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建国啊，你先在这住……一天，别乱跑。”
摸着熊猫的头，名为刘援朝的七十八岁老人低声絮叨着。
“等到下午或者明天，林业局的人就过来了，他们会给你把伤口治好了，你到时候别跟人家闹，好好配合人家……”
“……”
半大熊猫沉默地让刘老汉摸着他的头，他现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了。
很明显，那并不是锁住他，而是怕他醒了之后跑出去再被什么野兽叼走……刘老汉并不知道这片山头早就成了他的领地，在这个老人眼里，他还只是一头未成年的熊猫。
对于普通的未成年熊猫来说，整个世界都是危险的，上了锁的屋子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半大熊猫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说的话，刘老汉是听不懂的。
看到熊猫没事，刘老汉便又继续教孙子练武了。或许是片刻的缓神让老人得到了休息，他倒是想明白该怎么把事情跟自家孙子说清了。
“就像我这么一拳打过来……”
说着话，刘老汉悍然一拳轰向刘宇轩的面门，带着劲风的重拳吓得刘宇轩连连后退。
但是，迎接刘宇轩的，却是接二连三的重拳。
“你看，你害怕了，你往后退，我就能一个劲地追着打你，你就光挨打了。”
刘老汉象征性地打了几拳，看到刘宇轩几乎快被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就停了手。
“干架这种事，光躲没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奥利给？”
刘宇轩本能地接了句烂梗，却马上便迎来了刘老汉的一顿暴揍。
“你个瓜皮！就知道贫嘴！接着打拳！”
“哦……”
刘宇轩尴尬地挠了挠头，只得再次站了一个三体式，随后一下接一下地打着早已滚瓜烂熟的鹰捉。
午后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照在辛苦练武的年轻人身上，七十八岁的老人一边喝着苦丁茶，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趴在堂屋的熊猫——熊猫也抬着头，一边吃着大盆的打卤面一边看他们练武，一双眼睛闪动着人性化的光芒。
如果这一天能一直这么继续下去就好了。
名为刘援朝的老人，第一次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老了啊……”
刘老汉摇头失笑。
也就只有上了年纪之后才会胡思乱想了。不管眼下的日子再怎么好，熊猫终究还是要交出去……
“……嗯？”
再次转头看向熊猫的时候，刘老汉却愣了下。
只因为在他的面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号饭盆。
半大熊猫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二十二章 好地方
半大熊猫是回去道别的。
虽然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已经近在咫尺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这么干脆地离开——山里还有金丝猴，还有大狼老白，如果要出远门的话总得知会一声。
毕竟他出来的时候，只是说，要出来找找灵感。
“找灵感找出一身伤来？我们都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山间的小窝中，金丝猴的废话一如既往的多。
“昨天云豹过来了，他说你被人类捉走了，我跟老白还以为你已经被偷猎的人类抓去剥皮了……”
“神他娘的被抓去剥皮了，我这一身伤就是那个云豹咬出来的。”
半大熊猫气得脑袋发昏，他是真想不到那头云豹居然还敢过来自己老窝转一圈。
“那个云豹还在这吗？我今天非得剥了它的皮！”
“早跑了，昨天看到猴子玩刀就吓跑了。”
白毛大狼呵呵地笑了，幸灾乐祸的样子如同一条傻狗。
以前只有它自己害怕金丝猴的剥皮刀，总显得有点蠢，但眼下云豹也被吓尿了，白毛大狼突然感觉自己还是有点硬骨头的。
“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回来总是好事。”
“是啊，能回来就是好事。”
金丝猴也点了点头，猴爪搭在了半大熊猫的肩膀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们这说得跟我真死了一样……”
半大熊猫被金丝猴和白毛大狼搞得哭笑不得，刚刚想要找云豹寻仇的冲动也稍微冲淡了些。
也让他想起了，自己这次回来是要干什么的。
“我跟你们说，我……”
“建国，我们有事要跟你说。”
没等半大熊猫说完，金丝猴却先开了口。
这是半大熊猫第一次在金丝猴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这心事重重的表情并不适合出现在一只猴子的脸上。
因此，他稍微顿了顿，让金丝猴先说。
“建国，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咬了咬牙，金丝猴还是开了口。
“我们进山吧。”
“……哈？”
半大熊猫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金丝猴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进山？为什么要进山？他们不是已经在这里扎稳脚跟了吗？不是说要去外面吗？为什么突然说进山？
“因为人类啊……”
回忆着昨晚的情况，金丝猴叹了口气。
