一样,只不过人的存在是更复杂的精神与物质的集合体。”
“而这道题恰好映射着我们混血种,人类与龙族的结合体。我们无法剥离自己本身的任何一种性质,有多少混血种在血统中迷失自我?可是路明非,我在他的答案里看不到一丝迷茫,他拥有着那么优秀的血统,却能如此坦荡地正视自己的矛盾。他真是最优秀的好孩子,我现在完全能够理解校长对他‘S’级的评价!”古德里安教授被感动得老泪纵横。
“‘S’级!”会议室里的其余三人同时惊呼出声,面面相觑。
“货真价实的‘S’级!我们唯一的‘S’级!他的回答完全够资格录入诺玛的数据库充当为最新的满分答案、甚至摆在图书馆的‘名人名言’区也不为过!”古德里安教授不顾形象地大喊,全身摸索手机,“我要给他家长打电话,入学!现在就赶紧办理入学!”
“教授!”叶胜连忙拦下这个俨然疯狂的老头,指了指窗外已经黑如浓墨的夜色,“路明非说他婶婶的脾气不太好,通知录取消息的时候最好不要在半夜打电话,会挨骂。”
“不愧是我们的‘S’级啊,连这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老人放下手机,一脸傻笑,早已把身为教授和卡塞尔面试官的威严丢的一干二净,“明天早上你们和我一起,咱们亲自登门拜访!”
叶胜、酒德亚纪和诺诺对视一眼,他们都曾在学院里听过“古德里安教授和曼施坦因教授曾经是精神病友”的传言,本来还以为是某条在学院趴窝了八年的老狗过于闲的没事干而放出的玩笑话,此刻他们内心都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
他们缩在角落里看着那个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状若疯犬、一会儿又破涕为笑的老头,都觉得这个夜晚好像出奇的冷。
……
这天夜里,路明非失眠了。
不过保持规律作息三年的他,少有的一次失眠也算不上多过分,只是他今晚没什么想睡的欲望。
男孩藏在被子里,无数的念想在心头萦绕不去。
卡塞尔学院外的枫叶林究竟有多鲜红?和海棠花相比呢?是多了几分浩瀚少了几分婉约吗?
楚子航师兄,寡言藏心,你要枕着多少悔恨才能睡一个好觉?
昂热校长,你又是怎样一个风骚帅气的老男人?你藏在放荡面具下一生无解的仇恨究竟有多浓郁?如果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能稍稍稀释一点你的悲伤吗?
你呢,绘梨衣?故事里说你是一个巫女般的女孩,你一定比千鸟之渊的樱花树还美吧,能让我沉溺于你的那种。
会いたいな!(好想见你啊)
第九章 登门
清晨七点,路明非婶婶家。
路明非早早地捧着一本《日语常用的1024个词汇》在阳台上小声练习发音,而婶婶一家按照惯例这个点多半还沉浸在不切实际的美梦里。
婶婶在梦里化身拥有十余套房产的包租婆,每天只用负责收收租、美美容然后和一群阔太太们打打麻将,好不惬意;而叔叔则拥有着一抽屉的万宝路和百达翡丽,他正穿着布莱奥尼高定款西装纠结于该戴哪一只表和他一众非富即贵的朋友们包下一家高档茶馆或是咖啡厅聚众吹牛。
堂弟路鸣泽的梦路明非不想去猜,因为内容多半会有点少儿不宜。
叮叮叮!
急促的门铃声将所有人从美梦中拉回残酷的现实里。
“你家死人啦?大清早的按门铃!”婶婶美梦被打断,冲着门口怒气冲冲地大喊。
“妈,谁啊?一个小时后我还要去少年宫补习英语和数学,待会儿上课肯定又没精神!”路鸣泽揉着惺忪的睡眼抱怨道。
路明非心说你确定你精神萎靡只是因为缺这一个小时的觉吗?
叔叔从被窝里坐起来,看着头发凌乱怒气冲冠几乎要提刀砍人的老婆,一时间不知道该劝阻还是试试看能不能把梦续上,毕竟他纠结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才选中了那款百达翡丽鹦鹉螺!
路明非一脸歉意地去开门,看来不管是午夜还是清晨,婶婶的嘴永远都是这么感人!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一道魁梧的身影立马顺着门缝挤入走道热情澎湃地一把握住路明非的手,“路明非!可算见到你了!”
