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叉
过了好一阵子，张奇人才轻轻吁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楚哥，这世界是吃人的，凭什么我们就要老实被欺负，连自卫都要考虑是不是过当？你欺负人，别人反而怕你，敬你，喝最好的酒，开最好的车。楚哥，这世界不公平的，你别天真了。”
楚戈没有争辩，只是道：“所以你的‘仗势欺人’，依然是一语成谶？你什么异能呢你，乌鸦嘴异能？”
见楚戈的语气好像缓和了下来，张奇人也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我的异能有点怪，不多说了。楚哥，我当你是兄弟，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废物一样，却可以玩女人开好车住洋房，坏事做尽还能找人背锅，我们踏踏实实做着该做的事，吃糠咽菜的还要被人毁。你说我做坏事，是，我再老实下去，可能骨头都没了。”
楚戈低声道：“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
张奇人淡淡道：“至少目前来说，林武阳拿我是没有办法的，除非你举报我——目前而言，就算举报我也没用，也就是个未遂，别的和我也没关系。”
楚戈叹了口气：“但你有没有想过，报应可能来自其他地方？”
张奇人失笑：“我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你还信这套？”
楚戈有些不忍地偏过头，低声道：“我不信你真的没想过，我和月影是怎么认识的。”
张奇人笑容收敛，神色慢慢变了。
“月影一直戴着面具，你不知道她的样貌，对不对？是啊，你以前从来就没和她说过话，连她的声音都不知道。你那异能也是没什么锤炼的，看不出我有异能，也看不出她有。”楚戈低声道：“可是奇人，你真的……差点亲手杀了自己暗恋着的姑娘啊。”
张奇人木然站在那里，彻底一动不动。
那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身躯微微颤抖，喉头不自觉地抽动着，好像下一刻就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我……”他有些沙哑地开口：“之前没往那想过……见到你接应的时候，心中才一个咯噔……但不愿意这么猜……毕竟事情都已经做下了，来不及了……我只能强迫告诉自己，只是巧合，不可能是她……我还刻意让人去找了，希望找到，不是她……不可能是她……”
楚戈默然无言。
“楚哥，你骗我的对不对？月影那么冷酷的格斗者，不沾酒的，可对门的姑娘经常酒意醺然……不是一个人，对不对？”
楚戈慢慢道：“如果她喝酒，只是为了镇痛呢？”
张奇人彻底没有了声音。
楚戈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汉子慢慢地蹲下，蜷缩成一团。
那道被拉长的影子随着他的蜷缩收起，在楚戈的视角上几乎再也看不见。
第54章 终有一天我是我
楚戈看着张奇人蜷缩的样子，心情很复杂。明明非常反感他做那些事，可看着这副样子却骂不出声。
知道张奇人喜欢月影，倒也没想到喜欢到了这程度，之前还嘴硬说只是馋。
那两人明明都没说过话，只是一种感觉油然而起，就这么喜欢……只能说爱情这东西没什么道理。
也或者张奇人这人固执，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但这场冤孽还是让人叹息，第一次做坏事的张奇人，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爱情。以月影如今对张奇人的恨意，将来有得他死的，这怕是永远也不可能修复的裂痕。
只能说坏事是做不得的？
楚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书。
秋无际们面对的，天意冥冥。
过了好久好久，才听见张奇人微不可闻的声音：“谢了楚哥，还好你救了她。”
楚戈摇头：“没用了，你们没可能了，以后你洗心革面去英雄救美也没用，月影在擂台上绝望之时，你可没给过她机会。”
“别骂了……我知道没用了……只是感谢你保住了她的命，至于我……”张奇人扶着电线杆，慢慢地重新站起身来：“我这条路，怕也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就此回去。反正……”
他忽然笑了一下:“反正好像也没什么可失去了。”
那笑容殊无笑意，倒像在哭似的。楚戈忍不住劝：“你才刚开始，为什么不能回头？因为由奢入俭难了？开着大G，前呼后拥，放不下了？”
张奇人出神地想了想：“不否认我享受这个……应该说，我如今行事有很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能继续享受这些，享受更多，所以我也不会去故作简朴，该我享受的，我就享受。但是楚哥，也不全是。”
