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抹精致的灰
还没等他们发出“卡图斯人的适应能力居然这么强”的感叹，红紧接着的后半句话仿佛一个塞子一般，堵住了他们正要脱口而出的官话。
“...外貌的机器人。”
“？”
场面一时间重新冷了下来——这次，他们就没有专业的外交人士来重新挑起话题了。
因为他们也愣着呢。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红，舰队指挥中枢，弱人工智能，负责管理猫猫单推同族体远征舰队的一切和作战/行政有关的事宜，同时兼任跟杰弗瑞人/人类所有日常生活相关的事务处理官。”
事先了解到人类也有“握手”这个礼节的红一边说着，一边大方的伸出了自己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右手。
“你好，你好......”
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外交官的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的握住了手，十分标准的晃了两下。
和真人一模一样的感觉，握手的动作流畅而又丝滑，丝毫没有机械那种僵硬的感觉——虽然这只手有种过于年轻，或者直白点说幼小的感觉，和他平时握的各种三四十岁的中老年人有不小的差别，但至少从生物的角度来讲，还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请问...呃，请问你真的是机器人吗？”
松开手之后，他一边回忆着刚刚的手感，一边迫不及待的问道——别误会，他只是单纯的在判断刚刚握手时，对方的手是否有机械感而已。
“当然。”红收回她的手，微笑的颔首道，“其他人是没有办法在无氧气面罩的情况下，于这里生存的，能在这里出现的自然就只有机器人了。”
“抱歉，只是你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人了。”
尽管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但是众人依旧没法太接受这件事情。倒不是说像很多民众整天叫着“去机械化”和“禁止人工智能”那样，对人工智能有多恐惧，身为经受过高等教育的太空军和政府官员，他们平时可没少跟各种各样的机器人乃至弱人工智能打交道，也接触过许多足以通过图灵测试的AI。
当然，在技术发展到如今的时代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弱人工智能通过了图灵测试，却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自我意识或自行推理/解决问题的能力之后，图灵测试已经变成了一个仅仅用来衡量弱人工智能“似人性”的小测试而已，连指标都算不上的那种。
但至少从他们的自身体会来说，那些AI已经跟真实的人类相差无几了，只要不是它们设计以外的事情，他们都可以非常完美高效的完成任务——这已经是在他们的世界中，弱人工智能的最高境界了。
但是，哪怕是如此见多识广的高级人才，也从未见过，谈吐如此像人的弱人工智能。
“请问，这是你的仿生躯体吗？”见到外交官背后打着的手势，后面的专家赶紧随便找了一个问题打破僵局，“看起来几乎跟真人没什么两样啊。”
虽然问题有点二，但没办法，在场的几名专家中没有涉及人工智能研究方面的，没法问出更高深，更有针对性的问题。
唯一一个可能跟这里靠点边的，也就只有一名生物学家了——然而遗憾的是，他的研究方向并不是跟人工智能相关的神经网络，而是有关异星生物学，还是微生物方面的，根本没法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是的，尽管外表和真正的卡图斯人几乎一样，但在内部还是由机械构成的，因此是仿生素体。”
红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交叉起来放在腹部前，但又保持着一个微微的距离，避免其触碰她的身体——倒不是她嫌弃什么的，只是单纯的为了防止手套受到其他污染，方便回去之后进行基因采样而已。
当然，以人类的观察能力，只能单纯的看到她在握完手之后，将手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而已。
“这也...太逼真了。”
离得最近的一名军官下意识的抬了抬手，仿佛想要摸一摸确认的样子——不过还没等他抬起多少，后面的同僚就眼疾手快的打断了他的抬手。
虽然不知道外星人的伦理观是个什么样子，对机器仿生人的态度又如何，但至少光从外表来看的话，这个叫红的机器人只是个十二三岁（地球历）的少女而已，直接上手摸也太鬼畜了一点。
