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枫
雪代遥牵着藤原清姬的小手出了屋子,外头冷风一刮,雪代遥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身子,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可能天气转凉,外加情绪激动的影响,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他突然身子一暖,转头一看,原来是桃沢爱为他披上暖和的羽织外套,她柔声说:“少爷别着凉了。”藤原清姬说道:“我手是暖和的,有我握着遥,他肯定不会着凉。”
雪代遥听得心中一阵感动,愧疚的想:“现在有这么多人关心你,你为什么要纠结在不愉快的过去当中?”脸上流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屋檐外面风雨交加,桃沢爱撑起手中的大伞,遮住这三小只孩子,送他们过去前面的檐廊口。几个人贴得很近,桃沢爱心下一片温暖,感觉自己就像护崽的老母鸡,恨不得将他们紧紧拥入怀中。这样想着,她一向冷漠的脸也柔和了下来。
桃沢咲夜抖了抖左边金色单马尾,她站在最左侧,马尾老是被伞边滑落的雨水打湿。她看了眼黏在一起二小姐与少爷,心下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被排斥在外了。即使不太喜欢雪代遥,但想着二小姐开心就好了。把发带取了,漂亮的金发洒在肩上,又看了眼雪代遥,心想:“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他。”三小只上了廊口的台阶,桃沢爱将伞放下,轻轻的抖落雨珠。
雪代遥把藤原清姬的手放开,忽然感觉头有些晕,不由得踉跄下身子。藤原清姬扭头想跟桃沢爱说话,没有注意此节,桃沢咲夜本能的扶住了他,就听雪代遥说了声:“谢谢。”桃沢咲夜蓝眼睛微眯,慢慢松开了手,暗自后悔:“我是不是不应该扶他,让他摔在地上的?”一抬头,就看见和二小姐说话的桃沢爱,正用赞许的目光瞧着自己。
桃沢咲夜顿时头都痛了,摸了摸左边湿漉漉的头发,心想:“快点回去泡澡,然后把头发吹干吧,不然我感觉我要偏头痛了。”
桃沢爱关切道:“少爷,您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藤原清姬迷惑的转过头,问道:“遥,你怎么了?”
“我没事。”雪代遥摇了摇头。
桃沢爱上前两步,摸摸雪代遥额头,感觉他体温一切正常。仔细看他的脸色,不知是否光线昏暗的缘故,感觉他的脸色一片死灰。
桃沢爱觉得可能是雪代遥情绪激动之下受了冷风,所以才头晕了,说:“这边离少爷的房间还远,不如就在这附近的房里休息一晚?”
雪代遥是个有分寸的人,他说:“也好。”
藤原清姬说道:“爱姨,我晚上也在这附近睡一晚吧。”打算深夜偷跑进雪代遥房间,与他一块玩闹。
桃沢爱看她精神奕奕的模样,两个孩子现在又是萌芽的年纪,担心出事,便说:“二小姐还是快点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吧。”
藤原清姬笑道:“这附近又不是没有浴室洗澡。”
桃沢爱劝说道:“你们是兄妹,住在一块别人会说闲话。”
藤原清姬异样的说:“我们不是姐弟嘛……”桃沢爱方才记起雪代遥年纪貌似比藤原清姬小,就听藤原清姬冷酷道:“……而且那又怎么样,谁敢说我和遥的闲话,我就把她的牙全拔了。”
雪代遥揉了揉太阳穴,说:“爱姨,清姬想待在这,就让她待吧,你就再整理一间大的空房,顺带让咲夜也住这一晚上吧。”桃沢咲夜停下了抚摸头发的动作,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明白自己泡澡的期望要泡汤了。
