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氏浪子
安沁笑起来着实很美。
【美】这个字很常被使用，形容月亮很美，形容花很美。
美是个朦胧且暧昧不明的词，但可以适用许多地方。
当问起到底美是什么，又是众说纷纭了。
安沁平时的一切举止，很难让人把她和个性极端的病娇既定印象重合。
在白未然看来，病娇性格很多时候就像火一样，不是烧伤别人，就是烧死自己。
很激烈的，魔怔的，冲突的，有强烈的毁人毁己冲动。
可是安沁越相处，越感觉她像水一样。
她的柔软不只是懦弱，还是一种全然敞开的接纳。
一开始会把她和那种普通的，软弱的人印象重叠。
从那天晚上起，他也发现安沁并不是这样。
安沁会思考。
她是有理智的。
或许她的聪明不在夏言乐之下。
但安沁不肯把这聪明天赋点在逻辑辩证，能说会道。
这使她看起来比别人笨，又不会说话，但其实安沁把这些聪明天赋点在体察人心，她的同理心和共情太强了。
安沁采用了和夏言乐截然不同的作法。
夏言乐认为所有关系都会走向终结，而她极端地选择毁灭自己和旁人。
安沁同样也认为所有关系都会走向终结，她却走向另一种极端。
她对这个世界报以强烈的，没有节制的善意，并截断自己收到回报的期待。
是一种极端的利他人格。
这也是一种疯狂。
性格像水一样的病娇女孩。
她仰头看人，眼里盈盈似水，荡漾一种柔媚。
那种温柔把原本略有点寡淡的清秀五官给点亮了，恰如其分。
如果她的五官过于张扬妩媚，反而没办法显现这种温柔特质，有一种若有似无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病娇不是疯狂的神经病。
说到底，都不过是一群挣扎在现实和理想，又不肯被驯服的人。
渴望着永不改变，永不背叛的关系。
因为不肯被现实驯服，所以才陷入病态。
如果放弃这种病态内耗就轻松多了。
但一旦放弃这种病态，是削足适履的去适合这个世界。
他微微一笑，把视线从安沁脸上移开，转而看起那个袖扣。
“真是太离谱了。”他惊叹一声。
“明明是同一个扣子，你只是稍微挪移一下，感觉比先前好看呈倍数成长。”
“这就是魔鬼藏在细节里，天才的美感吗？”
安沁一被人称赞，便红着脸抿嘴笑。
“哪有那么厉害……”
“不，这就是你们这行天赋饭的厉害，你以后不想做画家了，转行分分秒秒。”白未然一挑眉。
“毕竟这世上最需要的能力——就是把五元的物品利用美感包装出五百元的价值。这样才能更好更完美的割韭菜。在这个转化的过程中，美感和包装必不可少。”
他边说，边两手一摊展示自己。
“你看，我现在就是被包装过的样子了，用来欺骗世人的？我现在就是那种看起来标价五百，其实产品原先只值五元，被美化过后的商品。”
“白先生都这么说，那我今天也是被美化过的商品了。”
茶发少女捂着嘴，小声的回应一句。
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
一声遥远的，低沉鸣响，两人笑容同时一敛。
××
那声鸣响，原来是来自远方天空的雷鸣。
安沁两手撑在半圆形的阳台栏杆边上，抬头往上看。
画廊上方一片暗沉沉，雨云不知何时卷了过来。
早上还风和日丽的，天气一下说变就变。
雨还没完全落下，仅有一些细细密密的雨丝在漫天飘散。
安沁心里有些失落。
她不在乎功成名就，但努力了这么多天，说不想要一个好的成果也是骗人的。
她也期待着许多人看见自己画作的神情。
可是这场大雨一落下来，画廊前排起的人潮，不是散去，就是被淋湿。
这两种她都不希望看见。
安沁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也皱着眉的白未然。
她登时把自己的心思丢开了。
不，她不该想这些。
白先生为她付出的更多。
现在这场雨，也造成了他的烦恼。
比起他，她的烦恼简直微不足道。
