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这片浩瀚国土的年迈皇后,倒是个意外难缠的人物……
“吟游诗人,是个好身份。”白色妆容粉饰过的脸上,挤满高高在上的防备,“我的人告诉我,某位年轻的敌人要在宫内做些坏事,可能会安插坏人进来。而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在宫里见到了你这样的陌生人。”
这……是卡佳女士的行动泄露了?
高易羽难免的心惊肉跳——但也只是一瞬。
冷静一点,现代人,她对自己说着。这里并不是她扎根的时代,事情败露就败露嘛,大不了找德利多利跑回去,然后去个其他时代再谋划桂冠与竖琴。
所以高易羽的脸色从容:“这天冷的……让人什么坏事都不想干。”
“说得不错,让我也不太想抓坏人了,而是应该和客人聚在壁炉前,享用鱼子酱和酒,这样晚上就能至少多睡一会儿了——你是客人吗?”
虽然年迈的皇后很清楚,她的敌人——抢了她男人的卡佳女士打算谋划什么,眼前有重大嫌疑的高易羽又过于招摇,可她并没有那种马上就要展开审判的锐气。
“我很乐意当您的客人,还会为您弹点音乐助助兴。”
年迈的她旋即提议:“那现在不就需要一点音乐,来缓和气氛吗?”
她将摆在扶手旁,镶满宝石、却镂空的轻盈拐杖握在手中,向大理石地面敲了一声。
这是讯号,很快,在附近走廊的卫兵,正好从附近走过的侍女与男佣,都被皇后的呼唤召集,聚集进了这间富丽堂皇的音乐厅。
他们的鞋和靴,卫兵的佩剑和枪,伴随着这些吵杂的声音,发出声音的人们也都看向高易羽。
——这让高易羽变得紧张。
“如你所见,我找来了许多听众,大家都是来聆听的,想知道东方的吟游诗人会展示怎样的音乐。”
皇后换了个坐姿,不再随和,而是充满威严。
“又或者,是想看看混入宫中的坏东西该如何走向灭亡的。你该不会说什么天气冷,手指头冻得演奏不了音乐吧。”
倒霉啊……高易羽由衷这么想。
她虽然自诩是个热爱音乐的高中生,但也没做过这种梦啊……
在十九世纪的俄国冬宫,沙皇他媳妇的面前,演奏音乐来自证清白。除此之外,还有约安妮丝在旁边偷笑,这可真是不好玩。
可也没别的办法。
皇后的意思很明显了,既然是吟游诗人,那么总会演奏音乐的。但如果只是以吟游诗人的身份伪装入宫,那么在音乐面前是无法撒谎的。
卫兵们将手放在枪上,人们看高易羽的目光也发生改变,从之前那种直白的“娘的真漂亮,怎么才能娶她”,变成了复杂的、不怀好意的“这么好看怎么是个坏人?那应该更容易娶她了”。
“有东方的乐器吗?”高易羽问。
“并没有,倒不如说,你既然是吟游诗人,自己没带着熟悉的乐器?”皇后质疑道,“如果这就是你的借口,那就不用蹩脚的尝试了,你的脸庞漂亮到令人嫉妒,我会将你的头颅保存下来的。”
这让屋子里传来一片叹息——约安妮丝趁机也叹了一声,也没人发现多了个幽灵在开嗓。
皇后用拐杖再次敲击地面,总算停息了这些听众的嚷嚷。
她的目光落向卫兵,嘴唇准备开口,下达逮捕的指令。
但——
“只是随口一问,还想着再薅点呢……那就借钢琴吧。”
高易羽毫无危机感,甚至像是未能察觉气氛不利的孩子,从口袋里取出口琴,然后利落的走向角落的钢琴。
在她之后——众人的叹息变成了惊异,他们纷纷追着高易羽的步伐,也一起靠近了钢琴,甚至挡住了身体不便的皇后。直到后者发出严厉的咳嗽,人群才默契的分开,留出位置给她观看。
人群越聚越多,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但陆陆续续的,始终有人靠近这房间。
高易羽觉得这挺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首先是打开钢琴盖,琴键以黑白二色在她面前。但在触键之前,她察觉了上面的灰尘。
“请问,有经常调律吗?”她问。
人群小声议论,似乎是想知道调律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一名负责这儿为生的清洁女仆,蚊声回答:“我只知道没什么人使用它。”
