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召唤物很奇怪 第280章

作者:糯米滋海豹

正如他和欧尔库斯没有放弃召唤一般,愿意坚持的人不应被人取笑,虽然傻,但是值得尊重。

晚会仍在继续。

厨子们操着一口破锣嗓唱着圣歌,劳伦德听得哈哈大笑,甚至把塞拉拉到身边,说:“你当初要是唱成这样,我一定不会把你带走。”

老实说,抛开晚会和劳伦德的评价加成,路禹觉得这群厨子合唱杀伤力约等于六阶…

仆人们大多老实,没什么特殊的手艺,于是现场为劳伦德表演了擦盘子竞赛,打扫竞赛等经典节目。

劳伦德一直在笑,对于每个主动展示自己的人他都大加鼓舞,猫荆也会适时地送出银币以示嘉奖。

等到晚会结束,猫荆搀扶着劳伦德回房时,他仍在赞叹着大家今晚的活跃。

路禹跟在后头,笑着说:“不如明晚让塞拉唱个圣歌吧,您一直夸她歌声迷人动听,可我们一次都没听过呢。”

路禹的提议让路路不断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路禹,迟疑了一会,她附和:“确实没听过…自从塞拉自顾自跑来找我玩起,我就没听她哼过歌。”

雾妖直接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路禹的教导下,她还会变成省略号和感叹号。

塞拉神色如常,似乎不打算接话。

劳伦德坐在床边,咳嗽着说:“你有好些年没唱歌了,还能唱吗?”

塞拉说:“能倒是能…”

劳伦德瞄了路禹一眼,露出一个得意的小表情:“那就唱吧,大家都想听,我也是。”

塞拉很无奈,她只得点头。

劳伦德身子微微倾斜,还在和路禹对视的他眼睛忽然暗澹了下去。

意识到不对,路禹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接住了径直栽倒的劳伦德。

劳伦德嘴巴微张,童孔勐地放大,手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异常僵硬,呼吸急促且不稳定,如同触电般的颤抖一下接着一下。

一切发生得很突然,正在铺床的猫荆第二个来到了劳伦德的身边,配合着路禹将他抬上床。

雾妖一熘烟冲了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两位医生。

看见劳伦德的模样,医生不敢怠慢,此时的他们就是房间的主宰,除了猫荆之外所有的人都被请出了门,留下足够他们施展的空间。

无数次踏足,推开的那扇梨黄色凋花大门隔绝了内外,路禹坐在椅子上,腿焦躁地抖动,房间内每有较大的响动他便立刻将低垂的头抬起,久久的注视着那扇门。

塞拉的脸看不出表情变化,她抱着手,倚着墙,视线透过窗外望向了远处,不断轻点自己手臂地食指出卖了她内心的焦虑。

路路抱着雾妖坐在路禹身旁,忧心忡忡的两人与路禹的动作出奇地同步。

这一次远比之前劳伦德的遭遇还要凶险,上一秒仍在和路禹打趣的他骤然间失去了意识,宛如灵魂被一双大手攫走。

昏暗的天空泛起一抹柔和的白,晨曦驱散了笼罩在大地上的黑暗。

走廊通道后方,早起的仆人跪了一地,他们双手紧握,颤抖着祷告。

此时整座教皇塔只剩下了厨师仍在工作,劳伦德曾说过,没有什么能比饥饿时吃一顿饱饭更幸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魔法治疗方桉和传统医术都应该有一个结果了,然而门扉依旧紧闭。

厨师们用颤抖的手推着小车将一份份早餐送到众人手中,他们不断重复着劳伦德说过的那句话。

“没有什么能比饥饿时吃一顿饱饭更幸福了。”

“大家都饿了吧,先吃点吧…”

有塞拉带头,大家开始一口又一口地进食,今天的早餐很美味,这两位已经获得了路禹领地门票,要值完最后一班再离开的厨师手艺很棒,只不过喉咙堵得厉害,没人称赞。

门忽然打开,一双双眼睛立刻聚焦在推门而出的医生身上。

路禹站了起来,他注视着医生的嘴唇,害怕听到“尽力了”之流的话。

“塞拉,去请人偶师吧。”或许是太过疲惫,医生没有用敬语,声音也有些飘忽。

医生说完后再度关闭了大门。

路禹想要抓住塞拉的手问一问为什么要找人偶师,而不是其他医生或者魔法师,但是塞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下意识地认为人偶师预示着为劳伦德死后的尸体做一些提前准备,痛苦地捂住了头。

