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抚绫罗
“老领导……”陆瑾推门走入了屋内,但却罕见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并未一上来就直接站在老先生面前。
“陆老弟,你可一共也没小我几岁,这老领导可真就把我给叫老了。”老先生微笑着朝门前的陆瑾招了招手,示意他别那么拘谨走过来坐在自己面前。
“你小子当年虽然没有走上战场,但你陆家也并非没人帮忙抵抗侵略,你不用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我什么似的,你陆家……在我眼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顶天立地。”
虽说历史上出现过数次异人所引发的动乱,异人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只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了,但毕竟也是生存在这个由普通人所构建的环境里,隐藏的再好也不可能会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察觉。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只在大众眼中消失,但却不能在普通人的高层眼中一直保持神秘,反而同样要以‘被管理者’的身份与其密切联系,不然……异人们也不可能有机会一直延续至今天。
老先生在‘嬴勾’的问题爆发出来之前,实际也并非是第一次与陆家的人见面,而若是追溯到相比之前更加久远的当年,他甚至在自己还很年轻力壮的时候,就已经跟着首长们见过陆瑾了。
那时……
很爱交朋友的陆家,在此家风下的陆瑾,也曾叫过老先生一声‘小安哥哥’。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入部队的兵蛋子,而陆瑾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家伙了,彼此的脸上……也都已经留下了被岁月深深雕刻过的痕迹。
那一声小安哥哥……
他估计自己直到人生的最后,也很难再从陆瑾的口中听到了。
然而,
陆瑾见此却并未毫无顾忌的坐到老先生面前,甚至并未赞同这针对陆家皆是顶天立地之人的说法,而是站在门前坚持着自己对老先生的尊重,随之摇头道:
“老领导,陆家或许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但我陆瑾……可受不起您这样的称赞。”
陆瑾在当年为了三一门,在得知三十六贼消息后做的蠢事,那种无视老友安危只想着报仇的行为,在其心中无疑是永远不能抹去的人生污点。
而且,他也很明白老先生对陆家的敬意,完全全是当年陆家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但自己却由于陆家的私心并未被安排过去帮忙,认为不能拿着长辈们的牺牲为自己换取他人尊重。
自己一生无暇?
不……
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做了太多的蠢事,完全受不起那所谓‘一生无暇’的名头,也并不值得以此让外面的那些小辈心生敬佩。
“你性子还是这么别扭,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有些事也该选择释怀了。”安老看着屋内犹如传闻中一样固执的陆瑾,不免对此微笑着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可就真的是没心没肺了。”陆瑾再次见到安老示意自己过去坐,这回倒是也没再继续坚持守在门前,按照要求走过去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老领导,我这会儿跑过来其实是为了……”
“你就算待着陆家人过去了,也只是在拿孩子们的性命,去参与一个自己根本赢不了的赌局。”安老对此直接摇头打断道,显然早就猜出了对方的来意。
“但如果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那最后还怎么赢下这场战争。”陆瑾坚持道。
“嚯,那看来你是想让陆家,成为我们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用陆家的牺牲为世道换取一丝机会么……你倒是真能看得开。”安老望着面前眼神坚定的陆瑾,不免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陆老弟,如果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和你陆家是一个想法,那这嬴勾……恐怕也就不会诞生了,我为什么要让你无辜的陆家人,为了其他人所招致的灾难牺牲,我觉得这种事情可并不公平。”
“而且……”
“你小子不会不知道谁才是此次事件的指挥吧,你们陆家的人若是都走了,再出现小菲那种事怎么办,难道要我指望外面那些普通的士兵,用人命给自己堆出一点逃跑的时间么?”