“古德里安教授是吗?您好。”路明非看着面前眼神炽热恨不得要把他一口吃掉的老头,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这一刻他都产生了自己是不是金蝉子转世的错觉——如果古德里安教授此刻的模样像一只饥渴的老妖怪,那路明非一定是最肥美的唐僧肉!
“不给我个正当理由今天谁都别想出我这个家门!”婶婶拿着笤帚准备堵门,不说让这群大早上扰人美梦的不速之客出点精神损失费,起码也要诚恳的道歉才能放行。
不过当婶婶看到已经踏进门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古德里安教授和叶胜时,这个中年妇人又开始发怵,拿着笤帚的手不免畏缩了几分,大声呼喊:“孩他爸,快来啊!”
叔叔披上衣服快步走出房门,他眼神警惕地看着来人,脑子飞快估算着己方和对方战斗力的差距以及要不要马上报警。
穿着浅蓝色睡衣的路鸣泽一走出房门就被婶婶母狮子护犊般一把护在了身后。
“这是从卡塞尔学院来的古德里安教授,我和你们提过的。”路明非指着古德里安一行人介绍道,“这是我叔叔、婶婶还有我堂弟。”
“古德里安教授?我只听说过古德莫宁,是早上好的意思。”婶婶依旧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那个身份存疑的教授。
“原来如此,你们就是路明非的长辈啊,这孩子这么优秀肯定离不开你们日常对他的鞭策!”古德里安教授大手一挥,身后的叶胜立马拎着两箱礼盒上前,“冒昧打扰,来的仓促也没时间准备,这是我托人从福建带来的武夷岩茶和贵州带来的茅台,小小礼品不成敬意。”
“哎呀,古教授,这怎么好意思啊!”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中年妇人的手却很诚实地接过两箱礼盒,眼神里的警惕与怀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别一直站在门口了,路明非,还不赶紧给客人搬椅子!”
中年妇人眼睛都要笑眯成一条缝,她把两箱礼盒递给自己的丈夫,男人一眼就扫到了茶叶礼盒上标注的“特级”和白酒礼盒上明晃晃的“贵州茅台酒”五个大字,经常出入高档场所的他当然清楚这两样礼物的价值绝对都在五位数以上,完全称得上“贵重”二字!
男人暗自心惊的同时不露声色地朝女人微微点头表示礼物没问题都是正品很有份量!中年妇人见状长着皱纹的脸上笑容更加开怀了,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古德里安教授和叶胜移步到了客厅,原本略显拥挤的走道终于空旷了几分,两个女孩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门。
“学姐好。”路明非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终于舍得主动叫学姐了?”诺诺斜眼打量着路明非,还有他手上绿色软封皮的《日语常用的1024个词汇》。
“我叫的是亚纪学姐,某人会不会太自恋了点。”路明非翻了个白眼。
“路明非!你礼貌吗?”诺诺一脸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把这个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生生吞活剥。
路明非没把诺诺当回事,但路鸣泽的目光牢牢地黏在诺诺身上。
那个女孩暗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泄在身后,银色的四叶草耳坠闪着清冷的光,墨绿色的制服短裙下是一双被黑色长筒袜包裹住的笔直双腿,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玛丽珍鞋。
哪怕是在和堂兄吵着架,女孩眨眼或是蹙眉的神情都好像玫瑰般绚烂夺目。
“路明非,不管管你堂弟?”诺诺瞥了眼路鸣泽猥琐的目光,冷冷地说。
“眼睛长他身上我咋管?”路明非摊了摊手,但看到诺诺愈发冷冽的眼神他还是俯身再路鸣泽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立即脑袋一缩,像只被掐断尾巴的猫疯狂逃窜离开。
其实他懒得管诺诺有没有被YY路鸣泽脑子里会有怎样龌龊的想法,这些都和他路明非没什么关系,但要是诺诺一个不顺眼就把路鸣泽剁了,那他就没法和叔叔婶婶交待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诺诺看着仓皇逃窜的小胖子问。
“没什么,就如实说你讨厌被人盯着看啊,何况还是他这么猥琐的小胖子。”路明非说。
但其实他和路鸣泽说的是这个女孩有个在意大利当黑手党的男朋友,以前就有人喜欢盯着她腿看,然后她那个黑手党的男朋友就把那人的眼珠子挖出来喂老鹰了,所以我亲爱的堂弟你也想被喂老鹰吗?