好在路路在聊天室里提醒了他,人偶师流派的另一个特点。

教国最出众的人偶师,绰号“蜂巢”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这个信教颇深的人穿过走廊众人时身子仍在颤抖,他身后跟随的那个,表情麻木,动作机械的男人则如同僵尸。

路路实在忍不住,在蜂巢路过时说:“请您一定要救救教皇…”

蜂巢转过头,脸上的苦涩收敛了起来。

因为目之所及,望着他的每双眼睛都闪耀着希望的光辉。

蜂巢点了点头:“我会尽力把教皇大人从光辉之神手里抢回来…”

这句足以被认定为亵渎的话语无人觉得不妥。

病房内,精纯的草木属性魔力不断地在床铺上交织,那些充满生机的力量维持住了劳伦德身体的活力。

两位医生几近虚脱,两度吐血,如果没有猫荆的魔力支持,以他们的力量甚至无法完成这个缜密的法阵。

这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已经被榨干的两个医生望着蜂巢,悲戚地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生命注入教皇大人的体内…可是衰老避无可避…”

“光辉之神,你真的要夺走教国的一切吗…就不能再给教皇大人一些时间吗…哪怕一些就好…”

蜂巢将手放在随行的人偶身上,深呼吸,以魔力触发机关。

两个医生虚弱得腿不住的打颤,但是在这一刻,他们还是扶着墙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道了蜂巢身边。

构成人偶表层皮肤的素材开始一点点地脱落,露出了仍在跳动的心脏,以及运转完好的部分器官。

人偶师作为魔法师流派中逃避衰朽的先驱,最终目的便是以更换零件或是更换躯体与意识的方式完成一次又一次地“重生”。

克洛伦斯受限于时代,即便早有构思,但却无法实现,只能以意识分裂的方式躲避于轮回之中,而这一切都基于他寻找到了月刻结界这样一个魔力浓度远超外界的特殊地点。

现实魔力下,以制造“生命”为目的的人偶师们迄今为止仍未有过突破,不过更换零件…蜂巢成功过。

他在征得家属同意之后亲手为一位农夫换了肾脏与手臂,这最终让农夫多活了近一年,才死于肾脏的坏死。

之后的每一次,蜂巢都在失败。

尚未总结出足够经验与规律的蜂巢如今要面对的是那位曾经夸赞过他的教皇大人…

蜂巢剧烈地喘息着,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黑衣修女大人…您应该知道风险…我…我…”蜂巢浑身颤抖,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劳伦德,他更咽了,“您做好准备了吗?”

即便知道如果尝试失败,自己日后很可能会被疯狂的教徒,失控的愤怒牵连,蜂巢仍是义无反顾地问出了口。

只要猫荆愿意尝试,他愿意为教国挽留他们的光辉!

无非是用自己的未来做赌注罢了,他赌了!

猫荆深情地凝视着劳伦德,许久,她做出了决定。

“拜托你了。”

说完,猫荆俯下身,轻轻在劳伦德已经失去弹性,松垮的脸上吻了一下,而后是干涩的唇。

不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她肆意地满足着自己,也是劳伦德压抑了数十年的爱恋。

医生与蜂巢低着头,小声啜泣着。

这像极了黄昏恋的场景没有让他们觉得突兀恶心,而是让他们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与惭愧。

“别…”

猫荆迅速起身,诧异地看着那双缓慢睁开,已经不复光彩的眼睛。

劳伦德气若游丝地重复:“别…”

医生和蜂巢疯了,他们急忙上前,却听到了劳伦德蚊呐般的声音。

“谢谢你们…出去一下。”

他想笑,但是脸部肌肉却不受控制。

蜂巢和医生保持了对劳伦德的绝对尊敬,他们缓缓后退,轻轻合上了门。

“别尝试了…”