“云豹已经被吓破胆了，山里的羊和鹿也越来越少了，只因为这里离人类的地方实在是太近了，哪怕隔着三座山也实在是太近了……你知道的，距离人类太近，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金丝猴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把更残忍的话说出口，只是抬手点了点怀里的钢刀。
有这么锋利的工具，那些人类可以轻松剥掉它们的皮。
“打不赢的啊……怎么想都打不赢。”
一向都没心没肺的白毛大狼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虽然曾经阴差阳错当过对手，但在认识之后，这熊猫对它还是很好的。有吃的会记得它，有好处也会想到它，甚至还专门给它改良了锻炼法——它已经知道那套锻炼法实际上是从人类手里学来的，但却硬是被这熊猫改成了适合它这只狼练习的东西。
但是，没有用啊。
“我……是狼。”
白毛大狼张了张嘴，最终也跟金丝猴一样，低声叹息着。
“我习惯群体捕猎，我擅长的是围攻。我知道你教给我的东西可能很厉害，但是我练不会，我练不懂，我……我跟你一样，我只想混吃等死，你让我去打那些比我弱的没问题，但是比我强的，我真的打不过……”
“没事，没事。”
眼看白毛大狼的情绪有失控的趋势，半大熊猫连忙过去拍着它的肩膀，安抚着这头在他们三个里体型最大的动物。
虽然体型最大，但或许，这白毛大狼才是他们这个小队伍里面，最弱的那个。
猴子很会丢石头，一手剥皮卸肉的技术轻车熟路，眼下甚至还有了一把锋利钢刀，半大熊猫自己干脆就是披着熊猫皮的人，又每天练武，战斗力比起拿刀的猴子都要高出太多——只有白毛大狼不一样，它的实力其实一直都没什么提升。
仔细想想，这只白毛大狼似乎从没真正动过手，半大熊猫记得很清楚，哪怕之前敌对的时候，跟他动手的也是那些灰狼，而白毛大狼自己还没越过小溪，便被一石头拍翻在溪水里了。
“没事没事……我说点好事吧。”
半大熊猫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点开心的活跃下气氛。
“我刚从老头那边回来，老头已经联系人了，我们可以去动物园了。”
“可以……去哪？”
白毛大狼和金丝猴都愣住了，他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建国，你说去哪？”
“动物园啊！”
半大熊猫一拍巴掌。
“就是我之前说的动物园！可以混吃等死当个废物的动物园！老头已经联系人了，林业局会有专门的车过来接……你们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建国。”
金丝猴的脸色有些犹豫，但它还是开了口。
“你就，这么相信那些人类吗？”
“我……”
半大熊猫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没等他出声，白毛大狼却先开了口。
“建国，我想了下，我还是不去动物园了。”
白毛大狼勉强笑了笑。
“住在笼子里，就能有人类管一日三餐……这种事刚听起来的时候确实不错。可是如果哪天那些人类不管了呢？”
美梦破碎的白毛大狼笑得有些苦涩，但它还是把它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关在笼子里，哪也去不了，只要人类断掉我的食物和饮水，我就死定了啊……”
“……不会的。”
半大熊猫连连摇头，他所知道的动物园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不会断掉食物和饮水的，因为这是那些人类的工作。遮风挡雨的住处会有的，吃喝不愁会有的，没有危险的环境也会有的……哦对了，听说有些动物园还是那种，开放性的，没有笼子，跟在山里没什么区别，很自由……”
“那就留在山里啊！”
金丝猴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大吼出声。
猴子的吼叫声有些尖锐，因为过于用力还显得嘶哑，但金丝猴却仍旧长大了嘴巴嘶喊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熊猫听见。
“那就留在山里啊！为什么要出去啊！为什么要被关在笼子里啊！我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啊！拿命拼出去就是为了在笼子里给人看吗！”
“因为生活可以更好……”
半大熊猫开口辩解着，很多关于人类世界的事情眼下只有他自己是清楚的，可很多事情就算他想要说，让金丝猴和白毛大狼理解起来也很麻烦。
“动物园里的房子都很结实，不会漏风也不会漏雨，吃的也很多，有很多是我们弄不到的东西，还有安全问题……”
“要好住处那就造啊，要吃的我们可以想办法啊……去了人类的世界，真的就能安全吗……”
像是被刚刚的嘶吼抽干了所有力气，金丝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抱着那柄大马士革钢刀。
“我们不是已经，什么都有了吗……”
是啊，已经什么都有了。
半大熊猫怔怔的打量着简陋的小窝，残破的小窝连茅屋都算不上，但实际上是能够挡风遮雨的。虽然这片山里没找到竹子，但他本身也是吃喝不愁的。至于安全问题……
只要不作死去挑衅人类，全盛状态的他会有安全问题这一说吗？
“其实我刚才说不想去动物园，也是因为猴子说的这个。”
白毛大狼的情绪像是稳定了些，起码说话的声音平和了许多。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大本事，我只想找个方便混吃等死的好地方而已……刚认识的时候听你说动物园，我觉得那才是我要找的好地方，但是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早就没必要去动物园了。”
说着话，白毛大狼从角落里翻出一块冷羊肉，张嘴大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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