“还有？”
“还有一口气。”张奇人淡淡道：“凭什么？”
楚哥默然。
张奇人忽然道：“某种意义上，异能的觉醒是一块天上掉下的馅饼，很多人正在试图以此牟利，很多地方风起云涌，世界的格局也在悄然为之改变。你有能力，如果有意的话，你可以过比我还舒坦的日子，何必天天码字被人喷。”
话音未落就被楚戈打断了：“我不想要这个。”
张奇人毫不意外这个回答，只是道：“我觉得你早晚躲不过，看着恬淡无求的，其实整活欲望还挺强烈……真当谁都敢跑黑拳去救人？这叫什么？侠心？义气？只要你有这些玩意，就躲不过。”
楚戈：“……”
张奇人道：“反正这里面的事情，你如果需要了解的，以后可以来问我。你会需要的。”
楚戈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嗯。”
张奇人笑笑：“我知道你对我现在做的事不好接受，如果你要和我绝交，我没怨言……反正我还当你是兄弟。”
楚戈正要说什么，心中警兆忽起，似有什么极其危险的能量奔着张奇人而去。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闪身一拦，淡淡的金光在体表泛起，“铛”地一声响，楚戈闷哼一声，捂着肩膀倒撞在张奇人身上。
张奇人迅速扶住：“没事吧？”
楚戈微微摇头，只是衣服破了个洞，肩头有点淤青而已，疼都不算很疼，这金钟罩是真的有效果。
张奇人检视了一下，发现确实没事，不由叹了口气：“厉害啊楚哥，真看不出来原来是这属性。”
你又知道我什么属性了？楚戈没好气道：“你被人暗杀，就围着我问着问那？有病吧。”
张奇人摇头：“那有什么在乎的，我甚至很清楚那是谁。不过楚哥，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出不去了吧？走到这一步，一旦我没了势力，明天你就可以为我收尸了。”
楚戈淡淡道：“自己的路，不用和我解释。”
张奇人也终于露出了笑意：“无论你怎么看待我的事情，语气多么冷漠……但我很高兴，你下意识还拦在我面前。”
楚戈:“……”
两句话间，衣袂破空声传来，秋无际臭着脸拎着一个瘦猴男子飘然而至，一把将男子丢到张奇人面前：“好好处理，如果给我们带来任何麻烦，我可不认你是什么兄弟。”
张奇人吃惊地看了看秋无际，哑然失笑：“原来当初那个很老江湖的异能者，就是嫂子你……”
秋无际黑着脸不搭腔。
就你就别分析谁谁有异能了，你一个都看不出来分析个屁呢。
“放心吧。”张奇人这才踢了踢地上的男子：“楚哥好端端的过日子，本也不该牵涉这些，我会收拾好首尾。”
楚戈犹豫道：“你……不会又要杀人？”
张奇人灿然一笑：“哪能呢，这可是一枚好筹码。”
楚戈不语。
他觉得自己很难代入黑道思路，也很难理解现在张奇人脑子里在考虑什么了。
但暗杀这种事都发生在面前，他自知也没办法劝人金盆洗手。
只能说这交情确实很难和往常一样了，起码以后大家不太可能还能坐一起撸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楚戈也实在很难和一个杀人放火的朋友谈笑风生。
张奇人倒看得更开，一把拎起地上男子，慢慢地转身离去：“走了，楚哥，可能后会也无期。只希望……你能继续加油，连我那份一起写下去。”
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他的下属围了上来，人影已远，交谈声模糊不清，楚戈远远地看着，感觉如同隔世一般。
之前那蜷缩在路灯下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了。
只不知道是不是还藏在他心里。
秋无际的目光从那边收回，评价道：“如果在我们那世界，以此人心气和意志，应该算是很有前景，在你们这感觉有点难。”
楚戈道：“岂止是有点难，总感觉像条死路。尤其是警察都盯上他了，顾若言那个部门好像更恐怖，他这根本就是在虎视眈眈之下，现在不进去都像是在钓鱼，怎么想都感觉继续走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自己心里多半比你更清楚。”秋无际笑笑：“如果真的人如其名是个奇人的话，我倒是很期待看看他能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戈忍不住道：“他说我有整活欲望，怎么我感觉是你有这种欲望才对……”
秋无际理所当然：“你写的，我又不是个清修不问世事的，下个月还得跟人决斗呢。”
“现在你已经把‘你写的’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了？”楚戈奇道：“不挣扎了？”
“先要承认你的影响，才能有所挣扎。你让我撞了个墙，我才意识到你对我们世界的影响简直言出法随，甚至比之前那种命定之感还让我心惊。我甚至在想，你是真的可以随时让我死，只要你想那么写。”