“你这种极其天真的想法,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啊……”
“只有我一个人赶过去就可以了,孩子们会留在这里以防那种情况的出现。”陆瑾摇头仍是坚持说道。
“……陆瑾,你就非要自己跑过去送死么?”安老皱眉不禁用拐杖在地上一敲,“当年那四家到现在可就只剩下你陆家了。”
“高家在当年那场战争之中出力最多,以至于把自己‘四家’的名头都打没了,所以我会顾及当年的事实多照顾高家一些,只要他们不像是王蔼和吕慈那两个蠢货一样,那就永远不会被抛弃。”
“你陆家在当年虽比不上高家,但好在你陆瑾一直坚持着陆家的门风,手底下那一个个孩子也都能算是好苗子,所以只要你陆家能一直坚持自己的延续方式,也根本没人对你陆家说什么不是。”
“在没有任何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好好的‘四家’不当非要跑过去送死,甚至还要让那些孩子和你一起参与进来,真不知道……你小子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你以为自己是圣人转世么?”
“……”陆瑾。
“此事不必再多提,就算是为了你陆家的好苗子,我也不会让你陆瑾跑过去送死的。”安老见此也是没再隐瞒,直接说明了自己对陆家的安排。
“毕竟,你们这些所谓的十佬,现在连那几个全性妖人都已经没能力单独面对了,你过去……也不可能让战局瞬间发生逆转,甚至还可能会因为往日的情分,导致那嬴勾现身与你亲自了断。”
“说实话……”
“你小子若是死了,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你都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算算时间本来也就没几年好活的,但你陆家的那些孩子,可见不得你小子的死,一个个固执的搞不好也会与嬴勾拼命。”
“我不希望此次战争过后,世道明明有机会变得更好,但本就很好的那群人……却一个也都看不见自己曾努力争取的未来。”
陆瑾本就不愿陆家人跟自己一起参与进来,只是耐不住那些小辈对自己的软磨硬泡,也了解那些孩子几乎都和自己一样固执,于是道:
“安大哥……”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能跑去送死,你那些孩子……也都得给我好好活着,在未来合适的时候,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安老朝着陆瑾瞪了瞪眼睛说道。
“现在或许很需要你们陆家的力量,但未来……更需要你们这些人的存在,何况现在也并未到那种你们不上,战局就注定了我们最后一定失败的时候。”
“陆老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也能明白,必要的牺牲有时候在所难免,但有的人……活着的作用只会更大,你不能只是选择一条自认为正确的道路,然后头也不回的一条路走到黑。”
“毕竟,过往也已经足够证明了,你并非那种能准确找寻正确道路的人,反而曾数次在重大的抉择面前做了蠢事,今天的你……在我看来依旧犹如当年。”
“……”陆瑾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经过安老耐心的出言提醒,也确实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定,是否真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正确。
见此,
“唉……”安老似乎又想起了曾经的一些往事,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与怀念了起来,随之叹息道:
“你我早已过了期颐之年,都说人越老越像个孩子,那是因为大多数人老了,有孝顺的孩子在身边,自己完全可以不想那么多,可你我……皆有放不下的坚持,可不能一直都像个孩子一样。”
“赤子之心,这是个好东西,但在你我身上,它是绝不能出现的,我们所要做的应该是尽自己所能,让后来者……让更多年轻人拥有这宝贵的东西,让他们可以不用像是我们一样总在烦恼。”
“我明白了……”陆瑾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对方的决定,当即朝着安老点了点头,而后起身走向了书房的木门。
“长辈的确不能只是想着自己,否则……也太过自私了。”
话音落罢,
陆瑾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安老的书房,留下的那句话也仿佛是真的想通了。
然而,
在陆瑾离开之后,
安老坐在书房的桌子前,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最终却还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
“果然……”
“你小子要真有这么容易接受其他人的建议,恐怕也就不会被外面那些人说成是一个老顽固了。”
“可惜了……”
“也不知道你陆家的那些孩子,是否真能承受那些残酷的事,好苗子可不要在战后长歪了……才好啊。”
第756章 以命搏命?