藤原清姬看雪代遥疲惫的样子,豁然明白了,桃沢爱为什么把她认成是雪代遥的“妹妹”而不是姐姐,估计是自己太过幼稚、胡搅蛮缠,再也不想打搅雪代遥休息,就对桃沢爱说道:“算了爱姨,我和咲夜先走了,你留在这帮遥收拾房间吧。”一边说,一边拉着桃沢咲夜的手离开。
桃沢爱望着两人走远,语气柔和道:“二小姐从小就被我照顾着长大,真正懂得关心别人还是第一次。这一切,也多亏了少爷您。”
“清姬总会懂事的,这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桃沢爱双肩耸动,以此表达笑意,去最近的房间为雪代遥整理床铺。
“抱歉少爷,只能打地铺委屈您在这睡上一晚了。”
雪代遥低声道:“没事,我在家里都是打地铺睡得,在床上睡反倒嫌太软了。”
桃沢爱说:“旁边就是浴室,少爷可以在其中洗漱。”
雪代遥点点头,去浴室当中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出来就看见桃沢爱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给他。雪代遥喝了,感觉胃开始暖和,整个人好上不少。
桃沢爱说:“少爷,我就不打搅您休息了,如果您还有需要就喊我一声,我就在隔壁房间。”雪代遥说了声“好的”,桃沢爱拉下了线,特意做旧的挂灯骤然熄灭了,她缓缓退出房间,轻轻关上纸拉门。
雪代遥躺在柔软的床单上,抬头可以看见白色天花板,长长的呼出口废气,感觉都被角落里放着得小盆的万年青吸走了。他翻了身,窗户那边灰色的卷帘只拉下了一小半,窗外大雨倾盆不见小,狂风时不时打着外面挂着的晴天娃娃,叫它晕头转向。
雪代遥明明脑袋昏沉,却没有一点睡意,把被子甩到一边,光脚踩在地板上,慢慢走至窗边。他把窗户打开一点,外头呼啸的狂风迫不及待,立刻就把他额前头发拽拉。
雪代遥盯着外头的雨,想:“雨,好大的雨,真是叫我心烦。”忽得一阵狂风刮过,杂带着雨珠拍打在他脸上,他想:“好大的风,那为什么不将那比铁还沉重的带水的云吹没?”他脑袋昏昏,一是心情低落,二是风雨使人沉闷,只想把衣服撕了,裸露了胸膛,站在雨中咆哮。
蓦地,风雨这对夫妻酝酿出了雷霆,轰隆声炸响开来。雪代遥大笑了起来,就连雷电也在为自己咆哮。他想:“我真是昏了脑袋。”这个念头一出,困意涌上心头。他关了窗户,躺回地铺。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被压着逼仄,遍体冰凉,忍不住睁开眼皮,但见鬼气森森的闪,把他半边身子照绿。他吃了一惊,把眼皮闭了回去,只留了一条缝,偷偷移着脑袋,看清了那散着绿光、站在他身边浑身湿漉漉的男人,看其面容的轮廓,竟与他有三分相似。
第一百零二章 弑父
雪代遥看过不少史书,其中少不了“厉鬼索命”的桥段。观那鬼面相,雪代遥本能的感觉它是父亲的鬼魂,他生性胆大,或许还认为自己仍在梦中,恍恍惚惚之间,毫无惧意。情不自禁的回顾起曾经他们母子种种悲惨遭遇,非但没有感觉害怕,竟还对它生起了分怒意,手不由自主的五指紧紧攥紧。他惊异自己还能动弹,没有任何“鬼压床”的迹象,心定了三分,看看这鬼到底想做什么。
那鬼身上正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地上成了小水洼,绿油油的光芒反射出来,雪代就听见它在自言自语,声音好像两块玻璃在摩擦。
雪代遥细细听了,大意是那羊角猴脸的‘怪兽’是这鬼的主魂,只逃得七魄出来,便是它了。他曾听老巫女说过鬼魂都是“直肠子”,心中所想都会说出来,也不奇怪它喃喃自语了。
那鬼说:“好儿子,你害得我害得可惨了,我非要让你抵命不可。”雪代遥还当是在梦中,听它承认了身份,要化身厉鬼来向他索命,心中既是担忧又是气愤。
