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们请自重 第44章

作者:叶枫

几名女仆生怕风把蜡烛吹灭,立刻把窗户合上了,长长的影子左右晃动。

这里的女人们都是见惯了世面,反倒很平静的盯着前头的老巫女。

老巫女高声道:“请无关人员退下!”七名女仆退出了房间。

雪代遥却看见房间里还站着三名不属于藤原家的亲人:桃沢爱、桃沢咲夜、村上铃音。

一般来说,非藤原家嫡系,哪怕是二桌那些为藤原家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也没有资格站在这。她们三个人能站在这里,也多亏了藤原家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少爷小姐的心腹女仆,可以算作是半个家人。

雪代遥看时,桃沢爱立在角落,手里拿着纸笔,严肃的写着什么,身边也没人敢靠近她。

“管家是在记录家谱。”村上铃音走过来为少爷解释,“藤原家所发生的大事,有关于家主的一言一行都要记在当中。”

雪代遥问道:“记录家谱这种大事,是不是只能由管家亲自来。”

“是,其他人都不能为其代劳。”村上铃音羡慕的说道,“记录家谱这种殊荣都是一代传一代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会由咲夜小姐接替。”

“倒有点像中国古代皇帝身边的史官。”雪代遥看向藤原清姬旁边站着的桃沢咲夜,她仿佛是注意到了视线,蓝色的眼睛移视过来,恰好与雪代遥明亮且黝黑的眼睛对在一起,她立刻把眼睛转回来,当作没有看见,心中讨厌雪代遥,装作和二小姐专心聊天的样子。

雪代遥心胸广阔,不当一回事的笑笑。老巫女在前面说:“请诸位列队站好,再请持剑人上前。”

雪代遥知道是喊自己,信步走上去,老巫女垂下头,双手把剑捧给他。

雪代遥单手接剑,明明不过婴儿手臂大小的短剑,却十分沉重,仔细一看没有开锋过,不像剑倒像银水浇筑成的金属棍,只能从轮廓看出些许剑的形状。

老巫女低声道:“请少爷准备为大家赐福。”之前老巫女跟雪代遥说过事宜,明白“赐福”不过是先用长剑在人头顶挥一挥,一曰除晦,再用圣水喷脸,二曰赐福。

雪代遥认为此举荒诞,却不得不做。用茶水漱了两遍口,才对老巫女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了。

老巫女对后面排成一队的人们说:“请有福之人第一个上前。”

雪代遥就看见一个盘了发的美妇,迫不及待的跪在垫子上,雪代遥认得她,是那个姓“平岛”的美妇人,在藤原家中地位极高,看她的模样居然笃信于宗教,让他着实有些意外。

这名美妇人认为自己有福气,所以才第一个享受赐福,跪在雪代遥脚边的垫子上,欢喜的说:“请少爷赐福吧。”

雪代遥只能说:“请。”

这名美妇人得到了讯息,直接拜了拜,而后重重的磕在地上,雪代遥在高处都可以听见那闷声。本来一拜一叩就可以了,但平岛笃信神灵,认为非得五拜三叩才显得心诚,居然又拜了四拜,在雪代遥脚前叩了又叩,口中默念“好人前进奸邪退避”。

第九十五章 赐福

雪代遥也没空偷闲,每次这美妇人一拜一叩,都要用沉重的铁剑在她头顶上空挥上一挥,直至美妇拜叩完成,雪代遥才跟着放下铁剑,说道:“晦气已除。”说完,拿来桌上的白玉色瓷瓶,拨开盖子,传来股若有若无的酒味,明白所谓的圣水,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清酒而已。

雪代遥心想装神弄鬼,口中不得已说:“赐福。”

“求少爷赐福。”那美妇人仰起美丽的脸蛋,眼睛一眨不眨的乞求他。

雪代遥喝了口酒,存在口中,往这美妇脸上一喷,清酒吐得她到处都是,酒液顺着脸蛋滴滴流下白皙的脖子,美妇人非但没有嫌弃,反倒还惬意的shen吟上了一声,任由酒液流进衣下的肌肤。

雪代遥放下瓷瓶,念道:“福星高照。”

美妇人知道可以起来了,也不愿意擦脸破坏了福气,欢喜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轻松,鞠躬道:“谢谢少爷赐福。”

雪代遥却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做,愈发感到荒唐,身边的老巫女继续道:“请下一个上前。”

雪代遥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完成他的赐福“大业”。

这群女人有不少信仰宗教,但态度更多的是将信将疑,但都很愿意接受“赐福”的好兆头,恭敬的给雪代遥叩首,接受清酒喷脸的行为,欢笑着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感觉骨头松了好几斤。