“其实也没关系的。”她想了想，认真道。
“白先生，不瞒你说，我喜欢雨天。”
白未然转头看向她，安沁看他的眉头似乎有逐渐松动的迹象。
她跟着软和一笑，努力宽慰对方。
“你看，我的画作里有很多也是雨景。”
“我喜欢雨天，所以我画雨天，所以在我画展的这天下雨也很合理，很适合，我很喜欢。”
白未然眉头松开，若有似无的微微一笑。
“你喜欢下雨天吗？这么一说确实，下雨很符合你的画作情景，你很多画作内容背景都是雨天，跟现在很像。”他想到这里，手指扶着栏杆轻轻点，转头看看远方灰蓝迷蒙的天空，又笑着转回来。
“你不会是个雨神画家吧？”
安沁眨眨眼，满脸不知所措。
“雨神……画家……？”
白未然就笑了。
“我所在的世界有个歌手，每逢演唱会必定下雨，无论天气预报说的是百分之十，二十、三十、五十的降雨几率，总之只要他办演唱会的时候，肯定下雨。到最后，他的演唱会甚至会自己准备雨伞送歌迷——他也因此有了雨神的称呼。”
“…………雨神歌手？这也能受欢迎吗？”
青年伸出指头，啧啧两声。
“错了，不但很受欢迎，还火的一塌糊涂，火遍全国，走出国际——标签营销懂吧，天才一类的标签已经落伍了，现在观众喜新厌旧，需要新的刺激……或者你以后也可以考虑搞一个雨神画家的人设。”
安沁看他笑的坦然，垂下眼睫。
原来是自己多思多想，其实白先生根本不为这点事情动摇。
她又把视线望向阳台外，看那一片灰蓝迷蒙的天空。
心里有点失落，但也没关系。
“……其实这样也很好。”她喃喃说。
雨天，很适合她。
她喜欢站在雨里，把伞让给别人。
虽然有时候也会期待放晴多好，但她的世界里几乎没有放晴——
她不抱怨，不愠怒，只觉得这就是现实。
不管怎么付出都不会有回报，得到的好都会消失。
现实只需要接受就行了。
她听见清脆的弹指声。
画廊上方黑沉沉的雨云犹如被无形的巨斧一刀破开。
黑沉沉的乌云往两旁逃逸，而阳光从缝隙中直照下来，犹如神光，直把那片画廊前的马赛克砖地照耀的明澈响亮。
本来正低声议论，准备走避的排队人潮也抬起头来，面露惊讶。
安沁错愕的转头，往旁边看去，见青年收起手指朝她笑。
“但我个人觉得，好日子还是晴天比较好，抱歉，今天就不让你当雨神画家了。”
雨云散开，阳光犹如玻璃杯中的金丝，丝线游动，一寸寸，一缕缕的照过地面，照在画廊前的树上，然后，又照上阳台。
青年乌黑的眼被阳光镀上一圈边缘，犹如两颗晶莹剔透的黑琉璃珠。
瞬间反差太大。
让安沁没有惊呼，反而呆住了。
上一秒她还在安慰别人，安慰自己。
洒落的阳光却像一把刀，把她这些纠结的思绪一刀断了。
她的脑中顿时勾勒出一幅画面。
世界之大无边无际，整个天空犹如一块颜色灰脏的玻璃罩子罩了下来，细雨纷纷下着，而她手里拿着一把伞。
她拿着伞，想去给别人挡雨。
然后对方笑一笑。
他不是推拒这把伞，他也没有接受这把伞。
而是把这阴雨天变成了晴空万里。
白未然正抬头看着天空，伸手挡在眉前，遮盖过度刺眼的阳光。
他听见一声怯怯的，低声地笑。
温柔害羞中，有一丝夹杂的诡谲。
讶异松开手低下头，看见是安沁在笑。
她戴着长手套的手捂着嘴，垂着头，纤细肩膀因为她的笑而一耸一耸的。
他挠了挠脸颊，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她发笑的事情。
难道因为看见画展不会被下雨影响，她就高兴了？
“白先生，你也是呢！”安沁笑着抬起头来，镜片后的温柔眼珠灿亮异常。
我一直在想，想你到底找到了什么答案。
控制不住的想对别人好，想把别人留在身边，又深深害怕自己行为伤害别人。
期待着永不背叛的关系。
你如今可以变得轻描淡写，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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