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氏浪子
“嗯，有点事。”他笑了笑。
果果愣了下。
“…………又是侄女？”你家亲戚这么会超生？
白未然这回多想了两秒。
“不是，不是侄女。”他说，抿了抿唇，顺手把拉开的椅子推回原状。
“是朋友——”
他走出会议室，而在他身后的果果抱着笔记本，面带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走出会议室的白未然却回工位拎着一袋苹果转进了男厕里，关门落锁。
下一秒出现在海崖边上，海风瑟瑟，带着咸味。
在海崖边上种着一棵树，是白未然没见过的树种，桂叶般的细小叶片，白瓣黄蕊的花，树高两米，而夏言乐一身简素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
这是夏言乐亲生父母的坟墓。
这个世界里，不时兴立碑造墓，大兴土木，而是人死后树葬。
白未然还特地研究了一下这个习俗的由来——这个平行世界有个创世神话，世界本是一片混沌，在混沌之中诞生出一棵树苗，这棵树苗虽小，但意志坚强，它想要劈开这片混沌。
但它只是树苗，不是刀，也不是斧，不是神兵利器，无法分金断石，斗破苍穹。
小树苗只能努力做它能做的一件事，长大。
小树苗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光阴，它一寸寸长大了，树根下深入地，树顶撑起天，它把整个天空的重量背在身上，咬紧牙关，用生长的疼痛，一寸寸，缓慢，而坚定地把天地间的混沌撑开了，从一棵软弱的嫩苗，成为参天的世界树。
千万生灵在这撑开的一方天地诞生，愉快生活。
虽然科学证明了这个神话的荒谬，人却仍依循神话，树葬成为了重要的仪式。
树是连接天地万物的起源，葬于树下，代表回归天地万物。
他仰头看着树。
“……我今天没有心情，也没有任何计划。”夏言乐闭着眼睛。
“你可以走了。”
“巧了，我今天也不是来阻止你杀人计划的。”白未然现身，站在五步之外。
夏言乐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面带疑惑。
白未然扬了扬手上的苹果，给她解释。
“在我的世界，祭拜时要准备供品。”
白未然往前两步，在夏言乐身旁拿出苹果，五颗苹果，四个打底，一个在上，恰好堆成一座稳固的小苹果塔，摆在面前，然后闭眼，对着树干双手合十。
“我来看看朋友，祭拜下叔叔阿姨。”他说。
夏言乐闻言，神情淡淡。
“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谈及某年某月某日，你也有个伤痛往事，很明白这种失去重要之人的痛云云？然后说些什么死者的意义是由生者来背负的，我应当停止杀人计划，往前一步，展望未来？”
哦豁，她可真清楚亚撒西的手段。
果然是科研狗，秦允这个渣男也没少给她提供研究材料。
共情牌在夏言乐这里是打不通的。
“你说得不错，我下次一定。”他耸耸肩。
“不过很可惜，你弄错了，我今天只是来告黑状的。”
夏言乐懵了。
“趁你也在这，给阿姨叔叔们告黑状。”白未然语气严肃，无比认真。
“在学校犯了错，谁会回家主动告家长？要有正义第三方通知，我现在就是来告家长，让他们知道你这一个多月来实施了多少杀人计划。”白未然边说着，还从口袋拿出小本本翻。
“Ｘ年Ｘ月Ｘ日，下午三点十四分，意图高空抛物，用花瓶砸死学弟秦允。”
“Ｘ年Ｘ月Ｘ日，上午十点二十一分，意图在水中加入重金属毒物，毒害学弟秦允。”
“Ｘ年Ｘ月Ｘ日，深夜两点一十三分……”
夏言乐觉得太离谱了。
而且他还桩桩件件记下来，钜细靡遗。
“你疯了是不是？”她忍不住怒斥。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你这么告黑状有个毛线用？”
白未然翻起眼皮缝睨她，不紧不慢地回应。
“你父母已经去世了，那我告黑状有个毛线用？”
“你急了干什么？”
可谓是高端猎手，棋逢敌手。
夏言乐一下话被堵住，无语以对。
白未然看着她白了脸，慌张无措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在那里转着眼眸跳脚，心里窃笑，翻着小本本继续往下念。
夏言乐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维持不住悠闲姿态。
他他他，他竟然还念得越来越大声，朗诵是吧？
有个罪行朗诵比赛要不要给你颁个冠军？
自己做过的事是一回事，但被人大大声地念出来开场剖肚，又是一回事。
念到第二十七条，夏言乐忍无可忍，一把夺过白未然的小本本捏在手上。
白未然两手一摊，表示惊讶。
夏言乐捏着小本本，觉得手里像捏着块热碳，火烫烫的。
“你拿我本本做什么，我还没告完状呢！”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管不着，你做这些没意义！”