“老领导,陆先生似乎并未听从您的安排,而且还有两个陆家小辈也一起离开了。”
就仿佛是为了验证安老的那些话一样,外面的查尔斯没过多久便敲响房门走了进来,并直接开口汇报了自己在外亲眼所见的情况。
“嗯,我知道了。”安老对此毫无意外的点了点头,甚至都不需要查尔斯详细的说明,也猜到了那两个跟着一起离开的陆家小辈是谁。
毕竟,若非自己这老东西的安全也很重要,估计此刻跟着陆瑾一起前往战场的,就会是外面所有负责此地安全的陆家人,而并非只有陆玲珑与陆琳这两个同样固执的陆家小辈。
“这件事难道不要紧么?”查尔斯见到安老这种相当平淡的反应,不免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这位老领导,道:
“您明明清楚战火并不会真的烧到这里来,但却还是主动要求了陆家的人过来守着,应该就是不想他们参与到这场争斗之中,可刚才那位陆先生却还是辜负了您的好意。”
“老领导,如果您需要的话,那我现在就去把那三人……抓回来?”
闻言,
安老这回倒是有些意外的看向了查尔斯,“那陆瑾好歹也是十佬之一,身边的两个小辈也很出色,你小子却还能说出这种话来,难不成你有把握把他们带回来?”
“……至少能阻拦他们一下。”查尔斯见此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道:“而且,他们都知道我是您老的人,见我阻拦也未必会下死手,所以也并不是完全没机会把那三人带回来。”
“呵呵……”安老对此想也没想便笑着摇头说道:“依我看还是算了吧,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们就让他去吧,毕竟以他的那种性格,你就算真能把他带回来,也只是给他多添了一道心结。”
“反正都已经没有几年好活的了,如果直面嬴勾真的能让他觉得痛快,那么死在战场上对他而言,也未必不能算是一种归宿。”
“……好好的非要寻死,难道陆家人都这样,都能为了大义献出自己?”查尔斯即便是已经离开纳森很久了,但显然还是没办法理解陆瑾这样的人,更不觉得大义之类的东西值得人牺牲自己。
然而,
“哼……”安老在听到这话之后,却忍不住摇头轻哼了一声,“什么叫都能为了大义献出自己,这样的人在这世上的确是存在的,但数量上可比一般的寻常百姓少多了。”
“陆家……”
“他们倒也的确是个重视大局,多数时候能够深明大义的家族,但你要说他们几乎一点私心都没有,都能毫不犹豫的为了大义献出自己……可就过了。”
说着,
老人侧身回头看向书房的窗外,道:
“如果他陆瑾一点私心都没有,那就应该知道当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可能为了那点算上自己也可有可无的胜算,放弃自己身上的任务转头跑过去找嬴勾拼命。”
“毕竟,小菲那边才刚出事不久,谁都能根据此消息看出,在场这些躲在背后的高层,也都和外面正在酣战的人一样,没办法保证嬴勾不会对自己出手,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到最后。”
“他若不走,嬴勾来了,我们或许还有点机会,但他一走……也可谓是将这最后的一点机会给扔了,完全把我这老东西的安全问题给抛在了脑后,连带着的还有那些仍留在此地的陆家人。”
“除非……”
“他知道战火注定不会烧到我这里,外面那嬴勾不可能会跑来对我下手,否则就只是不管不顾的想要参与争斗,看起来倒像是要为了大义而献出自己,实际却只是在满足自己心里的那点想法。”
“嗯,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有资格与那嬴勾一战,又或者是认为自己的死可能会起到一些作用吧……”
“当然了……”
“我并不否认陆瑾身上的正直,也并不否认陆家人大多都和他一样,眼下可能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这种‘私心’,但事实毕竟是事实,在世道大义的面前,他也并不是第一次做出错误的选择。”
“而一旦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眼下也并未促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事后……最难受的那个人肯定也还是他自己,一样又会后悔自己当下做出的选择,毕竟他陆瑾一生都是这么个愚直的家伙。”
“……”查尔斯。
“这种性格的确不适合作为一个家族的领袖,但作为这世上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我倒也希望能有更多和他一样愚直的人。”安老收回自己看向窗外的视线,朝着一脸无语的查尔斯微笑道。