那鬼自雪代遥的脚开始打量,一路看到雪代遥的脸,说:“真没想到那个蠢女人竟生出这般儿子,倒比我曾经的皮囊要好上不少,不过很快这就是我的躯体了。”雪代遥一听它喊雪代巴为蠢女人,二听话中含义竟要强占他的躯体,气愤一时竟盖过了忧虑,就见那鬼伸出手要碰他,突然被道红光烧了下,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它说:“凡人肩头有两盏火,鬼不能触碰,非要等要这小子把身转了,火烛暂时熄灭,才可以碰他。”
雪代遥平躺着身子,心中更定,只是瞧它蠢蠢欲动的模样,怒火不由得升腾至五分了。
那鬼不断在雪代遥身侧徘徊,找不到机会,自言自语的说:“我再等等,附不着他身,我便去找曾经的‘妻子’复仇。”雪代遥心想雪代巴不是也死了?突然记起自己的母亲根本没有名分,它名义的妻子,居然是有名无实的紫夫人,一时之间悲从心起,怒由心生,火烧到六分了。
那鬼开始说起自己曾经品尝过多少女人,说到雪代巴时,开始长篇大论起来了:“这女人虽然蠢笨,但尝起来真是美妙,细皮嫩肉的,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只可惜年纪小了点。不过年纪大些的女人哪里有这么好哄,居然什么也不要,还给我生了个儿子……”雪代遥听到此处,怒不可遏至七分了,那鬼接着说:“……不像那老女人,诓我到藤原家,还心狠手辣的把我淹死。我折磨她这么多年可不够,还得让她把我生下来,没想到中途被这个小畜生破坏了。不过我把他身子强占了,一切就都是我的了。”雪代遥闻听此处,呼吸重了,若是翻开眼皮看,那双眼珠子都红了,怒意攀到八分。
暗处的那鬼说:“等了好半天,这小畜生也不翻身,我找其他人去,总有翻身的那个。嘿,第一个就去找我那妻子。我死了也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但相处多年连根指头也不让我碰,还叫人赶我出家,我要像对那老女人一样蹂躏她,强占她身子,附在她肚子里。”雪代遥听得怒火攻心,怒意竟有九分九,身子忍不住在颤抖,慢慢站了起来,双手在床上囫囵一摸,竟摸到那柄先前杀了“怪兽”的短剑,烫得他手要熟了。
那鬼已经要走,转过身子,前方门户大开,它口中呢喃:“先找隔壁那冷冰冰的女人,曾经她也看不起我……再找那个小姨子,她也嫌恶我,再找我的好女儿,多年来她对我不闻不问,也是个小畜生,这群女人我都要尝一尝……”没有发现背后雪代遥身子直立,蹑足走将过来。门外头风雨交加,雨冷淋淋下着,寒风呼啸尽数打在雪代遥紫红的脸上。
雪代遥呼吸难以遏制,心脏要崩出心房,手脚都在一阵阵跳动,那短剑似要融化成熔浆,把他的右手都融化了可以看见白骨,也不愿意松开。
那鬼对着门喊:“藤原家都是我……哎呀!”就看见火红色的短刃从胸膛穿出。它正欲扭头,雪代遥一脚把它蹬在地上,那鬼狼狈的扭过身子,看见雪代遥双目布满血丝,模样竟比鬼还要恐怖。那鬼连忙求饶:“我是你父……”雪代遥一脚踩住它的胸膛,双手执柄直直插下,只一剜,刨开胸膛,又一抓,粘稠稠的血浆滴滴直流,他握住像鸟雀一样跳动的心脏,恨斥道:“原来似你这般抛妻弃子、自私自利的人渣,化成鬼心脏也是红的!”那鬼哀嚎求饶,雪代遥说:“你也配是红的?”一把将心脏像气球一般捏爆,那鬼长长的哀嚎了一声,顿时没了声息。
雪代遥生性谨慎,怕它死不透,拿起短剑将它碎尸万段,砍成浆水般稀烂,这才放松的坐在地上,看着两只白骨手染上了血浆,心中好不快意,忍不住长笑起来。
就是这一笑,雪代遥一个翻身,耳朵听见重物的咣当声,神智清醒了,竟从地铺上坐起来了。他满脸茫然的望着四周,根本没有鬼魂的影子,又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居然才躺下不久就醒来了。他想:“难道我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却发现地上有把短剑,只记得自己驱邪以后就放在桌上了,怎么又会到这来?
