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276章

作者:匿友小尘

  “开篇就借这一角,展现了帝国阶级对立的尖锐性,而且以校长儿子为例,也暗示贵族中并非全是尸位素餐之辈。主角鲁莽,也是因为老家的领主行事霸道。乃至贵族女校的邀请,也是校长儿子去游说的,因为主角剑术确实不错。另外如果能在接下来的七校大赛上夺得好成绩,那贵族女校能避免解散的危机,在那就读的落魄大小姐们也还能继续接受精英教育,积攒将来为家族建设的实力。而主角也在与这些人相处中,改变想法,一同作为伙伴奋进,迎战强敌,接受挑战。”

  “?”

  “这么一看,其实逻辑是说得通的,事件也安排的不错,行文流畅,以我这几年演轻小说动画,看原作的经验,这本有热门的潜力呀。”松冈祯丞评价。

  “那又怎么样,论行文,显然是我更强劲,论深度,我探讨的更涉及人类与神魔,设计文明的广与深。他只是运气好,先被顾客关注罢了。”岛崎信长仍是在摇头锐评,很好诠释了什么叫作文人相轻。

  松冈祯丞没说话,而是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看书。

  “你不要沉浸在竞争对手的故事里啊!”岛崎信长一惊。

  “噢噢,抱歉,情不自禁。”松冈祯丞挠头,“主要是咱们在这一直呆着有些无聊嘛。”

  岛崎信长忧心忡忡的长叹。

  “你也不要太患得患失的,失败嘛,谁都有的,大不了被腰斩,当做没写过。”松冈祯丞善良的安慰。

  “……你还是继续看书吧。”岛崎信长捂住心口的位置。

  说话间,二楼的人群似乎有些异动,有些人像传递情报似的低声交谈,然后都露出惊疑之色,然后又三三两两的朝楼梯通道走去,人来人往,很不寻常。

  这是发生啥了,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吗?

  岛崎信长来回张望了几下,但热闹没盼到,倒是看见先前一同去买画册的年轻男女回来了。

  某人回到二楼,沉默的坐回原处,不发一言。

  “你在店里把摩托头盔戴上干什么?搞行为艺术?”岛崎信长很是疑惑。

  某人不吱声,只是把手指竖起在头盔前,示意噤声。

  “唷,你还端起来了,同样是带头盔的无头骑士,人家塞尔提也有配音呢。”岛崎信长吐槽。

  “刚才我们在五楼遇见粉丝拍照,准确的说,是他的粉丝。”种田梨沙摘下墨镜叹气。

  “……还有这种事。”

  岛崎信长一时间无话可说。但也并非不能理解,此地是秋叶原的轻小说书店,来消费的基本都是动漫爱好者,遇到声优粉的概率,自然无比的大,他老神在在的轻哼。

  “唉,所以早就叫你学我了,也不至于顶个头盔。”

  松冈祯丞的目光左右横移,发现这里共有四人,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是整张脸露在外面的,不禁感慨,“你们都好像明星艺人啊,尤其是刚刚回来的二人,遮掩耳目的样子,像娱乐杂志里狗仔偷拍的幽会二人组似的……”

  “你的修辞学太奇怪了。”岛崎信长嫌弃,“丢弃轻小说,找本名著看吧。”

  “没关系,松冈先生只是有话直说而已,像这样不屑藏心思的优秀之人,急躁的现代社会已经很少很少了。”种田梨沙却称赞不已。

  “找到书没有。”好不容易脱身8'

2,尹泽做贼似的四处偷看,跟接头一样轻言细语。

  “在那呢,才上架不久。”岛崎信长抬抬下巴,言语里充满了怀才不遇的哀伤,“成绩喜人,算是我们仨,已有三本的伟业销量。”

  “安心安心,让爽文再发酵一会儿。”尹泽却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此书集各种经典设定、兼情感主播般细腻的文字,加上伪境大师亲笔插画,断没有掀不起浪花的可能呀。

  “什么书,你们搞得神神叨叨的?”种田梨沙不解。

  尹泽便起身去拿了四本,付款。回来把其中一本赠送给女孩。

  种田梨沙好奇的拆封,翻开。

  前几页赫然就是精度过人的黑白色插画,所采取的都是高难度的大透视构图,张力爆棚。顺着这几张燃动心火的插图,后几页的文字紧跟,开始阐述一段狭路相逢的厮杀,描述详尽,词汇繁复,绝不是普通轻小说之流可有的笔力……尤其是对情感心理的渲染,可堪比青春杂志上的质量短文。