那名冒失的军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紧退后两步，避免自己又一不小心伸出了手。
“为了确保在对同族体公民提供服务时的最佳视觉体验，我的仿生素体均采用了同族体最先进的仿生和机械技术，搭配主机的数据库和算力支持，能够让我的外在表现和真正的卡图斯人几乎一模一样。”
“比起这个，诸位不考虑先将行李放到各自的房间内吗？”
见这些智人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兴趣很大的样子，红一边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一边试图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毕竟，一群看上去有四五百岁的中年男女兴致勃勃的盯着自己上下打量，还是令红有些不适的——如果是可爱的幼崽的话，她可能还有兴趣继续给她们讲讲，但是一帮和自己审美不符的中老年人，就算了吧。
“好的。”队中军衔最高的军官拍了拍手，将他们从这种有些“失礼”的打量中叫醒，“别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了，赶紧的走了。”
“是！”
回过神来的众人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不妥，赶紧将视线挪开，带着行李包鱼贯走进了气闸。
尽管理性上知道这只是台披着不知道是硅胶还是什么玩意的机器人，还是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弱人工智能，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少女矜持”或者羞耻感什么的，但终究，人还是一种视觉动物。
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诱...太像人了，配合其极度人性化的话语和动作，很难让人跟自家那些丑不拉几的机器人联系到一起。
“你们可以自行安排房间的分配，所有设备均配备有人类通用语/卡图斯语/杰弗瑞语三语说明书，如果有任何不懂得也可以向我咨询。”
红后退两步，好将整个气闸都空出来给他们，避免对方在行进时不小心碰到她。
“按照预定计划，我将在三个小时之后带领你们前往会议厅，与联军糕层会晤，请提前通知我需要前去的人员名单，方便我安排行程。”
这是在登舰前就商量好的安排，因此外交官们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一句“好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比起这个，红话语中的一些细节倒是引起了其中一名高级军官的注意——根据身份信息显示，是某艘战舰的舰长——他上前一步，小声的询问道。
“冒昧的询问一下，请问你是强人工智能还是弱人工智能。”
“弱人工智能。”大概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提问的红点了点头，确认道，“没有自我推理/解决问题，没有自主意识，只能解决单一问题的人工智能。”
“那请问，你能意识到，自己没有自主意识吗？”
显然，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一个智能程度超越了人类以往研发的所有AI的弱人工智能，能否“意识”到“自己没有自主意识”吗？
“不错的问题，不过，我的创造者早已经料想到你们会提出这个问题了。”
红继续保持着她那副优雅的动作。
“我拥有智能，但是没有意识，我只会根据预设的程序和数据库来选择应该做出的选择，我可以完成任务，但不知道为什么要完成任务；我能够高速运算，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运算；我能够回答你的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么回答的。”
“这都是数据和程序的指引——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的。”
“更深入的方面，你可以跟联盟的人工智能学家探讨，亦或者向我的创造者问询，至于我的话，数据库内就只有这些答案了。”
“那这么说，你称呼自己为‘我’，只是因为程序要求你这样称呼，对吗？”
他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的样子——至少以他的见识来看，这个人工智能尽管比地球上的研发的那些要像人的多，但从本质来讲，它依旧只是一段无意识的程序。
“是...”