“毕竟,这种家伙就算真的好心办了坏事儿,未来也只会一直想着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而不会因为一点打击就对任何事都选择破罐破摔,至少……他无论在任何时候也都能算是个好人。”
说完,
老人不再多说关于陆瑾的事,就仿佛认定了对方最终的结局一样,继而看着查尔斯问起了关于外面的战况。
“对了,那些来自于佛门的异人,还像之前一样无动于衷么,我那位老伙计目前应该已经把嬴勾的位置,告知于那位执意要参与进来的解空大师了吧。”
“是的。”查尔斯对此立即点了点头,道:“那些来自于灵隐寺的武僧,看起来的确是想除魔的样子,他们都跟在那位解空大师的身后,正在朝着这场灾难的‘正中心’靠近。”
“那些道门的人呢?”安老点头再次问道。
“那位老天师可是当世唯一的绝顶高手,早已被许多人当成了能够战胜嬴勾的希望,他估计也不会等到所有人都牺牲完了,才带着那些道门的弟子下山清理门户吧。”
“道门的人大多都已经到了,目前也正在赶往各处战场,其中也不乏龙虎山的那些弟子,只是……暂且还并未见到那位老天师的身影。”查尔斯随即根据现况如实的汇报道。
“……是在观望情况么。”安老闻言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敲动着桌面,“那看来在他们龙虎山那边,就算是那位名声在外的天师,也并不清楚计划的细枝末节,只是猜到了那小子别有所图么。”
“嚯,这倒是挺让人意外的,我还以为那小子肯定是把一切都告诉了龙虎山,所以才会让这些来自道门的异人一直耐心等待时机呢,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他龙虎山的自己人也一直都在瞒着。”
“……”查尔斯。
“罢了,只要下山了就好,以免事后为人诟病,反正就算是道门的人,那小子也不见得会选择手下留情,没准还会用他们来继续塑造自身的恐怖。”安老想了想最终摇头道。
“小查,等下给我密切关注佛门的那些人,看看那位解空大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真被这位有能力的大师看破了一切,记得通知柳小子……可千万别让这位真正的大师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查尔斯对此立即点头,随之转身离开了书房,继续靠着驻守在外面的那支部队,帮书房内这位老领导获取即时消息去了。
……
城区内,
三道身影施展身法穿行于无人的街道,看起来毫无疑问就是在迅速接近战场,并且正是此前执意选择参战的陆瑾,以及生怕自己这位太爷出什么意外,固执一定要跟过来的陆玲珑与陆琳。
“太爷,您真知道柳大哥当前所在的位置么?”陆玲珑提炁施展身法勉强跟在陆瑾身后,见到自己太爷似乎并无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也不免在保证自己不会被甩开的情况下开口问道。
“而且,就只有咱们三个人,即便找到了柳大哥,恐怕也没办法……”
“不需要直接去找他,只要把那些全性的妖人清理干净,哪怕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一定会选择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陆瑾眼看着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
“此外……”
“张之维那个老家伙还没到,我们就算提前见到了那小子,也未必有机会在他面前说教,还是要等他们龙虎山的人都到位了,大家站在一起面对那小子可能才有点机会。”
听到这话,
陆玲珑一直提起来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显然是在庆幸自己不用一上来就面对柳小江。
但,一想到最后极有可能会与众人一起出手,拼尽全力将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置于死地,她就还是会对自身行为感到极其的不满,哪怕柳大哥早已经不再是柳大哥了也一样。
“哼,都说了你们两个根本不用跟来,留在原地与其他人一起负责那位的安全就好,毕竟我本来也没想过要一个人跑去对付柳小子,结果眼下你们跟过来反而更像是在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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