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枫
照理来说,被这么多人盯着,雪代遥或多或少心情都会有点波澜,可是他心情却是很平静,根本不怀疑自己是否能把木牌挂上去。
他连思考都没有思考,随手就把木牌高高的抛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从雪代遥身上移向了木牌。
包括桃沢咲夜也紧紧的盯着,她担心,她忧虑,这么多人看着,万一丢不上去,不是很尴尬?
木牌越飞越高,像床单似的仙女,随风飘了起来,打了几圈的转,直接挂在了枝头上。
桃沢咲夜灿烂的笑了,不远处那妇女怀中的男孩哇哇的笑着,众人砸吧了下嘴巴,像是意外之余的惊叹。
“我丢上去了。”雪代遥主动牵住了桃沢爱的手。
“嗯,丢上去了。”桃沢爱也顾忌不上女儿的存在,直接回应的握住雪代遥的手。
她感觉自己的手,比雪代遥的更烫。
尤其是她想到自己的愿望,变成木牌,还被挂在枝头上,像是被人观赏似的赞叹,那股热流要变成粘稠浆糊,慢慢的滴出来。
雪代遥反应很迅速,在桃沢咲夜后知后觉的醒转时,跟着握住她的手。
“我们去那边吧。”雪代遥牵了母女俩。
“好呀!”桃沢咲夜不在意自己的木牌没有挂上去,大步大步迈开腿。
桃沢爱小步小步婉约的踩着,倒比女儿慢了。
前面的那片摊子都是卖小吃的,桃沢咲夜饿了。桃沢爱也饿了。桃沢咲夜候在那买鲷鱼烧的摊子前。雪代遥和桃沢爱在后头悄悄的,五根手指的指纹贴在一起,慢慢的掌心和掌心,渐渐合拢,紧紧攥作一团。
摊子老板专心的做着鲷鱼烧,桃沢咲夜无聊的盯着摊前的灯泡,忽然一闪,灯泡骤然熄灭了。
桃沢咲夜惊讶的望向四周,不止是这家店,周遭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停电了吗?”桃沢咲夜依稀听见有被停电吓倒的喘声。
她回过头,想找母亲和少爷,但天色太暗了,清冷的月光泼下来,就像薄薄的床被罩了住,她并不像雪代遥和桃沢爱,能够精准的找到对方。
她抬头望向圆月,乌云飘过来,又遮住了大半的月色。
桃沢咲夜的心突得跳了跳,唤道:“妈妈?”
“嗯。”桃沢爱的声音。
“少爷?”
“嗯。”雪代遥的声音。
桃沢咲夜说:“停电了。”
桃沢爱的声音慢慢清澈了起来:“可能是耗电太大,跳闸了,过会儿就好了。”
“嗯。”
这回是桃沢咲夜的声音了。
天边的乌云沉重的,吃力的,渐渐从月亮旁边挪开了。
摊前的灯泡闪了闪,渐渐明亮了,周遭全亮了。
桃沢咲夜看向自己的母亲,桃沢爱的脸比月色还要清丽,却比平时更有魅力了,就算骤亮的灯光,也没她亮眼。
雪代遥心还未平稳,难以想象管家居然许这种愿望,那颗心也火热了。
摊老板并没有因为停电,而停下手中的工作,把鲷鱼烧装了,把纸盒和竹签递给了桃沢咲夜。
她吹了吹鲷鱼烧的热气,来到雪代遥身边,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说了什么悄悄话?”
“是啊。”雪代遥笑了笑,“管家偷偷告诉了我,她许什么愿。”
桃沢咲夜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她想起了自己的愿望,就连指头也泛起了热,叫她握不住竹签了。
桃沢咲夜挑起一块吱吱冒气的鲷鱼烧,放在自己的嘴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好烫!”
桃沢咲夜被里面的红豆热浆烫到了,那块鲷鱼烧掉在地上,她不停得吸着冷气。
“慢点吃。”桃沢爱说。
桃沢咲夜把那盒鲷鱼烧移至桃沢爱面前,用竹签挑起了一个,拿给桃沢爱说:“妈,你吃一个。”
“我不吃。”桃沢爱很嫌弃这种油腻腻的小吃,“这种油炸的东西少吃一点,对身体不好。”
“妈,求你了,就吃一个。”
桃沢爱沉默了,拿过竹签吃了一个,她感受着口中绽开的那股热热的浆液,回顾起了刚刚的滋味,望视咲夜,心中愧疚顿生。难以想象自己为何许下这种愿望,还细细附耳与少爷说了。
桃沢咲夜期盼道:“味道怎么样?”