“既然没意义，那你管我做什么，只管让我徒劳无功就是了。”
“但你会吵到他们！”
白未然倏地静默，双手插在口袋里，笑了笑。
“你自己不觉得你说的话矛盾吗？”
“……如果你相信他们去世，是科学生理意义上的完全消失，再做什么都没意义，那你今天来这里，也没意义，我告黑状，也没意义，反正他们都无知无觉，死亡就是陨灭。”
“如果你认为我朗诵这些会吵到他们，就代表你认为死亡并不是陨灭，他们依旧用另一种方式存在。”
“喂，夏言乐小姐。”
“如果你认为死亡并不是一切陨灭的终点，你认为他们会想看到你死的时候带去给他们看的男朋友是个你明知是渣男的家伙吗？”
白未然偏过头，啧啧两声。
“我代入一下夏叔叔和夏阿姨，如果我的女儿选这样的对象到面前，我肯定能被再度气死一回——你说呢？”
海风吹起，狂呼猛啸——把海崖上的树吹得不住摇晃，树叶声沙沙。
夏言乐被震慑默了，无意间一松手，那小本本飞到半空中，然后又被无形牵引回白未然手里，他扯住一页纸，嘶啦一声，信手抛到空中，然后又撕下一张。
嘶啦嘶啦声声慢，那些写着夏言乐杀人计划的纸条飘在半空中，随着海风被卷过来，又卷过去，时而翻腾向上，时而旋转向下俯冲，宛如漫天飞雪。
你只跟她争辩虚无主义，口头鼓励她，言语让人振作起来，对这种自带debuff的天才没有用。
而应该反过来看。
既然会害怕关系消逝，那同时也证明重视过这段关系。
因为不重要的东西消失了有什么关系呢？
口口声声这只是个假扮朋友的游戏。
假扮着假扮着，人心的假就掺了真。
如果她心中没有一点真，为什么要轻轻放过闺蜜？
嘴很硬，理由一堆，但结论行动就是放过了。
这时候只要想起来就好了，别去想那些背叛过她的关系，让她窒息的人。
去想那些曾经爱过她，而且矢志不移爱着的人。
这世上有很多种爱，男女情爱，朋友之情谊，还有亲人——
所以白未然今天来了，借着夏言乐父母忌日点一点她。
就像当初妹妹点醒自己一样。
他一边撕着纸，一边在心中道歉。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等会儿我一定会把这些纸张都收拾干净。
夏言乐看着眼前纷飞的纸片，眼神一闪，深吸口气。
“蔚然先生。”
“嗯？”
“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你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特异的例子。”
难以预估行动的人，没有数据基础的人。
白未然在面具后笑着露出白牙。
“哦，谢谢。”
被病娇讨厌，可比被病娇喜欢安全多了。
第三十五章 乱码警告（三更）
一阵轻快俐落的键盘敲击，画面上四个窗口同时跑数据，黑底绿码一刷而过，夏言乐独自面对，目不暇给，一心多用，同研究室的同学们纷纷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有人生来就是人，有人生来就是天才，还是多CPU的那种。
绿码一停，夏言乐站起身，所有注视她的同学迅速低下头，看她一把抽走打印出来的资料，啪一声拍在中央的长桌上，摘下专门用来看屏幕的无度数蓝光眼镜，头也不回地走开。
所有人纷纷抬起头来，面面相觑，聚拢到长桌边。
“卧槽……太离谱了，同时跑四个不同的实验数据？”
“感觉言乐今天心情很不好。”
“咦？你也这么觉得？我特么还以为只有我这么觉得。”
“啊？你们都是，其实我也…………”
所有人同时无语，然后看向紧闭的研究室大门。
什么家伙惹的冰山美人生气？
——她要宰了面具男。
夏言乐两手插在鹅黄的针织外套里，神情冷然，蓝眸里没有一点光亮，抿着唇快步下楼梯。
文教授正好要上楼，在楼梯间和夏言乐碰个正着，四目相对，老男人脸孔发白。在被白未然温柔教训过后，文教授吓破胆子，现在看见夏言乐，就像老鼠见到猫，只差没抱头鼠窜，什么色心都没了。
“夏，夏同学，你最近好吗？”卑微语气，和那太监问候老佛爷有得一比。
夏言乐没有回答，文教授只能自己填补尴尬。
“……哦，啊，那就好，哈哈，那个，你叔叔最近好吗？”
白未然的超人类力量加上一句顽皮警告——【我会一直看着你】，让文教授陷入多日焦虑失眠，甚至得靠着精神科药物才能入睡。
“替我问候你叔叔，表达我对他的尊敬……”文教授还在那里啰啰嗦嗦，试图剖析辩解自己最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夏言乐冷笑一声，擦身而过。
“呵，他还想要好？做梦去吧！”
文教授看着夏言乐的背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夏言乐表面个性孤傲冷淡，但她终究是病娇少女图鑑一员，内心的病态偏激根深柢固，孤立诱导型的病娇，对目标的执着程度在所有病娇里最高。
她的目标很简单——杀了秦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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