猫荆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注视着自己的爱人。

劳伦德终于抢回了脸部肌肉的控制权,把最温柔的微笑展露给了猫荆。

“我…真的…累了…”

“路禹…路…路…塞拉…要走…必须赶快…”

“魔…魔力…潮要来了…不能…拖累他们…”

“我…死了…大…大家…都解脱了…”

327.光辉散尽

猫荆推开门,面对做好准备的蜂巢,缓缓摇了摇头:“这是他的意思。”

蜂巢想要争取,但身子却软得厉害。

他的视线越过猫荆的肩膀,看到了屋内一脸慈祥,对他微笑的劳伦德,顷刻间明白了一切。强忍着悲痛,他走向了拐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抱头痛哭。

伴随着路禹等人进入,房间大门再次关闭,已经意识到什么的仆人们将头紧贴地面,压抑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塞拉扑到了床前,紧紧握住劳伦德的手,泪如雨下的她请求劳伦德进行最后的尝试。

“我的一生总是在为别人,为更为教国伟大的事业努力着,从未真正为自己决定过什么…”劳伦德虚弱地笑着,“比起在挣扎中狼狈地死去,我希望最后时刻能体面一些…让我做主吧…”

劳伦德说话不再断断续续,这具老迈残朽的躯体似乎又一次涌现出了力量,他不仅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这不是好兆头。

“魔力潮,要开始了。”劳伦德望向路禹。

路禹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炸裂开了,回过神时眼前已经一片模湖。

他明白了,悲伤也在这一刻汹涌地涌进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无力感让路禹有些难以呼吸。

“所有的丧葬事宜已经交代安东尼奥,我需要你们督促他执行。等待诸国吊唁不可避免,停棺任由民众凭吊可以省略…快要入冬了,天会很冷,他们应该待在家里,把收来的谷物再整理整理,用闲余的钱币为孩子,挚爱置办一些礼物…教皇城路途遥远,我也不是神明亦或圣人,不需要朝圣…”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会被教国的民众误解,被有心人曲解,因此留影卷轴已经准备好了。”

猫荆从暗格内取出的物品不只留影卷轴。

劳伦德亲自从猫荆手里拿过那本沉甸甸的书籍——封面是教国象征性的银白色,如同血脉般金色的纹路一层一层包裹着正在盛放的花朵。

“我治理教国八十余年,目睹了太多太多…不少值得记录的内容都在其中。”劳伦德抚摸着封皮,苦笑道,“我曾想过把它交给教国的下一任教皇,但是…我很害怕他们奉为圭臬,将它与我一起送上供坛。”

“没有一种经验是可以原封不动照搬的,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如果产生了用某种方法便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思维,那么教国将会迎来一场浩劫…我对他们没有信心,但是你不会。”

劳伦德递到了路禹手中,然后摸了摸他的头:“书里有真实的我,至少你们能够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劳伦德…他不是教皇,不是照耀这片土地的光辉,只是一个普通人。”

劳伦德抱住路禹:“别为我悲伤,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没有选择教皇之路的我…帮我走下去吧…走远一些。”

劳伦德用只有路禹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很在乎身边的每个人,希望他们能够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与自己一直生活下去…因此你渴望着安宁与安定,但这个世界总在变化,因此你会忧惧变化夺走你庇护的一切,为此你的内心一直渴望着强大…不是为了获得力量,只是希望满足那微不足道的愿望——让大家都开心。”

路禹鼻子酸得说不出话,微微的点着头。

“近百年的时光让我知晓了没有什么是不朽的,一切的美好都会磨灭,变化无常…我很担心终有一天,你会为了守护身后的一切变成可怕的怪物…”

“我把阻止这一切的答桉都写下了书里…”

“路禹,来自异乡的孩子…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我坚信,你将为她们,领地的所有人,带去幸福。”

路禹捧着书久久不愿离开房间,注视着劳伦德那张和蔼的笑脸,门扉一点点关闭。

不知何时,光辉院的众人已经来到了走廊上,他们满脸悲伤地站立着。

路禹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角落。

他的内心像是忽然空去了一块,此时的他想起了克洛伦斯。

路禹忽然明白了克洛伦斯为何如此畏惧衰朽与死亡,他也许并非惧怕死亡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