雪代遥爬过去捡起,但觉手上刺痛,咣当一声,短剑再次摔在地上,把手拿在窗边一看,原来是整只手掌鲜红了一片,仿佛被烧伤了,他喃喃说:“难道不是做梦?”强忍痛意,把短剑再次捡起,入手冰凉,让他感到些许清爽。
雪代遥推门出去,雨居然已经停了,他仰头望着天空,心想:“莫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报了母亲这仇。”迎面一阵轻风袭来,胸中好不畅快,他忍不住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他为雪代巴鸣不平:“妈妈,你好蠢,你为什么会爱上这种人?”两行泪水无声的流出来,原来仇恨与爱意都是红色的眼珠。
第一百零三章 尽善尽美
“少爷,您在外面做什么?”
雪代遥听到声音,余光睃见桃沢爱远远的走了过来。
原来是桃沢爱听见外面的响动声,出来看看情况,正好遇见雪代遥在外面哭泣的模样。
雪代遥立刻去擦眼泪,桃沢爱柔和的问道:“少爷您为什么哭?”雪代遥说:“一不小心梦见了父母。”桃沢爱问道:“那是好梦还是噩梦?”
雪代遥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好梦。”先是安葬了母亲,现又在梦中报了仇,算是解开了他两个大大的心结,雪代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过,忽然就听桃沢爱语气惊讶道:“少爷您的手……”
雪代遥把双手抬起,两只手掌都红了一片。桃沢爱过来轻轻拿住雪代遥的手腕,但仍让他感到刺痛的嘶了口气。
“少爷,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雪代遥压低声音道,“睡醒就这样了,可能是压到哪了。”
桃沢爱看了眼雪代遥,这种痕迹怎么可能是压到那么简单?她白净的手捏住雪代遥的手腕,另只手挑去脸庞的发丝,俯下身子轻轻给雪代遥吹气。
雪代遥感觉手很舒服,说来奇怪,被她这么一吹,手上的红印去了大半,就连疼痛也消了不少。看着身材高挑的桃沢爱,别扭的弯腰为他吹气,心中不禁翻腾起了异样的情绪,连忙说道:“好了管家,不用再吹了。”想把手缩回来,却没想到桃沢爱抓得紧,一不小心,把指头结实的拍在她多汁的嘴唇上。
桃沢爱嘴唇麻了,冷艳的横看了雪代遥一眼,把他的手松开了,鞠了个躬,问道:“是我哪里弄疼了少爷?”
“没有,我手已经不痛了。”
雪代遥却不知道桃沢爱是个很较真的人,从她对仪态的追求上面就可见一斑。桃沢爱不免多想,只觉得是自己哪儿弄疼了他,只不过少爷为人和善,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对于一向尽善尽美的她来说,是个小小的疙瘩,于是说:“少爷,您还有一只手呢?”
雪代遥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发现上面的红印也在逐渐消失,亮了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桃沢爱说:“看刚刚少爷您疼痛的样子,压到你的东西绝对不轻,保险起见,还是随我到房里涂点药膏。”
雪代遥心说也有道理,即使现在痛感已去七八,但图个保险也是好的,随桃沢爱去了她的房间。
刚一进去,就闻到股淡淡的香味。房间里除了两个柜子、一张矮茶桌以外,就没有多余的东西。
桃沢爱跪在地上,先给雪代遥换了个干净的坐垫,请他坐了下来,这才敢给自己拿垫子,铺在雪代遥身边,以一个标准的正坐姿势坐下。
雪代遥感觉桃沢爱的坐姿十分标准,身段娉婷,有种说不出的美丽。雪代遥忍不住往她背后偷瞥一眼,她的背挺得很直,堆雪之臀深深陷进了脚后跟,可以看见网袜当中起了皱褶的脚心。
雪代遥突然冒出了个念头:如果像挠清姬一样挠桃沢爱脚心,不知道她冷冰冰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雪代遥忍不住问道:“管家,你脸上都没有表情的吗?”