“路明非,快过来!”餐桌旁的叔叔一脸兴奋地招手,“古教授说他会特别授予你奖学金!”
“猜猜你的奖学金有多少?”古德里安教授一脸神秘地问。
“每年36000?”路明非眉头轻蹙,努力装作一副认真去猜的模样。
“神了,不愧是你啊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猛拍桌子,惊为天人。
“多少?”听到这个数字,婶婶“蹭”地站起身,也顾不上这个老教授宽阔有力的手掌会不会把她家餐桌给拍坏,“你们确定你们讨论的数字单位是人民币而不是日元韩元或是津巴布韦币?”
“不是人民币。”古德里安教授摇了摇头,婶婶拍了拍胸口一副“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给得这么多”的样子。
“是美元。”
第十章 一定要说出口的话
“一年36000美元,按照当下6.83的汇率折合人民币就是245880元,四年下来就是983520元,嘶!”一旦数字与金钱挂钩,中年妇女的计算能力绝对堪比资深会计。
如果未来几年汇率波动不大的话,那这就是一笔将近百万元的巨款啊!
在那个通货膨胀还不高的年代,一百万足以在市中心的区域买套大户型的电梯房、买十支万宝龙系列的手表、还能给路鸣泽报足足二十年的补习班!
“我家侄子有这么优秀吗?”婶婶酸溜溜地说。
“太优秀了!”古德里安教授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看看他,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刚刚好,不多也不少!这一看就是聪明孩子的长相啊!”
“我家明泽也这个长相,而且也绝对是个聪明孩子,教授你看有没有机会和他堂兄一起去你们卡塞尔学院?”婶婶不甘示弱地试探问道。
“我们还是来聊聊明非的事吧。”古德里安教授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明非是很优秀,但我家明泽哪里比他差了?”婶婶犹不死心地卖力推销自己的儿子。
教授都登门拜访了她如果还无动于衷的话那她岂不是枉为人母?虽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再不扭一下的话连苦瓜都没有!
“优秀其实只是一方面的因素。”古德里安教授摇头,“卡塞尔学院其实几乎不会对外招生,不过路明非的父母恰好就是我们的名誉校友,对学院有过捐助和协助,所以大可不必为了那么点奖学金就觉得受之有愧!”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内心深处有一扇落满灰尘的沉重大门被推开,新鲜的空气和阳光从门缝渗透盘踞多年的黑暗,让人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他早就知道今天会听到关于自己父母的消息,但是真有人面对面和你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触。
你在意的人远在天边,本来都快忘了是什么模样,但是从近在咫尺的人的口中听到他们的时候,又仿佛能依稀能看到他们的轮廓。
路明非觉得心头很痒,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上面爬过。
“临走之前校长把你父母的照片和信笺交给我了。”古德里安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照片和信笺塞到路明非手上。
照片的底色是爬满墙壁的藤蔓的青葱绿意,蔓墙前,穿着居家服的男女手拉着手在好似古堡的花园里漫步,夕阳下,他们凝望着彼此的脸笑容荡漾,好像整个世界静谧的只剩下他们彼此一般。
“老大不小了还整挺浪漫。”婶婶看过照片撇着嘴说。
信笺的内容也很简单,大致是说希望路明非是个很优秀很善良的孩子,希望昂热校长能够为他进入卡塞尔学院提供帮助,也恳求校长代他们代为转告给路明非一句重要的话。
信笺的落款人是乔薇尼,路明非的母亲。
寥寥几语,路明非却逐字逐句反复默读了好久,久到信纸上每一个字都变得他快要不认识那般陌生。
“教授,还有一句话要转达对吧,我想听。”路明非忽然抬头望着古德里安的眼睛。
古德里安抬头,男孩脸上波澜不惊,但他看到男孩眼里其实塞满了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
“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古德里安教授声情并茂地说出这句问候,只是发音有些别扭。
路鸣泽率先开始绷不住了,叔叔婶婶也跟着笑了出来,叶胜和酒德亚纪也忍俊不禁地摇头。只有站在角落里的诺诺,她看到所有人都在因为这个西方老教授这句不太地道的中文觉得可笑时,那个男孩依旧在笑声中呆滞地望着古德里安教授。
他身体微颤,眼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