桃沢爱只是冷艳的脸,把竹签丢回纸盒了。
桃沢咲夜明白是问不出妈妈的感受了,也请雪代遥吃鲷鱼烧。
雪代遥挑出块鲷鱼烧,轻轻吹了口气,咬掉了“鱼头”的位置,红豆浆沁出来,在舌尖上滚烫的,火热的,泛着甜的,与之前舌上湿答答的滋味如出一辙。
爱姨应该也是和我一块的感受。雪代遥想。
他望向桃沢爱,她越发像月色一般清静,也不表达,难以琢磨她的心思。
雪代遥却懂了大半了。
他突听见耳边“轰隆”“轰隆”的响,还当又是哪边的电出了问题。
桃沢咲夜大大的咬了口鲷鱼烧,抬头望着璀璨的烟火,映得她眸中光彩一片,喃喃说道:“真惬意啊。”三个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摊前的老板看了眼烟火,感叹道:“看来竞选宫主结束了,也不知道是谁当选。”
雪代遥三人对新任宫主是谁,一点也不关心,吃过鲷鱼烧,又在这边的小吃摊前边逛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这边的游客越来越少,那边的游客也是一样,就像被抽走的水,渐渐少了一大半了。
雪代遥走着,发现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了,那些摊主好像也要凑热闹,在收拾摊子,随着这群游客,都往另外一边的山道上,去往后山入口那边。
雪代遥不免心生迷惑,问道:“他们这是要去哪?”
之前卖那鲷鱼烧的摊贩,刚刚收拾好东西,临走前随口回了一句:“你不知道吗,老宫主是要出山收徒弟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谜题
雪代遥有所惊讶,那老宫主闭关长达五年之久,没想到现在居然出山收徒了?
雪代遥想问个大概,但那鲷鱼烧老板也是听别人说的,对事态一概不知,他不由得起了兴致,拉上桃沢爱她们去往后山,想探个究竟。
去往后山口的路上,都是成群结队的游客,好在神宫的山道不断翻修,已经变成了光整的上下坡,一群人散乱的往走着,也不感觉拥挤。
雪代遥一行人走在较后面,他听见前面有人在议论宫主的事迹,但谈论最多的,永远是宫主不老的美艳相貌。
雪代遥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着实腻歪了。尤其是之前,老有人拿宫主的相貌与紫夫人比拟,心中不由得厌烦。
正好老宫主出山收徒弟,他倒想看看,那个宫主是否与传闻当中一般无二。
……
一行人随着游客到了后山入口,这是片大大的空地,六百多名游客散在其中,仍显得空旷。
不远处,有一块方形的大石块,足有半人高。一名巫女踩在石上,维持秩序,扯着嗓子喊:“请大家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爬到栏杆外面,那样是很危险的!”
后山三面险峻,都有用栏杆围住,免得一不小心摔下山去。
那巫女继续喊:“请大家都不要乱,就站在黄线后面。老宫主毕竟年事已高,无法亲自出来。她在闭关之前,留下道迷题,说是有缘者,就收他为徒。”
雪代遥心想:“年事已高,我还当她真的很‘年轻’呢。”一面想,一面往黄线那头的方台望去。他视线扫过去,有不少熟面孔在里面,各宫的殿主巫女赫然都在其列,大多是之前为他祈福过的,足有近百号人。
雪代遥眼睛倏得一亮,注意到了边缘坐台处的紫夫人。她平静的坐在那,就连被簪子束缚住的发丝,都泛起了好看的颜色。他心热了:“妈妈没有看到我,但我却看得见她。”
他紧紧盯着紫夫人,寻思:“妈妈是困了,怎么她要打哈欠了?我那个义母呢,怎么没有陪我妈妈?只有她一个人,难怪她感觉无聊了。更别说,还是那个宫主收徒大会,难怪我妈妈不感冒。”
那巫女继续扯开喉咙喊,先给众人介绍了几位殿主,最后介绍了新任的宫主——那名胖巫女满脸的春风得意。
雪代遥并不意外,心想:“果然是她当上了新宫主。表面是收徒大会,其实就是彰显自己新任宫主的身份而已。”
那胖巫女说了几句话,雪代遥都没有听,可能是有关于谜题的,但他根本不在乎,只想过去陪陪孤单的紫夫人,想听听她的声音。
那群游客不知为何有点失望,不过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热情,纷纷拿出手机,对着那处不停的拍照,或许是在拍有关于谜题的东西,闪光灯此起彼伏的亮起,仿佛沐浴在光的海洋当中。
雪代遥依旧没理,眼睛只盯着紫夫人,她没有注意到雪代遥,只是往另一处望。忽然之间,紫夫人好像察觉到了视线,脑袋正待转过来,雪代遥露出笑意,期待目光对在一起时,就被突然赶来的月读宫殿主遮挡住了,那殿主脸上尽是哀声叹气。
雪代遥微微一怔,挪开身体,换了个角度,还可以看见紫夫人,但又被马上赶来的星读宫殿主泽野挡住,她脸上也是一片郁结之色。
雪代遥不免生出几分不愉了,渐渐回过神,发现周遭的游客都在盯着另一处看台,脸上也是哀叹之色,纷纷说:“这不是耍人玩吗?”“这怎么能解得开?”“根本没有啊。”
雪代遥心生迷惑,他们在说什么?瞧他们脸上的神情,倒与那两名殿主如出一辙。雪代遥忽然手臂重了重,桃沢咲夜拉了拉他胳膊,说道:“你说这个结,该怎么解开?”
“什么结?”