桃沢咲夜在藤原清姬身边,马上就要轮到她们被“赐福”了。咲夜难以理解这群客人为什么那么高兴的样子?同样认为“赐福”一事太过可笑,更别说赐福之人还是她不喜欢的雪代遥,光是想想要给他跪拜被其用酒喷脸,就不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忙低声道:“小姐,我能不能晚点再被赐福。”

藤原清姬为难道:“咲夜,家里的每个人都要被赐福,就连我妈妈也不例外,哪里有什么早晚,都是现在啊。”哪怕她也不信“赐福”一说,但终归还是个好彩头,而且赐福之人还是雪代遥,让她是一点意见也没有了。

桃沢咲夜只得说:“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排在小姐后一位?”

藤原清姬说道:“这个倒没有问题。”反正她们是最后几个,悄悄换位置也没有人会知道,而且她有心快点在雪代遥面前表现,更不会拒绝。

两个人就这样换了位置,桃沢咲夜往前看时,队伍已经消了大半,轮到藤原瞳向前,她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屁股翘的高高,竟给雪代遥在三叩的基础上多磕了个头。

本来有平岛在前,大家不愿意显得不心诚,都是五拜三叩,轮到藤原瞳时,没想到她居然这般讨好的多叩了叩,那后头的人岂不是都要跟她一样了?叫桃沢咲夜心生烦躁,厌恶了生得这等好皮囊的马屁精。

雪代遥用清酒喷了她一脸,藤原瞳也没有擦,只是用手点点,轻嗅轻尝,姣好的脸蛋上全是欢喜,说道:“谢谢少爷赐福。”说罢,欢天喜地到了另一排去。

随着老巫女的下一声唤,是村上铃音上前来接受赐福。桃沢咲夜对她印象不深,但看见她顺从的样子,就很是不喜欢,悄悄握住二小姐的手,认为其他主仆远不如她俩这对好姐妹。

还未等桃沢咲夜握实藤原清姬的手,就听见老巫女再次唤道:“下一个!”藤原清姬立刻挣开咲夜的手,跪到雪代遥脚边了。

桃沢咲夜心情顿时变得微妙了,就看藤原清姬好似半愿不愿,扭扭捏捏的跪拜了雪代遥,桃沢咲夜心中着实为她感到难受的叹气:“清姬估计也很不情愿吧。”但看见藤原清姬被喷了满脸清酒,脸居然开始酡红一片。

桃沢咲夜只道是二小姐又羞又恼,心中生出愤慨之意,恨不得为藤原清姬出头,可是听见老巫女再唤“下一个”时,整个人顿时慌乱了,想扭头看后面还有没有人,结果却发现她是最后一个了。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就看见远处的桃沢爱拿着纸笔,冷冷的望着她,显然是咲夜的表现她很不满意。

桃沢咲夜没有办法,只得难受的跪在垫子,低着头看着雪代遥的脚尖,说道:“请少爷赐福。”

雪代遥说了声“请”,桃沢咲夜憋闷的拜了下来,金灿灿的头发掉落额头,随之而来得是冰冷结实的地板,叩出闷闷的响声,一连磕了四下,心中怨了那个藤原瞳,透过身下的影子,看见剑身在她上空晃动了两下,雪代遥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晦气已除。”

“求少爷赐福。”桃沢咲夜把脑袋抬起来,雪代遥俊秀干净的脸蛋鼓了起来,她还未反应过来,雪代遥已经把清酒吐了她满脸。

桃沢咲夜难受的闭上眼睛,有种想咳嗽的冲动,但却压了下来,任由酒液黏糊糊顺着皮肤流进衣服,还得憋屈的感谢他,用比磕头还要沉闷的声音说:“谢谢少爷赐福。”慢慢的跟在二小姐身后,去了另一支队伍。

雪代遥本来以为赐福仪式要结束了,就听老巫女说:“请夫人上前接受赐福。”

雪代遥吃了一惊,看见紫夫人从后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那张高贵的脸蛋直对着他,让他心跳开始加速,难道母亲也要跪拜于他?