  刚开头的二三十页,就献上一道图文并茂的大餐。看来作者深谙节奏套路。

  之后开始正文,从主角穿越成凋零贵族登场,先遭天骄般的美少女未婚妻登门,当众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理由退婚羞辱,双方立下“三年之约”。后主角发挥现代科学知识解决商铺产品难题,打脸倚老卖老的叔父等人。接着去奴隶市场买兽耳娘数位,然后接受试炼初入地下城,最后发现两具交缠的凄厉骨骸,至此成功续上开篇杀战的剧情。

  主角无意拿到了残破的神器,触发因果,得到强悍功法,而在遥远之中,也有大能冥冥中察觉到什么,睁开了天目。

  插画也没偷懒,蓄势待发,以精湛的画技,绘出了少年沐浴神器光辉的场景,而下一页,光芒被黑暗取代,一个垂暮老者,枯坐在万荒剑冢,正面向读者,抬起独眼凝视的破碎光景。

  强悍的画技,让这一个凝视,有种真实感,令人毛骨悚然。

  这诞生与破灭相交的一段,甚是震撼。

  种田梨沙不明觉厉,她也经常读书,所以很快就有评判标准。

  光是这么一个小阶段,就挺有意思,不仅讲了世界观和风土人情,用科技知识秀了一波,还顺理成章的铺垫了许多东西。

  两具战至力竭的残骸是什么身份,那个坐在剑坟里的超级强者有什么故事,神剑是什么来历。以及跟那位未婚妻定下的“三年之战”,届时结果如何,趾高气昂的美少女见到一路逆袭的主角会悔不当初吗?会抱憾终身吗?会苦苦挽回主角的心吗?

  如此种种,尤其想到插画师会用何等技术,将未婚妻双眼无神的心碎姿态绘制,一般读者肯定便会心痒难耐,要加大力度购买。

  流水般的剧情,加上炸裂的插图,两两合作,让人难忘。

  “有什么感想?”岛崎信长紧张兮兮的询问。

  “商业嗅觉顶级的小说!”种田梨沙翻阅之后,确信无比的评价。

  “……什么?”岛崎信长不敢相信,“除了商业,难道就没有任何文学上的创造性?”

  “这,这个嘛,倒是没有什么大的体会。但肯定是那种抓住读者痛点,有阅读欲望的畅销之作。”种田梨沙想了想。

  “怎,怎么会这样?”岛崎信长似乎陷入自我怀疑中,在他的认知里,这书应该以世界观的精巧架构和隐含在内的社会批判性称道啊。

  这一切都落在尹师傅的眼里,他微微叹息。

  坏消息,第六天魔王走茬了道。

  好消息,这条道有大帝之姿。

  也许真正的神功,都要修习者不怀有目的,才能有所成吧。石破天目不识丁却顿悟太玄经、游坦之误打误撞练成易筋经。而现在岛崎信长哥心怀梦想,措辞细腻,想铸就一部属于当代青少年的文艺向、罕有旷世爱恋的奇幻冒险,结果却造出一流的爽文,与执念背道而驰。

  真是世道无常啊。

  “这些插图,好像有些眼熟啊。”种田梨沙继续翻看,稍稍歪头说。

  “你还能看出是谁画的?”岛崎信长从恍惚中回神,局外人的身份起复,眯起眼睛耐人寻味的问。

  “嗯,所以到底是谁呢……”女孩故意拉长语气。

  “封面有作者名和画师名,看一眼不就好了?”松冈祯丞耸肩提醒。

  你是真的没意思。岛崎信长轻轻拍打着松冈的肩膀。后者有些不解。

第一百四十九章 勇敢一点

  一张小桌,四个人。

  “我是鼓励年轻人谈恋爱的。”

  岛崎信长如诗人般的说,他推着大墨镜,文艺的像某个导演。

  “爱情是古往今来永不缺席的生命冒险,与朋友不合,无非互相尊重体谅,只要志同道合,就还能坐下喝酒。但跟伴侣就不行,相爱的过程,是双方在三观、生活习惯、成长经历等事物上的多重冲撞,真正的和一个外人思考生活,坚持之余有让步,让步之中又得到,遇见阻碍又克服障碍,无论分手还是相伴,都有正面的成长。”

  “跟好朋友一起,不也一样吗?”松冈祯丞疑惑,“古话不也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么’?”