桃沢爱看了眼雪代遥,说道:“在藤原家呆久了,事情遇多了,感情自然就淡漠了。不过少爷您可不要把我当成石头,只不过我事事藏在心里而已。”一边说,一边从底下拿出药箱,从里面翻出了一管软壳的药膏,说道:“少爷,您把手伸出来。”
雪代遥余光瞟了眼药壳上的文字说明,发现还可以治烫伤,这才安心的把手伸给桃沢爱。桃沢爱把雪代遥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软膏挤在食指,轻轻的在他手背上面涂抹。
雪代遥感觉一阵冰凉,舒服得他呼吸都重了。桃沢爱一直摸到雪代遥的指骨处,说道:“少爷这节指骨有点粗大,想必以前经常干活吧。”
雪代遥说:“那倒没有,我天生这节指骨粗。”桃沢爱点了点头,说:“听神官说:这节指骨粗的男人,那方面运势会很好。”
雪代遥笑道:“管家你怎么也这样说?”桃沢爱惊讶道:“有其他人跟少爷说过这话?”
雪代遥说:“是我刚认得‘干妈’说的,她是小泉先生的妻子。”桃沢爱说:“那就难怪了。”
雪代遥好奇道:“你俩难道找得是同一个神官?”
“我们找得都是伊始神宫的女神官,她跟我们说了许多。”桃沢爱叹道:“小泉女士也是个可怜人,我与她情况正好相反。”
雪代遥心想:“又是伊始神宫。”他下意识的问道:“小泉女士可怜在哪?”
桃沢爱低声说:“小泉先生的这节指骨有点细。”
雪代遥听见这话不免尴尬,立即转移话题问道:“管家你去伊始神宫,是为了给谁祈福?”
桃沢爱低声道:“是为了给我的丈夫和女儿祈福,希望他们能够健康起来。”
雪代遥迷惑道:“咲夜小时候身体不好吗?”
桃沢爱叹气道:“我丈夫指骨比较细,身体不是很好。咲夜长得像我,身体倒像她父亲,自小就体弱多病。”
雪代遥不禁想到了桃沢咲夜扼住他手腕时的场景,他奋力去挣是怎么也挣不脱,心想:“力气比我都大,这也算是体弱多病?”
桃沢爱看出雪代遥内心的想法,说道:“咲夜曾经并非少爷现在所看到的这样。她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大病小病不断,也多亏生在藤原家,否则不是一般家庭负担得起。我和丈夫为此操碎了心,但就算是这样,在咲夜九岁那年还是生了场重病,高烧久治不退,差点就要死了。是我上伊始神宫向神灵祈福,她的烧才慢慢退了,身体也渐渐养好了。”
雪代遥本来想说这恐怕与神灵无关,但突然记起自己刚刚还经历了灵异之事,也不敢下定论了。
他问道:“那咲夜的父亲呢?”
桃沢爱回答道:“他不受神灵的眷顾,早在我上山祈福以前就去世了。”
第一百零四章 恳求
雪代遥心生愧疚,没想到竟戳了桃沢爱的伤疤。难怪他没有见过桃沢爱的丈夫,还当是藤原家不让外姓男人逗留,现在方知是她丈夫早就去世了,不免有些同情管家,但这方面的事,也不方便外人安慰,只能说上句:“抱歉,请管家节哀。”
桃沢爱继续为雪代遥抹着药膏,说:“少爷您何必向我道歉,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差不多忘的一干二净了。实话实说,我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也记不太清了,连一样出众的地方也没有。”
雪代遥看时,柔和的灯光洒在桃沢爱冷清清的素脸上,却有一种分外的妖娆,实在看不出来情绪是悲伤还是嫌弃,就听桃沢爱继续说道:“不像少爷您,虽然年纪小,却有许多的长处。”指头正捏着雪代遥那节粗大的指骨。
雪代遥心道了声惭愧,说:“有咲夜陪着管家你,也不显得寂寞了。”
桃沢爱说:“藤原家那么大,总是免不了寂寞。”
雪代遥感觉桃沢爱不像是在用药膏涂抹他手了,正用两根指头揉了揉他那节突出的指骨,轻轻旋转着,加上冰凉的粘稠的膏浆,好不舒爽。
桃沢爱说:“这节指骨我替少爷抹完了,还有另外一只手的指骨,也请少爷伸出来吧。”雪代遥移了身子,递出左手给她。桃沢爱不再把手放在大腿上,而是把雪代遥的手盛在掌心,先是挤了点药膏在上面,而后放在嘴边轻轻吹拂。
雪代遥感觉房间里的灯光全集中在她身上,桃沢爱淡漠的神情有种认真的情绪在里面,就连饱满的嘴唇呼出的凉气,似乎也变成了丝丝温热的白汽。她把药膏抹开,涂雪代遥的手背,说:“除了有幸帮夫人这样涂过一次药,少爷您是第二个。”
雪代遥笑了笑,心道:“管家没准还帮咲夜或是清姬涂过药。”