“当然是谜题啊,少爷您刚刚没听见吗?”
雪代遥摇了摇头。
桃沢咲夜嘴上嘀咕了两句,然后说:“宫主的谜题很简单:只要把绳子上的结解开就行。”
她喃喃自语:“这该怎么解开?”
雪代遥心里好笑,“要解开绳结,光在下面看管什么用,肯定要亲自上去解啊。”
桃沢咲夜摇摇头,“少爷您自己看看就清楚了。”
雪代遥好奇的观望过去,但前面正有几名游客垫起脚尖,不停的张望。他还是个未长熟的少年人,根本看不清。等他们站定下来,又有那中年巫女、辰读宫殿主、林之宫殿主三人站在看台上,只露出绳线两头,中间全让她们挡住了。
他不免好气又好笑,索性就不看,望了一眼桃沢爱,她自沉吟不语,显然也在思索那谜底。
雪代遥心想:“连爱姨一时也想不出答案,这谜题可能真的很难。”
旁人全在讨论,口中皆在抱怨,说的是这题根本就没有谜底,纯粹就是在敷衍大家。
拥护这观点的呼声,渐渐高了起来。
雪代遥暗暗点头,“这神宫当中,确实有不少装神弄鬼的地方。尤其是那宫主,说是相貌不老、姿色绝美,还老跟我妈妈做比较,可是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大家质疑谜题,也不是无端的。”想到这,刚生起一丝对谜题的好奇,立刻就淡了下来。
看台之上,那中年巫女摇了摇头,那辰读宫殿主摇了摇头,林之宫殿主见状,也只能叹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宫主不愧是宫主,这答案是让我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三殿主退至紫夫人那处坐台,那边已经淘汰有五位殿主了。
火之宫殿主是个老婆婆,在徒弟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来到绳索那处,只是看了两眼,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更老了十岁,可就是舍不得下去,死死盯着那线绳,口中念叨:“宫主难道还活着?这心结当真解得开?”又来了名徒弟,才好不容易把她拽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魔绳
轮到那副宫主了,她走上前来,凝视那绳索好半天,脸色忽红忽紫,最后“哇”得猛咳一声,像是要把肺吐出来,她喃喃自语:“我是日读宫的殿主,又是神宫的副宫主。可是我掌权这么多年,爱派也不见得多了几名信徒,人反倒越来越少了,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道,人们已经不相信‘爱’了?”
副宫主黯然神伤,慢慢退至坐台处了。
那胖巫女已经成了宫主,春风得意的来至这线绳处,像是被磁石牵引住,那双小眼紧紧盯死那结,脸越涨越红,想起多年来巴结权贵的光景,所受过诸多的委屈,现如今终于有了回报,像伤了肺腑般,止不住的猛咳,最后噫的一声,发了癫的说:“我是宫主了!我是宫主了!”
她在几名徒弟的拉拽下,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坐台,像是要抽死过去,好半天才醒觉了。
接下来,轮到各殿的徒弟,她们面面相觑,哪还不知道这绳索有魔力?但还是硬着头皮过去。
大部分都是年少的小巫女,即使少受欲爱的干扰,但却没有足够的才智解开这结,纷纷退了回去。春木华、桃香葵也在其中,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边回去,一边抽泣,口中唤着“妈妈”。
千穗理也上去了,她首先想到自己离世的家人,再然后是生病的师傅,最后又想到雪代遥看也不看她一眼,自觉受到了羞辱,小脸一红,忍不住咳嗽两声,马上回去坐台,心中砰砰跳个不停,自己怎么又想到那家伙了?
各殿巫女都试过一遍,皆无功而返,由神智还算清楚的巫女喊道:“诸位有谁想上来试一试的?”
那群游客顿时没了声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怕心中有股热情,但先前巫女们种种表现又看在眼中,生怕上去丢人了。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那巫女叹了口气,仍不死心的道:“那就请大家散开一点,别拦着有想上来的人。”
游客们像嗅到味的蚂蚁,渐渐散开了。他们或多或少都是笃信的教徒,明白那绳索有法力,是道考验,倒也见怪不怪。心中想的是先前巫女们种种丢人的表现,哪里有人敢上去?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人居然从中钻了出来,看他的长相,众人心中不由得冒出句:“倒是个生得好看的孩子。”
更加让人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看也不看那绳索一眼,反倒直接走去另处的坐台,唤道:“妈妈。”
所有人不由得大奇,那坐台站着八位殿主,这男孩的妈妈,难不成是其中一位?
紫夫人探出脑袋,笑了一笑,“遥。”
众人只看见紫夫人的侧颜,都不由得痴了,就连那绳索的重重魔力,也被忽略的一干二净,心头直跳:“难怪这男孩生得这般好看,原来都是遗传自这个当妈妈的。”
雪代遥立刻回到紫夫人身边,关切道:“妈妈,怎么就你一个人坐在这?”
紫夫人无奈道:“我那个干妹妹,非得试试自己能不能解开那绳结,只留我一个在这。”
雪代遥低声笑道:“那妈妈你一个人坐这不无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