人群之中,特等席上的约安妮丝十分兴奋,她很清楚高易羽要展示给钢琴调音了。
但她错了——
“那随便弹弹吧,调音太麻烦了,不好听就不要怪我了。”
吟游诗人的食指,按下了小字组的A键——然后弹了一组三全音,作为标准开局。当然,是在心中默念着敬爱的德利多利女士。既是给她创收,又是测试音准。
其实还不错……
而这段诡异的音程,令听众觉得不适,甚至皇后也皱着眉,觉得这是某种敷衍和造假的把戏。
可——刚刚的三全音有多古怪,接下来她弹奏的一小节开场白,就有多么令听众愉快。
吟游诗人的左手与琴键交流,像是活泼的孩子用羽毛挑逗刚睡醒的猫咪。简单悦耳的大调三和弦,则轻柔的发出呼噜声。
这架钢琴没什么人用,琴键有些发涩,按下去的反馈不太好,也能感觉到里头的琴弦在震动时有种陷入泥沼的浑浊。可这是冬宫所使用的钢琴,并不只是壳子美丽的花哨品,随着每一次音乐的震动,它就多褪去一层身上的锈。
离得最近的首席听众,眼睛瞪大的发现音色怎么越来越好。而且,有种……从干枯的大地之中,冒出嫩芽的感觉。约安妮丝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却隐隐抓住了线索。
但就在约安妮丝的想法成形之前——钢琴声放缓了。
因为吟游诗人闲着的右手,将那银色的乐器,递向了嘴边。
是口琴。
构成口琴的白银与木片,迎来了它们的幸福,因为触碰到了她的唇瓣,感受到了她的呼吸。
高易羽左手按下的钢琴琴键,成了退居幕后的支持者,右手的口琴则随着一次压音,传来清冽如银的鸣响——它是主角。
高易羽没有吝啬装饰音,因为口琴是非常自由的乐器,它会回应演奏者的所有气息。时而是压缩进气的口径,让吸音变得婉转;时而是在喉咙吐出呜咽,让被震动过的气息再次震动簧片,发出色彩斑斓的双重共鸣。
她愉快的演奏着。
不知何时起——约安妮丝发现了一件事。
她所在的地方,不再是那座冬宫,而是……某处被春天眷顾的原野。
这儿曾是荒芜。
但音符成为了种子,成为了雨水,成为了阳光——然后盛放,将荒芜变成了绿意。
不光如此,约安妮丝还听见了鸟鸣,抬起头之后,她见到绒毛厚实的鸟儿飞来这片原野,落在某棵忽然出现——却本就存在的树枝上,用鸟鸣为原野伴奏。可,不光是这只鸟。
还有其他的小动物,狐狸、雪橇犬、紫貂、雪兔……
约安妮丝是唯一觉得不对劲的人,因为,她知道这是什么。
——魔力。
虽然这个词是来到现代,认识了高易羽和德利多利之后才知道的,但在此前的人生之中,她知道一种会伴随演奏而发生的情况——
如果真正的名家竭尽全力,并享受着演奏,那就会用音乐创造一个如梦的新世界出来。
那些音符会编织成崭新的景色,本来的演奏场所则被它们颠覆,这一切都是演奏者的音乐为听众编织的——那不是幻觉,不是奇迹。直到现在,约安妮丝大概明白了……那是用魔力演奏音乐时,会发生的事。
正如现在这样。
高易羽的魔力与音乐相融,编织出了这个世界……
但这个郁郁葱葱的世界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高易羽的演奏到了尽头。
“呼。”
她按下钢琴最右边的键,用那细微而轻柔的最高音,收尾了这场独奏。她的额头有汗水,脸蛋的白皙肌肤上映出血红,看得出意外的疲惫,正调整那不匀敞的呼吸。
但——没人鼓掌。
而是困惑。
刚刚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而且……怎么听众里,还多了这么多小动物啥的。
全程清醒的约安妮丝是唯一的理解者,她见到窗户半开,也见到动物的足印踩了一路。鸟儿落在皇后的权杖上,将它当做枝头。大大小小的动物则聚在一起,因为凑一起暖和。
困惑的当然也不止是人,动物们也十分惊讶,刚刚那是嗅到温暖的植被才被吸引过来的……怎么没了?人类听众也在议论着刚刚的感受,和质疑是谁把动物带进来的。
场面有些混乱——
直到藏在角落的约安妮丝,这么嚷嚷了一声:“上帝啊,东方吟游诗人的音乐宛如魔法!竟然能创造吸引动物的幻境!”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长得这么好看!”