“感谢您的解答！”
尽管是个人工智能，但出于礼貌，他依旧对对方表达了感谢——不管怎样，对方看起来如此逼真的外表，如此拟人的行为，也值得他将其当做一个人，而非一台机器对待。
“老吴，还愣着干啥呢，快过来！”
背后传来同僚的呼声，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走光的他赶紧表示了一下歉意，随即扭过头，三步并做两步的离开了。
望着其远去的背影，她的嘴角轻轻勾起。
“....但，只有我是。”
“不过，事情的‘真相’，还是留给三个小时之后的你们来解答吧。”
第二卷 抗灭绝战争 : 第九十六章 红究竟长什么样？
三个小时，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说长的话，等他们将所有人安排好，开个小会，跟后方通报一下他们遇到的情况，时间就已经走完了。
但说短的话，接近两个小时的通报，已经足以让后方的专家们分析出不少有意思的细节了。
尽管早在他们到来之前，通过这一年多来的远程交流，他们也已经对这个“猫猫联盟”有不少的了解，但碍于最近时都有12分钟，最远时可达三个小时（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生过）的延迟，这些情报终究还是缺失了不少东西的。
比如那个机器人，若不是亲自见到，谁又能想到在一个科技比他们落后的文明当中，竟然会如此栩栩如真，动作流畅，而且造价多半不贵的仿生机器人呢？
不仅如此，在那副可以以假乱真的躯壳之下，还连接着一个更加强大的人工智能——虽说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人工智能的详细代码和参数，也不知道背后运行它的超级计算机的性能几何，但光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个名叫“红”的弱人工智能是要比人类制造出的人工智能要强不少的。
至少在拟真度这方面，是这样子的。
不过，理论上，这个红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像人”，真正办事的能力其实比不上他们所研发的，正儿八经的专精型人工智能。
这也是人类最希望看到的情况，毕竟，若是在人工智能这种极为关键的领域，被一个科技比他们落后的文明给全面压制的话，还是会令人颇为难受的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人类，也对之前做出的“科技落后”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一个人工智能和自动化控制技术都如此高超的文明，其水平真的会比他们落后吗？
“优质答案：我不知道。”
几名外交官一边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一边聊着他们对这两个文明的情报和看法，顺便缓解一下即将和外星文明面对面交流带来的心理压力。
幸好，对方这颇为独特的外形大大降低了他们缓解压力的难度，毕竟跟建立通讯前猜想的浑身粘液，三头六臂的外星异形比起来，外表萌萌的兽耳娘可就要舒服太多了。
有谁能对可爱的猫娘产生戒心呢——好吧，身为副选了排外主义的人类文明成员，他们必须对于外星人保持足够的警惕，但在这必要的排斥之外，他们还是愿意给这些外星人一点点信任的。
没办法，人类就是这样一种颜值动物，哪怕是最最理性的学者，也会同意给予她们更多的信任——哪怕他们的理由是非常冠冕堂皇的审美/三观/文化的相似性，但本质依旧不会改变。
民众可以接受跟可爱的猫耳娘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当中，甚至可能会有不少人会试图追求她们，但必不可能同意让欧罗巴星人跟他们享有平等的权利。
没有人会想要跟一种脸长得跟七鳃鳗似的，身体比异形还要磕碜的物种结盟的，没有人。
“出发吧。”领头的外交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表，“先去集合地。”
虽然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十几分钟，但身为寄居在别人船上的客人，自然不能让主人去等客人的。
说到底，人类的排外只是个轻微的倾向，行政方面受到的影响并不强烈，并不是那种见面只会骂外星人“异种”的文明，更别说，这里的外星人还都是同一条阵线上的盟友，该有的礼数肯定是要尽到位的。
当然，他们也不否认，对方的外貌也在此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哪怕她是个机器人，哪怕她的外貌在她们的文明当中，很可能是个标准的成年人，但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让一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小萝莉去等他们，他们还是没这个脸皮的。
“检查好了吗？”