  “即便是挚友,也不会彻底融入到你的生活中啊。就好像我俩一块去打工租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平时没留意的生活习惯会被暴露出来,譬如早上抢厕所,譬如我对房间整洁的容忍度较高,扫地也不会清角落,刷完碗筷,你发现还有一点油。”

  岛崎信长侃侃而谈,如同为求签青年解惑的得道禅师。

  “刚开始或许你还不以为意,干脆事事自己上,但时间一长,你内心一定就会滋生不满的情绪,然后劝我上点心,然后咱们就开始有些小摩擦。当然,只是打工合租,大不了分开去中介店另找单间。但谈婚论嫁的男女这样做,基本就是分手了。而真正的婚姻,不仅仅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关于家庭财产、关于双方父母、关于孩子养育的沉重题目。事实上,即便没到婚姻阶段,只是恋爱,也将面临许多高难度的人际难题,这么一比较,显然是谈恋爱,更加考验你身为社会人的综合优秀性吧?”

  “……这么一说,成为好男友、好丈夫,乃至成为好父亲,确实远超成为简单的好益友啊,彼此之间的深度很有差距。”松冈祯丞点头。

  “你这个说法,有点把恋爱当做提升自己的工具啊,是否有些功利?”种田梨沙闻言不由得问。

  “哼哼,‘想要不功利的浪漫爱情’,这本身也何尝不是一种小清新的功利?”岛崎信长像高明的辩手一样,十指交叉盖住下半张脸,宛若补完计划的黑手说。

  “对两性的关系和矛盾说的如此头头是道,想必你一定谈过许多次恋爱,也在爱情中许多次提升过自己吧?”尹泽一针见血。

  “若要讨论我的战役,那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能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岛崎信长巍然不动,继续发言,“总之,喜欢上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无外乎相貌、才华、财富和有趣……”

  “那有没有都不要的呢?”松冈祯丞仿佛一个学生般举手问。

  “都不要的,无缘无故的爱?那只有两个可能了。第一,你精神有些异常,自己脑补了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岛崎信长开始诊治。

  “第二个呢?”松冈祯丞追问。

  “你乃耶稣的转世,苦难世间的救主,真正的大爱之人。”岛崎信长战术后仰。

  “?”

  “我还是认可没有无缘无故之爱的说法的,但却只限定相貌、才华、财富和有趣,未免有些太狭隘了吧。”种田梨沙有所质疑。

  “喔?您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岛崎信长立刻摆出谦逊聆听的姿态,特别顺滑。

  “好看的人并不罕见,演艺圈里便一抓一大把。即便是普通人,只要多关注时尚,注意穿衣搭配,找到适合的发型,涂点遮瑕膏,就能变得清爽干净有魅力。”种田梨沙慢条斯理的说,“而有趣,其实也不稀奇。自学一门课外技能、在社交场合能活跃气氛、多接触文艺作品、逛展览和听音乐会,都能让生活变得有意思起来,不是一成不变。想想我们声优因为工作原因,可能读读有名的台词,都可以被观众认为是有趣的……而财富就更不用说了。”

  “那什么才是让您注目的呢?”岛崎信长沉声问。

  “是啊。无论赴汤蹈火也要履行约定的情义、被万般阻挠也向理想献身的决心、不管多少次失败也勇于挑战的坚强、不向命运俯首选择咬牙抗争的精神——诸如这些的心和灵魂。”种田梨沙慢慢的说。

  “这么听起来,也并不是那种特别稀奇的事啊。”松冈祯丞想了想,“相反,可以说是很常见的。像是多次落榜也选择直面压力继续复读的学生、像天生身体有所缺陷却努力生活的人、又或者守林人等职业,都是为职责而甘愿忍受孤独的。”

  “这些人可能既不帅气、也没有很好的家境,更不有趣。但我们的世界,正是拥有这些人的存在,才这样多彩绚丽的。”种田梨沙点头,坚定的说。

  这一秒的女孩,那名为「我正存活于世」的气息无比浓郁,醒目如骄阳,让人为之侧目。

  “歌德说,责任就是对自己要求去做的事情有一种爱。”