紫夫人正要施礼时,老巫女适时说道:“夫人是少爷的母亲,行大礼不太合适。”桃沢爱也从前边过来,说道:“夫人,您这样让少爷很尴尬。”

雪代遥再笨也知道自己该开口了:“是啊,妈妈,你这样我受不起。”

紫夫人装模作样的推辞几次,只好接受了老巫女折中的方案:只跪坐而不施礼。

桃沢爱为紫夫人换了个新垫子。

雪代遥手中握着短剑,心怦然加快的望着跪坐在他面前的紫夫人,她脸蛋平静且美丽,长发瀑布般流在身后,他感觉周遭安静一片,只听见缓动的心跳。

这是头一次,雪代遥感觉自己比紫夫人高出半截,只是跪坐的紫夫人却永远觉得自己比别人高出半截。

“赐福吧。”紫夫人漫不经心的说。

雪代遥深呼吸了好几次,拿起短剑在她头上挥了挥,听到紫夫人小声的问道:“遥,你有没有想过让妈妈跪拜在你面前,给你磕头行礼?”

第九十六章 驱邪

雪代遥闻听此言,手中短剑顿感沉重般叫他抓不住,下意识的握住剑柄,望着紫夫人高贵且绝美的脸来,要说没有这种想法是绝不可能。

紫夫人目光烁烁的盯着他,雪代遥沉默数秒,下定决心的说了个字:“有。”

紫夫人面露笑容,说道:“很好。”也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说道:“该赐福了。”

雪代遥接过巫女给他的新瓷瓶,喝了口清酒,喷在她脸上,紫夫人连眼睛都懒得闭,施施然的站起来,走去另侧,桃沢爱拿过条干净的毛巾给她擦擦脸蛋,也没有人敢指责说这般行径破坏了脸上的“福气”。

雪代遥望着紫夫人的背影,她身躯亭亭而立,细细的腰肢系了枕头一样的太鼓结。

哪怕雪代遥不通许多规矩,倒也知晓:和服腰带系太鼓结的女性是已婚,系蝴蝶结的女性是未婚。

雪代遥心知紫夫人纯洁,但瞧着太鼓结腰带,就连他本人也不晓得心里在翻腾什么滋味。

“少爷,该驱邪了。”

老巫女连唤了他三次,雪代遥才慢慢回过神来,记不起脑中刚刚所思之事,环顾一圈周围,也没人注意他的不妥,但听老巫女低声道:“您何苦在这片龌龊当中滚爬?”

雪代遥睃看她一眼,问道:“巫女大人这是何意?”

老巫女看似在准备桌上的器物,实则在跟雪代遥说话:“现在您还有机会回心转意,不驱这邪,随我回伊始神宫当中。”

雪代遥心生不满,想:“还劝我去那什么神宫?”他不理解了,问道:“您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我?”

老巫女只是用那浊白的眼眸盯着他,雪代遥也不惧怕,与她相对。

后面的人察觉有些不对,纷纷看向那桌边的两人。

老巫女咧嘴一笑,露出被虫蛀黑的只剩下几颗的牙,高声道:“请少爷驱邪。”

雪代遥毫无惧意,特意从老巫女身边绕过了,隐隐听见声音:“那妖怪是你父亲。”

雪代遥听了恼怒,把剑尖上转,扭过头看那老巫女,鼻子嗅到股若有若无的腌臭味。

老巫女没有看他,转过头对大家说:“在座都是女眷,怕邪气冲撞了大伙,请大家退至门口处,方可无恙。”众女有序的退到门口处,前后排了两排。

老巫女转回身,点燃了桌前两条长长的红蜡烛,火光摇曳,她那双白眼睛仿佛都被烧着了,雪代遥的怒火跟着噼里啪啦在响,心道:“如果真的没有神鬼倒好,倘若真有鬼祟是我父亲所化,那我杀了它也算祭拜我母亲在天之灵。”扭回身,翻开了纱帘,来到了老夫人床边。

由于窗外点的是蜡烛,又有黑色的纱帘遮盖,透进来得光线十不存八,只依稀能够看见轮廓。

雪代遥摸了摸剑柄,心下惴惴,之前老巫女叮嘱的事宜当中,也只说到让他进入这纱帘当中,其余得一概不论,只神神秘秘的说他自会知晓,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他缓缓靠近老夫人,忽然,老夫人出声了,声音微弱:“是你啊……”

“是我。”雪代遥回道,“老夫人,您身体怎么样?”

“嘿,还是动也不能动。”

雪代遥在黑暗中看不清老夫人在哪,只记得她夺了雪父,还强把清姬推给紫夫人当女儿,所作所为无不罪大恶极,虽他不是妄下定论之人,但对其观感已经不是很好了。

老夫人问道:“你还在吗?”

“我在这。”

“天好黑。”

“老巫女让我们把灯熄了,只点蜡烛。您床铺旁边都是纱帘,光照不进来。”

老夫人绕有深意的说:“外面的人也看不见。”

“外面还能听见老夫人您的声音。”

“嘿,刚刚我还能听见大家伙的说话声,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是不是躲得远远?”