高易羽自己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全心倾注进了刚刚的演奏里。
——那是即兴演奏。
最近看了很多精彩绝伦的乐谱,约安妮丝的,柴可夫斯基的,她是个真正的音乐爱好者,脑子里总是盘旋那些音符。而这场短暂的即兴演奏,甚至可以说,是她对那些精彩乐谱的借鉴,甚至是分解和弦。
结果没人鼓掌……还乱哄哄的。
更诡异的是,角落和砖缝里,怎么长出了草……那些摆着用来装饰的植被,也长大了好多啊……而且高易羽觉得怎么跟它们很亲,跟动物也很亲……真是诡异,到底发生啥事了……刚刚夸自己好看的那个怎么听着耳熟。
但她的思绪、场面的混乱、众人的探讨——都被一声敲击停息了。
“你是一位……卓越的……我从未见过的,超乎想象的吟游诗人,原谅我之前的冒犯吧。”皇后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同,“我总算理解,诗人、神话,以及宗教之中,那些非凡的故事并不虚假了……”
“哦……哦?”等等,这是夸我?
“音乐的世界……我曾读过类似的传闻,是先祖留下的书籍,我本以为那是童话和故事!”
皇后毕竟是一位大贵族,来自文化——尤其是音乐繁荣的德意志。
那是无数音乐巨擘的故乡,因此,皇后似乎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几分真相。
皇后又对吵杂的人群开口:“而你们是多么失礼!聆听了这样的奇迹,却像是鸭子一样聒噪!都散了吧!你们是幸运的,不要再奢望有更多的幸运了!记得把小动物赶走!清理干净!”
说实话,高易羽也想跟着散了,可惜皇后是如此热情。
倒是这些听众,到走完居然连一次掌声也不给……该死啊。
“吟游诗人,无论你进宫是为什么,我都会帮你,以答谢在我人生暮年所得到的这奇迹。”皇后缓缓说着,“我也有个小请求,有兴趣留在这儿,成为我们的宫廷音乐家吗?”
“不,那就不是吟游诗人了……嗯?”
高易羽正想来点十分文艺的话,暗示自己要回去其他的时代,顺便试试从皇后这儿撬点琥珀宫的情报——因为看起来,她被演奏感动,成了一位热情的小……老粉丝。
但脚步声打断了这气氛融洽的时刻。
——是刚刚被皇后赶走的士兵。
他的礼帽甚至歪了,手里的枪也不知掉哪去了:“皇后!出事了!沙皇陛下……”
是这个时机?高易羽不动声色,却心里一惊……但跟卡佳女士约定的,也确实是这个时刻。如果不是撞到皇后,她现在还在逛冬宫,估计也找到装琥珀宫的地下宝库入口,约安妮丝也潜入了……
可时机错开了,麻烦啊。
“陛下……陛下他……遇刺了!
皇后白了他一眼:“又来了?这次死了没?”她倒是稀疏平常。
“没死……”
“哈,又一次。”
高易羽表现的很惊异,但实际上毫无波澜,反正安排就是遇刺然后幸免于难嘛。
“但快死了。”士兵紧张无比,不知不觉,整座冬宫都陷入了一种严肃的气氛里,“有刺客向陛下的马车丢炸弹,但……但炸弹是坏的,并没有炸!”
“……那为什么说快死了?”皇后有些紧张。
“因为……因为陛下发现炸弹是坏的,笑得非常开心,甚至亲自下车想嘲笑刺客,但……但……昨晚下过雪,所以他下车之后踩滑了……摔……摔了头……”
“妈的。”刚刚演奏完美妙即兴音乐,甚至被邀请成为宫廷音乐家的美少女,倒是开始骂娘了。
072·藏在密室的竖琴
没有人能镇静下来——随着消息传开,糟糕的氛围席卷了整座冬宫。
对于俄国皇宫里,身份复杂的人们来讲,沙皇的安危意味着许多。每当政权更替——而且是非和平的更替,巨大的动荡便会砍在国家之上。冒险的人会思考着从中谋求好处,另一部分人则担忧自己的安危,大多数人也只是希望平稳早点到来。
但对于外来者,这可真是只能骂娘了。
毕竟……刺杀沙皇什么的……十分尴尬的和她有关……
高易羽露出沉重的、哀悼的表情,尽量低调的在旁边观察局势,心里却装满脏话不敢开口。
暗杀失败,炸弹是坏的——这毫无疑问是符合安排的。但即便是历史恶魔,恐怕也不会想到沙皇本人摔了一跤,磕了头。从传令卫兵的表情来看,这绝不是什么贴个狗皮膏药就OK的小题大做,而是真的有问题了。
那可就麻烦了。
每当空气里多流动一秒的沉默,皇后的脸色就愈发阴沉。
她的丈夫,即将性命不保吗……
“那么按照传统和律法,由俄国皇后的我,来暂时主持现在的艰难时期……”但皇后并没有那么伤感,“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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