  始终一旁倾听的男人也欣然赞同,说出感想。

  “这与一般的心理情感不同,是道德思想的范畴。只要还心系责任,人便还有能勇往直前的动力。这确实是人人皆拥有,但又比金钱和容貌都珍贵的东西。”

  “原来如此。”岛崎信长当即心悦诚服,好不嘴硬,甚至略有做作的向二人献上赞美之词,“这才是真知灼见呀。”

  “是啊,回想起来。自打小的时候,长辈就经常教育说,要做个有担当的人。我老爸老妈也经常教育我,出去后,尤其跟女孩子相处,一定要负责任。”松冈祯丞也感慨。

  “……”所以语言表达是一项重要能力啊。虽然意思没差,可听着就亦有差距了。岛崎信长唉声叹气,有些无奈。

  “松冈君一看,就是那种淳朴的人,一定会遭女孩子喜欢的。”种田梨沙笑着评价。

  “不不不,我最应付不来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不讨女同学关照的。”松冈祯丞连忙摆手,“要说这方面,还得看泷泽啊。”

  “小女生还没成熟,所以往往更青睐班里那些特立独行的酷酷男生。但等参加工作进入社会后,她们就会发现你的优点了,不张扬、勤俭顾家。你将来呀,一定遭女孩关注的。”种田梨沙笑着说,“至于这家伙嘛,迫于形象,可能出挑一点,但你们本质是一样的好人啊。”

  哦?

  松冈祯丞虽然不显,但却是能吃苦耐劳、会持家挑大梁的优秀好男人。

  而小白龙虽然长得不像一个好人,但也是个品行端正、有情有义的汉子。

  那我走?

  岛崎信长表情寡淡。

  “哦,顺便还有岛崎信长君也是。”种田梨沙后知后觉,迟来的施舍。

  “……”

  “话说,居然会讨论这种话题呢,真是莫名呢。”种田梨沙说。

  “完全没有。”岛崎信长微微一笑,同时指指摆在桌上的著作,“这本新小说,里面正包含了作者对世俗爱情的阐述与解释。种田小姐这样有修养的人,正该阅读,看完后,还请推荐给身边的朋友呀。”

  “原来核心目的是卖书啊。”松冈祯丞悄悄捂嘴吐槽。

  那也不尽然。第六天魔王腹有良策,有包含天地之心、宇宙之机。那盘鲜血淋漓大富翁时至今日也记忆犹新,他不介意把弄一些盘外手。

  “你们真的好重视这书啊,好吧,那我就仔细看看。”种田梨沙拿起外表是轻小说但实际是大帝证道真经的第一卷单行本,又忽的莞尔,“不过这书的插画师我有关注,于情于理也该看的。”

  “你也有关注?”轮到岛崎信长有些疑惑。

  《魔族戦線》既然是轻小说,那作者和画师都使用的是各自的笔名。即“烈焰里做自己”和“尹泽”。小白龙会画画已经是人所周知,毕竟《冰菓》的集尾制作人员为证,而且还一堆兼任。

  但大部分人也只知道作画监督,而不知晓其笔名,自然也不知道某个蓝天白云,犹如机器人,可粉丝里一堆触手大佬的小号。

  当年,岛崎信长也是无意间网络冲浪才发现的,要不是某人自曝,他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仍然给对方的账号发各种尬吹的爱慕私信。

  种田小姐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岛崎信长的眼神里闪烁着思维转动的火花。

  看来此二人的交情……比摆在明面上的,要深厚许多啊。

  “主线任务完成了,也该走了吧?”某人如今还顶着头盔,委实说,坐在书店里这种装扮,比变态悍匪更不自在。

  “可以。”岛崎信长点点头。他也早想脱下匪徒的皮肤,重新接触阳光了。

  一行人各自拿好书,准备离开。岛崎信长让他们先走,他则特意跑到第五楼,入手了型月的画集。这一层的购物者有些奇怪,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书架上,反倒是像在找什么目标,窃窃私语的,很是古怪。

  岛崎信长蹬蹬下楼时,但不免又减缓了速度,去了二楼,朝摆着自己作品的地方,又看了一眼。

  过了这么久,好像只有一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