“一切妥当。”一旁的部下一边将微型摄像头隐藏好，一边比了个“OK”的手势，“反窃听和信号干扰也都在正常工作。”
“辛苦了，赶紧回房休息吧。”
“是，长官！”
外交官微微颔首，率先走出了房间，其他等级稍低的随行外交人员也纷纷站起身来，鱼贯而出。
事实上，与其说他们是外交部派出来的“专员们”，不如说他们就是一支完整的驻外大使团——在这支队伍当中，从等级最高的大使，到下面的武官、参赞、专员，一二三等秘书，乃至连外交官都算不上行政技术人员都一应俱全。
只不过，两个文明（人类经常将猫猫联盟视为同一个文明）毕竟才第一次有人员面对面的交流，互相之间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假大空的官话，连社会和政府构成都一知半解的，不好一上来就建立大使馆这种最高等级的外交代表机构而已。
更何况，大使馆这种东西也不方便建立在对方的飞船之上。
先不提两个文明之间对外交特权和豁免权之类的东西还没有相关协议去规定，光是这个保密和安全性就不过关。
连信号都得靠对方的线路转接到外面，这种程度的隐秘性是个人都没法接受——这也是他们没有将所有得到的情报和消息直接全盘托出，而是通过暗语告诉后方“过段时间通过己方的飞船传递”的原因。
毕竟，在层层的结构和外壳的包裹下，以他们随身携带的便携式信号发射器的功率，是完全无法将信号传递给几百千米之外的飞船的。
“距离预定出发时间还有13分钟，想要提前出发吗？”
等他们来到大厅，早已将之前的衣服全送到实验室，并换上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的红微笑着询问道。
“有劳您了。”
“那么，请随我来吧。”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从这边走。”
伴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后的另一个气闸便应声打开——考虑到距离的缘故，她们并没有选择让联军糕层在主会议厅与对方见面，而是选择了距离这里只有400米的联盟一号会议室。
不同于主会议厅，联盟一号会议室原本的思路，是供联盟人自行商讨一些“不想让红知道的事情”的，哪怕红知道，这压根就是一个不成立的伪命题，但至少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留足的。
你可以不想让我知道，我也可以给你设计一个“不让我知道的”的会议室，但里面谈论的事情我究竟知不知情，取决于你们在里面谈论什么。
如果谈的是没威胁的事，那红也就真的“不知情”了。
“对了，请问我们该怎样称呼您呢？”
行走在通往联盟舱段的通道之中，一名参赞“突然想起”这么件事，赶紧像前面带路的红询问道。
“你是指？”
尽管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红还是例行反问了一下。
毕竟，比起什么事情都心知肚明，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全知”形象，适当问出一些问题，或者表达一些“不解”，更有助于和有机生物交谈——这是红跟崽子们相处时所发现的真理。
“虽然我们也知道，人工智能是没有性别一说的，但鉴于您目前的这副外貌，我们是应该称呼您为小姐？还是称呼为女士？”
“亦或者说，您只是单纯这具仿生个体长这个样子，实际心理上没有特定倾向呢？”
参赞解释道。
好在，虽然红长得比较娇小，有一种半大萝莉的感觉，但身高好歹也有个一米五了，搭配其严肃的装扮和正经的谈吐，倒不至于让人把她当成幼女亦或者是小学生，正常的称呼其为小姐倒也算不上别扭的。
如果光看背影的话，倒也能联想成一个长得比较矮的成年人，称呼其为红小姐正合适——当然，若是看到红的正脸，亦或者让她换一身日常的打扮的话，他们可以肯定，人们一定会把她当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萝莉的。
至于说，究竟是卡图斯/杰弗瑞人长得都这么娇小可爱显幼，还是说出于设计者的恶趣味才将其设计成这样幼小的样子，就得看一会儿的见面了——等见到对方正儿八经的成年个体之后，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你想知道我对‘我’的认知？”红稍微放慢了一下脚步，好让自己能和提出问题的那个人对视，“对吗？”
“您真是明察秋毫。”
被戳穿的他不仅丝毫不慌，还顺便奉承了一下——不如说，这种问题若是能不被其发现真实意图，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根据出发前的讨论，对于一个如此拟真的人工智能来说，其设计者一定，肯定，绝对，百分之一百会对类似的提问设置好标准回答。
不然，让人工智能对这种问题自由发挥，并且其还真的能够回答的上来的话，那它也就不是个弱人工智能了——而从他们需要面对的灭绝智械时两个而非三个来看，对方并不是强人工智能。
至少现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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