楚戈差点没跳起来：“喂，你在想什么呢？我再文青也没脑残，现实是你才是随时可以捏死我好不？”
秋无际道：“那只是举例，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楚戈，我甚至分不清如今和你相处得这么自然，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当初你那句‘要找就找创世父神’的思维植入影响，我分不清，你分得清么？”
楚戈犹豫片刻：“按理你都知道是我写的了，就不会真那么觉得了吧？”
“我知道我的性格是你写的，为什么还是这样？设定既然生效，影响多大你我自己都分不清。”
“……”楚戈挠头：“没必要分那么清楚吧，这太头疼。”
秋无际淡淡道：“是啊，日子一样过不是？我探我的世界，你解你的寂寥。但如果连这都分不清，又谈什么挣脱天道成就自我，岂非自欺欺人？楚戈，在认知自己这点上，你我甚至不如张奇人，就不要为他人喟叹了。”
“敢情你不是纠结，反而是在劝我？”
“我为什么要纠结？验证本我又不是一时之事，我只需要知道我在做什么。”秋无际微微一笑：“此番父神根本想不到我会跑出来装粉丝，甚至可能会认为此举不像你的‘人设’，偏偏这还真是我自己想做，没有多少强行故意，这便是我的成效。终有一天我是我，而父神俗事纷扰，可还记得自己想要什么？”
第55章 漫步
楚戈差点脱口而出我想要的就是你啊……
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秋无际面皮其实薄着呢，真把这话说出来那就不是几个榴莲的事儿了，非被揍死不可。
大家的关系很奇怪，表面上两人相处得都跟男女朋友同居没什么区别了，但实际并不是，很明显中间还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就是跨不过，连带着连这种“孟浪调戏之言”也不敢轻易说。
除了对顾若言示威那会儿硬着头皮搂了一下腰，平时真是连她的手都不敢碰，哪有这样的男女朋友。
楚戈也不由在想，她那么轻易进入这种“同居状态”，除了自以为“光风霁月”之外，是不是真的有那句话的影响？
可是……那句话只不过是“如果要找就找创世神”，并不是必须找，更不是爱上啊。如果你压根不想找，那这句就完全是句废话，它的影响真能达到这一步么？
所以你的表现是那句话的影响，还是因为你自己的心意，抑或是你真的起了“如果要找”的心思所以导致那句话生效……你分得清么？
是了，她分不清。
好像是件好事来着？
楚戈抬头看着夜色，忽然笑了：“我想要的啊……以前说是想让你成为一个独立存在的人，现在或许要加半句——并且能始终如此鲜活地出现在我身边。”
秋无际有些惊讶于这个回答，偏着脑袋打量他。
楚戈转头眨眨眼：“我们是不是没有夜间漫步过？正好奇人送上了这番背景，不走走？”
秋无际失笑道：“张奇人知道了是不是会气死，他和你说那么正经的事情，痛苦得都快哭了，然后你用来泡……”
话没说完自己截断了，秋无际微微偏开脑袋，没去看他。
“是啊。”楚戈却道：“泡字可能不太好听，换个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戈欲逑秋无际，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秋无际瞪大了眼睛：“你……”
“我就是个幻想和自己书里的纸片人谈恋爱的死变态啊。”楚戈悠悠然地往前走：“从来都只是在看纸片人给不给机会而已。”
秋无际愤愤然跟了上去：“我不是纸片人！”
“应该说你我的目标都是，不再是纸片人。”楚戈笑道：“也许现在已经不太算了吧，嗯……那不是纸片人，给不给机会？”
“不给！”秋无际怒道：“登徒子，死变态！哪有你这样的人！”
“嘘……小声点，夜深人静，这么说话左右楼房都听见了……”
秋无际大声道：“死变态！”
声音用法力裹着，专门送到他耳朵里。
楚戈咕哝：“死傲娇。”
秋无际怒目而视。
楚戈却转了话题：“你说奇人痛苦……恰恰是因为他的遭遇提醒了我。”
秋无际没跟上思路，没好气道：“什么？”
“我在想，如果当初那个老实的奇人不那么腼腆的话，直接和月影搭讪甚至表白，故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走向？”楚戈看着天上的月亮，低声道：“所以该说就说，才不致错过……喜欢有什么不可告人？”
秋无际实在不知道这话该回答对还是不对。说他对的话，是不是等于认可他的表白？
这种事情怎么会这么麻烦的，比修行麻烦多了。
楚戈也一时没继续说话，秋无际臭着脸默默跟在旁边。夜晚无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街上轻响，好像每一步都能踏出一声旖旎。
孤男寡女就是这么麻烦，不管做些什么，总是能不自觉地就有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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