“老巫女怕大家沾染了邪气,让大家退到门口。”

“哈哈,现在连声音也听不见了。”老夫人悲愤的喊:“怎么了啊大家,曾经我坐着的时候,都恨不得跪在我脚边聆听我的声音,怎么我躺下的时候,大家都离我离得那么远?”

雪代遥思量了片刻,试探性的说:“无非‘众叛亲离’四字。”老夫人倏地安静了下来,过了四五下呼吸,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雪代遥生怕老夫人有不测,立刻靠了过去,正待低头查看,就看老夫人突然睁眼喊道:“驱什么邪!你们才是邪孽!你们才是邪孽!”外头的火烛不停的在摇曳,雪代遥生性胆大,更别说还早有预料,老夫人这一举动并没有吓到他,却让他摸不着头脑,怕被波及的退后几步。

老夫人吼了两句就没了力气,捂着肚子,喘了半天,说:“小……小杂种……”雪代遥眉头一皱,看她费劲的扭过脑袋看他,才知道老夫人说得是自己。

雪代遥没有怪罪,反倒怜悯的想:“老夫人癔症越发重了,之前还让我改姓,现在又改口喊我小杂种了。”

老夫人说:“小杂种,你这个小杂种,我居然没骗着你……是紫夫人那个孽子让你来杀我的吧。”

“老夫人,我确实是来帮你驱邪的。”雪代遥用怜悯的语气说,“即使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

“怎么没有,你们不都是吗!”

“老夫人,你怀疑我们要借驱邪仪式除掉你?”

“难道不是吗?”

“你怀疑是紫夫人叫我这样做?”

“不,我没有怀疑你,也没有怀疑紫夫人。”老夫人脑袋不断的左右移动,眼珠子要凸出来,“我怀疑一切,我怀疑你们所有人。”

雪代遥心想:“老夫人疯了。”

老夫人仿佛看出雪代遥心中的想法,大声喊:“我没疯我没疯……哎哟!”但听见外面传来老巫女诵念古怪的音节,老夫人像是个青壮年一般,生龙活虎的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雪代遥吃了一惊,外头狂风大作,啪嗒一声,窗户仿佛被硬踹开,风雨齐作得挤进来,身后纱帘都被拉开,烛光忽闪忽现,雪代遥影子拉长了,盖住了人参精一般的老夫人,她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

第九十七章 鬼祟

雪代遥脖颈隐隐感到有凉气再吹,耳边听到呼啸声,身后女人们在尖叫,烛台倒了一大片,顿时眼前光芒消失了。在光亮消失的最后一幕——只看见老夫人停下了动作,幽绿色眼珠子怨恨得瞪着他,而后是纱帘落下来的闷响。

雪代遥并不害怕,反倒感觉古怪的握住了剑柄,也不吭声了。

老夫人声音微微有所变化:“你不信鬼祟?”

雪代遥生性谨慎,隐隐感觉不对,连呼吸也止住了。

老夫人幽幽的说:“那你为什么不往后头瞧瞧?”

雪代遥没有理会,但听见黑暗中嗤的声冷哼,显然他没有做出转身的动作是对的。他屏息凝神,五指紧握剑柄,感觉这柄短剑越来越烫,周围任何声音都没有,只听见他缓慢的心跳声,而后是听得脚尖慢慢落地的响动。

雪代遥把短剑放在好发力的位置,目光紧紧看向声源处,那脚落地以后的声音极轻极轻,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就好像水笔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雪代遥眉头忽得一跳,有淡淡的风声在附近移动,他发丝突然有了微妙的触感,而后那东西便缩了回去。

雪代遥大气也不敢出,手中的短剑烫得要将手烤熟了,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帘纱时不时被风轻轻卷起。

倏地,窗外划过道刺目的闪电。

一张猴脸羊角流涎水的怪兽,正凸着绿眼珠子脸对脸与他幽幽的对视。

雪代遥大惊失色,那怪兽瞬间掐住了他脖子摁倒在地上,他脑袋生疼,呼吸不畅,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再也忍受不了,拿起手中发烫的短剑狠狠扎进那怪兽的腹中,但听窗外紧接着轰隆的雷响,它顿时没了气力,慢慢软化下来,被雪代遥一把推开,短剑跟着掉在地上,那怪兽像漏了的气球,只剩下一张皮了。他也跟着四肢酥软了,坐在地上,恍若梦中,心想:“刚刚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什么怪物?”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惊得他想去拿地上的短剑,可是却没有一点力气了。

“少爷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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