他说:“我应该是第三个或是第四个吧。”
“少爷是第二个,我不会给第三个人擦药。”桃沢爱误解了雪代遥的意思,忘记他仍是个孩子,还以为他另有所指,“我也没给我丈夫擦过药。他要是单纯的手伤倒还好,他是身子骨弱,只吃药不用我擦药。”
雪代遥同情道:“还好咲夜的病好了,也用不着管家再担忧了……嘶。”话音未落,他就被什么东西刺拉了一下,原来是桃沢爱无名指的戒指,一不小心刮了下他的皮肉。
桃沢爱立即回过神来,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少爷,我手上的戒指没有刮伤您吧?”一面说着,一面要把戒指摘掉。雪代遥止住了她,说:“只是卷了下皮,又不痛,不用摘了。”桃沢爱应了声“是”,雪代遥就看她用戴着婚戒的小手包住了他的手,挤了点药膏进去,继续轻轻搓揉,说来也怪,有种不知名的滋味,让他面皮有点热。
桃沢爱接着说道:“咲夜病是好了,但我有块心病却一直没好。”
“什么心病?”
“少爷,咲夜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总是放不下心。”
桃沢爱说:“我从小就生在藤原家,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也吃了不少苦头。像咲夜这般年纪的时候,我对于自己的身份,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我也是经历了不少磨难,才随着紫夫人,坐到如今这个管家的位置。咲夜如果想要成才,必须吃一番苦头才行。可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又舍不得她吃苦,怕她遭遇了挫折,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我想请求少爷……”
雪代遥听她感情真挚,不由得联想起自己的母亲。雪代巴是年纪轻轻就把他生了下来,想必过程一定很辛苦。这天底下当母亲的,可没有一个是容易的,他问:“你想求我什么?”
桃沢爱慢慢站了起来,退后了几步,在他面前身子立得笔直。
雪代遥坐在地上仰望着她,灯光被遮盖住大半,但瞧桃沢爱身材健美且修长,实在难以想象这张冷清清的玉容,居然有着这么火热的身体,是他见过身段最好的女人。
“我想求少爷好好敲打一下咲夜。”
桃沢爱膝盖慢慢弯曲,灯光从上往下,缓缓照亮了雪代遥的脸,桃沢爱行了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得五体投地的跪礼。这叫他始料未及,着实吃了一惊,问道:“管家你这是干嘛?”
桃沢爱呼吸沉重的打在结实的榻榻米上,能够想象到坐在她面前的少爷,脸色有多么吃惊。
她说:“咲夜从小跟二小姐长大,还当自己是二小姐的好姐妹,却不知道有些事,主子可以当真,下人却不可以当真,还真以为自己是藤原家的小姐,有些骄横了。其实大多是看在二小姐与我的薄面上,不去介意罢了。”
雪代遥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桃沢爱嘴上说“敲打”,其实就是希望他能够照顾她女儿一二。他不免心中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也不敢受她的跪礼,走到一边扶她起来,说:“管家你放心好了,不说你,就是看在清姬的面上,我也会照拂她一二。”
桃沢爱说:“少爷您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容易心软。不用太照顾咲夜,非要狠狠敲打她不可,最好是让我的贱女儿好好吃上一番苦头,让她清楚什么叫作尊卑。”
雪代遥心中不免古怪,哪里有母亲请别人狠狠敲打自己女儿的?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反应过来,桃沢爱确实是为了咲夜好。如果她不懂礼数,总有天会吃个大亏,怕那时真就追悔莫及了。
雪代遥说:“管家,我答应你了,只不过我也从来没有敲打过别人,怕不符合你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